《爹爹的内卷日常》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节 爹爹的内卷日常 作者:晋西甜 文案: ◆甜爽文/沙雕解压/古代童话 京中谁人不知,英国公的独女萤萤,最是个喜爱说爹爹好话的。 入了幼学后,成天在小伙伴里炫耀,惹得小崽崽们回家都气鼓鼓的。 萤萤也气鼓鼓的,怎么大家的爹都这么坏! 她前桌的将军爹爹最喜欢训人,回府就知道摔打儿子。 同桌的御史爹爹是个甩手掌柜,连女儿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表哥表姐的皇帝爹爹就更离谱,下了朝就葛优躺,一整个大摆烂。 和萤萤玩得多了,小崽崽们逐渐在家造起反来。 将军儿子指指点点:“人家英国公从来不摔打萤萤!” 将军:? 御史女儿叉腰考他:“我爱吃什么,吃不得什么,在哪个堂念书?” 御史:蛤? 皇帝的两个崽都奔过来拉他:“阿爹,快起来!” 皇帝:…… ** 世人都道英国公惧内,膝下只得一女都不敢声张。 他们哪里懂得他的快乐! 妻子是他求来的,女儿也是他求来的! 这群人简直其心可诛,想害他今晚不能和阿质贴贴么!还是想让他的乖崽不理他! 还有,他总觉得最近同僚们都变得怪怪的。 武将似乎想砍了他,文官似乎想撕了他。 就连上头的官家,也都磨刀霍霍冷笑着看他。 英国公:??? 小剧场: 甩手掌柜程御史在同僚中发声:英国公这个显眼包,我们一起孤立他! 众人纷纷响应。 夜晚,御史大人却忍不住登了英国公府的门,只为讨教育儿方针。 门一开,屋里站了好几个人。 (面面相觑中) 御史:qaq 先来的将军、文臣:qaq 1、护妻宝和护女宝的爹爹x事业批娘亲。 2、苏爽甜,沙雕温馨日常。灵感来自一个“爸爸带娃,活着就行、”的帖子。爸爸们为啥就不要卷呢? 3、王朝背景设定有女帝、女官、女先生。无论是女鹅还是她娘都不柔弱。 专栏有已完结女帝文《踹掉冤种爹,皇位我来坐》,沙雕爽文~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成长 轻松 主角:萤萤(卢照雪),无 ┃ 配角:长孙质,卢行溪 ┃ 其它:完结女帝文《踹掉冤种爹,皇位我来坐》 一句话简介:甜爽沙雕的古代童话 立意:好的原生家庭才能养出健康快乐崽 vip强推奖章: 护妻宝和护女宝的爹爹加上事业批又可爱的娘亲,陪伴女儿成长。在英国公这个长安第一好爹的内卷之下,所有爹爹都卷了起来。不是父母鸡娃,而是儿女鸡爹。爹娘恩爱,一家和睦,萤萤也变得更厉害了。 文风轻快明丽,剧情沙雕有趣。刻画了动人的父母爱情,父女之情,让人心暖。女主是独生女,聪明可爱,爹娘珍视爱惜。温馨治愈,酣畅淋漓,笑点频出。 第1章 永徽四年,草长莺飞时节。 长安靖安坊的英国公府,今日鸡飞狗跳得很。因着家中独女已到入学之龄,全家人跟着忙活起来。 说起来真是千顷地里一根苗,京中与英国公同龄的男人里,只有这一个女儿的,惟有英国公了。连那早年丧了妻的枢密使大人,都有个独子傍身呢。 英国公卢行溪,长安官员中独一份的爱重妻女,噢,这个“女”倒是顺带的,爱重妻子却是人尽皆知。谁让卢行溪家中别说妾室,连个通房、乐女也没有呢。平日里同僚往来,更是对平康坊直言拒绝,硬是要拉他去,还要被他喷个狗血喷头,仿佛包个妓子就是丧尽天良的恶人渣滓。 久而久之,也没人敢碰这根硬骨头,凭空讨个没趣了。 却也有人说他是畏惧妻室娘家。年轻的英国公娶了皇后娘娘的妹妹,和官家成了连襟,便是为着帝后威势,也不好造次。信这话的男人,自是不信天底下还真有不偷腥的猫,信这话的女人嘛,只以此宽慰自己,好不和自家死人头比,免得人比人气死人。 英国公与妻子长孙质成婚两年都没有消息,到第三年,才得了一女,取名卢照雪,小名萤萤。往后这长孙氏再无喜信传出,偏那英国公也不介意,膝下只一女,也疼得什么似的。 正房里。 卢行溪与爱妻道:“萤萤第一日入学,也不知道会疯成什么样。” 长孙质捏了捏眉心,只再检查了一遍给女儿的小书箱,没再搭理丈夫。这些话,葫芦似的颠过来倒过去,从昨晚上说到今早上,再理他一句更是不肯完。 这书箱是郎君亲手做的,质地结实,外表软和,就怕硌着了闺女。只简单放了一些用物,笔墨纸砚那些都在幼学专门处领取。长孙质幼年也是这般过来的,自是理解用意。甭管你回家后用什么上好宣纸,在这上学大家就都是平等的同窗。 卢行溪继续道:“本是要寻程密吃酒,托赖他看顾一下萤萤,偏你又不许。” 这程密,便是长安第一幼学院长,与卢行溪是积年好友,他却无出仕之心,在这幼学里领着一帮孩童,读书明理,也自得其乐。 长孙质指着他道:“郎君不放心萤萤,我也知晓。只没你这样的阿爹,编排自家闺女是个疯丫头。”见卢行溪要辩解,又掌不住笑了:“别人当父母的,只忧心儿女舍不得家中,第一日入学丢不开父母的手,你倒好,还怕萤萤疯得不肯回家。” 卢行溪自己也笑了,笑罢脸上又带了些对女儿的了如指掌:“我的女儿我知道,再没有依赖的。” “咱们女儿像你,是个活泼性子。” 长孙质意有所指,卢行溪也不见怪,反倒自得起来:“萤萤入了学,必不缺朋少友的。”他自己便是如此。 又揽了长孙质肩膀道:“她入学后,你也可以丢开了手,有更多时间忙自己的事。” 长孙质盈盈一笑:“不敢,萤萤在家,也是郎君操持得多。” 说曹操,曹操到。夫妻两个才把话头放下,一个小火团便冲了起来。 “阿娘,阿爹!” 他们的女儿天生活泼,从会说话起,便口齿伶俐,用长孙质的话来说,是“语言表达能力极其出色的小棉袄”。卢行溪爱这个女儿爱的不行,又贴心又可爱,那么小一个,给她递块瓜,都会先给爹爹吃一口。 下值回来,也是这个小闺女跑过来叽叽喳喳的,和他随便说几句话,那些在朝堂上的烦心事,就全都随着小孩子纯真的稚言稚语烟消云散了。 她今日穿了一身火红色,耀眼的很,本就是结合了父母五官长的,眉眼精致,经得起久看,一张笑脸过来,谁能不爱? 反正卢照雪一路行来,见到她的家中下人们都心生欢喜。都舍不得小娘子离了家去上学。 长孙质揽了女儿在怀,摸她的小手,“这衣裳是自己搭的?” 卢照雪得意道:“是呀!阿娘看好不好看?” 她打四岁起便搬离了阿爹阿娘的正房,自己一个人住。国公府大,院子多得很,家中又没几口人,老国公和老夫人去得早,国公也只得一个同胞弟弟,外放做官,携了一家女眷同去。卢照雪便住了离父母最近的盼冬居。 阿娘给她添置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衣物。往日里总是有阿娘或大侍女红玉给她搭配好,只上月开始,阿娘忽有一日说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搭配出漂亮衣裳来。 卢照雪是什么性子嘛,岂有说不行的道理。当下应了下来,寻思着阿娘平日里给自己配的,衣衫、裤子、裙子,就搭配了一套天青色小春装出来。 阿娘看了直夸她有眼光,审……嗯,审美高来着! 今日要上学,一大早红玉便把她从被窝里叫起来,待要给她梳妆打扮,她却要起了心,自己来安排。 里边是火红色的马面裙,上头绣着山花烂漫、灵兔疾走,外搭一件奶杏色竖领对襟袄,衬得小姑娘肤色如雪,头发还是央红玉做了发髻,可爱的紧,她自己又拈了一点珠花。 长孙质夸道:“我女儿真好看!” 卢行溪笑道:“和个小火团似的。” 卢照雪美滋滋:“阿爹,下次我也帮你搭配搭配。” 想到自己也一身火红地走在长安街上,要惹同僚发笑,卢行溪笑意一停,“还是帮你阿娘打扮吧。” 他也就是婴儿时期穿红,现在官途通畅,任三司度支副使,乃四品,他还不到三十,已是很有前途了。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官员皆着赤缇官服,虽也是红,却不如闺女身上那般红。 “阿爹没得审美。”卢照雪嘲笑道。她是最自信的那个,我审美那么好,阿爹却不要我来装扮,可见审美不行。罢了,他是自己阿爹,也不好嫌弃他的。 卢行溪:…… “好了,差不多到时辰了,阿娘阿爹送你去上学。”长孙质理了理女儿的发髻。 卢行溪也道:“幸亏今日正好休旬假,才能赶上趟。不然萤萤去上学,阿爹还得去上朝。” 卢照雪大咧咧摆手:“阿爹自去上朝,阿娘也去忙碌,我是大孩子了,每日马车相送,无需担忧。” “才刚你阿爹说你是个不依赖的,却也没说错。”长孙质喜爱女儿的落落大方和独立。 卢行溪却又不乐意起来。卢照雪自出生起,每日都在家里头,他上朝出门前特意去看一眼她睡得好不好(虽说这孩子睡得老香了),在衙署里当值,中午若无事,也要溜达回家一趟,午觉也可以不睡,只为陪妻女吃饭。长孙质有时在外忙着,中午不归家,也有他这个阿爹陪着女儿用饭。晚上下值更不用说,恨不能肋生双翼,一下马就扔了缰绳,换身衣裳就得去抱抱女儿。 如今女儿这般离得开爹娘,第一日上学都没半分舍不得,他又有些不开心起来:“萤萤这般舍得阿爹。” 卢照雪还能不知道爹爹在干嘛么。她拉了拉卢行溪的手:“阿爹,我也舍不得你呀。但我总要上学的。你乖噢,下学了你就看得到我啦!” 卢行溪险笑出声来,女儿一本正经安慰更显可爱。他只道:“好。” 长孙质一旁看了,心说,还不知道是你先下衙还是闺女先散学呢。这父女两个,也是可爱。 卢照雪别了爹娘,带着红玉入学。孩子们都小,这长安第一幼学更是长安城里最精贵的一所幼学。往来都是贵族子弟,六岁入学,也得有个侍女、仆人支应一二的。 上学时他们自是有地方待着,不跟着小主子入堂的。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2节 卢照雪自幼跟在父亲母亲身边,耳濡目染。她阿爹卢行溪除了个英国公的行头,却也有个官职在身,便是三司中的度支副使。 卢行溪对妻女并不讳言朝廷之事,甚至在女儿感兴趣时还有意提点。朝堂上是有女官的,本朝更是出了个女帝,便是今上的祖母明章女帝秦懿,明章女帝在位期间大权在握,处理朝政游刃有余,一手拉起教育体系,一手拉动女官体系。 更是立了皇太女,可惜皇太女早夭,后面皇位传给了儿子景平帝,景平帝在位时,对女官多有不喜,蓄意削减也是有的。后来今上在位,景平帝退居常宁宫,做起了太上皇,女官想来还有些苗头。 卢行溪见着帝后行事,便知今时不同往日,无论如何,女儿多学着些,总是受用的。做父母的留给儿女,除却一身家财,也就是这人生阅历了。 见女儿喜爱听明章女帝之事,卢行溪也知无不言。比如眼前这漂亮的第一幼学,就是明章女帝一手建的。 在长安城内,如这样的幼学,还有十余所。明章女帝建了幼学,还将自己仅有的一儿一女全都打包送了进来,以示一视同仁。 朝官之家自然也趋之若鹜。 故而英国公年幼时,长孙质年幼时,甚至是当今的长孙皇后,都读过这幼学。 卢照雪第一次感受到了传承的意味。 卢照雪生在腊月,本该满了六岁就入学的,只是当时幼学也快散学,又因春学期开始时贪玩着凉生了一场病,故而今日才正式入学报到。 幼学一共四个年级,十岁后便可考学,入官办书院或私家书院,正式学习五经与六门,为出仕做充足的准备。 幼学则是打基础,学习内容非常丰富。每个年级都有好些堂,梅兰竹菊四分,卢照雪被分在了梅花堂。她一见这名字就乐了,恰好她的表兄、表姐也都在梅花堂。 果不其然,她刚刚踏入学堂,就迎来了表姐秦晔的熊抱:“萤萤,你可来啦!” 卢照雪扬起笑脸,对着她道:“是啊阿姐。” “听说你病了,我要出宫去看你,偏阿爹忙着没空带我,”秦晔拉了她,小声抱怨道。 卢照雪心道,你阿爹是官家,官家忙些也正常,又道:“姨母怎又有阵子没消息了。阿娘惦记得紧呢。” 一听这话,秦晔又拉着卢照雪,小声附耳道:“我阿娘,又去巡边啦!” 卢照雪:…… 不愧是你,姨母。 第2章 卢照雪的姨母长孙令,是武安侯府长女。十五岁时,名满天下。又嫁给了太子,生下一对双生子。后来太子登基,她为皇后,她所出两个子女,秦曜为皇长子,秦晔为大公主。 她在闺中的时候还好,样样出彩,不然也不能被选为太子妃。可随着家翁变成太上皇,夫君成了官家之后,性情里刚毅的一面越发显现。 五年前,羌族叩边,景平帝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吓得直接来了个骚操作,退位给了嫡长子,想着长子软弱,大不了利用他打退羌族,再令他退位。谁曾想皇位是不可二次回归的,今上的位置是越坐越牢固,他老人家的权柄是越来越缩小。 羌族来犯,直逼京都,当时的武安侯毅然请命,带着亲兵与新君给的五万兵马直奔前线,一举击退羌族大军,打了个漂亮的仗,逼得羌族屈膝求和,大周威风再次远扬。 新君在前朝忙着调度,和群臣支应,又得防着亲爹拖后腿使坏,好容易得了前线的佳音,终于兴高采烈奔回后宫。 结果一到景阳宫,却是人走茶凉。一问,好好好,新任皇后都出宫半个月了! 把新君都给气笑了。 却原来出身武安侯府的长孙皇后,自幼习得兵法,天赋比兄长更甚,听说兄长接了旨意,一颗心却是闲不下来,皇后之位都可以说放就放,两个孩子也是留在宫里使亲信照应,自己偷溜出宫,等到兄长发现她时,大军都走了几十公里了。 武安侯又气又急,还担心宫里两个小外甥,求爷爷告奶奶地哄妹妹回去。妹妹只是不应。 武安侯没奈何,又有赶路支援的使命在身,却也管她不得了,要绑了她回去,还不知道谁绑谁呢。 当然,他的担心不是白费的。没过两天,他就被妹妹联合亲信绑了起来,眼见着妹妹女扮男装,以他的身份出现,统领了三军。 武安侯:??? 长孙令直接把他留下,带着骑兵突袭了羌族大营,打的就是闪电战,一击得手,再追,再破,又驱使一支一千人的小队,围魏救赵,突袭羌族内城,造成四路大军合而为之的威势。 等武安侯连夜追上大军的时候,长孙令都已经擒回敌方大王子,准备谈条件了。 武安侯:…… 想骂,骂无可骂;想夸,又夸不出来。 最后妹妹还不贪功,直接回宫了,留下这击退羌族、生擒敌将、守护河山的大功劳给他。换了别人,只怕要乐死。只武安侯心里惴惴,不想贪功,却也只能被迫贪功。 原因无他,一旦皇后披挂上阵的消息传出去,他们长孙家只怕要完了,皇后也要完了。 长孙令玩了一招逃之夭夭,还担心宫里出事,好在她的新君丈夫还是可靠,将宫里控制得死死的。不然皇后出宫的消息就要满天飞了。 新君是不介意,武安侯没办法,人家既是天子,又是丈夫,都不说长孙令什么。可长孙令吃了点甜头,就上瘾了。从那之后,这样的事情还发生过三次,哪里闹兵乱,哪里就有“武安侯”的身影。 她要大显神威,真“武安侯”就得偃旗息鼓。真逼得武安侯学会了遁在家中。 这事虽是个大秘密,可武安侯府是知道的,身为长孙皇后妹妹的长孙质也是知道的。英国公府一家也就三口人,也被官家允许在知情范围内。再就没旁人了。 故而秦晔敢与表妹说出口。 卢照雪自幼耳聪目明,一边听秦晔说话,一边观察前后。此时正是课前,来的人并不太多。 等先生来了,请卢照雪介绍一下自己时,她才站到最前头,扬起笑脸:“各位同窗好,我是卢照雪,的卢马的‘卢’,‘照我满怀冰雪’的‘照雪’。我很喜欢辛弃疾,将来,我想做一个将军。” 她一上来就用了辛太师的词,同窗们有些自幼家学使然,听过,有些却第一次听。却也都听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听到她将来想做一个将军,小崽崽们都沸腾了! 最兴奋的要数王临,他是王将军家的长子。他爹就是将军,听闻新来的这同窗也有这志向,他立刻站了起来问:“真的么?你也要做将军么?” 卢照雪当然不是瞎说的,她又不是为了在同窗面前与众不同说的,她真是这样打算的呀。“对。” 她又一想,这人这么问,莫非他也有此念头? 阿爹说得没错,朝堂之卷,已经出现了年轻化趋向了。看,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卷起了将军的资质了! 王临还要再问,却被徐先生打断了:“你们下课后自去交谈。照雪新加入我们学堂,大家都互相照应着。大家也看到了,照雪是有些学问的,我们要不要跟上她?” 小崽崽们都是六岁多的年龄,见新同窗这般了不得,都应了。 徐先生正好要上启蒙课,便顺着照雪说的辛弃疾,先讲了他的故事,听得小崽崽们一片唏嘘。 王临又举了手问:“这辛弃疾这般厉害,朝廷为何不用他?” 本朝承唐宋之后,又是万国来朝的盛世景象,自然不必为宋朝皇帝修饰。徐先生便道:“当时南宋朝臣屈居临安,却也不图恢复失地,偏安一隅,辛弃疾主张北伐,自是为人攻击……” 师生共同追忆了一番辛弃疾文武双全的事迹后,徐先生又布置了今日的课业。梅花堂的孩子们基础都不错,班上除了两位皇子皇女之外,还有许多勋贵出身的娃娃,还有文官之子女,大都识得一些字。因此这启蒙课也不甚费劲。 课业便是抄写一些生字,既是练字,也是记忆。 一下课,王临便涌到卢照雪身边来,像是不甘示弱道:“我也要做将军,还是大将军!” 哼,是比他爹还要大的大将军! 可恶,他原先怎没想着发这宏愿呢,如今倒叫这新来的同窗抢先一句。王临早在去岁秋学期便入学,一同入学的年岁上也差不多,他差不多七岁入的学,比同窗们都大一些。自小受了亲爹熏染,便觉得自己是大哥,该照顾同窗,又得身体力行,凡事都想在前头,起个模范作用。 卢照雪也不恼,自己当将军,总得有个同僚下属的,爹爹一向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阿娘又说,一起同过窗的情谊是最好的。“你叫什么名字?” 王临道:“我叫王临,我阿爹,是龙武军将军王铮。”彼此通了名姓,也好叫这新来的信服自己一些。 果不其然,卢照雪“哇”了一声,她绞尽脑汁夸道:“将门虎子。”眼前这小子的身条、脚步一看就是个和自己一样自幼习武的硬茬子。 王临有些不满:怎么这么平淡?你想当将军,我阿爹便是将军诶!他哪里知道,卢照雪自己的亲姨母、亲舅舅,都是能打赢外藩的大将,战功无数。说起来也是眼泪,即便是武安侯自己本人,在皇后娘娘不出宫的时候,也能打赢胜仗。 王临与卢照雪两个未来·将军沟通完毕,自以为都认了对方当小弟。卢照雪也很快与隔壁座的女孩儿混熟了。 原是程御史家的姑娘。她家也是书香门第,给女儿取了个“秋迟”的名字,养的乖巧温柔。 程秋迟自己温柔,却也爱卢照雪这般性子,她自己是不敢大喇喇在众人前说出要当将军的志向的。众人都说女官是特立独行,是反了天,尤其是太上皇在位时,更加排挤女官。此起彼伏,连带着小娘子也不敢养得那么张扬。 卢照雪和谁都玩得来,听她介绍了名字,抚掌大笑:“我俩的名字,竟是连着的。” 程秋迟不解。 卢照雪便道:“你的名,是不是出自诗仙《塞下曲》?萤飞秋窗满,月度霜闺迟。”见后者点头,她解释道:“我小名萤萤,与你是不是连在一块了?” 程秋迟目露惊喜:还真是。 她自小腼腆,连带着亲戚家的表姐妹都不大愿意带她玩,有时候也嫌她话少,其实她也渴望与人说长道短,只不知道如何起头罢了。如今卢照雪起头,又流露了明显的善意,她也高兴起来,可算是交到了一个好友,也好和阿娘有个交代了。 两个人说了会话,算是破冰了。卢照雪笑嘻嘻的:“你叫我萤萤就好,照雪是我大名,叫起来也拗口。” 程秋迟顺着道:“萤萤。”心中也喜欢,这样显得两个人更亲近了些。程秋迟只有一个弟弟,没有妹妹,卢照雪更是家中独生女,秦晔表姐虽好,到底与秦曜才是更亲的兄妹,自己这下有了秋迟,也感觉到亲密。 王临在一旁听着她们亲密相称,心道这就是小娘子的友谊么。他对程秋迟没什么关注,只关注今日新来的那个。这小姑娘可不一般,说着要做将军的人,嘴里却尽是文人话,诗仙诗魔的背了一箩筐,料想比不得自己自幼习武。 卢照雪的将军志向才说出去不久,自己的同窗倒没什么,却惹来了不速之客。 识字课之后便是术数课,才下术数课,先生前脚走,后脚就来了一群人,挤在门口。 一小胖子穿罗着锦的,腆着小肚子,身后拥趸几个,指着卢照雪道:“这就是梅花堂那个,立志要当将军的人?” 王临见状不妙,认得那是康家的小祖宗。康家虽没多大本事,却也是太后的家族。太上皇和康太后两个,如今虽退居,到底名分压着今上。康新润这小胖子也仗势欺人,尽显外戚风采。 王临他阿爹就说,同是后族,康家比长孙家差得远了,可见就妻室上看,太上皇就比不得今上。在家中悄悄说的,王临记住了。 卢照雪也不虚,一双冰凌凌的眼看过去:“你又是何人?” 其实她知道,这不就是康家小子么。康新润阿爹不中用,他祖父倒是户部尚书,自己阿爹是三司的官员,整日里打交道,又有不同衙署之间的权力之争,两家关系算不得好。 更别提自己姨母是一朝皇后,太上皇和康太后没少在后宫使坏,给姨母添堵。两家自来就不是一路人。 康新润早入学一年,不少家族依附太上皇,自然也依附康家。明明是一同入学的同窗,却也搞得等级分明,要拥康新润作福作威。 康新润的狗腿子便替了他说:“太后娘娘的侄孙你也不认得,真是白瞎了一双招子。” 卢照雪正要说,王临却见不惯自己人被上门欺负,他自觉地领了对应的“狗腿子”的活,替了卢照雪道:“你才白瞎了一双招子呢,我们这位同窗还是官家的内甥。” 卢照雪没想到王临这般讲义气,这都替自己出头。 康新润上门踢馆,不少人被吸引过来看热闹。真个是,你是太后娘娘的侄孙,我还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呢,你非要分个一二,县官不如现管,凭你再是名分高,我姨丈才是当家人呢! 卢照雪不欲生事,直接走到康新润面前道:“找我何事?” 气得康新润想跳脚。这人怎么这么会摆谱!“你小小年纪,说话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凭你也想当将军,不如早日回家绣花,看你这张脸,只怕也能嫁个好人家呢。你要做将军,能有几时好?”他恶意满满地打量了一圈卢照雪的脸。 狗腿子们纷纷附和。 卢照雪最恨人拿嫁娶之事强压女子,这回犯到她头上来,却也不忍了:“投效军队,立志报国,不知却有何过。你在家吃的肠肥肚满,岂知边疆百姓时时被侵扰之苦?”轻蔑地瞟他与狗腿子们一眼,“我外祖一家,战死边关的儿郎不知凡几,五年前羌族叩边,幸得官家重用,我舅舅打得羌族回了老家。那时候你们康家却在何处?” 怕不是与太上皇一道吓得瑟瑟发抖了吧。 “我卢照雪虽为女子之身,却有报国之志,你身为同窗,不思进取,上门讥嘲——何其无礼无义无耻之辈,我不与之为伍也!”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3节 第3章 卢照雪说完,转身就走。 同窗们何曾见过这等景象。康新润仗着架势,在幼学欺负人也不是一天两天,躲着些先生就是,没想到这回踢了快硬板子。 卢照雪一番话下来,正义十足,便是不认识她的人听了也只有叫好的。她的形象,瞬间高大了起来。 更不必说王临。王临早存了心要与卢照雪比较一二,两个人同想当将军,总有一个要服气另一个。 先头他还说卢照雪嘴里背的诗词多,这一句那一局的,没个将军样——以王小郎君浅浅七岁的年龄阅历,只见着祖父与阿爹这样的将军,识字倒是识字,说话却不文绉绉,令行禁止,粗里粗气。 可如今,卢照雪一通说下来,句句有理,字字珠玑,便是王临不识货,也听得出些许门道来,知道卢照雪胸有城府。再则他也是将门出身,平生最恨康家这样的做派,大事来的时候屁用没有,阿爹叔伯他们打仗须得户部拨钱,还要掰扯一二,时不时拖后腿。 文人巴不得不花一文钱就天下太平,不给武将进身之阶,好不叫他们越了去。 王临先叫了一声好,附和道:“羞与你为伍也!” 梅花堂众人却也不是吃素的,纷纷应和,你一句我一句,虽说的不如卢照雪说的好,却也正义十足。 他们占尽了上风,逼得康新润道:“你却敢羞辱我们康家?” 想骂卢照雪讥讽自己无礼无义无耻,却又不知道如何去骂。只是捉住这太后娘家的名头来生事。 卢照雪果真停了下来,犹疑了一会儿。康新润以为自己说服了她,待要她屈膝赔礼,好叫她知晓,太后娘家可不是轻易可以羞辱的,别太高看自己了。 “何来羞辱一说?”卢照雪狡黠地一笑,“不过好奇令祖父与令尊那时在何处罢了,莫非你说不出来?” “你!”分明就是连着她长孙家的勇武事迹一块说的,把他们康家比进了泥里,如今还要狡辩。康新润还要再说,却被一道声音截胡。 “康家竟有此不孝子孙。”这是盖棺定论了。 大家一看,来人竟是皇长子秦曜。 却原来刚才秦曜与秦晔被先生叫了去,回来路上才听说梅花堂出了事,又事涉表妹,两人忙赶了来,为妹妹撑腰。 无礼无义无耻之徒,连祖父父亲行在都不知晓的不孝之人,谁又与他往来? 一时间,众人纷纷鄙夷看康新润。他哪受过这种委屈。 却又不敢与秦曜辩。他是个看碟下菜的,卢照雪不过是阿爹是个国公,阿娘是皇后堂妹,却算不得太出众,秦曜可就不同了,那是皇长子。当今就这么一个儿子,虽还未封太子,但就是个隐性太子了。 见得不了好,康新润只得狠狠瞪了卢照雪一眼,灰溜溜一行人走了。 狗腿子还劝呢:“康哥不必气馁,咱们只等着,回头这小娘子立志当将军的新闻散了去,谁不说她两嘴,迟早名声扫地。她说的再好听有什么,将来少不得嫁为人妇,她越是逞强,越是倒霉!” 康新润听他们说了,才渐渐消气。 秦晔拉了卢照雪道:“那等子人欺负人惯了,我虽知他欺不到你头上,却也担心。” 卢照雪笑道:“阿姐不必如此。”心想,有这样的子孙,姨母姨父却是不必忧心康家尾大不掉,就这般作态,没几年也得树倒猢狲散了。 大恶人走了,梅花堂却是一片其乐融融。卢照雪一番话仿佛点燃了小崽崽们心里那团火,他们虽不至于想做将军,却也有一番报国之志。男孩子自不消说,家中都是在朝为官做宰的,对他们自也有此期望。女孩子们嘛,也因卢照雪这般而若有所思。 他们虽都只有六七岁,却也是家学渲染,决不是什么没头没脑的傻子。便是狗仗人势的康新润,也知道柿子捡软的捏。 一时之间,大家都往卢照雪身边挤,与她说话。便是皇长子、大公主初来学堂的时候,也未有如此受欢迎。 身为院长的程密匆匆赶来,见事了了,皇长子又为萤萤出头,便也没再进去管,只站在门外听了一听孩子们的童言稚语,微微一笑就走了。 卢行溪那家伙是个疼女儿入骨的,若叫他得知女儿受了委屈,拆了他的幼学也是有的。 他这边心里腹诽旧友,卢行溪送了女儿,又送了妻子去情报司。旁的衙署都有旬假,情报司却是没有的,管你在不在休假,一年到头都有暗探在忙,源源不断送了消息往来长安。 一时间,一家三口,倒把他显出来是个大闲人了。 卢行溪回了家,一边自己分执两边对弈,一边将朝中近来的烦心事过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能被攻讦的把柄。 棋是下不下去了,开始忧心女儿。 萤萤是第一日入学,可能如家中自在?午食也不得归家,也不知道幼学的饭菜合不合她胃口,她人小嘴挑,家中自是千好万好,到了那怕是麻烦。 又想着用过午食就得午歇,虽说长安第一幼学给每个孩子都配了一间厢房休息,却也怕孩子骤然离了家,用不惯那里的床铺被褥,睡得不香甜。 一时觉得我家闺女性子好,定然和谁都玩得来;一时又怕旁人欺她好性儿。 郑管家是公府老人了,见郎君如此焦虑,从旁开解:“国公爷何苦担心?小娘子聪慧,入了学自然如鱼得水的,您当年入学时,老国公爷也没有这般担心的。” 他是看着卢行溪长大的,说话分量重,想必能安慰到他。 谁曾想,卢行溪听了,张嘴就是一句:“我有什么值当担心的!” 郑管家:“……” 你当时也是府里小少爷啊,公府嫡长子,怎么不值当担心了。 卢行溪嘟嘟囔囔的:“我破铜烂铁一个小郎君,哪比得上萤萤精贵。” 郑管家:…… 就很难评。 虽说旁人家中,也多有父亲兄弟看重嫡女、姐妹,多看顾、爱惜几分,如珠似宝养大了,可也没有像郎君这般离谱的。他好像不是把女儿当女儿,而是把女儿当爹似的,女儿倒比他自己个还要重要。 郑管家只好从另一个角度劝他:“再说了,官家也把一儿一女送进了幼学,俱是小娘子的姨表兄弟姐妹,定会时时照顾小娘子的。”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小娘子本就身份不错,加上有先在学堂混熟了的表兄表姐照应,谁还能欺负她哦。 卢行溪微微点了头:“说的也是。”没一会儿脑筋又拐到别处去了:“灼灼那丫头见了我家萤萤,定又拉了她说个没停,缠歪得萤萤也不要睡觉了。” 郑管家:…… 英国公府、武安侯府与帝后联系紧密,互为信赖,自家小娘子在私下底唤帝后一声“姨母”“姨父”,帝后也令自家皇长子、大公主叫英国公和国公夫人一声“小姨”“小姨父”。 可怜官家倒是不计较尊卑,自家郎君倒还嫌弃他爱女聒噪,扰了自家闺女午睡呢。 却让卢行溪料准,秦晔果真溜出自己房门,寻了妹妹说话。 “好在阿大也在,我也好安心些。”卢行溪感慨道。 秦晔被母亲取了个小名,灼灼。官家领了给儿子秦曜取小名的任务,取了个“阿大”。 傍晚时分,本该郑管家安排了马车去幼学接小娘子回府,却见郎君自己抢了缰绳,赶了马夫下来。 马夫瞠目结舌。 郑管家也是无奈,明日英国公亲当马夫接女回家的新闻可得满天飞了。偏郎君不在意。 眼见着他驱马离开,郑管家老脸带了笑:这都是当国公爷的人了,快三十岁的人了,和女儿相处的时候还像个少年模样。半点不见在朝廷上犯颜直谏、挥斥方遒模样。 下了学,幼学门口一溜的马车,各府下人都等着接自家小祖宗归家呢。 程密这院长居然先行一步,溜溜达达走了出来,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辆马车上,车夫位置是不是坐错了个人? 他眨巴眨巴眼睛,再看,还是卢行溪那家伙啊。 上前拍他的肩:“你怎么来了?” 卢行溪骄傲道:“接我闺女下学呢。” 程密也瞠目结舌:“你……”半晌才道:“是个好父亲。”又贫嘴:“当年与你一道读书的时候,哪想得到你这人竟是个情种,是个这么尽责的父亲。” 那小子满嘴跑马,也就是这些年才稳当些。做了父亲的人,果真是不一样了。 知己好友面前,不必讳言,“你是不知,得此一女,我是心生欢喜又如履薄冰。我这样糙的小郎君,怎么养也养大了。闺女不同,我不想她吃苦受累,却也不要她一辈子温柔贤淑。做不做女官,嫁不嫁好人家,我不想为她安排,又怕她行路艰险。” 他说的有些乱七八糟的,程密也明白他意思。 “我也是第一次为人父亲,她也是第一次来做我女儿。我想将我能想到的,最好的都给她。”卢行溪缓缓道。 他此时穿着闲服,并无官服在身的威严,说着女儿,却显得温馨。夕阳斜照,未婚的程密看着他,心里渐渐有些酸了起来。 我与他算是同龄人,他女儿都这般大了,现下还有这般感悟。我却比他不得。 再要夸他两句,却听卢行溪转了口风:“你没有女儿,想是不懂我的感受。” 程密:? 许久未见,这家伙果然和从前一样阴阳怪气的。 学子们陆陆续续带着家中下人出来。不多时,卢照雪也领着红玉出来了。 只身边还跟着个王临。 王临有好多话想和卢照雪说,其实归根结底就一句话,他其实服气了,萤萤真的好厉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说些废话打转。 “萤萤,你在家中就读了许多书了吗?” 卢照雪今日在学堂大出风头,全堂信服,都跟了程秋迟叫她“萤萤”。她摆摆手:“只看了些许,听杂书,看评戏,阿爹阿娘说话也常容我张嘴,今日才显摆了些,不值一提。” 王临心道,竟还是个谦虚的。认这个老大,是越发心服口服了。 又羡慕她可以听书看戏,自己在家中,阿爹向来捶打武艺,又逼着识文断字,偏自己没那根筋,学得辛苦,夫子都气跑了三个,好容易挨到七岁入学,家中夫子索性告老。 程密本要与卢行溪说一说今日她闺女大放异彩一事,免得这家伙说自己当叔叔的也不看顾些,却听一声清脆的“阿爹”,一个小人就扑了过来。 卢照雪没想到爹爹今日竟然亲自来接自己,又接又送,真个是圆满。她笑嘻嘻道:“阿爹得空,竟也不在家休息。” 卢行溪道:“接你自是头等大事。”又看了一眼女儿身后的小尾巴,似是打量。“这是你同窗?” 王临上前行礼:“王临见过国公爷。”心中又酸极了,萤萤不但聪明能干,还有个这么疼她的亲爹,英国公府离这不近,她阿爹还亲自来接她下学,还给她当车夫! 卢行溪颔首:“王小郎君。”以为他家还没来人,“不如先送你归家?” 王临却是识礼数的:“不好劳烦叔父,我家里也来人了,正在前面。方才不过与萤萤说笑两句。” 听得他唤自己闺女小名,卢行溪微微一笑,应了。 程密拍了拍王临肩膀:“好小子,我护送你上你家马车,再考校一下你学问。”反正他是不想再被好友秀父女情了。 刚刚卢照雪甜甜一句“阿爹”,真是叫到他心坎里去了。他忍不住也想,若我有个女儿呢…… 卢行溪让女儿上车,又驾车去了情报司,正好接了长孙质一同归家。 长孙质在车上就笑:“郎君真个时间管理大师。” 算的倒准。 下了车,卢照雪先去沐浴,今日上了骑射课。不过他们年岁还小,先生只让他们跑了几圈,各自玩些球类去了。 只剩夫妻两个。 长孙质一边换鞋,一边问卢行溪道:“郎君今日做了什么?”妻女都不在,想必他也无聊。 卢行溪上前一步,帮长孙质脱了袜子,又将家中常穿的鞋子一送,口中道:“莫脏了你的手。” 自己在水盆中净手,才回话:“自己与自己下棋,却惦记着萤萤。生怕她不习惯。”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些,“郑伯还说我担心太过,我当年入学时我阿爹都没怎么操过心。”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4节 越想越委屈,忽而抱住长孙质,一脸惊恐,“阿质,我是不是得了你说的分离焦虑症啊?” 长孙质:“……” 第4章 长孙质嫁与卢行溪九年,与他相识怕是也有十多年,很多话从不瞒他。她很多奇思妙想,很多措辞用语,面对亲近的人是再不掩饰的。 她在武安侯府长大,兄姐皆知她秉性,只当她有宿慧,嘱咐她不许在家人之外的人跟前说这些。与卢行溪是两两相知,感情甚好,郎君自是可说之人。 待生了女儿,女儿也是可说之人。 女儿小,想不到那么多。只卢行溪个大人也从来不问,夫人究竟是哪里来的这些词这些话,我为何从未听过。听明白了什么意思,他有时自己也拿来用,于是身为他们女儿的卢照雪更以为人人都这么用,也不好奇。 前几年,隔壁家小郎君要离了家中去上学,头一天,那是哭的撕心裂肺的。长孙质从旁听了,和夫君道:“他这是分离焦虑症了。” 小孩子对大人有依恋心理,骤然分开,也是难免的。 只是……长孙质瞥一眼她家郎君,“郎君不必担忧。你应当不是此症。” “怎么不是!”卢行溪把头埋在妻子脖颈处,“和你之前形容的一模一样!患得患失,不安紧张,整日里坐不住……” 他还要再数,长孙质却忍不住道:“只有小孩子才会得分离焦虑症。1” 卢行溪忽的一僵,想想也觉得自己方才丢脸,索性丢脸丢大一点,不敢放开抱着妻子的手,生怕看见她的表情。 还是闺女贴心,适时出现。卢照雪刚好洗完澡,到正房见父母,却见阿爹抱着阿娘在那呜呜什么,她好笑道:“阿爹羞羞。” 羞羞就羞羞吧。女儿来了,也好揭过这一茬。 长孙质却是个坏心眼的:“你阿爹今日一天魂不守舍想着你,是不是要在幼学被人欺负。” 卢行溪脸红,想辩解自己并不是脑补过度,却听卢照雪说:“阿爹怎神机妙算!” 她语气夸张,当父母的却都正了脸色。 长孙质捏了捏女儿的手:“谁个欺负你?” 卢照雪道:“也没什么。我在堂上介绍自己,说以后想当将军,后面这话不知道怎的传了出去。康家的就带着三两个人一同来寻我晦气。” 长孙质一听女儿这语气就知道她没吃亏,心下大定。又见女儿用词学大人,寻晦气也说得出,可爱得她想狠狠rua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卢行溪可不是长孙质,他是个烈性子,读书时就是个不容人欺负的,现在当人家阿爹了,欺负他都还好说,欺负他闺女,他可是不依不饶的。 忙问女儿:“康家的?康新润?” 卢行溪说是:“阿爹放心,他们没讨着好。我一通骂,说得他们没脸,但凡要点脸早溜之大吉,我也是第一日入学,不想惹事,我知道阿爹是第一幼学优等生毕业嘞。” 虎父岂能有犬女。阿爹如此厉害,她不说也哪个优等生毕业,好歹不能一入学就惹是生非的。 卢行溪却是差点掩面,长孙质也是面带戏谑。 卢照雪不解:“阿爹?” 卢行溪虽是优等生毕业,然而他念书时也是翻了天的小魔星,只是脑袋瓜实在聪明,文武兼修,凭着极高的成绩才获得了这优等生。可算是卢行溪的黑料之一。长孙质那时虽不认识他,也并不同年级,却也知晓有这么一号人物。 只是如今却不好说出来,羞臊郎君了。 “阿娘知道你是个有分寸、会说话的,那后来如何?” 见阿娘问下去,卢照雪便兴高采烈道:“他说我羞辱康家,被我反驳回去,可不敢背这个恶名,倒叫常宁宫与慈宁宫发作起来。” 常宁宫指代太上皇。慈宁宫指代康太后。 “萤萤做得很对。”卢行溪夸赞道,“咱们不惹事,可也不怕事。康新润上门来打你的脸,不还回去岂不是今后谁都能踩上一脚?” “正是这个理。”长孙质也点头。萤萤又没有做错,也不是她先挑的头。在她看来,女儿已经很懂事了。 卢行溪心下转了念头,改日还得找康新润他爹算算账。女儿本事是她自己的本事,他这个做阿爹的,却见不得女儿受欺负。 卢照雪一并将最后表哥出马撑腰的事说了,听得卢行溪频频点头:“阿大还是有点做哥哥的样子。” 卢照雪狠狠点头表示赞成。她家中就她一个,宫中娘娘只一对龙凤胎,舅舅武安侯更是还没成亲,他们三个小孩自是如亲姐妹一般。 便是官家,对这也无意见。 吃饭时候,卢行溪问闺女:“幼学的饭,可用得惯?” 虽说在家也不是吃龙肝凤胆,却合她胃口。这天底下千百种人千百种胃口,便是父母子女,也未见得一模一样。 长孙质说,常有父母见不得孩子挑食,哪怕仅仅是挑食一两样,比如有孩子不爱吃花生,硬逼着孩子吃下去,反而过敏出事。 卢行溪听了,只是感慨:“便是不过敏、不出事,孩子不爱吃,怎好逼迫呢。少吃这一两样的东西,难道真缺胳膊少腿不成?” 萤萤也有不爱吃的蔬果,卢行溪得知了,确定女儿是真不爱吃而不是耍性子,另吩咐厨子做了别的蔬果,一样补充营养和维生素。 嗯,维生素这个词也是阿质说的。 另外,用朴素的想法来看,他身材高挑,挺拔如松,阿质也高,他们二人的女儿怎么也不会生的太矮的。女儿随爹嘛。 卢照雪赶紧给爹娘科普幼学的伙食是如何如何好,如何丰富。尽管卢行溪、长孙质都知道孩子只是贪图新鲜,他们二人也就读过那所幼学,却也没打断她,任由她说个高兴。 卢行溪又问女儿:“怎么忽然立志要做大将军了?” 闺女长这么大,虽也跟着他强身健体,打打拳,练练身法,却从未明确流露过这种志向。可惜竟是学堂说的,他这个当爹的没听着。 长孙质也来了兴趣,莫非是受了姨母的影响? 卢照雪叉了腰:“是将军,不是大将军!阿爹说错了!” 卢行溪忙求饶。 “阿爹,阿娘,我所求不是万里觅封侯,而是百姓不受侵扰。姨母所做的,也是我想做的。” 果然是受了长孙皇后的影响。 “小小年纪,立志高远,不愧是阿爹的女儿!”卢行溪夸赞道,高兴地掂了卢照雪在肩上。 卢照雪咯咯笑。又说:“阿爹,阿娘,他们说不过我,为何说我的脸好看,能嫁个好人家?”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 因着萤萤长到那么大,他们从未在她面前灌输过女子嫁人便要相夫教子等传统观念,她所熟悉的长辈,不是她能上马打仗的皇后姨母,就是她这个作为情报司特聘专家的阿娘。 在小孩子眼里,她阿娘都做了英国公夫人,也照样为朝廷效力。阿娘会突厥语、羌族语、回鹘语等等,所以在情报司是人尽其才。 更罔论她姨母,姨母甚至做了皇后,嫁给了官家,不也去打仗了吗。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又有什么问题呢。 只卢行溪心里更记恨了康新润那打靶仔一顿,那么小倒未必有色心,却犯到我闺女跟前。我饶不了你们家。 长孙质则更是气,他们夫妇只得了这一个,也不打算再要第二个,女儿打小就生的冰雪可爱,不消说日后自然是个美人。 可他们都不打算让孩子太过关注重视自己的脸。他们平日虽也会夸孩子漂亮好看,却也夸孩子性格、行事、学习能力。这样女儿就会知道,自己行走天地间,所能仰仗的,绝非只有一张脸。 这六年来,也算成功。萤萤从未自傲颜值,虽有些臭美,也有审美,却不会瞧不起街边形容老丑的乞丐,也不会因人容貌不如自己便轻视几分。 如今,却有人来破坏他俩的教育成果。 “萤萤,你还记得隔壁刘家的刘二小姐么?” 卢照雪说记得。 长孙质抚了抚她头发,“刘二小姐嫁人之后,几乎没有回过娘家。她整日里操持家事,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卢照雪微微讶异。“那……她阿爹阿娘不管了么?” 卢行溪:“她阿爹岂有你阿爹好!她家中孩子几个,女儿嫁出去,自然是不管了的。萤萤不用怕,你有需要阿爹的时候,阿爹随时赶到。” 卢照雪一阵感动。 卢行溪享受着女儿暖暖的目光,心里小人在叉腰,忽而被长孙质推了一把腰:“我和女儿说话,你打什么岔。” 瘪了气,不敢吱声了。 “萤萤,世间的道理向来是强者界定。千百年来,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长孙质说着。 卢行溪也不怕夫人了,有些谴责地看着她。这不是现在就要和萤萤说的话。 长孙质只微微摇头,要他耐心些。 “这道理,直到明章女帝在位时,才有了转变。”长孙质认真问女儿,“萤萤觉得,这话有没有理?” 卢照雪没有马上回答,半晌才说:“父若无理,也要听么?夫若不是善类,一味听从,岂不送命?儿子不肖,更是晚景凄凉。” 长孙质目露精光:“我儿说的很是!” 卢照雪:“这明明是一望即知的道理,我才六岁都看得明白,自古以来的聪明人不知多少,怎么他们却不说?” 长孙质道:“萤萤说的聪明人,又是谁?” 卢照雪便将记忆中聪明人的名字,那些明君贤臣,将军大儒的名字,一气说了十来个。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明白过来了:“他们都是男子!” 是男子,如何能体贴到女子难处?便是再悲天悯人,便是再感同身受,便是再心疼母亲、妻子、姐妹、女儿,又如何明白得过来她们真实的处境? “不错。他们都是男子,所以千百年来,这道理一点不变,”长孙质真的无比感激那位绝无仅有的女帝,“而明章女帝是女子,在她治下,道理开始变了。” “她一个人,身居高位,群臣信服,只信她,只服她,她便打破原有的官制,让女子也可以有机会做官,让极个别钟灵毓秀的女子先一步为官做宰,也有了话事权,再慢慢地改变这道理。” 卢照雪早听过明章女帝的辉煌故事,可那时候没有如今的这些感悟。她也不懂那位女帝的初心。 “阿娘,我好喜欢这位女帝!” “阿娘也是。可惜人死政息——太上皇……”长孙质说了一半,没说下去,但卢照雪也隐约明白她的意思,“好在官家信任阿姐,只盼着往后,情形能再好些。” 官场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虽说长孙质能在情报司任职,也是官家这个姐夫允的,但长孙质对官家,也不十足信任。焉知他不是利用了阿姐,等斗走了他那个发猪瘟的亲爹,再来看情形如何。 卢照雪若有所思了好一会,才道:“我明白阿娘的意思了。康新润他们就是常见的想法,觉得女子只配相夫教子,我居然想做将军,简直滑稽。” “可世上并非没有女将军。只是如今朝上暂时没有而已。女帝一朝,还出了不止一个呢!”卢行溪鼓励道。 卢照雪缠着亲爹说那些女将军的故事。 晚些时候,吃饱喝足的卢照雪去睡了。夫妻两个来看她睡着没有,小丫头不知道,可他们每日都要来看看她的睡颜。 长孙质还好,母女没有避嫌的,可卢行溪身为父亲,用他的话来说呢,是最多再看一两年了。女儿长到八岁,当父亲的不能再入女儿室内,更不能举起来放肩头。 她呈大字型睡得甜美。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5节 长孙质掖了掖被子,轻着脚步出去了。 卢行溪也紧跟着出来。 夫妻二人就着月光牵手。 长孙质忽然道:“今日你若阻止我对萤萤说这些,我是要失望的。” 卢行溪不恼反笑:“阿质别低看了我。”一会儿才说:“我虽是个儿郎,不懂女子辛苦,却信一个道理,天之生人都是一样的。男阳女阴,谁不是天之眷顾呢,何来分一等二等。难道女娲捏人,只将男孩捏的聪明漂亮,女孩便不顾了?再不会的。” 长孙质微微明了他的想法。他是没什么分别的观念,只觉得一样是人,平等对待。她能接受他作为丈夫,和他性格也是分不开的。 卢行溪笑道:“咱们萤萤有你这样的阿娘,有娘娘这样的姨母,往后能更畅快些。” 长孙质倚在他怀里:“我有你这样的郎君,也是得天之幸。” 喜得卢行溪笑了,抱了爱妻入室。 英国公府一家和乐,王家却是不同光景。 王临坐了自家马车回府,一下车,直奔阿爹院子。 王将军今日休沐,舞枪弄棍好不威风,出了一身臭汗,也不去洗澡,将将放下长枪,就见儿子回来。 “过来,陪阿爹过两招。” 王临心里越发酸了,她也有个阿爹,我也有个阿爹,她阿爹也休沐,我阿爹也休沐,她阿爹为她甘当马夫,我阿爹只知道叫我喂招。 什么破爹! “哼!”他鼻孔里发出一声,径直往自己院子去了。 第5章 王将军:? 他百思不得其解,问了问家中下人:“这小子是怎么了?” “想是小郎君在学堂受了气。” 王将军信了这话,晚上吃饭时,也关心起了儿子:“大郎今日在学堂可是受了委屈?” 王临咬咬牙:“没有!” “嘿,和你爹说话呢,还呛声呛气的。再这样我可修理你了。”王将军不满道。 王临更委屈了。 王将军的妻子柳氏是个没底气的,她娘家败落嫁进王家,生怕夫君有了二色,即便生了三个儿子,还是觉得气短,不敢为儿子发话。 还是王老太爷慈爱地问孙子:“大郎,有什么只管说,一家人哪有两家话。” 王临听了觉得也有理,他们的确是一家人。于是就望向王将军:“阿爹今日为何没去学堂接我下学?” “啥?”王将军简直一头雾水。儿子入学也有小半年了,他又何曾接过下学?这么久了都没生怨,今日倒是忽然发起性子来。 王老太爷点了点儿子:“你今日休沐,都不接孩子下学。” 王将军更奇怪了:“你这么大个孩子,家中车夫也周到,何必我亲自去接?莫非你还怕了不成?” 真是驴唇不对马嘴。王临见亲爹就是领会不到那层意思,还要指责自己胆小,越发不乐。 王将军更是不愿儿子小小年纪就生了小娘子的脾性,整日里闷闷不乐,吃过饭就叫儿子去练剑,省得消磨了将门子弟的凭依。 王临累得要死,对亲爹生的怨气也快没了。 第二日上学,王临与同桌道:“昨日萤萤她阿爹亲自来接她下学,真是好。” 说得同桌也郁卒起来:“我阿爹也不来接我。” 两个人一同郁闷,一起唉声叹气的。 动静太大,前头的秦曜也转过头来。王临与同桌齐齐息声。皇长子秦曜性子沉稳内敛,到底是官家长子,颇有威严,不似亲妹秦晔亲和。 他们还当自己太过大声,惹了皇长子不喜。 却见皇长子也眸带失落地说:“我阿爹也是。” 也是、也是什么? 王临与同桌一忖度,莫不是说“我阿爹也不来接我?” 娘诶,你阿爹可是官家啊,他不来接你,不是应有之义?他若来接你,才是不同寻常吧。 王临硬着头皮道:“殿下,官家忙碌,也是没办法。” 秦曜心道,自己怎么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如今倒叫他二人来宽慰自己。只是他们却不知道,阿爹并非那么忙碌,他忙完朝事,也是回后宫一躺了之。 哎,还得在外人面前替父皇遮掩。 秦曜立刻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我不过随口一说。” 王临与同桌对视一眼,且不管如何呢,殿下方才张口就是“我阿爹”,可见素日与官家也是父子亲厚的紧,不然叫声“父皇”就是顶天了。 也是奇了怪,莫非皇家相处,也和咱们寻常人家一样。 王临又多想了些去,他阿爹忙碌不接孩子情有可原,我阿爹比起官家,又算哪个门面上的人物呢。竟也不来接我,可恶的阿爹! 卢照雪今日也高高兴兴上学来了。 今日第一节却是术数课,小孩子们听这些都稍微有些头昏脑涨的。卢照雪却不同,她阿爹是三司出身,于数算一道天赋异禀,还能给朝廷攒钱。 阿娘有时候开了玩笑,还说阿爹定是个金融行家,操盘手什么的。 萤萤听不懂,却也笑了。 家学渊源,萤萤自然也能搞定这甚么九章算术的简易版。听得是津津有味。 赵先生望一眼昏昏欲睡的众人,清了清嗓子,一连点了三个人提问。 第一个被点的就是王临。王临一看,先生显然要拿他开刀,硬着头皮站起来,随意说了个数,被先生评价道:“胡诌一气以避罚,站着!” 王临被说中,摸了摸脑袋,倒是站得笔直。 第二个点了皇长子秦曜。秦曜倒是说得上来,先生笑着道:“甚好。” 赵先生又换着法子出了一题:“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眼睛转了一圈,见新来的小女孩目光灼灼看他,仿佛在说“点我,点我!”他便顺着点了她。 卢照雪上来就道:“这是先生刚才说的《孙子算经》中的题目。三个三个数和七个七个数最后都剩二,可见数目一定是三和七的倍数再加上二,至少也是二十三,倒真巧了,五个五个数恰好剩下三,因此就是二十三。” 赵先生赞赏道:“虽有猜测,不失法门。”又看一眼叹服的众小崽崽,“此题不难,尚未及你们升学考三成的难度呢。” 卢照雪坐下来,心道先生却说的没错。 赵先生忽然肃了神色:“你们可别以为术数学来无用,便一个个偷懒耍滑。” 他平日里和蔼可亲,好说话得很,难得凶上一点,便是最调皮的学子也只有整装肃容的了。 “你们年岁还小,可能还不明白。将来若是出仕为官,出任工部,丈量土地、修建河渠,莫非一事不知?出任户部,税收增减、与四邦赏赐进贡之数,难道不需操心?” 他说的句句在理,然而王临是真学不懂,也不想学,举了手认真问:“我若出任兵部如何?” 他不是有意抬杠,而是真心发问,既如此,赵先生便真心答他:“王临,你家学如此,想是要从军的。你出任兵部,不得与户部共同核对粮草数目?” 王临想了想,有些羞赧。 赵先生又道:“便是粮草全交予户部核计好,你身为将军,莫非不需要计算?军士多少,攻克城池时间,须得了然于心。” 他随口念出一题:“今有人盗马,乘去。已行三十七里,马主人乃觉悟,追之一百四十五里,不及二十三里而还;今不还追之,问几何里及之。”1 卢照雪立刻道:“既可以是盗马追及,自然也可以是送粮追及。” 孺子可教。赵先生心道,不愧是英国公的女儿。他心中自有一把大算盘,却又生了个心有沟壑的女儿出来。这女儿于数算一道,也很是灵光。 “卢照雪说得对。假如是从长安往洛阳运粮食,出发一日后,洛阳有了军情,须得先行。军令状立下,须得六天赶上军队,这时候运粮的队伍每日得行多少里,才赶得上?”赵先生温和地看向王临。 王临这回是真明白了。他哪怕不做将军,做个运粮官,若是连这都搞不明白,便是误了时间。运粮太快不行,总也要休息,也得提防路况,太慢也不行,运粮也得人马嚼用。 这回真是心服口服,他长鞠一躬:“请先生教我。” 天爷,没想到当个将军也是不容易。阿爹看着五大三粗的,竟有这等本事,平日里真是看不出来。果然人不可貌相。 赵先生满意地点点头,孩子们还是有向学之心的。 下课后,不少人都围着卢照雪,追问她是如何学的数算,竟如此厉害。 虽说秦曜也答上了先生的问题,也是个聪明的,到底有皇长子的名头在,大家都不好太过亲近,萤萤就不同了。她才来一天,亲和可爱,人人都喜欢她。 秦晔看了,一点也不嫉妒,反而与兄长道:“萤萤可真是尽收人望了。” 秦曜也抿嘴笑。 却说大家都围在卢照雪身侧,程秋迟本就是她同桌,近水楼台先得月,问她道:“方才先生出的那题,长安与洛阳是直线往来?洛阳再行路,也是同一方向?” 卢照雪听了,就知道程秋迟真是认真思考过的,赞许道:“没错,先生出的仓促,漏洞也是有的。若长安、洛阳、行进方向一致,自然是好算的很,一条直线。可实际情况中,大大小小城池,岂有这般恰好?” 又一问:“谁个有舆图?” 说完才反应过来,这可不是自家,舆图也不是流通物。忙掩了嘴。 却有一女孩子站了出来:“我来!” 一边提笔在纸上画了起来,一边道:“我阿爷对地理志最感兴趣,我也跟着略知一二。” 旁边有人轻声议论,原来这女孩的祖父是我朝大儒,最是熟知天文地理,颇有研究。他儿子不感兴趣,孙女却愿意学。因此她也画的像模像样的。 只见她轻轻勾勒几笔,便把长安、洛阳、北边重要城池和方向画了出来:“假如是羌族入侵,必是北上应敌,那么,最可能的追及路线,只怕是这样——” 小崽崽们个个都听得津津有味。 卢照雪也对这女孩子大为叹服。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惺惺相惜起来。 其他的小郎君和小娘子也纷纷加入,都有自己的奇思妙想。赵先生从一旁听了,掌不住笑了,与其他先生们相见时便忍不住赞道:“梅花堂的孩子们真个出彩。” 其他人便问:“为何如此说?” 赵先生便将今日课堂上的情形细细说了,“不单是新来的卢家小娘子聪慧异常,咱们堂还有许多明珠,只平时低调内敛,你们不知道罢了。”将方才旁听的孩子们的了不起一一说了。 程密抚掌大笑:“可见真是不能因年岁小瞧人。人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咱们这一群小娃娃,却也有自己的厉害。”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6节 赵先生得意道:“第一书院的院长常常嘲笑院长,领着一群小娃娃,他们也不想想,若无在幼学打得好基础,怎有这般好的学子往他们那边送?” 程密:“我是素来不与他们计较的。”心下一念,便溜达达出了门,往三司衙门去了。 恰逢下朝不久,竟真叫他候着了卢行溪。 卢行溪见他来,还当爱女在幼学出了什么事。 程密解释道:“你家是出了个女诸葛了!”今日种种都说了出去,“不但老赵,老王、老许,也个个都喜欢你女儿。他们梅花堂的孩子,都服气你闺女。” 卢行溪听了,真如心里喝了蜜一样甜。夸他闺女,比得了官家的赏赐还要高兴。 “还得是你会教女儿。”程密夸道。他不像有些人似的,觉得女儿不必学会这般大本事,送女儿来上学,也是混混日子,只叫他们读书习字,回家紧要的还是练练女工,学学妇容妇德掌家之事,一切目标都是奔着嫁个好人家去。 是,在太上皇治下这几年,许多规矩是改了,原先女官这样的性子更流行,后来又改回了温顺和气的女子才是最受婆家喜爱的,可一时一个样,谁知道日后如何呢。 还不如让女儿自在些,多学些,这些学问可是跟了一辈子的。 “却不是我的功劳。”卢行溪不居功,“萤萤自己有悟性,爹娘不过助益一番罢了。” “有些做父母的恁的糊涂,生了儿子,也知道要儿子读书明理,便是科举不顺,也好顶天立地,有点本事在身,”程密不解,“生了女儿,便不晓得这道理了。”分明是一样的理啊。 这道理,昨儿卢行溪才在家听娘子与女儿说起过,便也说给程密听。 程密一边听觉得有理,又觉得实在胆大,“你……你竟想得到这里。” 他一个男子,自觉站在女子立场上说话?真是慈父心肠。 卢行溪本有心说是娘子想的,却也怕传出去于她不好。娘子本就在外名声不好,男人道她定是河东狮、如唐朝房相娘子一般的醋坛子,女人羡慕她嫉妒她得了不二心的好郎君。 便也默认了。 卢行溪又道:“可巧了,劳你帮我递个帖子与你堂兄。” 程密勾了勾唇,“怎么,又要算计谁?” “你到时就知晓。只帮我做隐秘些。” 程密虽不知道他要对付谁,到底应了。晚上回家亲自将帖子给了堂兄程御史。程御史接了道:“我去会会这英国公。” 当然,很快,程密就知道答案了。 三日后,大朝会上,佥都御史程信出列弹劾礼部员外郎康文,弹劾理由是:三年前外放任渠县县令之时,行事任性,不顾条制,苛政暴敛,殊无畏惮,强抢民女,踩踏民田。 朝中一片寂然。 消息传出来,程密真个是服了。为着你的爱女,你还穷追不舍到人家爹头上了。封你一个绝世好爹,谁都不能与你争。 第6章 朝堂之上,程信出列弹劾,御座上的官家脸色淡然,看不出来心意,究竟是偏向康家,还是反对康家。 官员们心里头都清楚,康文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不过有个好爹罢了。他阿爹是户部尚书,他姑母是康太后罢了。这康太后虽说不是官家亲母,谁让太上皇还活得好好的呢。 他俩人便是一体的。 太上皇也未必有多看得起康家,不过是抬举了他们,恶心儿子罢了。再说了,只有康家是绝对一心依附他的,康太后不会做人做事,早把儿子得罪透了。 如今程信跳出来弹劾,将康文做县令时的不法事一一说出,他先自慌了手脚,只指着程信说“污蔑”。 康文不顶用,他阿爹做了多年的一部之长官,却是顶用的。康尚书出言道:“程大人莫不是存心污蔑我儿?” 程信恭敬道:“康大人何出此言?” 康尚书目光在卢行溪和程信身上掠过:“听闻程大人之弟与英国公是知交,老朽孙儿不争气,在幼学中出言得罪了英国公之女,英国公便与程大人合谋,污蔑犬子,不知是也不是?” 程信义正言辞:“自然不是!” 康尚书一番话说的拐弯,众人才明白他是何意。却原来,英国公那个仅有的女儿在幼学,被康尚书的孙子得罪了,他就要为女儿找回场子,与程信合谋了这一遭。 康尚书一心只要话题往这个方向钻,免得儿子越陷越深,“本官托大,奉劝程大人与英国公两位还是及时知悔,朝堂不是你们过家家的把戏,御史的弹劾之权更不能公器私用!英国公为女儿挟私报复,岂是正人君子所为?” 秦严本有些散漫,却不想事涉英国公。他顿时来了兴味,笑道:“竟有此事?英国公,可有此事?” 萤萤那丫头,还能被康家小子欺负了不成? 卢行溪早做好准备,他与程密自幼同窗并非秘密,康尚书那老小子也没别的话头,这一招可不管用了。 “回禀官家,康大人所说实乃污蔑,微臣立身持正,怎敢以小害大。至于儿女之事,微臣也分说个一二,好叫官家知晓:小女在幼学立志将来要做将军,本是一心为国,康家孩子却携三四人找上门来,出言讽刺。微臣真是不解,莫非康小郎君在家之时,父祖都教他莫要为国为民?” 说得康文脸上一红。 “亦或是,康小郎君本性不坏,却听了家中人说话,瞧不起我朝将士?” “你!你莫要扯东扯西!”康文道,“你只说你是否与程信串通,构陷于我?”他也算抓住了核心要害。 然而他一家是个什么性子,众人基本知晓。朝中武将听了,更是拳头硬了。虽说卢家小娘子未必能真做成将军,为国效力,但小小女郎都有这么一份心,他们也是欣赏的。总好过这听闻同窗立志还要上门羞辱的康家人! 卢行溪正色道:“绝无此事!” 秦严在上面,将众人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忖度,萤萤必是不会被讽刺得一言不发,想是当场就回击了。只怕是行溪这个当阿爹的听说了,气不过,才有了这么一遭。 当然,康家他也是必要动的,只等着时机。既然行溪这般努力,证据都找好了,他岂能不顺水推舟。 康尚书见势不妙,对秦严一拜:“英国公强词狡辩,请官家主持公道。” 秦严笑道:“这公道,朕自然是要主持的。康家是母后娘家,英国公又是朕妹夫,朕自然不会偏心谁。这样,此案交予刑部,汤大人。” 刑部汤尚书出列:“微臣在。” “两家皆是朕姻亲,朕却是决不徇私的。康家指摘英国公与都察院御史合谋构陷,英国公却不认,都察院又弹劾英国公。依你看,该如何是好?” 群臣心里皆发笑。这下有乐子看了。 康尚书更是恨得心里咬牙。好个官家!还好意思说是“自然不会偏心谁”“决不徇私”,英国公何时成了你妹夫?英国公夫人也不是长公主啊! 不过是陛下借着皇后关系,称英国公为妹夫罢了。 还有,将案子交给了汤大人,又岂是决不徇私?只怕恨不得将康家扒皮吃肉了! 图穷匕见。汤大人虽并非官家的人,却也并非太上皇的人。官职高的人之中,惟有金吾卫大将军、参知政事房东泷与户部尚书康英明着站太上皇,都是太上皇一力扶持的老臣。枢密使徐子恺、兵部尚书郑奇研、参知政事顾瑾却是站当今的。 这刑部汤大人谁也不站,却是个死心眼的,不然也不能领了刑部的差。凡事明谋善断,从底层县令做起,还做过长安府尹,在民间隐有青天之名。 果不出康尚书所料,这汤大人半分颜面也不给康家留:“官家,为今之计,只有彻查。究竟是英国公与程御史构陷同僚,还是康大人为官之时行为不法,苛征暴敛,一查便知。微臣自当奉公执法。” 秦严微微一笑:“汤卿可得好好查案。” “是。” 康文面无血色。康尚书也面无表情,他心知不妙,只还在犹豫保不保这个破烂儿子罢了。官家不挺他们,他们还可以找太后娘娘和太上皇出力! 下朝之后,康文特意来逮程信,脸色凶狠地威胁道:“你以为你是谁,掺和得起这等事?我再不济,我姑母是太后!” 程信翻了个白眼,“本官是御史,弹劾、监督朝官是我的本职,你姑母是太后不假,我上官还是官家呢!” “你!”康文被程信险些气了个倒仰,“你给我等着!” 康尚书倒没有找程信算账,他知道源头都在英国公身上,冤家宜解不宜结。他请人给英国公下了帖子,送帖子的小厮却连英国公的面都没见着,只回来传话道:“英国公说,清者自清,他要避嫌。” 避个鬼的嫌! 康尚书被卢行溪这小辈恶心得要死,正待想办法之际,又有新的传言出来:有人特意去问了英国公,是否知晓康文在任县令期间犯法一事? 英国公却回道:我本是不知晓的。说起来我也是无妄之灾,不过,康大人若是果真没做过,这一查自然还他个清白。他也是命好,得了官家亲自出面派人查清,官声上也不会有了污点。 端的是委屈可怜。不少人都心生同情,这康家人真是狗,见着谁都胡乱攀咬。 可康家人却气得五脏都要炸了。官声没有污点的前提是,康文他真的一点也没做过啊!可事实上,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康文是个什么样的废物点心,当爹的最清楚。 他为官期间,自己也帮他擦过屁股。如今被人捅了出来,只怕连累家族。 “不好了,不好了!”管家又急匆匆跑了进来,“老爷,如今外面都传遍了,说大爷恐吓了程御史一番,程御史仗义执言。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听说了此事,都放出话来:本案虽我都察院要避嫌不得参与,本官却得为程御史说句话,他秉公弹劾是分内之举,康家若有不服,只管找上本官。” 康尚书心里又是一阵发苦。原因无他,这左都御史也不是好惹的,他自己是女帝那朝的老人了,年高德劭,说出这话,是必要为程信撑腰了。 康文也急得团团转,还问他阿爹:“刑部可能收买?” “蠢货!”康尚书连打带骂,“你这不是做贼心虚?刑部被姓汤的牢牢把在手里,你前脚去贿赂,后脚就收你入监,你信不信!” 不多时,管家又冲了进来:“不好了!小郎君听说了此事,要冲去英国公府找他家小娘子算账!” 康尚书气得脑门溢血,差点站都站不住,歇了一会道:“把他给我捆了带过来!这祸事就是他惹出来的,如今还要生事!” 说实在的,前几天听孙子回来抱怨卢小娘子和皇长子合起伙来“欺负”孙子的时候,他也是生气极了。只是到底皇长子掺和在内,他不好做什么。孙子得了一句不孝子孙的评价,他还待过些时日进宫与康太后上上眼药呢。 康太后到底是名义上的母亲,能压官家一头。 可如今,还没等他入宫告状,自家先出了烂摊子。这时候他就深恨起这孙子来了。 康新润被绑到祖父跟前,还要大喊大叫,就被康尚书给了一大耳刮子。 “你这祸头子,莫非是亡我康家来的?”康尚书劈头盖脸的骂,给康新润吓傻了。他自小就受宠,康太后也疼爱他这个侄孙,不然他也不能横行霸道。可如今祖父变了脸,竟要打死他的模样。 他吓得不敢说话。康尚书倒是不与他计较了,又看一眼不中用的儿子:“你才是最混账的那个!若不是你在任期间,为非作歹,岂有今日事发?” 又是一个大耳刮子。 康新润都惊呆了。 康文心说阿爹你也没少贪污,却不敢说出来触霉头。眼下还得解决这事,康尚书赶紧递了消息入常宁宫。 太上皇闻讯,果然使人唤了官家来。 秦严心知宴无好宴,去了一看,果然太上皇和康太后都在,甚至康尚书也在。 “给父皇、母后请安。” “见过官家。” 康太后笑道:“官家来了,你媳妇也有阵子没来给我们请安了。” 秦严知道是下马威,也带着笑意:“皇后近日又犯了嗽疾,怕传给了父皇母后,这才没能前来,她心里也很是愧疚呢。” 还不是皇后又溜出宫了。若非自己时时遮掩,将整个后宫牢牢控在手中,太上皇他们早发难了。 “既是身子不好,便少管些宫务,分些给柳贤妃她们。”康太后眼中不带笑意。 “柳贤妃她们年轻不知事,哪有皇后聪明。”秦严道,又转移话题:“舅舅也在?” 康尚书:……装,你还装!我来老半天了,别搞得好像才刚刚看见我似的。我刚刚还给你行礼了! 可惜太上皇和康太后可以恃老无礼,他这个为人臣子的却不行。“太上皇和太后娘娘召微臣入宫。”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7节 “哈哈,方才母后快言快语,倒让朕疏忽了舅舅。”秦严又看向太上皇,“父皇传唤儿子,不知有何事?” 太上皇觑着这个嫡长子,他就没怎么看懂过他。原以为是个好掌控的,谁知道也是个滑不溜秋的。娶了个媳妇,长孙家的女儿也是不好对付。 就看今日这事,明眼人都知道叫他来干嘛,还在这装糊涂。 “阿严,你表兄那件事……”太上皇还未说完,秦严就正色道:“父皇,表兄定是受人冤枉,朕就知晓!朕还叫汤卿查个清楚,定不让表兄蒙冤!” 他一番义正言辞,唱念做打,把太上皇的话就全给堵回去了。太上皇这人,要脸面,皇家中人说话更是讲究含蓄,怎就生了这么个逆子! 偏偏秦严还对着康尚书道:“舅舅,你说是吧?” 是吧? 事关重大,康尚书不要脸面了:“官家,老臣托个大求个情,臣那不肖子,确实做了些不太好的事,只是还请官家看在娘娘颜面上,宽宥些许。” “什么?”秦严被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舅舅的意思,是要朕徇私?”又看向康太后,“母后也是此意?”还不待康太后回答,就自顾自答了,“不会的不会的,母后最是母仪天下,贤良淑德,便是为父皇名声考虑,也断不会如此。” 康太后:…… 直娘贼,你听见了吗! 太上皇也是哑口无言。半晌才道:“阿严,康家到底是你舅家。” 秦严本身一副“什么?我父皇怎会是叫我徇私的无德之人?”的样子。 听了这话,才变了脸色:“请父皇恕儿子直言,朕真正的母后是靖文太后,如今的母后当年在阿娘面前,也不过是个妾,便是继室,在阿娘牌位面前也须得执妾礼。朕的舅家究竟是何家,父皇难道不知么?” 说得在场三人都变了脸色。太上皇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和不满。康太后也是又惊又怒。只有康尚书一个,低着头不敢听了。 秦严说完,甩袖离去。 待回了景阳宫,亲信太监朱银上前伺候了一盏茶。 秦严接过喝了,令他将奏折端过来。他自己一边批阅奏折,一边骂道:“死老太婆不知死活,纵容家人为非作歹,不把你们家扒皮我就不姓秦!” “姓康的全是王八蛋,没一个好鸟。” 朱银掏了掏耳朵,都习惯了。官家就是这样的性子,只是不在外人面前展露罢了。在自己人面前才是真性情。 秦严又继续骂:“一把年纪的老太翁,早些投胎拉倒,整日里叽歪生事。老而不死是为贼!” 朱银也习惯了,骂完太后,自然就轮到老圣人了。谁让他们关系也不好呢。就那两夫妻对官家做的事,骂他们两句都是轻的。 “老狗贼,趁早死了了事,俩人一道走,还有个伴。” 骂完,秦严心里舒坦多了,才对着朱银说:“朱银,朕对他俩可真好啊,他俩从生前相伴到死后,也是个圆满。” 朱银竖了竖大拇指:“还是官家宽宏大量啊。” 第7章 秦严道:“那是。他们对朕不慈,朕可不能对他们不义啊。” 批了折子也来气:“废话这么多,分明几十个字说得清的话,愣是写了上千字。怎么,显摆他文采斐然来着?” 秦严还想早日批完折子,处理完朝政,好躺下来休息会呢。他整日里已经要忙很多事了,甚至有些皇后的活也是背地的他来接手。 这人废话多,姑且记下来,往后紧急的活可不能安排他。 “传英国公入宫。”不行,还得找行溪聊一聊,他倒是清闲,自己今天还为他收拾烂摊子呢。 行溪也是的,有这么个计划整康家不提前与他通风,幸好他够灵敏,一拍即合。 “算了,还是别叫了。”秦严又改了主意。刑部还在审案,不好叫当事人进宫,省的有人舆论上做文章。 “多使人去看看灼灼和阿大,倒春寒了,别叫他们冷着了。”他嘱咐着,手下未停。 “是。”朱银也乐颠颠去了。两个小殿下都还小呢,皇后娘娘也不在宫中,可别冻病了。陛下虽忙着,心里头是惦记儿女的。 他们主仆二人倒是没什么,常宁宫中,太上皇和康太后却是要气炸了。 因秦严说到了他生母,康尚书眼见着上眼药不成,留在这只怕惹太上皇厌烦,先走了之。康太后却不是那么个识趣的,还心疼自家侄孙,又心疼自家侄子。 在她看来,康文敛财也是应有之义,他也是皇亲国戚,有自己这个太后姑母,难道稍微过分一点,也不行了吗。 朝中也不见得个个清廉啊,只逮着她侄子说事。 她哭啼啼看向太上皇:“他哪里是看不上妾身,分明是对您不满。说康家不是他舅家,那他舅家,也没人了啊。” 是啊,那小子母族就他阿娘一个,他阿娘走了,可不就是没人了。 太上皇不满的看向康太后,他今年五十二岁了,康太后自他还在王府的时候就跟着他,也不年轻了,一把年纪还哭的梨花带雨的给谁看。 “行了。”太上皇懒怠再管,“反正你那侄子也是个不中用的。别连累了你弟弟就是万幸了。” 康太后继续哭道:“官家怎还替秦严说话……” “再怎么样,他是朕儿子,容不得你说他。”太上皇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一把年纪了,整日里穿红,还当是从前呢。” 康太后恨得差不多银牙咬碎。如今不是她从前被太上皇指使着挤兑秦严的时候了?她是继母,再恶毒,也不敢对家中嫡长子如何,便是自己也有了儿子,生了夺嫡的妄念,不也是有他秦闻在背后推波助澜么?谁曾想,羌族叩边,倒把这一国之君给吓死了,生怕自己成了亡国之君,退位给了太子,搞得现在这么被动。 还敢说自己穿红,不是他说喜欢么?还说王妃庄重,还是自己这样妖妖冶冶的够味道。呸!不中用的老头子,这下肯定又去找新人了。 可怜她的侄子啊。 太上皇却没说错,壮士断腕,舍了康文一个,保全康家。朝中重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有康尚书占着户部尚书这个重要位置,也好过受连累丢了这位置。不肖子坐了几年皇位,手中权柄是越发大了,对自己这个阿爹也是越发不给面子。 却说这个案子掀起轩然大波。英国公府里也得了消息。 长孙质回府,也不责怪郎君出手,她也心知此事必有郎君掺了一脚。只是笑问他:“程御史可靠得住?程密是夫君知己好友,自是可信。可程信又是夫君何人?从前并无太多往来。如今一朝彻查,刑部的老大人尤其是吃素的。康家也不是引颈待戮的。可别叫程信反了水,也就翻车了。” 卢行溪牵着闺女的小手:“各取所需,如何靠不住?” 程信本就是御史,监督朝臣就是他本分,如今有了他给提供的信息,只怕就和钻进米缸的子神一样高兴。那日他约了他私下见面,就送上这份大礼,程信确实很是受用。 “阿质你是不知,他们做御史的也是不容易,每年都有一定的任务要完成……” 长孙质听了也乐了:“居然连御史也有kpi?” 卢行溪学着她说话:“开皮哎?” 卢照雪也见怪不怪了,阿娘嘴里总有新鲜词,“阿爹,不是开皮哎,是[磕诶]皮哎。” 长孙质抚掌大笑:“还是萤萤学得好。kpi就是完成指标的意思,和郎君你方才说的是一个意思。” 卢照雪也听明白了:“这么说,阿爹为了我,找了御史帮忙,将康家做的坏事捅了出去。” 长孙质点头:“是呀,你阿爹可疼你了。” 卢照雪却忽然眨了眨眼睛,像是要哭了:“不要阿爹冒险。” 长孙质和卢行溪夫妻俩都被吓了一跳。 长孙质忙抱了卢照雪在怀,摸她的脸:“萤萤不哭。” 卢照雪却忍不住,一想到阿爹为了她,还额外帮她报仇,还做了件有风险的事,她就忍不住想哭。只拿一双大眼睛望着卢行溪。 卢行溪见女儿眼里含了两泡泪,像是要掉下来了,赶紧道:“阿爹怎么会冒险呢?一点事都没有的。” 卢照雪却不肯信,“方才爹娘说话我都听明白了,阿爹为了给我报仇,可程御史未必真个可靠,便是他可靠,可阿爹与他往来,难保不被刑部那位,嗯,那位老大人给查出来,到时候阿爹也跑不了好。” 夫妻对视一眼。女儿一向聪明,这么快就把这件事里的利弊都听出来了。可女儿这般早慧,真怕她慧极必伤啊。 “萤萤不用怕,程信做的是分内事。阿爹就算真被查出来了将证据给了程御史,那也是合理合法的,我并非御史,没有弹劾之权,相当于是举报给都察院。”解释完这些,卢行溪又接着说,“而且现在刑部主要是查康家的坏人有没有做那些事,一旦查实,根本没人会想到阿爹这边了。” 正所谓,打蛇打七寸。将康新润收拾了,又有什么意思。他这么嚣张,也不过是沾了家里的光,是康家人不知收敛,才将小孩子也带坏了。将整个康家都搅和了,才叫真的报了仇,解了恨。 他是不肯糊弄小孩的。他家小孩又尤其聪明,骗了她一次,即便这次混过去了,下次她反应过来了,对阿爹的信任也就没了。 这可不行。他就这么一个崽崽。 卢照雪听了,果然神色转好:“阿爹果真没骗我?” 卢行溪自认这事是自己惹的,萤萤长这么大,都没怎么哭过。这次虽也没哭出来,却也有半哭的样子了。他心里心疼的要死。 “没骗你。” 卢照雪这下有心思说俏皮话 了:“阿爹你说‘大周人不骗大周人’。” 卢行溪:“……”撇了一眼旁边想笑出声的妻子,只得说:“大周人不骗大周人。”说完还谴责女儿:“对阿爹竟没点信任。” “这下我是信了。”卢照雪自己点点头,能让阿爹说出这番承诺,再没有假的了。 大周便如盛世大唐一般,人人都以这周人身份自居自傲,长安城内虽是有着不少四夷来客,周人身上却全然是海纳百川的自信与荣耀。 卢行溪又捏了捏女儿的脸,圆圆脸,还带了婴儿肥,饱满可爱。她婴孩时期,她阿娘看得眼热,还曾说过“萤萤可真像个水蜜桃,我一口就是一个!” 到底不舍得咬她一口。 “今日险些掉小珍珠了。”见女儿没事了,他才敢开起玩笑来。“不是好姑娘从不掉眼泪么。” 卢照雪吸了吸鼻子:“我今日不是好姑娘,只是个心疼阿爹的小娘子。” 可把卢行溪和长孙质爱的哟,搂了小人在怀,只觉得人生再没有更满足的时刻了。 “女儿家的眼泪都是宝,你阿爹也说得没错,”长孙质道,“好在我们萤萤呢,也只是今日脆弱了一下子,并不是日日如此的。是不是?” 卢照雪超大声:“是!” 程信白日里令人将康文恐吓自己的消息放了出去,只静静等着康家作死。他是个最看得清时势的,当今和康家能有什么舅甥情深?又不是当真是他舅舅! 便真个是他亲舅舅,做了乱法的事情,以今上的刚烈脾性,也是不容的。 到底是从小被女帝带在身边的孙子,别人看他似有几分温吞,还是学了祖母的杀伐果断在身上的。 这位官家长期被人低看,其实说不准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呢。 程信不敢妄自揣测宫中事,只是闻一知十,也是为官的能力之一。在官场,聪明有能为是其一,站对边却是其二。他又不是老圣人那边的,也从未与官家这边有过不睦,更是看不惯当年老圣人吓得传位儿子的行为,只是说不得罢了。 回家后与程密见了,程密就是一通笑:“我还当他找你什么事,为的女儿弹劾老国舅家,也真干得出来。” 他这句“老国舅家”却是调侃。国舅自然是长孙皇后的兄长武安侯,老国舅则是说康尚书了。可惜康家不得人望,外人叫他一句“老国舅”也不过趋炎附势之徒。 程信道:“你却低看了你这友人。国公爷未必仅仅为的女儿,他是官家亲信中的亲信,心腹中的心腹,我只能说,他能做出这一桩事,定是与官家心意不相违背的。” 程密自己想了一遭,也替康家背上一寒。“你们朝堂中事,我是不关心的。” “那你来找我作甚?”程信白他一眼。 “我也算得你女儿的山长,你对我,怎无半点尊重?”程密也翻了个白眼。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8节 程信:“秋迟怎么了?” “秋迟在幼学,也有了些进益。如今她恰好与卢行溪的女儿同桌,卢家女儿聪慧知礼,咱们秋迟得了这个友人,也是极好的。”程密也是疼爱程秋迟这个侄女的。他自己没有成婚,没有孩子,家中孩子也叫他一声“小叔”的。 程信却一向信奉家中事该夫人处理,虽没有重男轻女偏向,却也觉得女儿与母亲应该更亲近些,也更方便说话,“这些你说与你嫂子听就是了。” 程密早见了卢家父女的亲近,对着兄长如此作态,就有些不满:“你难道不是秋迟的父亲?秋迟的事,你便不管?” “我如何不管?”程信都不知道堂弟哪来这么大的脾性,“她吃穿用度,自有她阿娘操心,我管的这么多,就是越俎代庖,反而叫她阿娘伤心自己没了用处。” 程密见他冥顽不灵,说也说不通,到底不想伤了兄弟情分,只揭过这个话题。 程信回了正房,见女儿与母亲正说笑,见了他,腼腆地叫一声:“阿爹。” 程夫人梁之语上前道:“听说郎君今日大出风头,过了一把直谏的瘾。” 程信笑了笑:“夫人莫取笑我。” 程秋迟本与这个爹有些生疏,但下学后听阿娘大致提了提,似乎此事还与萤萤的阿爹有关,遂难得大了胆子问程信:“阿爹,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听说,英国公也牵扯在内了?” 程信微微皱了眉:“秋迟,这可不是你一个闺阁女儿该操心的事。” 程秋迟的勇气缩了回去,脸色也微微发白。 梁之语在一旁看了,气得凉凉道:“郎君难得回来一趟,倒是凶女儿来的了。” 程信本被梁之语抢白得有些不悦,见女儿确实脸色发白,又怜惜她自幼身体不好,“你是大家小姐,身子不好,就别操心这些事,只管吃好睡好,将来阿爹给你挑个好人家,一辈子和和乐乐的。” 程秋迟心想,我却未必非要嫁个好人家才能和和乐乐的,这几日见了萤萤,还有同窗里也有不少厉害的女孩儿,她们都各有各的本事天赋,莫非只有嫁人一途?嫁得好人家,就是不埋没她们本事了? 就拿萤萤来说,她数算学得这么好,便是当个户部官员也未必使不得,难道就耗在大家族的掌家媳妇一职上了?真是大材小用。 心里想着,却见阿爹温和地看着她,也只能应了。却不大服气。 梁之语听夫君这般说话就是不爽,赶了他去妾室那边。晚上看着女儿入睡了,才出来与贴身奶娘说:“郎君真个可笑!他自己做人父亲的,尚且不看重女儿,连不算隐秘的朝中事都说不得与秋迟,还指望嫁出去后,她的夫婿能对她好?” 奶娘知道夫人对郎君不悦,也不劝:“郎君对小娘子也不是没有父女之情,只是循着那套老规矩罢了。” “谁还和他讲老规矩。女儿的事竟是甩手给我,现在又来惹我女儿伤心,真是个好爹呢!”梁之语道,“你方才也听秋迟下学时候说了,她同桌,那个叫萤萤的,阿爹亲自来接她下学。郎君可有做到过一次?” 梁之语越说越气:“我生的女儿我自己心疼,明儿我也去接秋迟下学。” …… 一大早,卢照雪就被亲爹从被窝中挖了出来。她眨巴眨巴眼睛,还有些睡意惺忪,看了看外面天色,恨不能脑袋扎进被子里:“阿爹,才卯时呢,都没到你上朝的时候,你让我再睡会。” 她还是个小崽崽啊,要多睡点才长得高。 未来的将军可不能是个小矮墩啊! 卢行溪道:“是谁个上次说要看紫庐山日出的?” “!!!”卢照雪可算是想起来了,前些天她在阿爹书房里看到一幅画,画的正是日出美景,如梦如幻的。她一眼就喜欢上了,问了阿爹,却是他年少时与友人爬山看见的日出。 小丫头立刻就缠歪起来,说她也要看。 卢行溪只是摇头:“看日出得好早,你起不来。” “阿爹小瞧人,我可不是懒虫。”卢照雪是想到什么就必要去做的。 长孙质也不反对,只说要给女儿穿够衣服来。 昨日上大朝,今日上小朝,就不用那么早去宫中。卢行溪特意定了今日出发,昨晚吃饭还在说呢,那时候卢照雪点头可开心了。 果不其然,这一大早的又开始懒性发作,要耍赖皮了。 卢照雪:“阿爹再容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你还去不去了?” 卢照雪:“去,当然去!”她知道阿爹肯定不会逼迫自己去,只是这次自己言而无信了,下次在亲爹面前就没有信用可言了。她人虽小,也是懂得道理的。 遂艰难地爬了起来,卢行溪亲自与她擦了脸,又问她饿不饿。 卢照雪摸了摸肚皮:“好像不是很饿。” 卢行溪也不强迫孩子吃东西,“看完日出,阿爹早些送你去幼学,你们幼学旁边就有一家油饼店,味道可香了。” 卢照雪听他形容,也期待起来。又问:“阿娘不去么?” 她自己起的那么早,难免也起了坏心,也不叫阿娘睡懒觉。 卢行溪点一点她鼻子:“你可别调皮,惹恼了你娘,仔细你的皮!” “哈哈。”卢照雪做出“羞羞脸”的表情,“还是阿爹心疼阿娘。” “你阿娘昨晚睡得晚,不要吵她。”他自己起床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的呢。 父女两个收拾完毕,一起出了门。 这次卢行溪没有当马夫,而是坐进了马车里,与女儿一道看着外面景色。 卢照雪这辈子从未起过这么早,不过卯时一刻,周围仍黑黑的。长安虽有不夜城之称,却也有宵禁,最晚热闹到丑时也都散了。现在这个点,若非真有要事,或是如卢家父女这般兴致勃勃看日出的,还真不会出门。 还有些寒气,卢行溪给女儿拿个汤婆子在手里:“这般便不冷了。” “爹爹周到。”卢照雪掩了帘子,仍有些困意。到了城门,爹爹掀开帘子打了个招呼,却原来守门的将士又是阿爹旧日同窗,遂放行了。 “这算不算公器私用?”卢照雪学了个新词,就捡出来用。 “怎就到公器私用的地步了?”卢行溪笑道,“我的身份他也知晓,并非外来人,最近朝中无大事,没有逃犯也没有间谍。你是不知晓,京中王孙子弟,个个夜晚归来,夜晚出城,戏耍几天几夜。” 又说:“不过这种关系确实少用为好。” 卢照雪笑道:“阿爹年轻时,可也是这样一玩几日的?” “阿爹才没那么浪荡。不然你阿娘也看不中我。”卢行溪得意道,能与心上人成婚,至今是他美事。 到了山脚,卢行溪知道女儿爬不动,天气又冷,用厚厚披风裹住女儿,背了她在身上,一路上山。 “阿爹,我重不重?” 卢行溪应道:“小胳膊小腿,能有多重呢。” “我要多吃点,吃得壮壮的,往后还要当大将军呢!” “哟,这会儿又升格成大将军了!”卢行溪笑话她一时一个主意,“若阿爹是官家,就点了你做大将军,只是阿爹不是,只能劳你自食其力了。” “阿爹口无遮拦,该打该打。”卢照雪虽这般说着,却不甚在意,父女间的话,又不会被旁人听到。 “我往后要靠自己的。自食其力,不白活了这一辈子,就像阿娘、姨母她们一样。”她小声道。 童言稚语,卢行溪将女儿掂了掂,背得更紧了些。 卢照雪双手抱住亲爹脖子:“阿爹真好。” 第8章 阿爹的背上源源不断散着热气,卢照雪都快要睡着了,不对,是已经睡着了。 卢行溪终于到了山顶上,累倒是不累,他年轻(自以为的),又有武艺在身,自然不觉得爬山辛苦。对女儿说“到了”,却没人应,回头一看,小姑娘闭着眼睛睡着了。 在这山顶上睡觉,可不值得这一趟了,还不如一开始就在家中大暖窝里睡呢。到时候闺女醒了,只怕还要怨他呢。 日出将出,他将女儿叫醒了。 卢照雪刚醒,就见到日出的美景,喜不自胜,惊喜得不得了:“阿爹!好漂亮啊!” 是真的漂亮! 紫庐山本就漂亮,山林郁郁葱葱,太阳出来了,缓缓升起,光芒既柔和又耀眼。天空也一点点地亮了起来,明黄色慢慢转为橙红色。 卢照雪看着这大自然美妙的一幕,目不转睛的。 世界仿佛都随着日出而苏醒过来了。鸟雀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卢照雪呼吸着这有些寒冷的空气,吹着自由自在的山风,给了个大大的笑容。 她忽然大喊道:“紫庐山!我是萤萤,我以后要做大将军!” 卢行溪见女儿这般高兴,也十分高兴,他也学着女儿把两只手放在嘴边做合拢状:“萤萤!我听见啦!你要努力!” 卢照雪得了回应,笑个不停。 其实她也知道紫庐山不会说话,阿爹是在哄她,可是她觉得,自己真的听见了紫庐山的回答。山本不言,可山中的鸟雀在呼应,最近的一只,甚至离它很近很近;山风也在呼应,吹起了她的鬓角和裙摆;山花也在呼应,摇头晃脑,它们都在支持一个叫萤萤的小女孩的梦想。 卢行溪看着女儿的笑容,只觉得比自己当年第一次登山看见日出时还要高兴。女儿的梦想,一定能实现的。 父女俩玩了个开心。卢行溪说:“你比阿爹幸运,阿爹像你这么小的时候,没能来看这日出,人世间有很多道美丽的风景,今后你要一一去看,好不好?” 卢照雪点头:“好!到时候我也做个打卡,我去过哪些地方,都拿纸笔记录下来。”阿娘说的“打卡”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今天我打卡了紫庐山~以后我还会去很多地方的!总有一天,我去过的地方,一定会比阿爹还要多。” “那我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卢行溪听小人儿立下大志向,只是笑。 下山的时候,卢照雪还道呢:“真是值得,好在我没睡懒觉。”又说:“我要画下来,到时候给阿娘看。” 卢行溪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好。” 卢照雪又道:“我真是不虚……嗯,不虚什么来着?” “不虚此行。”返程的时候,卢行溪还是背着女儿,“你可有听过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的故事?正合你的心态。” 卢照雪摇头:“阿爹说给我听。” “晋朝的时候,有个叫王子猷的,是个随性之人。他呢,有天晚上睡不着觉,想起了一个叫戴安道的朋友,想去找人家夜聊。” “等等,”卢照雪是个会知识迁移的好宝宝,“这个故事的开头,和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很像啊!” 嘻嘻嘻,又是一个不睡觉的人。 卢照雪笑着道:“(咚咚咚)怀民!怀民!我知道你还没睡,快出来我们一起赏月呀!” 女儿还模仿起敲门声来了,卢行溪觉得她真是可爱的要死,却解释说:“不一样,不一样。这个王子猷想朋友了,就坐船去剡县见他,嗯,总之路途是不近的。” “那他最后见着了么?”卢照雪问道。 “没有。他坐了一夜的船,又是咏诗又是唱歌,终于到了朋友家门口。然后就来了一句,‘回去吧。’” 卢照雪:“???” 他都坐了一夜的船了,这么辛苦赶来见朋友,怎么过家门而不入,就要返程了呢。“阿爹,坐船可辛苦了呢。”她小时候有一年也被爹娘带去拜访长辈,坐了三日的船,只记得船上并不好受。 “是啊。”卢行溪道,“这就是名士的性子,随性而为。旁人问他原因,他就说‘吾本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卢照雪:“……”她终于体会到一点点不对劲了,“所以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9节 卢行溪道:“世家公子,岂有亲自操舟的?” 卢照雪懂了。原来,每个故事里都是有个冤种的。只是这个冤种不是戴安道罢了。是船夫。 人家船夫划了一晚上才送主人到朋友家,刚想着歇息一会儿,谁曾想主人进都不进,转身就要回去了。有一种打工人的难受,叫做白做工。卢照雪虽还未沦为打工人,小小年纪却已经很有同理心,唏嘘不已。 真是个大冤种啊。 父女俩说话间,就到了第一幼学门口。也快到了卢行溪上朝的时间,再等不及了,他将女儿交到一早等候的程密手中,程密还困着呢。他也是卢行溪的大冤种朋友,昨儿给他发帖子说,辰时正等在幼学门口,有好东西给他。 他信了他的鬼,一大早就来了,却见他父女二人下了马车,卢行溪将女儿塞到他手中:“阿密,我先去上朝了,萤萤交给你了。带她吃张阿公家的油饼。” 油饼?我看你卢行溪是有病吧!你在我这,再也没有诚信可言了!程密狠狠地瞪了卢行溪一眼。“我不是阿密,我是冤种。” 卢行溪闻言,哈哈大笑,“好的冤种,谢谢你。”拍了拍程密的肩,就策马而去。 程密咬牙切齿的。孩子们小,辰时五刻才开始上课。他为何要选幼学院长这份前途?还不就是图他可以睡懒觉。若是如程信、卢行溪一般出仕入朝,大朝会小朝会的,天天都要起得早,又哪里顶得住呢。 卢照雪目送阿爹走了,才乖巧叫一声:“院长叔叔。” 她是知道规矩的,在幼学里,当着众人面,从来不提父亲与院长的交情,大家都是一视同仁,没看程秋迟作为院长的亲侄女都低调得么。 不过方才阿爹把自己交给友人,那就是私下来往,可以称呼亲近些。 程密听了这一声,困也不困了,也不埋怨卢行溪了,牵着小姑娘的袖子,“走,叔叔带你吃油饼去。” 其实天光亮起来之后,路上已经有些行人了。只是幼学门口尚且没有孩子入内罢了。程密心知自己今天就是带孩子的了,给卢照雪介绍说:“这家油饼店开了几十年,我和你阿爹读书时就来吃。几十年一样的好口味。” 果然如他所说,店家一见他就打招呼:“哟,程院长来了。” 程密笑道:“张阿公,您是看着我长大的,可别如此。”又介绍道,“行溪的女儿。” 卢照雪对长辈向来礼貌,喊得噔噔响:“阿公好。” 店家高兴地应了,“一转眼,卢家小子的娃娃都这么大了。你呢,可不赶紧成婚。” “我便是现在开始,也拍马赶不及了。”程密笑了,这话是卢行溪拿来笑话他的。当日他先成婚,就在他面前炫耀。后面有了女儿,就又炫耀,着实是个炫耀种子。 店家上了热腾腾的油饼和馎饦。卢照雪果然吃得津津有味,又叫店家打包了两个,说是课间饿了要吃。 卢行溪虽说要程密帮着带孩子,也不是抠门的,离去时还扔了荷包给程密。程密打开一看,一串串钱呢。 取了付钱,又送卢照雪到了幼学学堂里,“收好你阿爹的荷包,财不外露,知道嘛。” 卢照雪接了,“谢谢叔叔。”又掏了一串钱递给程密,“辛苦费。” “你个小人。见外了啊,我和你阿爹是多年好友了,用不着,你拿去买糖葫芦吧。”程密喜爱卢照雪的乖巧,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要成婚得个玉雪可爱的小闺女了。 学堂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卢照雪将自己打包的油饼分给了程秋迟,果然她也喜欢。两个小姑娘一起分了一个饼,感觉关系更亲近了。 王临一入内,就见堂里的卢照雪身边又围了好多人。他担心自己没赶上什么热闹,忙冲上前。 正见卢照雪一脸得意地问大家:“同窗们,你们见过卯时的长安城么?” 第9章 同窗们都天真可爱,哪识人间险恶。个顶个的认真回答起来。 程秋迟想了想道:“我没有见过诶。那么早,我还在睡觉。” 与程秋迟做了两三天同桌,卢照雪已经很知道了一点她的情况,程秋迟自幼身子就弱,生出来就带了弱症,三不五时就生病,当年她阿爹阿娘为了救活她,不知道求了多少大夫。 她阿娘更是细心照顾她,就是跟着到幼学读书的丫鬟都多配了一个,就是为了支应。这点幼学自然也是同意的,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 别说她了,就是身子健康的王临也没起过那么早呀,“我每日都是辰时起床。”本想说阿爹带自己打拳习武,后面又觉得不好拿出来说。他虽对萤萤服气了,却还想手底下见真章。到时候让萤萤也瞧瞧他的厉害。虽然他文化课是子承父业,没啥水平,但是骑射课上,就是他王临的机会了! 到时候且看萤萤有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辰时比卯时晚,自然也是没见过的。 问了好些人,都没见过。 卢照雪见有个同窗慢吞吞地走进来,眼神淡淡地看着他,也问起他。 徐翡没想到卢照雪主动与自己搭话,说实在的,他在这上学有段时间了,始终默默无闻,课业中等水平,不上不下,先生对他有些关注却也肉眼可见地没有对卢照雪、秦曜等人的喜爱。 他性子慢,透着懒洋洋的劲,却也回答,省的小姑娘被拂了颜面:“见过。” 卢照雪感兴趣地围上来问:“你怎么也这么早起床?” “不是早起,是我一夜没睡。”徐翡似是不想多谈,回了自己座位上。 卢照雪也不介意他的冷淡,自己就说了:“我今天就起的可早了。卯时的长安城还是一片黑呢,只有灯影伴我。” 其实想也想得到,但大家都喜欢萤萤,愿意听她说。 王临就问:“为何这么早起?” 他一个小郎君尚且睡到辰时,怎么她一个小娘子还这么早起。按道理,她是个被娇惯着的。 “嘿嘿,今天我阿爹带我去爬山啦!”卢照雪的脸上带着得意和爽快,“我们特意要去看日出的。起得早,阿爹背着我一路上山,一到山顶上还有些冷呢,恰好太阳就出来了。” “你们是不知道,那天空漂亮的和画一样,霞光也是变来变去,哎,你们真该也去看一次日出,可太美啦。” 卢照雪只觉得自己的形容是如此的匮乏,竟说不出目之所及的美景。 听了她这么一说,小伙伴们纷纷七嘴八舌闻起来:“这么早上去,还有别人在么?” “你们爬了哪座山?” “萤萤,你阿爹待你可真好,还背你呢。” 前面几句话,卢照雪都一一应了。只有最后一句,险些没把小崽崽们心里的酸泡儿给挤爆了。 他们原也只是为萤萤开心,听了她的分享也开心,仿佛自己也去看了日出一般。可这话一说出来,他们就开始泛酸了。 话是王临说的。他和阿爹都是男的,更没有男女之防,父女之间要避嫌的,父子之间是大可不必的。可就是这种情况,他阿爹都没有抱过他、背过他。 怎么萤萤的阿爹就那么好呢,不仅在休沐日亲自来接她下学,还起个大早陪女儿爬山,背女儿上山。 他同桌也委屈道:“我阿爹也不背我。” “我阿爹也是。” 秦曜、秦晔还没来,若是来了,只怕也要感慨小姨父对萤萤可真好。他们阿爹是绝对不会起个大早陪女儿爬山的。 程秋迟虽然听了也有些难过,却没说话。她是个细心的,怕大家都这么说,扰了萤萤兴致,萤萤反而会愧疚自己的分享让大家都不高兴了。 徐翡虽是回了自己座位,耳朵却偏向这边,见了这情形,心里就笑,姓卢的小娘子人缘好,说了这许多,如今知道了吧,可不是人人阿爹都和你阿爹一样的,现在是不是落不了好了。 却不关他的事,他是懒得操心的。 卢照雪本身在分享,没想到惹到大家都心情不好。她倒不会像程秋迟担心的那样愧疚,她只是有些讲义气地气愤:怎么他们的阿爹都那么坏,都不背儿子女儿的么? 那要这个爹,有什么用! 那还叫什么一家人嘛。卢照雪来了气,气鼓鼓道:“你们阿爹真不像话!” 她这话其实有些无礼,哪有小辈批评长辈的呢。又不是她自己的亲爹,不涉及她自己利益,说这个完全出于义气。若是有小伙伴学了她这话与父母听,少不了别人背后对萤萤说长论短,还要牵扯到她家家教上来。 于是程秋迟便道:“萤萤是站我们这边说话,我是定然不会回去说与爹娘听的。” 其他人有些反应过来,有些没有,但也都应和。 徐翡心里啧了一声,卢照雪倒有福气,自己有个好爹,还有个靠得住的朋友。他懒懒地听着,不吱声。 王临却道:“我也觉得我阿爹很不像话!”这些人里,他是唯一一个亲眼看见萤萤阿爹来接她的,受到了人家父女情的一万点暴击,这时候很是心酸。对自己的阿爹,也没了多少敬意。 卢照雪看大家兴致都不太高了,就说道:“我到时候把我看到的日出画下来,你们也一起来看,好不好?” “好!!” “只是我画工一般,你们将就看看。” 有个擅画的周小娘子还道:“不要紧,我可以在画艺课上给你调颜色。” “那就再好不过了。”卢照雪就喜欢这种爽快。 上画艺课的时候,周小娘子果然陪在卢照雪旁边,帮她调色。先生略讲了些许理论,在座的也都是世家勋贵子女,琴棋书画绝不可以一窍不通,须得知晓一二。卢照雪在画画上并无太多天分,只算稀松平常。 周小娘子见了,有些想笑,又怕萤萤不乐,只说:“这太阳略有些扁。” 卢照雪听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画的不好。” “没事,自己画又有什么的,又不是拿去名家品评。” 晚些时候,卢照雪果然拿出来一幅画,像模像样,小孩子笔触。大家看了,颇有默契地表扬起来,只有王临是个直肠子,实话实说道:“萤萤画的有点丑哦。” 卢照雪却是个大度的孩子,并不在意这些话,还道:“过得去就好了,我拿回去给我阿娘也看看。” 当天晚上长孙质就收到了女儿的画,她连连夸道:“萤萤对阿娘真好,走到哪都惦记着阿娘。” 卢照雪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阿娘~” 卢行溪从旁摸了摸崽崽的脑袋:“怎么没把阿爹也画进去?” 这样他就又可以和同僚炫耀自己的闺女有多爱自己了。嘿嘿嘿。 卢照雪有些不好意思道:“阿爹,我还不大会画人哪~” 长孙质也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卢行溪认真看了看女儿画的画,画静物都这样,画自己这个大活人,还不定画成什么样呢。真是好险好险。 嘴上却难过道:“可惜可惜。” 第10章 卢照雪还听不懂老父亲的言下之意,以为父亲是真的可惜,很想要被自己的画笔记录下来,连忙道:“阿爹既然想要,那我过两天再把你画上就是了。” 卢行溪:“……” 这,他不好打击女儿作画的热情。这孩子嘛,虽然想一遭是一遭,但是为人父母的总不好以大人的标准来看他们。他只能挤出了开心的眼泪:“真是太好了。阿爹好高兴。” 卢照雪乐颠颠地走了,说是要回房构思一下怎么把阿爹加进去。 长孙质见女儿走了,才哈哈大笑道:“叫你多嘴。” 女儿本身都没画他的,是他自己个不服气,想要位列画中,这下好了,开心了吧。偏他又疼女儿,不忍心拒绝。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0节 卢行溪有些苦恼,又说:“也不知道她像了谁,我的画艺向来是极好的。” 不然卢照雪也不会在他书房里看到他的画,就对日出感兴趣了。他年少时还给官家画过画像呢。 “难道像我?”长孙质飞了个眼刀。合着好的时候就像他,坏的部分就像她这个阿娘是吧?他想什么美事呢! 卢行溪当着孩子的面不敢说,可如今萤萤走了,他就敢取笑爱妻了:“你的画艺,实在不俗啊!” 这“不俗”二字,实在是一语双关。长孙质也有不由得面飞红霞,不好意思起来:“好了好了,你画艺好,怨我生了个像我的女儿。” “这有什么打紧的。”卢行溪,“做我们的女儿,她自己在乎,怎么都能帮她把画技提上去;她自己不在乎,便是家家娶淑女都要画技第一的,我也不叫我女儿去学。” “这才是正理呢。”长孙质含笑道。这也是她喜欢卢行溪的原因了,卢行溪的心是正的。因此不管什么事到了他跟前,都有他一贯的道理。 这与她的行事原则也是八九不离十了。用现代的话来说,他们两个人的三观自然是极其和契的。 卢照雪还没把她阿爹添进画里,刑部的案子却是已经告破。圣命下达不过七日,刑部的汤大人已经领着卷宗入宫复命。 只说是证据确凿,康文任渠县县令期间,贪污乱法,横征暴敛,已致百姓离散,又强抢民女、民户,致骨肉分离。短短七日,刑部人马已将渠县跑了个来回,调查得一清二楚,再无可以辩驳之处。 案子是调查得一清二楚,秦严一边看卷宗一边问:“英国公可有参与其中?” 这是问的当时康尚书反咬英国公的那一口。即便汤大人再聪明,也不可能全然掌握官家的意思。他忖度着,官家这是想保住英国公呢,还是想拖英国公下水,来个朝堂上的制衡呢。 只是到底正直占了上风,他实话实说道:“并未查到英国公涉事其中,都察院程御史是自己查出的康文罪证。” 秦严心里暗笑,行溪那小子的收尾干得好。连汤爱卿这样的都没看出来。 “这事朕知晓了。”秦严道,“渠县县令也不是都是死的,康文转任回京都多久了,竟是一点风声也没有。” 汤大人闻弦音而知雅意:“微臣也已查过些许,后任的渠县县令与康尚书的门生有姻亲关系。” “呵。”秦严笑了笑,“这事得处理啊,不然不知道的,还当是他康家天下了。” “官家。”汤大人忙跪下。 这事查清楚自然不难,难的是如何处理。官家与太上皇父子相争,偏偏太上皇那伙人实在是不争气,能信重的官员竟然没几个好的。一手提拔妻族,可康家又岂是真的能用的?不过是小人汇聚罢了。 汤大人尚且为官家担心呢,唯恐他被父亲施压。可官家到底是雷厉风行,依大周律,革去职位,杖三十,不法收入悉数充公。康尚书教子无方,官降一级。 如果说前面的还算康家所能接受的,后面的一条,差点把康尚书刺激得晕过去。 他完全没想到,小皇帝出手那么狠。丝毫不顾太上皇和太后颜面。 太上皇听了秦严的这番处理,很是不悦,特意召他见面,要求取消对康尚书的处罚。秦严只道:“如此教子无方之人,父皇居然还要袒护,莫非这当真是康家天下了不成?” 先前皇后掌权,有张扬之相,太上皇自然是不悦,还对着秦严道:“如今莫非是长孙家的天下了吗?” 如今秦严将这句话原样奉还,直气得太上皇火冒三丈,还无处发散。 秦严还道呢:“父皇,若是康家有心改过,舅舅自然还能官复原职。” 打一巴掌,再给个饼。秦严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嘛。太上皇却听得心下凄凉,若他还是掌控天下的人间帝王,又哪有今日的情况?这小子还是太子呢,什么不要听自己的呢。 心灰意冷极了,摆手叫秦严去了,又递话给康家,叫安分守己,传了秦严意思给小舅子。康尚书得了消息,也有些心灰意冷起来。跟了太上皇这么久,没想到太上皇到底是护不住康家。 如今眼见着官家声望愈隆,康家的未来,却又在何方呢。 康文很挨了一通揍,这都算他命好,害了人命,赔了钱,挨顿打就了事。若非他是太后侄子,有这层关系在,合该全家流放的。 但他仍是不平,见了儿子康新润在那嘘寒问暖,更是不悦,骂他惹的祸事,若不是他去招惹英国公家女儿,又哪里会扯出萝卜带下藤? 康新润又挨了亲爹几个耳光,还是康尚书再拦下了。他已经没了儿子可以依靠,若这孙子也要被打坏了,康家就真的是后继无人了。 他也心知这次家里头吃了亏,都是卢照雪一家子害的,面上知道是斗不过她家了,也不敢再在幼学里招猫逗狗,仗势欺人,一个人低调得很。 从前的狐朋狗友也都散了。 他见了卢照雪,甚至还微微笑着打招呼。还主动上来道了歉。 卢照雪倒也没有那么多心眼子,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见康新润道歉,她也只当他涨了教训,认识到自己之前的话不对。本来嘛,她反驳康新润,一是因他侮辱自己志向,二也是因为他有辱边将。卢照雪是最钦佩饮冰卧雪的将士的,可以说,他们今日能在学堂学这个学那个,无须担忧,不必像五年前羌族入侵时那么慌张,不都是将士们的功劳么。 所以康新润来和她打招呼,她也点头应了。只是绝不可能带他进入自己的朋友圈的。 萤萤入学晚了,可这学期已然过四分之一,孩子们不至于和书院那群大孩子一样每月月考、旬考的,却也有个别考试。恰好这两日赶上每月的朔望考,先生一早说了,考识字作文、术数并骑射课跑步几项。 最先考的是跑步。先生手里握着沙漏,孩子们一同出发,男孩子跑完两圈半,女孩子跑完两圈。规定时间内完成即可。 程秋迟身子弱,跑不快,硬着头皮与先生说了,先生也早知她的情况,只让她慢慢跑,不必较真。程秋迟谢过先生,自也不会逞强。 王临却是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了。一同出发,他要萤萤看看他的本事! 孩子们都早已舒活了筋骨做好准备,只等先生发出指令。 一声“跑”之后,王临就如开弓的箭似的往前奔去。一口气拉开旁人几十步。他是将门子弟出身,身子骨又好,卢照雪入学之前,就数他回回跑第一。 然而卢照雪却不弱,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一气奔了大半里,眼见着要追上王临。 王临时刻注意着后方情形呢,见偌大一个萤萤朝自己追来,顿时就:??? 第11章 卢照雪跑得飞快,大有超过自己的嫌疑,他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萤萤小小年纪就跑得这般快,该不会自己的骑射课第一也要保不住了吧。喜的则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他从来只把与自己能力相同的人列为对手,一心进步。 往常能在骑射课上与他一样出色的,也就是帝后所出的皇长子秦曜了。可秦曜是君,他是臣。君臣之分到底是在的,他却不能有“棋逢对手”之感。 可萤萤一个小女孩,刷新了他对“对手”的定义。跑着可累呢,他倒还有心思想:素日是我低估了女孩子,从萤萤身上便可知,并非只有男孩子能跑会跳,萤萤的出色,人人都看得见。 卢照雪并不曾想那么多,她是明朗朗的性子,爹娘给她取名“照雪”,她就真个如爹娘所盼望的那样,生的和辛弃疾的词一般,坦坦荡荡,又大气又明爽。 她这样性子的女孩子长大了,若生在女帝之前的年代,只怕要受不少的苦。没人理解她,也没人佩服她,更巴不得剪去她的羽翼,断去她的念想。 她只是认真完成这场考试罢了。 等过了两圈,王临只以为萤萤要停了,没成想她竟然还要跑,一路和他一起跑到了男孩子的终点,两个人并列拿下了头名。 王临有些喘气,卢照雪也好不到哪里去, 王临:“盒……你怎么跑那么快?” 卢照雪:“赫赫……我看到你跑那么快,我就下意识想追啊。” 王临:“……” 这么说还是他的锅? 他还想问呢,她是不是故意的,多跑了半圈,和他比试个高低,就听卢照雪自己吓一跳:“嘿,居然多跑了半圈。糊涂了这次。” 王临:“……” 可恶。有她这么气人的么。 教骑射的鲁夫子也吓了一跳,学子里还有这么个能跑的小娘子呢!当真叫他开了眼界,还赞道:“卢照雪,你是这个。”比了个大拇指,又说,“这样的好天赋,不要浪费了。” 卢照雪跑完的脸是红红的:“谢谢先生。” 他俩跑了个并列第一,反倒是往常骑射课很出色的秦曜拿了个第三了。他年纪略大些,真要发狠跑起来,必然是比卢照雪他们快的。可他见表妹今日跑那么快,还当她不服输,要与王临争第一,再不敢上前争锋。 同窗们陆续也都跑完了,挤在一起喘气休息,听说萤萤和王临跑了第一,都惊讶不已。男孩子们个个面面相觑:“萤萤,看你小小的,跑挺快呀。” 卢照雪才不怕呢:“你看我,腿又细又长,当然跑得快。” “她腿是挺细的。” “嗯嗯,王临也不胖。” 鲁先生在一旁听了,差点想阻止,这是大家闺秀该说的话么。他丝毫不怀疑,若非天气冷,卢照雪甚至要挽起裤腿,叫他们一并看看她的腿。 好在孩子们都还小,都总角之岁,并没有太多男女大防。孩子们比他这个大人心思单纯坦荡得多。 王临虽然见卢照雪腿细,人也有些高挑,却知道她跑得快的真正原因必不在此。今日一场跑下来,萤萤竟没有和那些女孩子们一样,娇娇叫个不停,或是呼累,或是呼痛。要知道,就连很多男孩子们都喊累呢。 沙漏的时间也算不得太长。 萤萤一定是和自己一样,学过两招的,所以身形轻盈,如此跑起来就不累了。真是个值得钦佩的小娘子呀。 王临心里新生佩服,卢照雪却有些好奇地看向还在场地中跑步的几个人。 先生手里的沙漏早已倒数完毕,时间已到,可场上还有几个人慢悠悠的。有几个男孩子甚至发了狠,最后给自己冲刺一把,口中“啊”着冲过了终点。 秦晔在一旁看着,和妹妹笑道:“哼,我还听见那人前阵子说你坏话呢,还不如你呢。这下他该知错了。” 秦晔信奉拳头大的才是王者。她自己是鬼灵精,虽说妹妹也活泼机灵,于人性上的把控却远远不如在宫廷里长大的她。她心中自有一把尺度。 果然卢照雪有些莫名道:“他还说过我坏话?” “嗐。他也是叫家中爹娘教傻了,他爹娘说,女子没有厉害的,比男子差远了,女子就是天生的低人一等。他和旁人说了,却又叫我听着,本想骂他一顿,又怕他口服心不服。这次比完下来,倒是看看他是个真小人还是伪君子。” 真小人自然是死认着不服,伪君子表面服了实则不服。 卢照雪才知道还有这桩官司呢。她阿姐是个疼她的,听了这话自然替她不平。不过那男孩子说的话,却和阿娘前阵子说过的,几千年下来的规矩,真是一个调子。 都觉得女孩子合该不如男孩子,所以干脆什么都躺平认输罢了。 她却绝对不认的。她也是爹生娘养的,哪里不如人了? 又笑:“阿姐竟不觉得他会改观?”真小人、伪君子,都是骂人的话呢。 果不其然,那男孩子跑完下来也听说了王临和卢照雪并列第一的情形,他也只撇撇嘴,神色很是不忿。 秦晔桃花眼一眯:“果不其然。叫阿姐神算子吧。”好在这真小人这样喜怒形于色,该是威胁不到妹妹的。 卢照雪懒得与那人计较,世上的蠢人也是有的。“神算子阿姐,你可跑快些吧。我看你就是缺点动,不如和我一起,每旬练几个时辰?” 秦晔却摇头:“我是吃不了那苦的。”她对自己的定位也很清晰,金尊玉贵的大公主,父母宠爱,又有个哥哥。何必辛苦呢。她也没有要当将军的志向呀。 程秋迟跑得最慢,却也小脸红扑扑的,双腿沉得好像坠了铅一般。卢照雪就上去陪她跑,一边跑一边道:“你不用说话,听我说。” 程秋迟确实本来想说“萤萤,你不要陪我跑”,闻言才合上嘴巴。 卢照雪道:“呼吸,三步一呼,三步一吸,来,呼~吸~” 程秋迟依言去做。 “手臂摆起来,对对对,就是这样,甩开来,跑快跑慢不要紧,呼吸,对。” 最后,程秋迟到底是跑完了。而且她们还发现前头有个也慢悠悠的家伙,就是徐翡。徐翡是男孩子们里跑得最慢的,却没人敢笑话他。 他阿爹是枢密使,中书、枢密、三司分掌政、军、财三务。他阿爹是枢密院长官,自然相当于副相,极受官家信任。 他又没有阿娘,是徐枢密使的独子,哪个不晓得他家的情况,或是同情,或是惹不起。 卢照雪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话。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1节 骑射课是最早考的,都有一等、二等、三等的成绩。如卢照雪、王临这样的,自然是拿了一等。秦晔不上不下的水平,拿了个二等。程秋迟跑不动,但先生看在她努力坚持跑完了全程的份上,也给了她一个二等,大家也都没有意见。 徐翡等几人,倒是拿了三等,他一点也不恼,淡淡的一张脸回学堂去了。 紧接着就是术数考试,这对卢照雪来说简直是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先生们都顾虑着小崽崽们的水平,出得并不算难,半个时辰的考试时间,她一刻钟就全部做完了,还有空检查呢。 交了卷,小崽崽们略休息了两刻钟,就是最后一门文章考试。 题目有些难,考些识字,还要以“天空”为题做三百字文章一篇。 卢照雪也不是都认得,尽力而为交了卷。 一上午就将三门考试全部考完,于是中午便早早放假了。卢照雪早早回了家,吃罢午食就冲进书房里作画。 她非要把阿爹添上不可! 晚间时候,阿爹下值回来了,萤萤手里捧着画卷,嘴里念念有词:“当当当当!” 卢行溪是找着自己了,只是……他的身形是不是和身后的群山融入得太过紧密了呢。若非他事先知道萤萤画了自己,是真的没看出那还有个人呢。 卢行溪能怎么办? 自己宠出来的闺女,当然要玩了命地夸呀。 卢照雪的尾巴翘上天:“阿爹喜欢就好。我也不忙活了这一下午。” 卢行溪忙道:“下回别这么辛苦了。” “阿爹~” “闺女~” 长孙质看着感动的父女俩,真想一人rua一下脑袋。小的rua小脑袋,毛茸茸可爱;大的rua大脑袋,看看是不是傻爹。 第12章 他们都知道今天萤萤要考试,夫妇两个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心。倒不是担心孩子考得不好害他们丢脸,而是担心萤萤自己心情不好。她是个自信、自尊的,从来觉得自己很棒,可她前几日才入学,课程落下同窗们不少,也不知道跟不跟得上。 也是巧了,才入学就撞上每月的朔望日考试。 长孙质先开了口:“萤萤,今日卷子难不难?” 夫妻两个昨晚睡觉的时候都已经商量好了,若是萤萤考场上没发挥好,该如何如何开解宽慰。反正他们闺女是个爽朗性子,绝不会闷闷不乐太久,这点信心,他们还是有的。 他们也都是经历过考试的人。卢行溪天资聪颖,从来没有因为考试皱过眉头,尤其是术数上更是同龄人的佼佼者,甚至比他年长的人都不如他。年纪到了之后他也考了科举,不过十二岁就中了举人,十八岁就考中榜眼,年龄小,太上皇那时候还惜才,因知道他算学天赋好,把他安排进户部做了个主事。 今上登基后,又因卢行溪在户部政绩好,把他提到了三司,当了个四品的度支副使,实打实的三司二把手。又有明眼人说,如今的三司使,那位周明光相公,不过是放在那位置上,将来致仕了,三司使必然是官家心腹卢行溪的。 到时候,卢行溪可就是位同副相的三司使了,半点不比在中书省的人差。政务、军务、财务,并没有谁比谁高贵,因此在三司也算得上好差事。要不是卢行溪年龄太小,三十岁都不到,实在难以服众,这个位置早该是他的了。 卢行溪上学时全面发展,样样都学得好,只是格外擅长数算。长孙质却不然,她偏科偏的格外明显,只有语言一样学得好,于其他课业都算马马虎虎,比起她那个惊艳世人的阿姐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她不止一次开过玩笑,在人才出众上,卢行溪就像是男版的长孙令,长孙令就像是女版的卢行溪。 卢行溪倒没什么反应,长孙令听了也只笑说:“可见姻缘天定。”意在说卢行溪和长孙令简直是数一数二的人才,两人却看不对眼,没成为夫妻。 她的夫君秦严却小气得很,听了这话,还念叨大半天,说妻妹胡说八道,定是没有将自己也列入排名,否则怎么会是他们两人互为对照,被她哄了好半天才算完。 卢照雪当然实话实说:“骑射课我们考了跑步,我和王临并列第一哦~” 长孙质笑道:“萤萤身子骨就是好。”选个身体强壮的夫君,还是有用的。 她是不知前情,但卢行溪是知道的,那天他去接女儿下学,就是那王家小子和跟屁虫似的坠在女儿后头,哼,到底是几个意思呢。 他细细品味了一下萤萤提起王临的语气,没品出什么不对劲来,那就好。 他在那品的功夫里,长孙质和卢照雪已经说到了别的考试了。 萤萤道:“术数考试并不难,我全都答上了,估计考得不错。文章我做得一般。” 卢行溪夸道:“不愧是我女儿,很有自知之明。” 卢照雪撇了撇嘴:“坏爹爹!”知道你是优等生毕业呢,女儿也未必要样样和你一样强吧。 卢行溪不过损她一句,就得了“坏爹爹”的评价。赶紧给女儿夹了一口她爱的糖醋小排:“爹爹好着呢。” 卢照雪吃人嘴软,勉勉强强道:“还行叭~” 第二日,卢行溪去上朝,一大早就在宫门口等候,也有不少朝臣一边整理衣冠,一边三三两两地聊天。 还没到上朝的点,但谁也不敢卡点到。 卢行溪正与三司的另一个二把手,也就是户部副使聊着,一个穿着六品朝服的官员过来了,看着也是同龄人,不知道有什么事。 那人果然是奔着卢行溪来的。随便寒暄了几句,气氛火热起来之后,他就开始了。 当时那户部副使开玩笑道:“行溪,你家女儿入学了,你也可少操点心了。”亲近的同僚里,哪有人不知道他宠女如命呢。 又有人夸卢行溪女儿长得像父亲,模样可爱。卢行溪听得高兴,还在假谦虚呢。 那官员也凑趣道:“小女回家说了,令爱画了一幅画给国公爷,不知道国公爷可喜欢,哪天带出来给我们看看?” 卢行溪:“……”啊这。 那官员正是周小娘子的父亲,当时就是周小娘子帮萤萤调色。她回家之后,和爹娘闲聊的时候就夸赞:“我们学堂有个同窗,就是英国公家的女儿,可厉害了。她今天还和她阿爹爬了紫庐山,回来画艺课上还画呢。” 她阿娘就笑:“你是不是挺喜欢她的。” “对呀。”周小娘子道,“萤萤身上有股朝气,我看了就喜欢。我还帮她调色了呢,她说要送给她爹娘看的。” 她阿爹就记在心上了。这次碰巧遇上英国公,正好来刷个脸。都知道英国公爱女儿,说这个,定能让他刮目相看。 谁曾想,这次真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卢行溪昨晚上才收了女儿的画,为画中的自己与山景融为一体而默哀片刻,今日这姓周的就来吹捧。可恶! 还说要带出来看看,那些识货的行家都评价一遍,只怕萤萤听了要伤心。他才不要呢。 于是英国公大人淡淡道:“小女所画,我与夫人爱若珍宝,已收藏起来了。” 众人听了也赞,还在心里猜想,英国公女儿是不是很会画画呀,连他都被打动了,用了“爱若珍宝”这个词诶。 只有周大人,感觉自己这次套近乎并没有成功,而且似乎还有点惹了英国公不悦。 幼学里。 考完试并不能立刻出成绩。但卢照雪听同窗们都说了,往常考完试之后,先生们也都会在学堂里讲解卷子。她忽然有了个想法,阿娘曾经说过一个“家长会”,她觉得,他们幼学也完全可以开第一个家长会嘛。 之前她听说有些爹爹真是坏,压根不管家里小孩,抱孩子背孩子都没试过。萤萤指指点点jpg。 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要让爹爹们都参与进来,好好地了解一下孩子在幼学的情况。 于是她去找了程密。她也是知道的,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现在他们这个幼学里呢,程密叔叔作为院长,是一把手,当然最有权力做出改变。 她一见到程密就开门见山:“程叔叔,我觉得我们这次考试后,幼学可以开一个家长会。” “家长会?这是什么?”程密根本没听过这个名词,一开始还当卢照雪是小孩子捣乱呢。 卢照雪娓娓道来:“家长,就是我们的父母,比如我阿爹我阿娘,有些同窗爹娘外放,跟着祖父过活的,那他的家长就是他祖父。我觉得我们有些家长对我们关心太少了,合该让家长们也知道知道我们在幼学的生活,知道先生们的努力。” 程密听了觉得有些意思,又说:“那这家长会怎么开?让家长们都进来旁听一下你们上课?这恐怕没什么意思吧。”他没发现,他的用语已经是跟着卢照雪了。 毕竟不少家长,不论男女,都是女帝在位期间上的学,那时候女子也都能入学了。女帝未建大量幼学前,世家子弟多在家学读书,女孩们也就是识字看得懂账本就算了,再有功夫就学学女红。 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先生们上什么课。 谁知卢照雪却反驳道:“怎么没意思?程叔叔,你不知道,很多爹爹几乎不怎么管教儿女学业的,只交给家里。” 她只是单纯就她眼中看到的、听说的幼学的情况来说。若是她再大一些,到了第一书院里,十来岁的时候,就会发现,很多爹爹还是操心他们儿子的科举的。只是现在还小,不显罢了。 这话却真正触动了程密的心肠。他自己是没有儿女,但他有个喜爱的侄女,前几天和兄长程信的对话还险些不欢而散。他就看不惯兄长这样的做派,若非怕伤感情,他早就要闹的。 “那你的意思是,这次家长会让爹爹们来参加?”程密道。 卢照雪想了想,“我觉得呢,如果阿爹阿娘都可以一起来自然是最好,如果实在没空的,大可只有一个人来。” 在卢照雪的脑袋里,她是觉得,有可能阿爹有空,反而阿娘没空呢。阿爹好歹有个每月三次的休沐,阿娘作为情报司的外聘专家,那可真是忙到哪个点、哪一天都不好说的。 既然她的阿娘如此,那旁人的阿娘也可能如此呢。她暂时还不知道别人家阿娘未必是女官,或是顾问的。 “萤萤想得周到。”程密道,“家长会结束了,不如顺便搞点活动,比如一家人在校场上放放风筝,玩玩什么的。这个我来想办法。” 卢照雪听得双眼放光,这个好玩!她阿爹的性子她最清楚,“我阿爹肯定喜欢!” 程密想了想好友的性子,的确如此。 “还要多谢你出的这个主意,确实不错。” 卢照雪感觉自己好幸福噢,一天到晚都在挨夸~ 程密目送卢照雪离开,回头就策划起来。再过三日就是休沐,这一天很多平日公务繁忙的爹都闲下来了,只怕能抽出空来参加这个家长会。 又与先生们商量妥当了有哪些流程和活动。最重要一点是把卷子改完,正好在家长会下发,家长也好知道孩子的情况,查漏补缺,表扬批评都是必要的。若是小孩子才刚入学就懒惰,也得家长约束。不然长成了这习性,可不好。 程密经过萤萤一启发,是无师自通领教了什么叫做“家校合作”“家校共育”。 卢照雪倒是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主意,程密加入了私货,就是在家长会发卷子。这对部分学渣来说,实在是歹毒如斯啊。 第13章 先生们那边紧锣密鼓的改卷、筹谋活动,也叫孩子们都回家与爹娘说这件事,请他们务必到来。程密是个细心人,甚至还怕有些孩子转达不好意思,连夜印了《告家长书》,人手一份,让他们带回去。 他其实是多虑了,大家都知道幼学的意思,开心得很呢。居然还有这样的活动,那什么家长会他们感触不是很深,但是听院长的意思,接下来还要办活动哪。 小孩子哪有不爱玩的。和爹娘一起玩,或者和旁的小伙伴一起玩,爹娘也加入,也太有趣了吧! 回家只有大力宣传的。 卢照雪作为首倡者,只有比别的小崽崽更积极的。她一到家,就问郑管家:“郑爷爷,我阿爹阿娘回来没有?” 一下马车就跑得快,满头汗呢。 郑管家一见小娘子就喜爱,上前给她递了擦汗的帕子,“郎君早回来了,夫人也刚到家呢。” 诶嘿!运气真好,爹娘都在,正好议事。 卢照雪挎着步子入了正房,卢行溪正要招呼她吃樱桃呢,却见女儿正儿八经,神色严肃,站定了才说:“下面我宣布,卢家第一次家庭会议,正式开始!” 卢行溪:??? 长孙质:…… 闺女你是不是有点太民主了。她好像也没在萤萤面前说起这个词啊。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2节 但夫妇两个都是接梗很快的人,一个说“好好好,现在开始!”另一个说“谁是家庭会议的主持人?” 萤萤顾名思义,大概了解了这个“主持人”是啥意思,她今日才是那个有事说的人,忙领了这个差使:“我是主持人。下面,由我来宣布会议开始。”她不满地瞥了瞥刚才先一步宣布开始的阿爹,这可是她的活呢! “本次出席的人有,英国公卢行溪,英国公夫人长孙质。也就是本主持人的阿爹阿娘。因本次会议内容与家庭有关,与朝政无关,因此不念官职名。” 她说的起劲,下面两个人也暗自偷笑。卢行溪说:“她还像模像样呢。” “有点范儿了。” 不知道为什么,卢行溪总觉得妻子说的可能是“有点犯二了。” 卢照雪见父母还嬉笑说小话,也急了:“阿爹,会议期间,没到讨论环节,不许交头接耳,更不许说小话。你这种行为,在课上是要被先生抓出来罚站的!” 她可没开玩笑,今天就有两个人被罚站了。阿爹真不听话,也不知道他的优秀毕业生到底是怎么拿的。 卢行溪:“……” 闺女,你可别太偏心了。你阿娘明明也说话了,为何只说阿爹,不说阿娘?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他有些怨念地看向长孙质。长孙质才懒得理他呢,她得了便宜只有高兴的,还要看夫君的热闹呢。 更郁闷了。不过被主持人批评了一通,夫妻两个都识相起来,不再敢“挑战”主持人的权威了。 卢照雪满意地一点头,终于切入正题:“本次议题是,两天后我们幼学要举办的家长会,幼学邀请你们参加哟~” 她说着,从小书箱里掏出那封《告家长书》,递给阿爹阿娘。 卢行溪和长孙质都是听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长孙质,还以为自己错位时空了。“怎么就开家长会了呢?”现在的院长是谁来着?哦,程密,郎君的好友。也没感觉他是个穿的呀。 她已经无意中问了出来。 卢照雪骄傲地一挺小胸脯:“当然是我提议的啊。” 当父母的都傻了:“你提议的?” 卢照雪就如此这般将自己的用意说了出来,还有自己与程密的对话。听到闺女居然说服了程密开家长会,卢行溪也骄傲地挺了挺胸:“不愧是我女儿啊。” 我小时候就能将程密忽悠得找不着北,如今我闺女也女承父业,将程密忽悠的找不着北。 (程密:你们父女俩礼貌么?) 长孙质也脸色有些复杂,她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话萤萤都记住了,而且还应用了,付诸行动了。最让她动容的是萤萤的用意,她听说其他同窗的阿爹连儿女都没背过,就察觉出他们的父亲在育儿这件事上是有所失职的,就找上院长说了。 对他们这样年级的崽崽来说,和先生说话都有些胆怯,何况是和执掌幼学的院长呢。她却不知道,前天卢行溪将程密哄了来,把女儿扔给他照看一会儿,那时候卢照雪就和程密有点交情了。 卢行溪和长孙质两个人一起看这封《告家长书》,大意就是:知道各位家长公事繁冗、操持内宅辛苦,特定于三月二十这日,请各位家长到达第一幼学,参加学校的第一次家长会。会后还有一定的有趣活动。 长孙质也看的有趣起来:“这是连亲子活动都搞了。萤萤,这也是你的主意?” 卢照雪摇摇头:“当然不是,是程叔叔自己想的。”她可不是冒领功劳的人。他自幼听爹娘舅舅姨母说起边关之事,最恨杀良冒功之人。就她说呢,舅舅虽也冒领了姨母的功劳,却也事出有因,实在无法。 若是什么时候,姨母除了皇后这个身份之外,另有一个将军的身份,也就好了。 一个人,为何不能有两个身份呢。她阿爹都可以有,既是英国公,又是三司的官员。 她又把念头转了回来,笑着对爹娘道:“阿爹,阿娘,你们那天有空去么?” 作为本次会议的重要事件,卢行溪自然是很给面子:“去!当然去!”闺女的事情他一向关心,而且恰好休沐,又有空,哪能不去呢。 又扬起下巴看长孙质,仿佛在问:你呢。 谁个和他争女儿的宠了!长孙质微微白他一眼,又向着女儿道:“阿娘抽出时间来。”情报司再忙,推一推也就是了,大不了开完家长会回来再加班。 在现代,她也没少加班呀! 搞定!爹娘都来参加,卢照雪高兴得很,只说:“我倒忘了,阿爹阿娘都是幼学出来的,也是重温幼年了。” 长孙质也只笑,那时候虽听说了大自己两级的人里有个卢行溪这样样样出色的人,又跳脱,惹了院长不悦,却又可靠、聪明,得了院长欢心。“也亏得是换了院长了,否则你阿爹见了老院长,也得不好意思呢。” 他长大了是官模官样了,有威重,朝堂之中何止一席之地,作为官家的连襟,更是手足腹心。 那老院长是他师长,又见过他的混账黑历史,他根本不是寻常性子,将幼学折腾得鸡飞狗跳的。卢行溪见了老院长,确实会有些羞赧。 被妻子揭了短,卢行溪恼道:“阿质就会说我。” 长孙质揉揉他的手,又不吭声了。 卢照雪有些好奇道:“莫非爹娘早在幼学就认识?” 她从未听过父母的情史,也不知二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只知道父母成婚三年才生下一个她。 如今话赶话说到这里,好奇起来。 “早就知道有你阿爹这个人,”长孙质懒洋洋道,“不过要说熟悉,还得是我十六岁上下吧。” 卢行溪神色微微变了,半晌才说:“那时候你阿娘眼中可没我呢。” 卢照雪遂不再问。 第二日,长孙质正要出门,郑管家却上前道:“夫人,程御史家中递了帖子,请夫人一聚。” 长孙质一看帖子,就赞这字,簪花小楷着实不同流俗。落款是程御史的夫人梁之语,她们素无往来,怎会下帖相邀? 若是为了从前康家那事,也已经过去,康文都挨了杖打在家休养呢,这一帖,却是为何呢。 她白日到底无空,不可为了私事影响公事,于是遣了下人回复梁夫人,道是深感夫人美意,只白日不得闲,不知夫人傍晚时分是否有空,长孙质在樊楼做东相邀。 梁之语看了回复落款,心下就是一动。长孙质并未落款“长孙氏”或是“英国公府”,而是“长孙质敬上。” 又见信中内容,长孙质虽然不能应约,却提出了别的方案,还要做东请她,她有些暖意。看来英国公夫人也并不是那些夫人们说的那样“恃宠生娇”,更不是个傲性,只怕她们从前是误会了。 她这次想见一见长孙质,也是为了答谢她女儿萤萤常在学里照顾秋迟。秋迟回来都和她说了,尤其是昨天考跑步,她跑的很辛苦,卢家小娘子分明跑完了,还拿了第一名,还来陪她跑。 秋迟自然心中感念,回家与娘说了。梁之语是大人,想的又多一层,人家英国公夫人教出了这么好的女儿,她也该谢一番,不然就是她不会做人了。 另一个呢,她也替女儿高兴有了一个好友,若是两家能够常常往来,秋迟想必也能高兴些。 长孙质晚些时候果然接了程府的消息,说是梁之语已经点头了,再三谢过。 傍晚时分,两个人终于在樊楼聚首。从前虽也在宫宴或是一些宴会上彼此见过,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并无太多交情。 长安夫人的交际圈就是这样的,要么你是从小到大的手帕交,要么你是亲朋之间或是格外投缘的。而长孙质十分不巧,正是那种非常不受欢迎的夫人,她自己也看得开,也从不主动与人深交。 进了雅间,梁之语开门见山道:“国公夫人,多谢你肯出来见我。” 长孙质对这气质文雅的夫人也很有好感:“不必多礼。我闺名一个质字,你叫我阿质就是了。” 梁之语不意她如此豪爽,心下一松,“好。我娘家姓梁,闺名之语。” 长孙质忽而笑道:“之语邀我,只怕是为了两个女儿的交情,决不是为了两个郎君的事吧?” 梁之语见她语气玩味,也摆摆手道:“嗐,谁个理会他们臭男人的事呢。” 第14章 见她很是上道,长孙质也高兴地眯起了眼睛:“从前竟不知道还有之语你这样有趣的人。” 谁让她在女子圈中向来不受欢迎呢。哪怕她阿姐长孙令,在成为皇后、特立独行之前,在闺秀圈中也是出了名的万事周全,简直女子中无可挑剔的第一名。偏偏她又能与谁都玩得来。若非如此,当时也不会选了她为太子妃了。 而长孙质就不同了,她没有阿姐那样的绝顶聪明,但她很专注,她的专注力只用在她关心的、感兴趣的某些事情上,比如学些语言、看书、分析情报。她从不主动与人建立联系,一个手帕交都没有,后面嫁了人,又不太热衷于参加宴会。她更想把有限的时间花在有意义的事情上面,夫人社交在她看来是顶没有意义的事情。 她的夫君英国公又是出了名的爱妻,只生一个女儿,也无怨无尤,还疼得和宝似的。出门在外,更是不用夫人三令五申,或是约束,或是撒娇,不要在外面花天酒地、搞三搞四。 夫人们成日里宅斗,弹压家中小妾,防这个防那个,管束家中庶出子女,又怎么可能不羡慕嫉恨一身轻松的英国公夫人呢? 凭什么就她命好? 所以她名声不好,也是没办法的事。从前梁之语也不晓得,其实长孙质为人上是没什么毛病的,只看她教出了这么好的女儿,就知道这个阿娘也差不到哪里去。 其实她今日相邀是有些冒昧的,也做好了传说中傲慢的国公夫人要如何羞辱她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她这样亲切有趣。“我也没想到阿质这么可爱。”她笑了,“从前你怎么总不出来玩。” 她是说京中酒宴那些,哪家大人生子、父母过寿、儿女成婚,又或者根本不是这些喜事,就只是春日宴、冬日宴、赏荷宴等等。夫人们总得交际,总不能一年四季在家中斗小妾吧,那也忒气人。 长孙质微微摇头:“你不知道,我其实也是女官。” 所以很忙,不得闲总参加这些宴席。 梁之语心下一惊。能上朝的女官不多,留在长安的女官数目更是少,大部分都在太上皇时期被外放或贬官了。虽然今上也慢慢地调了些人回来……她之前听郎君说过一嘴,如今所有官员,男八女二,女官少得很,占据核心位置的更少。 没听说有长孙质这号人物啊。她也不是无名之辈,到底是皇后之妹,官家的小姨子呢。 莫非……她想到了有几个部门,一向是保密不为外人所知的,抬头望向长孙质,只见她微微点头,是默认了。 “阿质你放心,是你信任方才说与我,我是绝不会外传的,连程信和秋迟我也不会说。” 长孙质微微一笑:“进这个门之前,只想着你为女儿而来,我们两个女儿成了好友。却不想沾了萤萤的光,我也得了个好友了。” 梁之语一听就知道,长孙质从前可能没什么朋友。但她见她并不心酸模样,也没必要去多此一举开解了。听她玩笑也道,“我才幸运呢,得了你这么个厉害的女官朋友。” 长孙质摆手谦虚道:“尽我之能罢了。” 倒让梁之语更是心生佩服。她自己困在方寸大的内宅,却最有主见,也佩服这样的女子。不愧是娘娘的妹妹啊。 她又扯回正题来:“秋迟回家与我说了,你家萤萤在学堂里很是照顾她,我想呢,难得两个孩子玩得来,她们阿爹也素无矛盾,我们两家也可以多走动些,不知道阿质觉得如何?” 何止是没有矛盾呢,上次程信和她家卢行溪不就打了个配合么。长孙质自然点头:“不必说郎君们,只说萤萤和秋迟,我和你,都是合得来的,这就再好不过了。”就算卢行溪和程信对着干,她也要和之语做朋友!有本事卢行溪吹胡子瞪眼看看! 梁之语闻言笑了,又令下人取出一大包袱东西来:“不是什么值钱的。我阿爹在东北当过官,曾得了些好皮子,你拿去给萤萤做两身袄子,今年冬日穿,也是我做姨母的一点心意。” 既然是以朋友论交,那萤萤自也当叫她声“姨母”。 长孙质也不推辞:“倒是我这个姨母小气了,未曾想你早给萤萤准备了礼物。” 她们其实心中也知道,是梁之语早打算好今日要答谢萤萤的,只是不好让秋迟转送给萤萤,小孩子家这般倒是失了情分。 长孙质心里一盘算,“我家中最近也得了些高丽参,也不值当什么钱,晚点使人送去,你可千万收。” 梁之语推脱的话都在嘴边了,却还是收住了,见阿质一片诚心,她没说出来的话自然是给秋迟补身体的,她也知道秋迟的身子弱。 但是哪个当娘的愿意听自己闺女身体不好呢。所以长孙质没说出口,梁之语也领受了这份心,实实在在道:“秋迟身子弱,我不知道求了多少大夫才养大的。说句让人笑的,她弟弟长了这般大,我在他身上耗的工夫还不如在她身上一年的工夫。如今也只盼着她平平安安长大就是了。” 长孙质一听,也安慰道:“我虽不懂医术,但有你这样做阿娘的,秋迟必能平安。”寻常人家养女儿也没有这样精细的,尤其梁夫人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小儿子,这种情况下她还能更看重女儿些,也是让人敬重的。 这样的家庭,家风想必是不坏的。 梁之语如今说开了,是真把她当手帕交,又问:“过两天就是家长会了,你去不去?”因为知道长孙质是背地的女官,只怕很忙呢。 长孙质:“怎么不去?难得萤萤高兴。她阿爹也去。” 梁之语道:“你家郎君素来是个体贴的,还愿意陪你去。我家那个,不提也罢。”程秋迟回家与父母说了,程信却说要看那日忙不忙再决定。真无语,都休沐那天了,你有什么可忙的! 因涉及她夫君,长孙质也拿捏不准她的意思,也没评价。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3节 回到程府,程信果然大喇喇坐着,也不和女儿说话。秋迟小小一个在一旁看书,父女两个一声不吭的。倒是小儿子过来与姐姐不时说话。梁之语看了,心里头就是一酸。 程信道:“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梁之语道:“英国公家的萤萤一向和秋迟合得来,多有照应,我便邀了国公夫人见面,答谢了一番。” 程信并不是那种要夫人走外交路线的人,也随便她如何,闻言便点头:“是好事。咱们吃饭吧。” 气得梁之语在心里骂他:死人头! 长孙质和梁之语在谈天说地之时,英国公府的父女俩却是凄风苦雨。 却说今日卢行溪下了值,庄子里送了两头活羊过来。萤萤也回来了,就闹着说要吃烤全羊。 “阿爹烤肉最好吃了!”她两句吹捧下来,卢行溪也点了头,“才给你烤过两次,就惦记的什么似的。” 卢照雪笑眯眯:“可是真的很好吃呀!”肉肉,肉肉最好吃了!烤出来的肉又香又嫩,撒上点芝麻、蜂蜜或是自家调的酱,一口一个美滋滋。 再说了,她这么好吃鬼,还不是随了阿爹!哼╭(╯^╰)╮! 卢行溪也来了兴致,春日并不算太冷,叫人在院子里铺设了。院子里景致好,摆几张小摇椅,小桌子。 下人将切好洗好的羊肉端上来,又有许多饮子、别的配菜,如生菜、紫苏、饼皮等等。卢照雪一边看阿爹串羊肉,一边看院子里紫藤花缠缠绵绵。 她觉得好自在呀!春日里,就是需要这样一场自在! 阿爹有句话可是说错了,他说她在学堂会玩疯了,不肯回家。不可能的,无论何时,家里有阿爹阿娘,永远就会牵挂着。 父女两个说说笑笑了半个时辰,长孙质没有回来。 说说笑笑了一个时辰,长孙质还是没有回来。 眼看着饮子都上了好几轮,烤肉架子也生了火只是还没开始烤,父女俩一开始都坚持着要等长孙质回来了才开始烤,卢照雪实在忍不住了,瘪了嘴:“阿娘怎么还没回来呀!” 第15章 她人小,禁不住饿,肚子都咕咕叫了几回了。 卢行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往日里长孙质也有下值迟的,但最多不会迟超过半个时辰,若真有要事回不来,也会使人回家说一声,今天这样的,还是头一遭。 卢行溪遣了人去情报司问,之前出门办事的郑管家才回来,听说女主人还未回来,便解释道:“今日夫人得了程府夫人帖子,只怕是赴约去了。” 啊?卢照雪扁了扁嘴,阿娘在外面好吃好喝的,都忘记闺女啦! 卢行溪只得道:“要不,先给你烤上一点?” 卢照雪呜呜两声,说不要,“我非要阿娘回来看到闺女饿的模样愧疚不已,我才不吃独食呢!” 卢行溪:…… 他另辟蹊径地劝道:“刚刚你不也喝了很多饮子么?”什么葡萄饮,杏仁牛乳茶…… “不一样!”卢照雪道,“我们说好要等阿娘回来吃烤肉的,绝对不会先吃!阿娘和秋迟的娘说不定只是谈事,肯定没吃东西的!” 卢行溪拗不过她,只说:“那你吃点饼填填肚子。”那饼皮本是打算包裹了烤肉,一口一个香的。 卢照雪实在太饿,怕阿娘还没回来、自己还没享受到烤肉,就已经饿昏过去了。只得点头。 就在她吃第二块饼的时候,长孙质终于回来了。她还高兴呢:“你们爷俩准备烤肉?” 嗬!这俩人的表情吓她一跳。父女本就生的像,大眼睛一起把幽怨的目光投过来。 “阿质,你终于回来了。” “阿娘,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怎么了这是?” 卢照雪怪罪起来:“我和阿爹打算吃烤肉,只等你回来,结果你半天都没回来,我快饿死了呜呜呜呜。” 长孙质一拍脑袋:“哎,是我忘了让人说一声,傍晚约了程夫人在樊楼见面,哎,早知道说一声,咱们萤萤也不用饿到现在了。” 卢行溪目光幽幽:“放心,你闺女也不过是吃了三盏茶,两张饼罢了。” 长孙质:“……”她戳一戳萤萤的脸,“吃这么多,待会还吃得下烤肉么?”小姑娘小肚子哟,装不下那么多好吃的。 卢照雪一听烤肉就来劲,“吃得下吃得下!阿爹别胡说,我有两个胃,一个装零嘴儿,一个装正餐。葡萄饮那些只是我的零嘴啦~” 长孙质摸了摸她的头:“你也是孝顺,还等娘呢。下回不用等,饿了就吃。”只是对着卢行溪说的。 卢行溪笑道:“你这宝贝女儿疼你呢。只你不疼她。” “你少造谣。”长孙质真是看透了郎君争女儿宠的本质了,使唤他干活:“快开始烤吧。我也吃点,给萤萤多烤点羊腿,另外再切点羊肉,做点羊肉汤暖暖胃,小孩子吃了晚上好睡觉。” 卢行溪自是答应。 随着烤肉香味散开,卢照雪简直心满意足,小脚脚一翘一翘的。她还使唤呢:“阿爹,我想要多一点,羊腿一丝丝弄下来,放我的小碗碗里。” 她有一套自己的碗筷,是长孙质送她的五岁生辰礼,做工精致可爱,还有一个食铁兽的花纹。卢照雪一见到那个圆圆滚滚、长着黑眼圈的食铁兽就喜爱上了,这套碗筷,从五岁用到现在,宝贝得很。 长孙质说是宝宝碗。 卢行溪当然要满足她,他愿意在这些事情上卖力,哄女儿开心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长孙质到底是已经在外面吃过一轮回来的了,不太饿,略吃了一只羊腿就饱了。好在卢照雪真如她自己说的那样,有两个胃,和她阿爹两个人,愣是解决了所有的羊肉。 她主要吃最嫩的羊腿,烤的滋滋香,撒上蜂蜜,甜丝丝、香喷喷,后面干脆不放碗里,直接拿手咬着吃。 她爹娘也不说她,横竖闺女在外也是注意礼节的,一家人面前有什么好客气的呢。 卢行溪是成年男子,更是能吃,几乎把女儿没吃完的也给包圆了。 吃饱喝足,一家人都躺在摇椅里消食。晚风轻轻地吹,长孙质轻哼道:“又是一个安静的晚上,一个人窝在摇椅里乘凉……” 应景。卢照雪纠正道:“阿娘,是三个人窝在摇椅里乘凉!” “哈哈哈,萤萤说得对。”长孙质高兴道,终究还是站了起来,吩咐郑管家:“家里还有高丽参么,装些最好的,明日送到程府去。” 郑管家自去操办不提。长孙质又说:“萤萤,你梁姨母也给你带了礼物,你要不要看看?” 卢照雪吃饱了,还有点懵懵的,只点头。 卢行溪倒是问:“怎么出门一趟,就姐妹论交了呢。”这是看透她和程府夫人有交情了。不过他也是为妻子高兴的,妻子自幼没有什么朋友,如今有一个,也不算坏。 长孙质:“还不是托了萤萤的福。她人小,却懂事,还知道照料同窗。” 卢照雪是听明白了:“阿娘,这么说,梁姨是秋迟的阿娘么?” “对,秋迟回家与她说了你常照顾她,她阿娘也高兴,特意来谢我呢。”长孙质是不瞒着小孩的,她做得好,自然要鼓励表彰。 “嘿嘿,不用客气哒,我也没做什么。”卢照雪也高兴起来,“秋迟与我成了好友,秋迟阿娘与我阿娘也成了好友,真的好奇妙呀!” 长孙质给她看梁之语送她的皮子:“这些皮子是用了心的,过段时间给你做了袄子,冬天穿了也舒坦。” 卢照雪却另有一份心:“阿娘,能不能给我和秋迟做姐妹裳呢?”她和阿娘有过母女裳,和阿爹也有过父女裳,是不是也能有姐妹裳呢! 长孙质看了看道:“可以。到时候你们一个款,做两种花色就是了。” 还是萤萤会做人,到时候回送秋迟一件袄子,也是姐妹情分,又体贴又体面的。 卢照雪高兴地“嗷”了一声! 卢行溪知道女儿肯定是喜欢这个同窗的,也道:“没想到竟这么有缘分,萤萤和程家女儿两个,连名字都暗合。” “可不是。”长孙质也笑了,“如今两个娘亲玩得来,两个女儿也玩得来,离通家之好,也只是差点什么了。” 差点什么呢。她揶揄地看向卢行溪。 卢照雪超大声:“是阿爹!阿爹和秋迟的阿爹还不是朋友!” 卢行溪:“……” 他才不要和程信那个东西做朋友呢。可以合作,可以做同僚,却不可做朋友。道不同不相为谋,程信风流,他专一,才不要近墨者黑呢。 第16章 玩笑归玩笑,卢照雪可不会强迫爹爹和秋迟的爹做朋友。要知道,交友这种事还是自己情投意合的好,比如阿爹和程密叔叔,再说了,秋迟她阿爹也不是个负责任的阿爹,甚至没怎么抱过女儿。 哼!坏死了!她替秋迟不值。秋迟是个多么乖巧的女儿呀,若是给她当姐妹,给她爹娘当女儿,只怕她阿爹阿娘也爱的很呢。 不知不觉就到了开家长会的前一日。 程密再次让先生们与学子们说好,请学子们提醒家长,又提前一节课下学,请学生们布置好自己的学堂。程密在众人中一一扫过,最后点了秦晔做梅花堂的总指挥。秦晔心里高兴极了。 梅花堂的学子们聚在一起商量,决定好好装扮一下。秦晔在后宫是吩咐惯了的,将同窗们一共分为四组:“每组人各自完成自己的事情。第一组,打扫干净梅花堂,桌椅全都摆放整齐,务必要有好的风貌。第二组,做一些梅花样子的东西,比如纸做的梅花,指引着家长到梅花堂来,明日也由你们负责指引。第三组,由写字画画好看的人来完成,在一张大纸上写着:欢迎爹娘参观我们梅花堂!旁边再添些花草小样,越漂亮精致越好。第四组,排练一下节目,虽说明日是家长会,但也是家长看我们的表现的时候。” 她条理分明,一看就是发号施令惯了的。卢照雪听得笑了,也只有表姐才有这样的气派。其他小崽崽们也听得连连点头。 就有小女孩道:“那安排什么节目好呢?时间短暂,恐怕也来不及临时选一个了。” 程秋迟迟疑了一会道:“我们最近上的乐艺课,不正在学《向学歌》么?” 是个好主意!众人纷纷点头,各自领了自己能做的任务,进了组。卢照雪入学晚,乐艺课都没上几节,也就不选唱歌了。 程秋迟心灵手巧,选了第二组。秦曜也给了妹妹面子,选了第三组。周小娘子周盈选了第三组,她可以帮忙在旁边画画什么的。王临则选了第一组,他自认唱歌不好听,还不如打扫呢。就连那平日里动作慢慢吞吞的徐翡,也自动自觉地站到了第一组里边。 秦晔睁大眼睛一看,好家伙,第二组、第三组、第四组的人都不少,想是小崽崽们都存心表现,这三组,一组可以指引露脸,一组可以写写画画展现才华,还有一组则是登堂表演。只有可怜的第一组,打扫卫生这事,没人愿意干。 她抿了抿嘴,想说些什么,卢照雪立刻就看出她不高兴了,阿姐被人百依百顺惯了,自然没遇到这么不顺的情况。这次她又是那个主管领头的,总不好丢了威信。卢照雪自己跳出来说:“我愿意去第一组。”又向着同窗们说:“第一组也很重要呢,你们想,我们的爹娘一进来,就能看到整齐干净的桌椅,就知道我们平日里的习惯多么的好!” “我们虽然没露脸,但是也是梅花堂很重要的一份子!”她越说越流畅,气势上来了,直接用上了阿娘有时候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同窗们!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啊!办好这次家长会,也有我们的一份!” 小崽崽们经她一说,有些确实想多点机会表现的有些羞愧,自觉加入了第一组,也有无可无不可的也进了第一组,总算是把人数搞定了。秦晔看着,也松了一口气。 众人各自散去准备。每个组都聚在一起进行分工,秦晔作为总指挥,自然是跑上跑下不提。 第一组里,王临道:“这事很简单,其实压根不用这么多人,光是我一个人都能把桌椅摆好。” 徐翡等人却看向卢照雪。她不是一向最有主意么。 “我方才不是玩笑,咱们这个组确实也很重要。”卢照雪道,“我们要先请其他组的人出去,否则我们打扫好了,他们又来剪纸,岂不是又弄脏了。” 沟通好很重要。 众人点头,卢照雪便去第二组和第三组那里混了一下,也不知道她嘀咕了些什么,很快,这两个组就都出去了,卢照雪又去找秦晔说,第四组排练不如去外边操场上,还空阔些,很快,第四组也离开了。 清场任务完成! 卢照雪也不居功,就说:“咱们先打扫干净,再论其他。”其实还是挺干净的,毕竟平日里也不是他们这些小崽崽做值日,有专门的仆人打扫。这次仆人们见这些小少爷小姐要亲自撸袖子干活,都要去阻止,程密刚好路过,却拦下了他们。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4节 倒要看看这些崽崽们能干得怎么样。 很快,梅花堂地板上干净起来,卢照雪一直在擦窗户,她有注意到徐翡一向慢吞吞,不知道是不是和秋迟一样身体也不好,就安排了他跟着自己擦窗户。步步锦式的菱花窗上的灰尘,都细心抹去。 卢照雪本想着照应他些,没想到徐翡居然擦起窗比自己还快还好,这下倒成了他照应自己了,有些哭笑不得。 清洁工作完成,王临问:“咱们任务是不是完成了呀。”刚才他已经顺便和几个同窗一起摆好了桌椅,横着竖着看都和军队似的,整齐! 卢照雪给他们竖了个大拇指,又说:“咱们不如多弄几张桌椅来,平日里咱们自然是一人一座,明日来的家长或是爹娘一起呢。” 王临心想,也有道理,于是众人又向程密申请,借了一些桌椅来,放了几张在后头,大部分放在外面,明日根据情况来调整。程密挑了挑眉,这些小娃娃,考虑事情也是变周全了,不错! 第一组的任务全部完成,第二组也不赖,这一组的人大多手巧,做了许多梅花样式的小纸牌、小扇子,一路在幼学里张贴过去,最后还做了有多,贴到学堂的各处,比如门上,窗上,也是有趣的很。 第三组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只有第四组,还在排练中。秦晔没办法,作为总指挥总要留到最后,等全都搞定了,天色擦黑,她跟着一直等她的哥哥秦曜一同上了马车回宫。 一路上,专门负责管她的宁嬷嬷都急了:“公主半日不出来,老奴都吓坏了。还当出了什么事。官家都派人来催了两回了。” 秦严虽没太多功夫管教儿女,可对他们安危还是关心的。 秦晔兴奋道:“嬷嬷,你不知晓,我今日干了件大事!” 她回宫之后,还去找了亲爹一轮。秦严正在太极殿批折子,只要批完这一批,他就可以躺平吃瓜了! 就见自己的闺女冲了进来。“阿爹!我今儿当上了总指挥!” 后边还跟着儿子秦曜。 秦严笑了笑:“什么总指挥?”这么嘚瑟。 秦晔骄傲抬下巴:“我们梅花堂的总指挥。” 秦严:“……好,你干了什么?” 秦晔就如此这般说来,“……我安排得可好了。明日的家长会,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秦严一想到明日家长会,就有些头疼。本来嘛,明日就是休沐,官员休息,他这个官家自然也可以休息了。偏偏有个家长会,他的皇后又不在,只好他这个阿爹登场了。否则……阿大不说,灼灼肯定要闹翻天的。 还别说,自从灼灼和萤萤在一起玩了,她的性格是越来越张扬了。 秦严道:“那就看明日了。”又玩笑道,“总指挥她兄长,领了个什么活呢。” 秦曜不像妹妹在阿爹面前那么有脸面,他心里很想和爹娘撒娇,却总是别扭得很,不好意思,这时候也只是红了脸道:“也没做什么。” 秦晔:“兄长报名了我的第二组,也干得不错呢!只可惜阿娘不在,不然也可以参加家长会了。” 秦严心里频频点头:就是,只可惜他的皇后不在。 秦曜都走了,秦晔还缠磨不肯走。秦严心知 她有话要说,为了早点让小公主说出来,他也好早点躺下,他就径直问了:“怎么了?” 秦晔别别扭扭地说:“今日还出了一事,大家都不肯去第一组,嫌那一组干不出彩,不能露面,还是萤萤出了头,她鼓动大家加入第一组,还说‘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呢!” “阿爹,我是不是太独断专行了些。到底是萤萤有主意。” 秦严心里也是惊讶,先安慰女儿:“怎么会,你也是第一次当总指挥嘛。你问问你阿娘,第一次上战场指挥的时候,只怕也摸不着头脑呢。” 又说:“你很出色,萤萤也很出色。你看她说的话,说不定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可已经有些深意了。没人愿意去干的活,在大家看来是体力活,又不好出头,没人看得见付出,类比到官场中,不也是一样的道理么?” 他细细地剖析给女儿听:“这样的活,她不仅自己干,还能团结其他人一起去干。说明她有赤诚心,又有能干的手段。你再看她说的话,功成不必在我,说得真好,不用图什么功劳,你们扫地也有扫地的功劳,功成必定有我,做成了这件事全堂都很高兴,又很自信。” “萤萤是个好孩子呀。”他已经在心里想着这孩子长大后为官如何出色了。只怕不逊色她阿爹呢。 秦晔之前哪有想到那么多,听她爹一解释,脱口而出:“我滴个爹呀!这也太厉害了!” 秦严:“……” 第17章 父女两个说了会话,就各自散了。秦晔还道:“阿爹,您明日可别忘了,千万要来啊。” 秦严道:“行。” 王临回了将军府,又和亲爹说了一声:“阿爹,明天下午就是家长会了,您可一定要来呀!” 王将军脸色一僵,摸了摸后脑勺:“明天下午爹约了同僚出城啊,恐怕只能你娘去了。” 王临:??? “我不是前日就给您看了《告家长书》么?你怎么还能有事啊?”他今天特意摆的几张桌椅,其中有一张就是给他阿爹预备着的呀。他还把所有搬来的桌椅都擦了一遍,反正总有一张是他阿爹做的。 不是,他怎么这样啊! 想撞烂这个世界! 王将军道:“今日上午才临时决定的,城外有个老兵,也是咱们王家军的老部下了,他家中出了点事,我得和副将看看去。” 王临还在想主意呢:“明日上午去不行么?中午前赶回来就行。” “明日上午你周叔叔也有事呢。这不,才说定了下午去。” “那你也有事啊!你怎么不说啊!”王临都快要崩溃了。 王将军本来还有些愧疚,他一时之间没想起来和儿子说好的事,这才应下的。现在儿子这样伤心地闹起来,他反而感觉威严受到了侵犯:“我这不是一时没想起来么。嗐,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娘去了就行了。” 王临他阿娘柳芸香也道:“是啊,娘去!别怪你爹了。” 王临这下是真的心灰意冷了。他也不用想法子争取了,是,阿爹的事都是要事大事,他出城照顾部下,是恩义之举。反而自己在这缠歪,是不懂事的,不听话的,不义的。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阿爹没把他这件事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这样了。 王将军有了妻子支持,只觉得自己更加无错,对着王临道:“男子汉大丈夫,为点小事闷闷不乐,还是我们王家子弟么?” 殊不知这话捅了马蜂窝,王临立刻就炸了:“你不去就不去,别给自己找借口,我只当没你这个家长就是了!”说完,他自己冲回了房间,饭也不吃了。 王将军气得要死,指着王临道:“说他两句,还这么大气性!好啊,儿子越大,脾气也越大了,只会对着亲爹发火。” 王老将军呵斥:“你也差不多行了!阿临赤子心肠,这事到底是你不对。”又对着两个小孙子说:“阿停阿云,去看看你们哥哥。” 五岁的王二郎王停和三岁的王三郎王云刚刚目睹了亲爹和亲哥的一场战争,也被吓了一跳。这会也心疼哥哥。王停用碗装了些王临爱吃的菜,王云也恶狠狠地瞪了王将军一眼:“阿爹坏!” 王将军的火又被撩了出来,还冷嘲热讽道:“管你那个哥哥做什么呢。就让他饿着。” 王停却道:“阿爹与哥哥争吵,我不好评价,但不能饿着哥哥。”又道,“只是阿爹,你教我们兄弟几个,人贵有信,自己却又做到了么。” 说完,拉着王云一道离去。 柳芸香吓得脸色苍白,大儿子和亲爹顶嘴,二儿子更刚,说的话直接扎心,“郎君……他们都还小呢。” 王将军被二儿子的话噎了个正着,气得要死,偏偏王老将军也懒得理他,还站在孙子那边。 王家闹得鸡飞狗跳,程家却很平静。程信看了《告家长书》,也没说去,也没说不去。梁之语心里大概明白,他是不会去的了。揽了女儿入怀:“明日阿娘去,你阿爹,不必管他。” 程秋迟懂事地点了点头。 徐枢密使徐子恺从枢密院归家,请下人去忠勤伯府接了儿子徐翡回来。梅花堂的家长里,除了官家,他和英国公的出身应该是最好的。他家祖上封了定远侯,世袭罔替,他自幼不缺富贵,二十来岁娶了忠勤伯府的大小姐为妻,三十岁就做了定远侯,是个人都要说他命好。 可他的命,也没那么好,妻子生儿子的时候难产,生下后就一直缠绵病榻。儿子三岁时她拖着病躯回徐州看外祖母,可惜自己病死在徐州。他父母都走了,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他又执意不续弦,勉勉强强将儿子带了一两年。幸好忠勤伯府老夫人舍不得外孙,经常接了外孙家去,都在长安,也离得近,徐子恺便安心把孩子交给外祖家,只偶尔接了孩子回府。 他不续弦,一心忙事业,才三十五岁就已经是枢密使了,才干实在出色。但他也惦记着儿子。今日在衙署,竟听说有个下属说,幼学院长发了《告家长书》,请家长们也就是孩子爹娘都来参加。 那下属还嗤笑呢:“程密在幼学呆久了,也是傻了,大家都是朝廷官员,就算是休沐,谁去那学校参加劳什子家长会啊。我只叫我夫人去,都是给面子了。” 有这事?那他身为徐翡的爹,怎么没听说呢。徐子恺找下属打听了一番,回来就让人接孩子去了。 徐翡自然无所谓。对他来说,在哪待都是一样的。外祖一家虽好,到底不是自己家;爹爹倒是亲爹,只是太过忙碌,忙的也是家国大事,他也懂事,知道阿爹那个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平日也不去烦他。 徐子恺见了几日没见的儿子,有些高兴道:“阿翡,听说你们幼学弄了个家长会,怎么也不和阿爹说一声?” 徐翡淡淡道:“阿爹公务繁忙,想着您也没空。” 若这是卢行溪听了卢照雪这么说,只怕就说:“再忙也得顾着你!” 只是徐子恺与徐翡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父子二人,失了母亲这一环,到底不怎么亲近。徐子恺也察觉出儿子与自己的生疏,他是有心亲近些的,“明日我是有空的。”也不说什么,但是父子俩都知道什么意思。 徐翡听了,便从小书箱中拿出《告家长书》,递给他。 徐子恺接过看了,觉得有点意思,又说:“明日我会准时去的。你外祖母对你好不好?” 徐翡想了想,回答:“外祖母到底也是疼母亲的。”只是比起来,更疼舅舅罢了。 徐子恺没听出他言下之意,满意地点点头。他这般照应妻族,妻族若还不能对阿翡好一点,也太不识相了点! 第18章 第二日上午还是上课,下午未时正,幼学大门大开,今日可是有不少贵人都会来参加儿女的家长会呢。幼学门口,车马络绎不绝。 卢行溪先下了马车,又伸手接了妻子下来。今日他们一家三口齐齐整整,穿的很是相像,是个人都看得出是一家子。萤萤没事干,早就从学堂里跑出来,迎接爹娘了。 他们都是闲服,以蓝色、白色为主调,母女二人的更像一些,都是方领半袖,刺绣贵气典雅,卢照雪的是白色的底、蓝色花纹,长孙质的是蓝色的底、白色花纹。下面的裙子也是舒展飘逸,花纹繁复。卢行溪身上则是白衣蓝靴,一副贵公子做派。细看他身上花纹也与妻女是一样的。 这套衣服是卢照雪央父母做的,她要一套他们家的亲子装!拿回来之后,又被衣物的细腻漂亮震惊了,卢行溪也喜欢,给它取名“兰亭”。 做了许多天,今日是第一次穿它。 他们这样高调,自然惹了众人的眼。程秋迟属于第二组,今日还要负责指引,只见她手中拿着梅花扇子:“萤萤!”又对着卢照雪的爹娘称呼:“叔父、姨母。还要多谢姨母送我的高丽参。” “不值当什么。你这孩子不用见外。”长孙质笑道,“你阿娘来了么?” “已经到了。”程秋迟笑道。 “好,好孩子你去忙别的家长吧。”长孙质指着卢照雪,“她带着我们就是了。” 程秋迟点头。望着萤萤一家远去,有些羡慕呢,他们一家子都好好看呀!还穿亲子装!怪道今日萤萤穿得那么漂亮呢。 一路上,也见了一些家长过来,可家长大多是孩子的母亲,一路上,几乎没见几个孩子的父亲。如卢照雪这样父母一起来的,实在是少数中的少数。 卢照雪微微讶异:“程叔叔的《告家长书》不是说的很清楚了么,爹娘都可以来呀!怎么来的这样少。” 这傻孩子,还当是孩子爹怕没位置坐不能来么,分明是大部分爹不尽责罢了。只将这家长会视作教子,那就是母亲的责任,与自己无关咯。 他们一家子坐下来,果然是让人议论纷纷的。 夫人们聚在一起,又开始泛酸了:“怎么英国公就知道要来参加孩子家长会,我家那个,又出门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我家的不也是?气死我了!还是英国公夫人命好啊。” 恰好卢照雪就与程秋迟同桌,长孙质就与梁之语聊天,这个说你家萤萤打扫的卫生真干净,昨儿还劝了人一起加入第一组呢,那个又说,你家秋迟画的梅花真好看呀!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5节 长孙质还是第一次听说萤萤说出了这么厉害的话,她把卢照雪拎过来问:“昨日回家怎么没说?” 卢照雪挠挠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呀。秋迟太夸张啦,我哪有那么厉害。” 梁之语面上闪过赞赏。不骄不躁,不居功,真是个好孩子。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秋迟有萤萤这样的好友,真能学到不少呢。 差不多到了《告家长书》的时辰,眼看着先生都要进来了,只听得门口一片喧哗,就是“吾皇万岁。” 众人都是一惊,往外头一看。 “是官家!” 嗬!家长们吓了好一大跳,怎么连官家都来了呀! 一边俯首大拜,一边心里又狠骂起了自家死人头:怎么,你比官家还精贵? 官家都来了,你不来,你可真是好样的!我真是服了自家这个了。 虽然天子没有銮驾,是微服前来,幼学院长程密却得接驾。见家长们都出了学堂的门,对君王行大礼,小崽崽们自也有样学样。好在他们大多数也在宫宴见过官家了。 秦严却不是来逞威风的,他笑道:“诸位不必多礼,朕今日来此,与你们是一样身份。” 程密领了秦严进梅花堂,其他堂的家长和学子们都兴奋地回去了,回家还能大说特说呢,官家真是个好父亲啊,贵为天子还来出席儿女的家长会诶!大新闻,真是大新闻呀! 梅花堂的家长们却无法如此随性,她们到底是女眷,与官家同处一室,虽说是“一样身份”的家长,到底有些胆战心惊的。 秦严入了梅花堂,身边跟着秦晔和秦曜二人,家长们又是对皇子公主行礼,秦晔道:“夫人们如此多礼真是折煞我和哥哥了,我们与你们的儿女都是同窗。素日往来,也并未有行礼之举。” 夫人们就一看孩子,果然一点头,于是放下心来。帝后的儿女就是不同,在学堂也不自矜身份,不需要同窗行礼的。 秦严看见卢行溪一家的穿着,眼里有了兴味。他回宫后也要叫司衣司做一套来,一家四口都得有! 秦晔与秦曜并不是同桌,二人坐的位置离得还挺远,秦严作为二人的父亲,只能选择一个位置去坐。 这还用选么?当然是坐灼灼的位置。 秦晔开心地笑,论受宠还是她受宠。秦曜微微地低头。长孙质见大家的位置上至少都有人,只有秦曜的位置是空的,见小外甥失落,她就与丈夫商量道:“你代表萤萤的家长呗,我去阿大的位置上。” 卢行溪自然没有意见。长孙质又与秦曜说了说,秦曜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阿娘不在,阿爹分不过来,好在姨母可以帮他。 “谢谢小姨。” 王临他阿娘也来了,只是他并不十分高兴的样子。 卢照雪四处看了看,发现来的人里,只有她是父母都来了的。其他同窗大多是只有阿娘来了,爹爹来了的,只有徐翡他阿爹徐枢密使和表哥表姐的皇帝爹。 可恶!大家的阿爹怎么都那么坏啊! 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儿女! 第19章 不多时,先生们走了进来,先对着还在的学子们说:“诸位学子请先出去,家长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大家依言出去。 徐先生清了场,便笑着道:“欢迎诸位家长一同来参加我们梅花堂的第一次家长会。我是教文章识字的徐杨。” “大家都看到这张纸了吧?”他指着道:“这是昨天下午我们堂的孩子们才想到的主意,他们只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完成了这样的作品。” 他用了“作品”来形容,作为家长,自然是高兴的。其实他们刚刚进来的时候也都看到了,纸上表达了真诚的友善欢迎,童言稚语,还画了很多花草、图样,有些母亲还认出了自己平常喜欢的首饰,也是会心一笑。 “在正式开家长会之前,孩子们还给诸位准备了一支曲。” 随着徐先生话音落下,学堂里涌入了八个孩子,正好四男四女。他们先一起鞠了个躬,还有些害羞地笑了,然后在秦晔的指挥下,大家一起唱了起来。 童真的歌声让家长们心情大好,忍不住微笑起来。 秦严没想到今天还有总指挥的戏份,也被女儿的可爱逗笑了。 《向学歌》,唱得好! 长孙质也不在意女儿不在其中,在她看来,没什么好在意的。女儿愿意加入第几组,完全随她心意。露不露脸,又有什么打紧的。 一曲结束,秦晔领着同窗们出去。这时候,徐先生说道:“方才唱歌的学子是秦晔、方少珍、徐新雅……他们分属于第四组。给我们这次家长会提供帮助的还有三组,第一组负责打扫,今天的门窗格外干净些,他们是王临、卢照雪、徐翡……” “第二组负责指引,也就是今天指引诸位到达我们梅花堂的孩子们,他们是程秋迟……” “对了,还有我们的第三组宣传组,他们布置了这个欢迎语……” “每一个孩子都很聪明友善,开这次家长会,也是想与家长们一同商量,怎么让我们的孩子变得更好。”徐先生娓娓道来,家长们也都听住了。 没想到,自己的孩子在学堂里居然这么能干。他们真的为了这次家长会做了很多事情。 徐先生笑道:“今日我还受了院长的夸奖,说同样安排孩子布置自己的学堂,我们的孩子是所有学堂里做的最好的!我实在是受之有愧。我们梅花堂的孩子们个个出身不俗,但都能吃苦,会做事,想必这也是诸位想要孩子成为的模样。” 家长们更是频频点头。可不是嘛,原来他们的娃娃进了幼学,是真有了不少长进呀。有些曾经也从幼学毕业的也忍不住比较起来,当年的幼学可没这么有意思,这么能培养人。 还没等他们感慨完毕呢,徐先生就放了个重磅消息:“接下来,我要分发一下这次朔望考的卷子。” 家长们:??? 多少有点突然了。 窗户外偷听的孩子们也都是:???不要啊先生!!!这也太残忍了吧。 卢照雪也和秦晔、程秋迟等人在窗边听着,闻言也是乐了。真亏先生想得出来。她可没提供这个点子,也忒损了。 毕竟是家长会,不是春日联欢晚会。徐先生还是要让家长们了解一下孩子,查漏补缺,嘉奖、反思。 他的助教下去分发了文章、术数的试卷。家长们都低头看,有些家长露出了扭曲的表情,恨不得将家中小兔崽子逮过来狠狠收拾,有些家长则淡定地点了点头,还有些家长一脸震惊。 卢照雪看着众生百态,以及身边同窗们的狼狈表情,只想悄咪咪盖住脑袋:千万不要有人知道家长会是她的主意啊! 徐先生见都拿到手,便说:“本次朔望考一共考了三门,第一门是骑射课上考了跑步,基本上都合格了,只有个别学子拿了三等。骑射课的成绩也已经写在文章考的卷子上了。” 这个没什么好说的,基本上都有个二等。 徐先生夸道:“我们学堂里,一等成绩最好的就是王临和卢照雪,两个孩子身体素质都很好。这里我也劝一下家长们,孩子们的身体是第一位的,骑射课学得好,一辈子都受益,将来不管是为官还是什么,都是有用的。” 家长们大多是女子,听了这个也频频点头。她们的儿子就不说了,为官出仕身体好很重要,科考也得考几天呢,女儿就更要注意了,将来生孩子,没个强壮的身体,只怕容易难产,就和徐枢密使的夫人一样。 被点名表扬的王临阿娘和卢照雪爹娘都带着笑意。尤其是王临阿娘柳芸香,她没想到儿子这么争气。这下好了,本就将门出身,夫君若是知道了,只怕也高兴的。 长孙质和卢行溪都还好,毕竟听女儿说过了。 徐子恺倒是抽了抽嘴角,他身体好得很,不然也做不到枢密使这位置,枢密院抓军权的,平时看儿子也身子骨倍棒,怎么跑步还能跑个三等呢。这小子难道身体出问题了?不行,晚点得抓他看看。 徐先生又道:“术数这门课,这次题目出得也并不算难。家长们也可以多看看孩子们的成绩。术数其实是很重要的……”他说了一通,条理清晰,主题分明,家长们都很是认可。 没多久,徐先生又忍不住夸了:“我们学堂考得最好的是卢照雪和徐翡,他们都考了满分,和隔壁兰花堂的楚央一样。平日里这两位学子就勤勉刻苦,肯动脑筋,家长们回去后也可以多鼓励儿女,学好术数,走到哪里都不怕……” 又是卢照雪! 家长们心里都想咬手帕了。英国公夫人的命也太好了吧,丈夫宠她,女儿也这么争气!英国公女儿卢照雪真是给她娘争了好大的脸面。 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长孙质。 长孙质心里有数,女儿随了郎君的天赋,她自己也有把握。也只是微笑着。 卢行溪那可就嘚瑟了,嘴角的笑仿佛升官了似的。秦严特地回头看他一眼,见他如此,心里撇了撇嘴,瞧行溪这没出息的样子,不就是闺女学习好么,哼! 要让朝堂上那些官员们都来看看卢行溪的样子,平日上朝时如何严肃、如何刚直不阿,现在呢,整个一傻爹。 卢行溪确实高兴,谁让他闺女那么厉害呢!而且人都说虎父无犬子,为何当将军的父亲有个骑射好的儿子会高兴?还不是因为父子俩兴趣爱好、特长都一样,有话可说,这种继承感就是能让当爹的心里舒坦。 徐翡这个名字大家倒有些意外。没想到徐枢密使的儿子也这般厉害。大家又看向徐子恺。 徐子恺对着夸他儿子的徐先生点了点头,心里也乐,只是没卢行溪那么明显。嘿呀,他就知道,他的崽是最棒的!虽然骑射差了些,但是术数居然这么好! 在窗外偷听的卢照雪也忍不住看了徐翡一眼。 徐翡仍是慢悠悠的,他也没偷听,只是有同窗“哇”地一声官宣:“徐翡!你和卢照雪考了术数的第一,还是满分呢!” 对上卢照雪的目光,他不自然地垂下了眼眸。 第20章 卢行溪已经看到了萤萤的全部成绩,自然也看到了她的文章课考得一般,堪堪拿了个二等。他也不在意,只要萤萤自己过得去,偏科就偏科吧。 很快,徐先生也夸起了文章课考得最好的几个人:“这次文章考试里,表现最好的,是程秋迟、秦曜和秦晔……” 卢照雪猜自己也就是中游水平,还觉得自己这样很不错呢。 她替秋迟开心:“说到你了呢。梁姨肯定也很高兴。” 程秋迟笑道:“嗯嗯!” 卢照雪又对着秦曜、秦晔贺喜。 秦曜多谢了妹妹。秦晔则是一脸傲娇:“我经常文章课拿第一的啦~” “了不得!”卢照雪竖起了大拇指。 后面就有些无聊了,好在这次家长会也没有开很久,徐先生很快就宣布了结束,并告知家长,晚点还有亲子活动,在操场上陪伴孩子玩耍。最后的胜者还能拿到奖品。 立刻就有夫人拉了脸,她们都是大家闺秀出身,哪能上场玩耍呢,这大汗淋漓的,也失了体统。心里又怪家中的死人头,要是他来了,岂用自己上场? 只是孩子们都很高兴,一个两个地拉了母亲去。 卢照雪也积极地带着阿爹去了,又见姨父带着秦晔阿姐、阿娘带着秦曜阿兄,大家成群结队地一起往操场上去。 风自由地吹了过来,好舒服呀! 其他堂的家长们也陆陆续续出来了,今天的主题倒不像是家长会,而是亲子活动了。 活动很多,但最受欢迎的自然是斗草和放风筝两项活动。斗草,大家都玩过,便是如今严肃得体的大人们,小时候也说不定是斗草的行家呢。放风筝也一样,飞得高的自然是胜者。两项活动的报名人数最多。 卢照雪本来想玩放风筝,听她阿爹吹嘘自己当年斗草功夫如何如何了得,便改为参加斗草了。 徐子恺问儿子:“想玩什么?” 徐翡比较了一二,放风筝实在要跑动,不想跑,“斗草吧。” “好。” 人数太多,只好分组。家长和孩子视为一体参赛。这斗草嘛,分为文斗和武斗两种。文斗则是比谁采摘的草品种最多,最雅,武斗则是上手切磋,比较谁的草最坚韧,两两相扯,不断者为胜。 众人各自散去选草。卢行溪带着卢照雪,父女二人走了一路,选了一路,每当卢照雪看到一根不错的草,想拔的时候,卢行溪就说:“再等等。”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6节 卢照雪不满道:“爹爹,这又不是‘摘麦穗’的故事了,拔了一根还可以比较,不知道多好!” 摘麦穗的故事是长孙质在萤萤小时候讲给她听的一个寓言故事。说是有个大思想家,请他的弟子们到一块麦地里摘一支最大的麦穗回来,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回走,只能摘一支出来。 弟子们果然各有各的情况,有些弟子前头就摘了一支,往前走却看到了更好的麦穗,却失之晚矣。有些弟子一直想着前面会有更大的麦穗,没舍得摘,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麦田的尽头,只好随便拿一支交差。 卢照雪对这个故事里的道理隐隐明白,又隐隐不明白:“这是说不要那么挑剔,也不要那么鲁莽么?” 长孙质笑了:“摘麦穗,就和人生中的很多选择是一样的。你会面临非常多的选择,比如说你阿爹,他擅长术数,也擅长骑射,还擅长画画,那他是当一个画师,还是当一名将军,还是当一名三司官员,都需要做选择。有时候只能选择一个,而且没有回头路可走。”她没说出的话是,在感情上也是一样。 卢照雪现在拎出来说,卢行溪也忍不住骄傲起来,看啊,我的崽就是这么的举一反三,学以致用! 他摸了摸卢照雪的小脑袋:“春天万物复苏,百草也不例外,咱们这些人来斗草已经连根拔断,能多留一根也是好的。” 卢照雪微微笑:“阿爹,你真是有限度的慈悲呀。” 卢行溪:“……这话说的也不错。” 卢照雪没再辩,阿爹阿娘平日里也会教她爱惜小动物、小生灵、小花小草之类的。 终于,卢行溪还是选中了一根草。 卢照雪不信:“阿爹,这根看起来还有些孱弱呢,比不上我之前选的那根。” “相信阿爹就是了。” 众人回来之后,卢照雪的草果然战无不胜,她阿爹还在背后教她:“轻轻地勾,对对对,放一下,狠狠拉!” 旁人的阿娘哪里有卢行溪这么懂行,更不会像他这般大声喊出来。怪吓人的,家中郎君都说英国公在朝中积威甚重,没想到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 最后就对上了王临。王临选的草果然是又大又有韧性,他的这根草也是伴随他走到现在的功臣。现在,两根草仿佛生死之敌,只能决一胜负。 王临身后跟着他阿娘,在斗草的快乐中,他早已经忘记了他和阿爹的争吵。这下又恢复了平时模样,对着卢照雪道:“萤萤,你可别说我欺负你,你再选一根好点的来吧。” 卢照雪若是之前可能会虚,可现在这根草已经战到现在,再换一是不公平,二是没必要,她也道:“我这是草中吕布,无草能敌。” 王临也夸大其词:“我这是草中张飞,横扫千草。” 围观他们决胜局的家长们都:…… 不知道说什么的目光投向了卢行溪和柳芸香。 柳芸香就有些受不住,嘿呀,儿子怎么这么说话。 卢行溪才懒得管呢,他觉得萤萤说的挺好的嘛,凭借他多年斗草经验来看,他选的这根草,绝对是英雄中的英雄。 要说为什么卢照雪和王临玩得来呢,二人身上都有些中二。只见卢照雪道:“放草过来吧!” 王临也迎战:“谁怕谁!” 两人的草吕布和草张飞立刻斗在一处,纠缠的死死的。徐翡在一旁看着,也是目不转睛。徐子恺就有些不好意思,是他没给儿子选根好草,害他没有走到决赛了。看,儿子现在多羡慕啊。 到底是挺进决赛的两根草,纠缠了差不多几十刻才分了胜负。卢照雪有亲爹暗授秘诀,王临却只有自己懂斗草。到了最后,草张飞到底是败给了草吕布。 “我赢啦!草吕布赢啦!”卢照雪超级开心地叫起来。 王临也不甘示弱:“我的草张飞也是草中榜眼。” 秦严也在一旁围观着,见此情形,也忍不住逗趣道:“朕怎不知,琼林榜的状元榜眼还出现在这了?” 王临叫官家说的脸红,柳芸香更是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解释:“官家……” 秦严微微皱了眉,可惜了,好孩子没有个立得住的娘,“朕不过是玩笑罢了。王将军家的孩子到底有将门之风。” 王临听了,脸更红了,手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卢照雪也嬉笑着:“姨父,那我呢?” 秦严宠溺地笑:“你也有将门之风。”第一任英国公也是将军,追随着周太、祖打天下的。只是后面的英国公没有说固定从军罢了。 卢照雪立刻翘起了小尾巴。 第21章 秦严带着女儿放风筝去了,别人纵有心相让,玩到最后也是个逞威风。蓝白的天空中,各色样式的风筝飞得越来越高,下面的人牵引着线。 卢照雪不想再去了,只看着别人玩。她注意到徐翡也没再玩,而是坐了下来,托腮看天。他阿爹徐枢密使与自己的阿爹英国公说着朝事,卢照雪也不捣乱,溜到一边找徐翡聊天去了。 进了梅花堂这么久,她还没怎么和徐翡说过话呢。 据她的观察,这个崽崽似乎是个懒惰的、慢吞吞的崽崽。但是他术数考得那么好,显然也是个聪明的崽崽! 徐翡见她凑过来:“你怎么没去玩?” 依理,这家伙走到哪里都是最受欢迎的,谁都愿意和她玩。她还有那么好的阿爹阿娘。 卢照雪摆摆手:“今日我已经大出风头了。” 她说的是她的草吕布大败草张飞的事迹,徐翡却理解为她说只有她是爹娘一起来参加家长会的事,不由沉默了。 卢照雪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呢,徐枢密使今日来了,她就觉得徐枢密使真是个好爹,能够放弃休沐来参加崽崽家长会的,全都是好爹。她阿爹是,她姨父是,徐枢密使也是! 她又忍不住问:“你阿娘,怎么没来呢。”姨母是因为外出巡边了,才没来。不然肯定也很热衷参加的。 徐翡眼神微微一变,见她不是故意、而是真的不知晓,才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卢照雪:“你还记得,上次你在学堂里问我,有没有见过卯时的长安城么?” 卢照雪当然记得,那次她阿爹带她爬了紫庐山,又看了日出,她回来之后可兴奋了,就问了大家。她还记得,徐翡当时的回答是唯一一个说“见过”的,只是不肯说更多了。 见她点头,徐翡才道:“我三岁那年,阿娘的外祖母病重,阿娘带着我回了徐州看望。那时候阿娘的身子也已经很不好了,给曾外祖母送完终,更是一病不起。你问我何时见过卯时的长安城,我扶灵归京的时候,见过。” 卢照雪登时被这话里的情绪抓住了,她甚至愧疚地掉下了眼泪。那时候徐翡才那么小,从徐州回长安,尽管有下人护送,尽管有人相随,可他作为死者唯一的孩子,自然也要尽责。可他才那么小啊…… 若非事出紧急,怎会篝夜启程,见到了黑暗中的长安城呢。 “对不起,徐翡,我不该问这个的。” 徐翡也没想到自己实话说还能招来她的小珍珠,他自己不爱哭,没想到小女孩哭得还挺伤心的。 他掏出手帕:“你别哭了。”又说:“这也没什么。已经过去了。” 是啊,已经过去了,又被她提问想起来了,在他心上戳他伤疤。萤萤,你怎么这么坏! 见她还吸着鼻子,有点想哭,虽然是努力克制了,但不知道克不克制的住,徐翡又说:“萤萤,”他第一次叫她这个名字,“过去的事实不会改变,你提不提它都在那里了。” 卢照雪听得出来,他在努力安慰她。一时间,她更生自己的气了!明明示自己惹出来的事,倒还要人家来安慰她!啊啊啊啊啊!不行,她不能这样下去,已经发生的不可弥补,那她以后就要对徐翡多照应些,也就是了。 她擦干净了自己的眼泪,免得阿爹看到,待会说不定能和徐枢密使打起来。那可就完蛋了。 晚点,卢照雪被卢行溪牵着,听爹爹问:“文章课中游水平,你在不在意?” 卢照雪踢踏脚:“阿爹,我这是中庸之道啊!”俏皮得很。 卢行溪乐坏了:“你懂啥中庸噢。”还那么小个孩子,学话精! 父女俩没在这个不重要的问题上纠缠太久。只听卢照雪问道:“阿爹,徐大人是个好爹么?” 卢行溪笑道:“怎么?你有好爹,还要羡慕别人的阿爹?” “我是替徐翡问的。”她小声道。“你不是和徐大人关系好么?” 我怎么就和徐子恺关系好了。卢行溪想了想,大概是自己今天和徐子恺聊了会,萤萤就以为自己和他关系好吧。他认真地回答女儿的问题:“徐大人是个好官。”又想了想,“能来参加儿子的家长会,也算个好爹吧。”只不过比不上自己罢了。 “萤萤怎么忽然关心起徐翡了?”卢行溪很关注女儿,女儿回家后叽叽喳喳学堂里发生的事,提到的名字很多,可从前没出现过徐翡。 护女宝·英国公是个开了雷达的人,对于一切靠近他闺女的男孩都保持一定的警惕。 卢照雪:“我听说他阿娘去世得早……我自己有阿爹有阿娘。”她将之前自己问长安城的事情一概说了,还说了她的愧疚。 卢行溪听了,也道:“确实是个刚强的孩子。当年他那么小,我记得定远侯夫人早就已经病了,但她外祖母病重,她还是带着儿子回了徐州。徐子恺是个大忙人,当时朝中也离不开他,没办法,只能他们母子二人回去。再回来,消息传来,侯夫人也病死在了徐州。徐大人当时就抛下公务,去接妻子和儿子回京了。你说的扶灵归京,应是确有其事。” 卢照雪听得眼泪汪汪:“怎么会这么惨啊!”她父母俱全,自然听不得这些人间惨事。 晚上甚至都不肯一个人睡了,抱了自己的小枕头进爹娘的正房:“阿爹,阿娘,我不要你们离开我。” 长孙质满脸疑惑,听卢行溪说了才反应过来。孩子只怕是舍不得自己。 “没事的,爹娘都身体康健,还能陪你很多年呢。” 她的安慰没有起作用,卢照雪道:“阿爹阿娘要长命百岁,哪怕我也老了,你们也不许走!”她连“死”字都不敢说。 “好,好。”两个人见女儿那么伤心,都答应下来。卢照雪睡在二人中间,呈个“大”字形,慢慢睡着了。 不过小孩子的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日睡醒她就没事了,也搬了小枕头回去。不然卢行溪是真的要和闺女好好商量一下了。他本来温香软玉在怀,小闺女中途跑来,算个什么事嘛。 却说这日家长会结束后,夫人们回家说与丈夫听,那些个趁休沐日躺平享乐或逛秦楼楚馆的大人们都后悔不迭:早知道官家也去了,我怎么都不会不去啊!!! 第22章 大人们后悔不已。夫人们还在冷嘲热讽呢:“你之前不是还说,‘劳什子家长会,我才不去么’。你倒比官家的脸面还大,官家都有空参加,你是比官家还要日理万机?” 有些人还要点脸面,听了这话羞煞不已,忙叫夫人别再说了,他已经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有些人则是恼羞成怒,甚至还有对夫人动手的。 有极个别的还迁怒到孩子头上:“你怎么不早说,皇长子的爹也要来?你要早说了,阿爹今日还出门么?” 实在是叫人生气得很。 没本事没出息,如今倒被官家、英国公、徐枢密使比成了对照组,我呸! 消息一下子传扬出去,轰动了长安。就连街上的平头百姓也听说了此事,边走边讨论呢。“也就是王公贵族有空,咱们即便咬牙将孩子送进了幼学,日日都要出去找活计的,哪有空参加家长会呢。” 他们的孩子读的是女帝建的其他幼学,自然不是第一幼学。 又讨论起了官家出席一事:“还没看出来,官家真是个好父亲呢。真有人情味呢。” “和咱们民间也差不多了。” 大家最爱关注天家事,说起来带劲,而且这又是有利于官家名声的好事,情报司自然也不会从中干预。 王临回了府,就有些不高兴。输给萤萤没什么,可萤萤带了爹娘一起来,自己只带了娘,分明就是阿爹不给力。可恶! 晚上王将军回府吃饭,柳芸香有意让他们父子和好,便道:“今日先生表扬了我们阿临,他骑射课考试是第一呢。后面斗草,也拿了第二名呢。” 王老将军笑了:“阿临不愧将门子弟。” 王临听得心里嘚瑟,却忍不住目光悄悄望向王将军,想知道爹爹会不会好好夸夸他。他其实心里已经原谅阿爹了,阿爹做的也是正事。 谁知王将军却哼笑一声:“骑射第一不是应该的。将门子弟难道还要落于人后?”又批判起斗草来,“玩物丧志还拿了个第二,有什么好得意的。” 王临的脸色白了。今日在官家面前,他都只是脸红,没有脸白,如今阿爹一番话下来,把他所骄傲的东西全都击碎。他到底年岁小,实在忍不住,低了头,眼泪就流下来了。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7节 柳芸香忙去劝慰他:“阿临别伤心了。你阿爹也不是有心的。” 又是王停站了出来:“阿爹好生没趣,阿娘好好与你说话,哥哥今日也是期盼你回府,你却兜头盖脸就是骂。” 王将军一共三个儿子,个个都要长大成人,他都有很大期望,尤其是长子身上,他希望长子可以长成顶门立户的将军,给下面两个弟弟都做好榜样。因此他对王临的要求是最严格的。 如今王临入了学,回家后脾气却变大了,他当然感觉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一个大儿子已经如此,若是两个小儿子有样学样,自己这个当爹的说话他们还能听? 如今王停这么说,他倒有些恼羞成怒了。王停这小子最会顶嘴,偏偏还都说在了痛点上。 王老将军也发话:“你说阿临做什么!你小时候没玩过斗草?还玩物丧志,最玩物丧志的就是你!” 王将军脸色讪讪,不再说话了。阿爹也真是的,他都这么大了,还说他。在他管教儿子的时候,阿爹怎么还扯后腿啊。 王临这次是真的伤心了。他觉得自己和阿爹之间,只怕是回不到从前了。从前阿爹虽然也这样对他,他也是习惯了的,只是见过了萤萤的爹是如何疼爱、重视她的,他总会羡慕、心酸。 不是萤萤父女的错,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阿爹的错,还是自己奢望太多的错。 晚上安歇时,柳芸香都忍不住埋怨道:“郎君也真是的,今日就连官家也旁观了斗草,官家都不说什么,还夸咱们儿子有将门子弟的风范呢。”官家都开得起玩笑,郎君自己不来也就罢了,还这么说阿临,阿临怎么能不伤心呢。 “官家也去了?”王将军有些惊讶,见妻子点头,自己又是暗悔,倒不是后悔没在官家跟前露脸,而是觉得自己今日这话只怕真是伤了孩子的心。他说话也太重了些……只是,他小时候,他阿爹也是这么凶啊,他也是这么过来的,不也好好地长大了么。 他忙问妻子家长会都说了些什么。柳芸香一一告诉他,又说:“术数课和文章课也很重要呢。咱们阿临骑射课学得好,这两个也要重视起来。” 王将军听说王临术数成绩是三等,文章课也只是二等,就有些失望。只是今天已经说了孩子,也不好再在妻子面前说了。 官家亲至家长会,到底是给了第一幼学很大的脸面。那些大人们还暗自后悔,还担心官家会不会因此对自己有意见,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阿爹。 后宫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太上皇和康太后就又将秦严召了过去。还是康太后打头阵:“官家也真是的,一个小小家长会,官家怎能微服出宫,若是出了些什么事,叫我和你父皇怎么办呢。” 秦严道:“朕是秦晔、秦曜的家长,出席一个家长会,也是理所应当。虽是微服,自有侍卫保护。” 康太后又说:“家长会这等小事,岂能耽误了官家处理朝政?皇长子和公主也真是的,什么都撺掇你去。” 秦严神色一冷:“与阿大和灼灼无关。是朕自己愿意去的,若说是耽误朕处理朝政,母后这般叫儿臣过来,岂不更是耽误?” 康太后哑口无言。还是太上皇出马:“家长会,若真非要去,皇后去就是了,你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也讲究些体面。” 秦严心道,有什么不体面的。“皇后仍在养病。” 太上皇皱了皱眉头,只叫他离去,这次叫他来也只是敲打敲打,堂堂天子出席劳什子家长会,真是贻笑大方。 秦严回了太极殿,朱银迎了上来,见官家脸色就知道他心情不好,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殿内只有他二人。 秦严咬牙切齿道:“死老太婆多管闲事,老子要参加儿女的家长会,关她屁事!” 又骂太上皇:“老东西也是没憋好屁,说我不体面,搞得你有多体面似的。” “两个人真是乌龟吃煤炭,尽是黑心王八!” 朱银:“……” 第23章 还别说,不愧是主仆,朱银听秦严骂了这一通,还觉得越听越爽。秦严也骂爽了,怪不得武将行事豪爽呢,就是要大口吃酒、大块吃肉、大声骂人,爽死了。哎,可惜他是皇帝,在朝臣面前还得收敛着本性,还有包袱呢。 “去,派人盯着他俩,别让他们生事。”秦严下令道。 “是。”朱银也怕出事。 然而秦严这次出席家长会,虽说得了个好父亲的名声,但也留下了一个隐患:为何连官家都出席了,皇后娘娘却不见踪影呢? 要知道,皇后娘娘也是个疼孩子的。 说起来,娘娘也有阵子没露面了。夫人们心里早有疑惑,只是说不好议论罢了。 康太后却是个心思细的,秦严屡次给了她没脸,她也心知与帝后二人是不死不休,只能依仗着太上皇作威作福,指望官家出点什么事,反正太子未立,到时候可以拥立她和太上皇的儿子吴王上位。她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她也深知,太上皇再如何,到底是皇帝的亲生父亲,而自己只怕被皇帝恨透了骨子里,与他再没有什么可握手言和的。 因此,尽管秦严已经尽力遮掩,把住了整个后宫,康太后也有自己的手段。她本就有些莫名其妙的,与康嬷嬷说:“也是奇了,皇后都没声没息多久了,平日里不是很张狂的么。” 康嬷嬷:“据官家说,娘娘犯了嗽疾,有一阵子了。” “呵。”康太后冷笑道,“太医院那边问过了么?”意思是问有没有确有其事。 康嬷嬷有些为难道:“太医院也已经投向官家了,只有两个太医是我们的人,查看了娘娘的脉案,说确实是春日犯了嗽疾。” 康太后又问:“本宫和太上皇两个长辈不方便出面,其他嫔妃呢。皇后重病,莫非她们不用去探病?” 只要探病了,总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消息传出吧。 康嬷嬷无奈道:“官家后宫本就人少,得知皇后娘娘生病之后,康贵人已经先行一步去探病了,只是被官家派去的人拦下了,说是娘娘要静养。后面康贵人又去了几次,都没能进景阳宫。” “鬼鬼祟祟,定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康太后道,“这也快大半个月了,竟然没有一个人见到过皇后。莫非是皇后出事了?” 一时间,几个可能浮现在康太后的脑海里:皇后得了恶疾,皇后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惹了皇帝厌弃,名为养病,实则圈禁…… “去,秦曜那小崽子身边不是还有一个我们的人么?大人好藏话,小孩子可就不一定了。” 康嬷嬷劝道:“娘娘,这样做对您有什么好处呢。那个人将来我们可是有大用的。”毕竟放在皇长子身边,皇长子十有八九是未来皇太子啊。 康太后却坚信自己的直觉:“长孙令这病一定有古怪。本宫看里面只怕还有点什么事呢。再去查,只要查出来了,本宫重重有赏。” “是。” 康太后到底做过几年皇后,手段也有几分,烂船都还有三根钉呢。很快,他们就收到了那个潜伏在皇长子身边的钉子的消息。 那个钉子,是秦曜宫里的一个洒扫的小太监,身家清白,入了宫也默默无闻的。帝后为了儿女,将儿女身边的人都筛了一遍,只是这小太监本身入宫前没问题,和常宁宫也没有往来,只是后面才与常宁宫的一个嬷嬷相认,原来二人竟是姑侄,因此就搭上了关系,有时候也秘密来往。 只是康太后也谨慎,从前很少用这条线。这次为了挖出皇后身上的秘密,不得不用了。 钉子盯了才几天,就发现了一个规律,皇长子下学后,直接就回了自己的宫殿,从来不去景阳宫。这可和之前的情况完全不同,要知道,皇长子一向孝顺娘,没理由亲娘在养病,做儿子的倒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康太后心里有了数,又让人传话去景阳宫,自己娘家寻了个好大夫,专门治嗽疾的,可以给皇后看看诊。 可来人却连皇后的面都没见到,只听见了皇后的声音,说多谢母后厚意,只是一贯吃楚太医的药,不牢母后费心了。 来人回去禀告了康太后,康太后心里更加确定:只怕皇后此时不在宫中!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让皇后离开皇宫,但这样一个大的把柄落下来,岂有不利用之理? 恰好第二日,一堆老夫人入宫觐见太后娘娘。她们是一辈的人,也不为的什么事,只是与太后拉拉家常,加强一下自家与宫里的联系罢了。 老夫人身上都有诰命,言语也不卑不亢的。 说笑了一上午,本该各自离宫的,这时候康老夫人道:“我们难得入宫一趟,也该拜见一下皇后娘娘。否则就是我们失礼了。” 她是和康太后打配合的。康太后也道:“再过十日就是亲蚕礼了,皇后却犯了嗽疾,有阵子没出来了。” “咱们不如今日一同去瞧瞧娘娘好些没有,也是太后娘娘您的慈心。”就有人附和起来,她也是想着康太后不好意思和儿媳妇拉关系,这是递梯子呢。 众人也有同意的。 康太后只能“主随客便”,这正是她一开始算计的结果。若是她一个人去到景阳宫发现皇后不在,只怕皇帝还有得遮掩,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发现本该在养病的皇后不在,岂不是贻笑大方? 一群人气势浩荡地往景阳宫去。朱银听说了消息,忙去和官家汇报。可惜秦严此时正在议事堂与朝中几位重臣议事,吩咐了不让人打扰。朱银在外面急的要死。 好容易散了会,朱银直接冲了进去,在官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秦严:!!!这个死老太婆,又找我媳妇的事! 却说一行人走到景阳宫门口,景阳宫大宫女东霜被这阵仗吓一跳,只怕太后今日是不肯轻易罢休了,好说歹说拦了一阵,到底太后身份大,让人把拦着的宫女太监全都拖下去。 “本宫要看自己的儿媳妇,你们鬼鬼祟祟地拦着做什么?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得意洋洋,气势汹汹。 这句话一说出来,陪同她来的老夫人们也心里一惊,只怕今日是卷入了宫闱之事,也不知道待会走向如何,能否脱身。 康太后一马当先,步入景阳宫。康嬷嬷看了一眼宫殿内,只见床上一个人也没有,其他伺候的宫人都被康太后这阵势吓得跪了一地,以为东窗事发。 康太后眼神一眯,说出的话恍若急箭:“皇后呢?你们这些伺候的人,谁来告诉本宫,皇后去哪里了?” 东霜硬着头皮争取时间,只要待会官家来了就好了:“回禀太后,娘娘她方才有事出去了一会儿。” “你少糊弄本宫!”康太后环视一眼景阳宫,心中得意:“你们娘娘是不是离开皇宫了,说!” 宫人们虽为太后威严所摄,却都忠心耿耿,绝不背叛长孙皇后,此时全都跪倒在地,一言不发。 “好!嘴硬是吧,等本宫把你们都拉去慎刑司,看你们的嘴还硬不硬!”康太后心中好不得意。 却听一道声音传来,“母后到我景阳宫作威作福,恐怕有失慈爱吧。” 清脆而沉稳,带着杀伐之气,仿佛刚刚下马的将军。 第24章 长孙令本就预计着这些天回来了,巡边一事固然重要,可是亲蚕礼不久后就要开始,那也是她身为皇后的本职。 秦严尊重她的爱好,支持她的决定,为她出宫的行为保驾护航,她当然也不能只顾自己。每个人可能都有两重身份,两张面具,在宫外,她是自由自在的武安侯,是大将军,策马扬鞭,挥斥方遒,草原的风沙反而让她心潮澎湃,恨不能和敌军杀个几天几夜。 可回到宫里,她只是长孙皇后,是官家的妻子,秦曜和秦晔的母亲。虽说这层身份她也很珍惜,和秦严是多年感情,实在两情相悦、惺惺相惜,对两个孩子也是喜欢的,但是回到这庄严的宫殿里,她总觉得怅然若失。 然而时局顾不得让她怅然若失了。她收到长安这边的消息,幼学举办了家长会,秦严自是出席了,可自己这个做阿娘的尚且没有出席,显然是奇怪的,惹人怀疑的。 哪怕他们不敢公开讨论,只怕私底下也是议论纷纷。更别提还有康太后和太上皇二老虎视眈眈,恨不能立刻抓到他们的把柄。 她也“病”了够久了,也该现身于人前了。 于是她快马加鞭赶路回来,马都跑死了很多匹,入了长安先奔去武安侯府,将自己和自己下棋的亲哥吓了一跳。 武安侯可算安心下来:“你总算回来了!”可别急死他了。虽说次数不多,才三四次,可妹妹每次都顶着“武安侯”的身份出去,把他都给吓死了。他憋在家中,哪哪都不敢去,就怕有人发现她不是真的武安侯,露了馅。 用长孙质的话来说,武安侯府是有点双胞胎基因在身上的,他们两兄妹是双胞胎,长孙令生的也是龙凤胎。从前武安侯还觉得欢喜呢,可现在只想时光倒流给当时欢喜的自己一耳光。 双胞胎有什么好?若非仗着兄妹两个是双胞胎、长得很是相像,长孙令何至于这么无法无天!垫高了身高,学了他的声音和做派,就去充大将军,谁来可怜可怜他,他也想上战场啊!!! 长孙令对亲哥一点也不客气:“宫里出了点事,我回宫了。你先不要出门。” 她说完就要走,长孙昭听得是糊里糊涂的,更怕出事,拉了妹妹的袖子就问:“你是隐藏踪迹回来的?那真正的‘武安侯’现在在哪里?” “还在丰阳,大概三天能到长安。这三天你不要出去,我现在就回宫,别让人联想到一块。”长孙令都安排好了,又对着哥哥说:“放心。” 长孙昭很难放心啊,但是事已至此,他就算帮不到妹妹和妹夫什么,起码也不能拖后腿在这耽误时间了,放了妹妹离去。自己琢磨了一会,妹妹说的宫里出事,只怕又是太上皇和康太后在折腾了。 别的事,相信妹夫都搞得定,唯独皇后不在宫里这件事要是被抓到了实证,只怕就要坏菜了! 他这几日当然不能出门,不然岂不是武安侯前脚回了长安,后脚皇后就在宫里出现。但凡聪明点的人,很容易就能联想到这里头的事儿。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8节 如今已经是永徽四年。今上已经登基了四年多,在宫中也有不少经营。因此,当长孙令悄无声息地从某个人少的宫门进入,又去女儿的宫里换了衣裳,才急急奔向景阳宫。 正好赶上康太后在景阳宫大放厥词,威胁她的宫人。 “母后到我景阳宫作威作福,恐怕有失慈爱吧。” 她到底将门出身,一身硬骨头,说起话来隐隐带着肃杀感,可比康太后的几句话要震慑人多了。 康太后也是心下一惊,甚至藏在袖中的手抖了一抖。她心知今日这计必然是失败了,又大大地开罪了皇帝和皇后,只怕不好。 打蛇不死反被蛇咬。康太后心下一沉吟,干脆一头道走到黑,问个清楚明白:“噢?皇后这是打哪来呢?” 长孙令早已经给自己找了个绝好的理由:“给灼灼做了件新衣裳,往她宫里送了一趟。” 康太后紧抓不放:“可笑!大公主去上学了,你何必亲去一趟。” 夫人们心道,只怕里头还有些什么事。是啊,大公主秦晔也不在宫里,长孙令贵为皇后,使唤人送衣裳就是了,何必亲自前往。 长孙令仿佛是觉得有些好笑:“母后,给自己的女儿送衣裳,哪讲究这么多。难道她不在,我就不能去她宫里看看了吗。”又反戈一击:“母后若实在疑心,不若传了灼灼宫里的人来一问便知。” 她方才去换衣裳的时候,就已经留下了给女儿的新衣裳。至于她宫里的人会如何说,当然是向着她这个皇后娘娘说呀。 见长孙令有恃无恐,显然是做好了准备,康太后简直想咬碎一口银牙。偏偏是大公主的殿里……但凡是皇长子的宫里,她都有人证可以证明。偏偏长孙令说从大公主宫里回来。她从前哪里想得到连秦晔身边也有必要放人?她一个女娃娃,就算是嫡公主,顶了天也就是出降个好人家,哪里能和秦曜比呢? 因此康太后往日就不大重视秦晔,没想到今日却是在与她相关的事情上翻了车。 康太后又变了个脸色:“皇后素来知道本宫,怎么会疑心你呢。你向来最是孝顺,过去快一个月没来给本宫和太上皇请安,我们都只担心你呢。” 这是在诰命夫人们面前光明正大地给皇后上眼药,抹黑皇后的名声,做实她“不孝家翁和婆母”的事。老夫人们也大多有儿子,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最是明白这种婆媳之间的暗流汹涌,尽管心里明白不要陷在两宫争斗中,但情感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偏向和她们差不多年岁的康太后。 也有明理的老夫人见此情形就心道不妙,她们是钦佩长孙皇后的为人的,也素来服她,只是当下情形,只怕皇后也要棘手。为什么年轻媳妇总是熬不过老太太?就是因为老太太一个“孝”字就压下来了。再年轻再大展拳脚,也要臣服老太太。 但长孙令可不把它当回事,她只面带恭敬道:“春日初寒,儿媳犯了嗽疾,不能时时给父皇和母后请安,不过母后不是知道的吗,昨日还说要给儿媳送来个康家的大夫?多谢母后好意,不过我已大好了。” 康太后微眯着眼看她,她可以确定,昨日,至少在昨日,皇后还是不在宫里的。 长孙令也微笑着看她,很显然,她有恃无恐,今日她寻摸了一大帮老夫人陪同她前来做个见证,可是她长孙令就是在这里,她就是抓不到实证。 两个人都对事实心知肚明,长孙令甚至嘴角带着一丝笑,在康太后看来是挑衅的意思。 老夫人们这下听懂了,康太后一副气势汹汹来抓人的样子,她们一开始还当是皇后偷人,心想不可能吧,后面见宫里没人,又怀疑是皇后出去了,让康太后抓到了什么把柄,谁知道就是这么点子事。康太后……啧啧,是真不行。 要么是蠢,要么是坏。蠢到一点实证都没拿到,就来拿皇后开刀,也不想想皇后这样的家世和人品,是她随意可以撼动的么。坏到今时今日了,仍想着和皇后作对,皇后这样的好儿媳都能欺负,人家在病中,还要人家去请安,好家伙你也不怕被染了病啊,真的一副恶毒心肠啊。 康太后情知今日讨不了好,给了皇后一个眼神,就道:“好,你康复了,本宫也放心了,也可以回去和你父皇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这是将今日来势汹汹定义为替太上皇看望儿媳是否病愈了。 就连老夫人们也以为事情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然而长孙令却道:“母后且慢。不知母后可是听了什么谗言,才到儿媳景阳宫发作一通?儿媳是没什么,敬爱母后是应有之义。只是方才母后对我宫人喊打喊杀,只怕不妥吧。” 康太后面色一僵。怎么,难道皇后还要压逼着她,给那些贱婢子赔罪不成?她挺直了背,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一声“官家驾到”打断了平静。 只见秦严大步入内,甚至都不给康太后行礼了,而是道:“母后此举实在是威严有余,仁慈不足。” 康太后原本就落于下风,如今一对二更是完败。又见秦严和长孙令二人对视一眼,她心下悲凉:她和太上皇何曾这样打过配合?太上皇又何曾对她有过真心?不过是利用她和康家当棋子罢了。 她强忍着屈辱道:“今日这事是本宫莽撞了。” 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那该死的官家还说呢:“母后知道就好。” 康太后:??? 这时候不是应该顺水推舟,就驴下坡么?你别太欺负人了秦严!! 康太后忍着怒气,自行离去。诰命夫人们也四散离宫了。 康太后棋输一着,康嬷嬷见她神色不好,忙安慰道:“这事过去了也好,皇后回来了,后宫也安宁了。”娘娘也可以少折腾些了。 康太后却不服输:“她一定是今日才回宫的。还说什么给女儿送衣裳,笑话!不过是依仗着我和太上皇式微,后宫她出入如无人之地罢了。” 她所居住的慈宁宫和太上皇居住的常宁宫,与整个后宫其实是离得有些远的。毕竟今上登基,他也有自己的后妃,太上皇还没死,也有自己的后妃,尤其太上皇还那么多妃子,全都跟着他搬进了常宁宫。常宁宫很大,完全够容纳这么些人。可也是为了腾出这么大的位置,这个宫殿与当今的大明宫其实是两个区域了。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同时,太上皇和康太后的手也很难伸进大明宫里。 康太后冷笑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咱们走着瞧。继续盯着皇后那边,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有她是从哪个宫门出的宫、哪个宫门回的宫,雁过留声,必然会有痕迹。” “是。” 相熟的老夫人们一同出宫。王老夫人就与镇国公府的周老夫人关系很好,二人边走边讨论着今日这事。 周老夫人道:“可见家族底蕴真是重要的。皇后娘娘到底是武安侯府出身,虽则爹娘都不在了,但侯府教养到底是好。康家的教养……真是不堪卒听。” 王老夫人也是笑,她的娘家和夫家都不是什么士族出身,夫家甚至是武将,但她肯定也站皇后娘娘啊。皇后出身武将之家,和自家天然地就有一层联结。更别提,今日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康太后在硬找茬。 “康太后生事,偏偏被娘娘四两拨千斤地拨回去了。”王老夫人心中有一杆称,“只看妻室,东风与西风之争,很快要落下帷幕了吧。” 她的话说的巧,偏偏周老夫人也接收了这个意思。这东风与西风,自然是说官家与太上皇的父子之争。王家站官家,毋庸置疑。而镇国公府一向是中立的立场,他们家最出息的子弟不是她的大儿子、如今的镇国公,反而是她的二儿子、三司使周明光。 周家早立定主意,没必要掺和进去。王老夫人拿话巧妙地劝她,她其实也有些意动。这对年轻的夫妻对上太上皇和康太后,可是半点不虚的。太上皇做的事委实不得人心了些,康太后这个太后则更是没有水平,别说压制皇后了,和皇后比不了半点。 周老夫人意有所指道:“东风到底胜西风啊。” 王老夫人含笑点头。 她二人完全想不到皇后离宫是真事,因此康太后今日这番做派就显得滑稽可笑了,可景阳宫里众人都是知道实情的。 秦严急匆匆赶来,只赶得上最后一句话赶走老巫婆,好不容易见着了妻子,他也是高兴的,对着宫人们说:“娘娘的事,是朕安排的,若叫朕知晓从你们哪个嘴里传了出去……” 众宫人忙跪下道:“奴婢不敢。” 秦严才缓和了脸色:“今日你们做的很好,都有赏。”这是奖励他们今天没有一个在康太后的威逼之下出卖长孙令。 被敲打了一番,又给个奖赏,别说他们这些人本就被皇后收服了忠心耿耿,哪怕是有小心思的人呢,听了这话也不敢冒头,再坏的心思都得憋回去。 秦严令他们都出去,才拉着长孙令好好说话。 长孙令道:“阿严,倒不用你来替我收服他们。” “你别扯开话题!”秦严义正言辞,“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你不在,我过得有多苦!” 长孙令:“……”见秦严一副要开嚎的模样,她忙站起身道:“等一下!现在是‘武安侯’先向官家禀报边防要事。” 秦严:“……” 见妻子身份切换自如,他抽了抽嘴角。 既然阿令要先公事公办,那就公事公办好了。公事公办完了,他再和好好计较一下私事! 于是秦严神色一凛,恢复了执掌天下的君王模样:“长孙将军请说。” 长孙令面上一暖。他们其实都心知肚明,武安侯不是长孙令,长孙令也永远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成为“武安侯”,尽管是她带兵打退了羌族,尽管是她沙场立下了汗马功劳。他称她为“长孙将军”,却是合了她的心意。 “此次往漠北巡边,发现两件要事:羌族大王子在政斗中落于下风,为避免二王子立刻上位,我派人去羌族王宫搅了搅浑水。如今两位王子重新拉平相斗。另一则是滨州刺史图修为突厥美人所惑,内宅不修,险些弄丢了滨州城防图。我已留下人控制住刺史府,羁押图修回京,任由官家处置。” 秦严听得频频点头:“你处理的很是。”又细细问了她在羌族王宫都做了哪些布置,是否留够人手。又问她图修那事是否有朝廷中人勾结。 长孙令一一应答,与外出归京的将军一般,君臣问答,并无凝涩。秦严一旦进入状态,就绝对不会将对面女子视为自己的妻子,眼神庄重,如同接见自己的重臣一般。 二人总算将朝堂中事商议完毕,秦严又道:“图修的事,等真的‘武安侯’归京那日再说。” 到时候长孙昭要在长安城外换回来,大张旗鼓回京,再上奏这事。也是为了和皇后出现在宫里的时间保持一致,以免康太后那边生疑。 “官家思虑周全。”长孙令自无不可。反正图修已经抓在手中,滨州也控制住了,不会出什么问题。 秦严严肃地点点头,下一秒,就扑进了长孙令的怀里:“阿令,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你不在,我过得有多苦!” 长孙令知道这家伙黏他,把他拨开,秦严又贴了回去:“你没有心!出去那么久,寄回来的信全都是冷冰冰的,我兴高采烈地一打开,只见开头,‘官家容禀’四个大字!” 长孙令:“……我以武安侯的身份寄信,未免出个差错,不写‘官家容禀’还能写什么!” “你还想抵赖!”反正秦严现在是听不进正理的,“你一走就是大半个月。我又要处理朝政,又要管理后宫,一个人当成两个人使!哼,今天你也是见着了,两个老东西只想着害我们,我还得防着他们使坏!” 长孙令本来知道他在故意诉委屈,可听了他这一番话,也莫名地觉得他有点惨,摸了摸他的头:“好好好,是我不好。” 秦严:“本来就是!我又当皇帝,又当皇后,谁能比我惨?” 这话实在太搞笑,长孙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古往今来,也没有哪个皇帝会自称“又当皇后”啊! 秦严继续诉苦:“还有,你不在,两个崽崽也粘着我!我很忙啊,忙完了我就只想躺下来休息一会!但是你不在,两个孩子我总得管管。” 他们的一双儿女,与父母的感情,自然是没有英国公父女俩的感情好的。但是也挺不错的。那母后不在,自然是将对母后的感情也投射到父皇头上咯。 长孙令听说儿女的事,又说:“我听说这次幼学还举办了什么家长会是吧。”她饶有兴趣,听起来就很有意思呢。 秦严被忽视了自己的委屈,更加不乐意了:“你还提!若非那家长会,你也不会被怀疑不在宫里!”这是说的家长会上官家现身、皇后却没出现的事。 他还迁怒起来了:“都怪那程密,在幼学老老实实当个院长就完了,还整出这家长会来。哼,朕要免了他的院长!”完全忘记了自己当日和女儿也玩得很开心的事实。 长孙令无奈道:“程密何错之有。”她也是半路上听了一茬子,根本闹不明白。她在秦严脸上亲了一口,问他:“家长会那天,都有些什么趣事?” 秦严心里翘起了尾巴,面上却不显,只是道:“那天灼灼回来告诉我,他们幼学要开家长会,家长就是孩子的爹娘,最好爹娘一起去,要让家长参与进孩子的成长里。” “这寓意倒是有意思。”长孙令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幼学有心点那些当爹的呢。要知道,现在关心管教儿女的也大多是母亲,而不是父亲。“那最后来了几个男家长?” 秦严一想到当天的情形,那真是女眷如云,男眷零星。他没好气道:“就只有我,行溪,还有一个徐子恺。” 长孙令眸色一深。阿严会去也是正常,灼灼那丫头求两句他也很难不答应。卢行溪一向疼爱萤萤,更加会乐意参加这种家长会。徐子恺嘛,他家没有女眷,就他一个孩子父亲,他不去谁去? 合着就这三个爹去了?其他的爹都是白领了“爹”的名字,一件该当爹的干的正事都不干啊。 “有些人真是不配为爹。”长孙令都听说了,那日是官员休沐日,除却一些实在是有要事的,谁又是真的没空参加家长会?再说了,皇帝日理万机都能抽出空来,怎么你一个官员是比皇帝还要勤勉?可别太离谱了。 秦严忙挺了挺胸:“那是,像我这样的爹已经很少了。” “不过是矮个里边拔高个。”长孙令“呸”他一声。非要这么说的话,确实只有秦严、徐子恺、卢行溪三人还算过得去了。 秦严不悦道:“阿令!” 长孙令斜了他一眼:“论心计,妹夫不如你,论当爹,你比得上他?” 就卢行溪那宠女儿、爱女儿、懂女儿的样子,别的父亲就是拍马也追不上啊。秦严也只能认栽,要知道,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你要和儿女关系好,要做好爹,必须得花时间,花精力。而人的身份是很多的,精力又是有限的,在这一份上花的时间多了,在那一份上花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难不成萤萤是天生的就和父亲关系那么好?还不是卢行溪这个父亲实在做得好,女儿也服气他,依赖信任他。 秦严没有那么多时间与儿女相处,也不大愿意像卢行溪那样,所以也只能叹气。 他又说起两个老家伙来:“你是不知道,我用你生病的事情遮掩,一会说你染了风寒,一会又说你犯了嗽疾,太医院那边我也打好招呼。就这样,还是差点被发现了,太后今天的样子,只怕是有备而来。” 长孙令奇了:“莫非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不应该啊,她的景阳宫都忠诚得很,这样的事先前也有两三次,从来没出过事的。 “我吩咐人去查了。”秦严早在来的路上就吩咐下去了,如今擎等着结果就是了。只是不管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他其实都一阵后怕:“阿令,这段时间,只怕你要收敛些了。”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9节 长孙令明白他的意思,康太后虎视眈眈,只等着捉把柄呢,这回虽然败退但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因此她还是小心为上。“嗯,再过些日子就是亲蚕礼了。我自会上心。” 做皇后,她也是专业的。这些该她本分做好的事情,她绝对不会让人抓到毛病。只有这样,别人才会敬服长孙皇后,她与夫君一体,秦严的地位也能更加稳固,而她借助秦严的支持,才能在宫外握到军权。 秦严点点头,这些他自然是放心的。又轻声道:“前两年是老头子在昆山养病,这宫里自然是我们当家,舒坦自在。你出去多少次都是能够的。去年他们回来了,常宁宫到底离这也不算远,老头子在这长大的,只怕也有些手腕,留下什么手尾。我虽尽力清扫,说不定什么时候跳出个钉子来,还是咱们吃亏。” 他的难处,她也知晓。前两年太上皇名为养病,实则是见势不妙,招揽人心去了。太上皇自打仓促退位,就有临阵脱逃之嫌,失了人心。他当然也想抢回皇位来,后面见儿子干了两年皇帝居然越干越好,他也怕了,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说去昆山养病。“他在昆山见了许多老臣,却也不得什么助力。” 太上皇的底牌,也差不多亮完了。 在那养病两年,最后还是回了长安。复位不成不要紧,现在当个太上皇,若能牵制皇帝,做他的牵线木偶就再好不过了。太上皇打定主意这样回京,秦严夫妇两个又哪里不知道他的恶意。只是到底是亲生父子,再恶心也只能忍着罢了。 不仅恶心,还不方便了。长孙令从前出宫几次,后宫自然也不好没有“皇后”,因此安排了一个与她长得相像的暗卫作为替身,出面接待宫妃罢了。好在秦严后宫小猫三两只,安分守己得很,不懂事的都被秦严贬去了冷宫坐冷板凳。 “那些妃子们看不出‘皇后’有假,说句难听的呢,哪怕他们真发现有问题,我也能控制住。可老头子和老太婆不一样,他们也算阅人无数。”秦严宽慰他的皇后,“再过些年,咱们年轻,熬也能熬死他们。” 长孙令想到太上皇和康太后,心里冷笑:“逼急了我,我掀翻了摊子,谁也别想好过。堂堂一国之君,临阵脱逃,怕当亡国之君就退位,儿子保住了江山又想复位,做他的春秋大梦!” 她自己倒没什么,只是秦严作为亲儿子,实在委屈。她也心疼他:“咱们一家人,管他们如何呢。” 秦严顺势亲长孙令的脸,“嗯,我有你,有灼灼和阿大。还有阿娘,也在天上盼着我们好呢。”至于父亲,那是什么?是老东西么? 片刻后,秦严抱着长孙令:“你风尘仆仆地回来,是不是该去沐浴了?” 长孙令看着他危险的目光,笑问:“我应该自己能洗干净?” 秦严捏了捏她的脸,直接把她抱起来,不客气道:“还是我来效劳吧。” 长孙令翻了个白眼,果然安慰什么的都是白搭,他才不值得被好好安慰呢。 下午他们就得了消息,原来泄密的人是秦曜宫里头的。有个小太监居然和慈宁宫里一个嬷嬷是姑侄关系,还是已经搭上线的,第一次出手,就得知了这个秘密。 帝后二人忙又把儿女身边的人筛了一遍。秦曜下学回来,得知自己身边的小太监被人带走,就再也没回来,心知出了事,忙赶去景阳宫见自己的母后。 秦晔比他先一步到了景阳宫。儿女都欢喜地叫“阿娘”,他们一家子相处的时候,总是“爹”“娘”相称,并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 长孙令见了他们,也高兴得很。将儿子和女儿的手都摸过,知道他们不冷,也就算了。等一家四口坐下来用膳的时候,长孙令才幽幽道:“今日慈宁宫又来寻我晦气了,好在及时赶了回来。” 秦晔闻言,立刻就生气起来:“他们又来找事了?难道是母后离宫太久了,被他们察觉出不在了?” 说罢她自己又说起来:“不应该啊。” 秦曜听到这件事,忙和自己宫里小太监失踪的事联系到一起,他虽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仍然愧疚道:“阿娘,是不是我这边泄露出去的?” 长孙令还未发话,秦严已经张口了:“是,也不完全是。” 秦晔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同胞兄长。怎么看也不是那么傻的呀。 秦严目光沉沉地看了秦曜一眼:“阿大宫里有个小太监,与慈宁宫有些牵扯,你们阿娘不在宫里好一段时间,不现身人前,慈宁宫自然生疑,恰好用上了那个小太监。那小太监发现阿大许多日下学后都直接回自己宫,从未来过景阳宫。” 秦曜脸色微微发白。原来真的与他有关。是啊,阿娘生病,没理由他这个做人家儿子的不常来探望。这也不符合他们素日的母子之情,怪不得惹人怀疑呢。 “阿娘,我……” “这事也怪不得你。”长孙令见到了儿子眼中的愧疚,她也不是为了让儿子愧疚的,“只是今后要小心谨慎,咱们一家子是被常宁宫和慈宁宫盯上了的。” 秦晔还大大咧咧道:“哥哥要是和我一样,每日都往景阳宫跑,肯定就没事了。” 长孙令还不知道为什么,忙问:“我不在宫里,你往这跑干嘛?” 秦晔傲娇地指了指秦严:“阿娘虽然不在,但是阿爹经常到阿娘宫殿批折子呀。我都见不着阿娘了,当然得去见见阿爹。” 长孙令半信半疑地看向秦严,秦严果然耳根子一红,不吭声了。这人! 秦晔就喜欢父母这般模样,她胆子大,一般小孩哪里敢开父母的玩笑呢。偏偏她最爱,也最喜欢父母脸红、和睦。 有妹妹一打岔,秦曜的愧疚不安也都消失了,只是在心里下决心,以后行事要更小心为上。 第二日上学时,卢照雪就从表姐的嘴里得知了姨母归来的消息,她高兴得不得了。所有大人里,除了阿爹阿娘,她最喜欢姨母了。 姨母长得美,人又充满力量,还特别有气势,卢照雪特别崇拜她。 秦晔还说呢:“我阿娘也很想你,说等忙过了亲蚕礼这件大事,就传你入宫去,到时候咱们在宫里玩一天。” 卢照雪眼睛刷的就亮了:“真的么!太好了,我也好想姨母。” 两个小女孩说说笑笑,可惜没多久就是术数课,赵先生一上来就叹气:“有些学子,上我的术数课从不认真,待要考试了又临时抱佛脚,佛脚没抱上,考啥啥不会,蒙啥啥不对,回头出了成绩还要哭。” 梅花堂一众学子们:……呜呜呜别骂了别骂了。 家长会上他们的父母就已经拿到了他们的成绩单,术数考的不好的,回家就被说了一通。尤其是那些拿四等的,整张卷子就没几个对的答案,回家更是被赏了一顿竹笋炒肉。 现在先生还要再“羞辱”他们一通,又让他们想起来那顿竹笋炒肉啦! 赵先生又道:“卢照雪和徐翡二人拿了满分,太给我们梅花堂争气啦。嘿嘿,隔壁兰花堂也只有一个拿满分的学子。” 秦晔虽然自己术数学得马马虎虎,但是听先生夸赞自己的妹妹,她也与有荣焉地挺了挺小胸脯,虽然下课后,她就被先生叫了过去:“秦晔,你跟我来一下。” 秦晔:“……” 果不其然,先生是针对她术数学的问题来找她的。被先生单独开小灶,她真的欲哭无泪。 赵先生很是关注班上的几个学生,秦晔在他看来很有几分聪明,只是不像卢照雪一样天生在术数上敏感而已,只是秦晔是官家的嫡公主,他当然要保证公主的学业不能太差,不然也是坏了第一幼学的名声。 就在秦晔被先生叫去喝茶的时候,卢照雪也和程秋迟去外面散了散步。天气很晴朗,她们散了个开心,差不多下一节课的时候,才迈步回梅花堂。 在经过兰花堂的时候,一个傲气的小郎君刚好经过他们,还轻蔑地看了卢照雪一眼,话也不说就进兰花堂了。 卢照雪:??? 好莫名其妙呀。 程秋迟见萤萤没生气,也就不劝了。 卢照雪也没放在心上,莫名其妙的人那么多,她哪能个个都放在心里计较呢。 可没过多久,她就从百事通秦晔那里弄来了消息。秦晔到底是地头蛇,小公主,和谁的关系都不错,她在兰花堂也有几个认识的朋友,那朋友和她说起了这件事:“我们堂里那个术数满分的楚央,可了不起了。他听说这次除了他之外,梅花堂还有两个也是满分,立刻就不乐意了,还跑去建议先生下次考试出得难一些,免得什么人都能浑水摸鱼拿到第一了。” 秦晔立刻就:? 不是,你别太离谱了。还再出难一点? 朋友还说呢:“他肯定是觉得自己被抢了风头,三个第一显不出自己来。刚刚我还看到他瞪了梅花堂那个卢照雪呢。” 什么?还敢欺负她妹妹! 那可就不好饶恕了,秦晔本想冲进兰花堂找那个楚央算账,又怕别人说公主张狂,又追究到萤萤头上,说是萤萤鼓动她的,那就不好了。 她回到梅花堂,与萤萤说了这事。 卢照雪才算是明白为何那个小郎君要用那样的眼光来看自己了。题目出的难易又怎么样,真正有实力的人做什么卷子都是满分,能拿到满分只是因为满分就是极限了,他是这个意思吧。可是自己也没觉得这张卷子难呀,怎么就成了“浑水摸鱼”拿的第一呢。 秦晔为了妹妹出口气,连自己术数学得很烂的事情都忘了:“我这就去提议先生,下次考试出难点,越难越好,到时候萤萤你还是考第一,倒要看看那个楚央是个什么水平!” 越说她越气愤,又说:“我要先生出四年级的题给我们做,越刁钻越好,越偏门越好!” 她放完豪言壮志,只见全堂所有的同窗们都惊恐地看着她。 卢照雪显然也被她震惊了,忙劝道:“阿姐,不必如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就算要和那个楚央别苗头,也别伤害其他无辜的同窗啊。 王临已经因为术数考的一般而有些担心了,现在还要提高考试难度,他的成绩岂不是雪上加霜。他一个健步奔到秦晔面前:“殿下,千万别去啊!!!” 秦晔的同桌也小声在她耳边说:“殿下,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别忘了你这次的术数成绩。” “嘶!”秦晔蓦的想起来,又想起刚刚被赵先生叫去喝茶的痛苦,她抽了抽嘴角,“嗯,萤萤说得对。” 王临的目光转为感激。 同窗们的目光转为感激。 这种感激又化为了激愤,他们都护短,自然不会怪秦晔,都怪隔壁兰花堂那个楚央,他有那么了不起么!哼,凭什么说他们萤萤和徐翡是浑水摸鱼!他才浑水摸鱼呢! 徐翡的神色倒是还好,他不在意这些虚名,只是看了看卢照雪……他不想她因此事不开心。 卢照雪才懒得因为这种事不开心呢。因为她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她本想借助家长会让爹爹们都参与进来,可实际家长会上,大家的爹都没来几个,她的计划几乎全都泡了汤。 她得重新想个法子。 还没等她想出法子来,幼学里就有了消息,每年一度的长安幼学三项大赛就要开始了。三项分别是诗词、术数、射箭,正好对应了常考科目。 因为是京城的重要比赛,即便参赛选手只是小娃娃,却也备受瞩目。能够参赛的孩子们都会扬名。 首先会在自己的幼学内进行选拔赛,决出两个名额来。 兰花堂楚央放出话来:此次他必有一席之位!看那等浑水摸鱼的人能否得中。 又说:若是只有一个名额就好了,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也能代表第一幼学拿下桂冠。 兰花堂气焰汹汹,十分嚣张,因为楚央这番话也直起腰板。卢照雪和徐翡也在赵先生的建议下报了术数选拔赛的名。 卢照雪回家之后,还和卢行溪说呢:“阿爹,等我夺魁吧!” “你可有把握?”卢行溪问道。要知道,这次参加选拔赛的包括四个年级,萤萤他们属于最小的那个年级,论学问未必比得上。 卢照雪的小尾巴翘起来:“若是论写文章好看,论射箭技术,我肯定不怎么样,比不得很多人,可是论术数,我可是继承了阿爹的天赋的。” 得意又可爱。 卢行溪被逗得哈哈大笑的,直夸她有志向。 长孙质晚间回来也听说此事,也鼓励萤萤多加努力,人外有人,不可自恃小聪明。 卢照雪自是点头:“阿娘放心,我这些日子都要好好学术数,勤问师长的。” 虽说前一次的事情不计较,可这次兰花堂的楚央实在是太可恶了,指名道姓到她和徐翡头上来了!不蒸馒头争口气,她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晓,大浪淘沙之下,被淘走的到底是谁! 她又在心里祈祷,徐翡也争气点,到时候他俩一起为梅花堂争光。赵先生对上兰花堂的吴先生也能硬气点。 等萤萤走了,长孙质才问卢行溪:“为何没说出你也拿过长安魁首一事?”以这家伙爱夸耀的性子,实在不合理。 卢行溪“嗐”了一声:“我的荣誉是我的,她的荣誉是她的,她不是这世上小一号的我,而是她自己。” 长孙质想了想,笑了。也不怪卢行溪自称是个好爹,能够做到他这一步的,实在是少。拳拳爱护之心,让她这个为人阿娘的也动容。 第25章 因为报名了选拔赛,卢照雪开始了晚睡生活。 她本就要上学,平日里课业都能在学堂里完成,晚上回了家,与父母一同吃个饭,爹爹陪她玩会什么,或是阿娘说几个故事,最迟亥时(九点)也要睡了。 她小孩子家家,睡得多,也能睡,爹娘更不许她熬夜,最近为了在选拔赛上有个好成绩,她每日都要晚睡半个时辰,到亥时四刻(十点)才睡。 她光是做题去了,捧着几本术数书如痴如醉的,又根据书上原本的题目给自己举一反三地出题。她阿爹卢行溪本想亲自为她答难解疑,见到女儿这种做法,也都瞠目结舌。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20节 私下底与长孙质说:“我们这闺女,只怕青出于蓝胜于蓝。”又拍拍妻子的手:“生个这样的女儿,阿质辛苦了。” 长孙质也骄傲道:“萤萤只是她自己,没有什么青蓝之说。”她这是用的卢行溪原话了。女儿不是父亲的复刻,就算她也 在术数一道上极有天赋,也是她自己的本事。 卢行溪笑着称是。 选拔赛定在十日后,由幼学里教文章和术数的先生们一同命题。术数组里就有梅花堂的赵先生和兰花堂的吴先生。这两个人也是互别苗头很久了,主要是吴先生恃才傲气,比赵先生先进幼学,资历深,又觉得自己的教学水平远比赵先生高。 这次,吴先生依然对着赵先生道:“别以为你们梅花堂有两个考满分的,这次选拔赛就能占到便宜。我们楚央一个顶俩。” 赵先生哼道:“我们不用靠数量取胜。” 吴先生:“我看老赵你的命是真不好,教了这么多年书了,一个第一都没教出来哈哈哈。怪不得今年有了个好苗子就当宝一样。” 学生之间有竞争,先生也是人,他们之间当然也有竞争。吴先生资质大、天分也不错,每次都教资质好的学生,而分到吴先生手里的学生就不一定了。所以每年最重要的一个考试,也就是岁考,总是吴先生的学生出类拔萃,可怜赵先生的学生没几个出彩的。 可今年不一样,今年赵先生带的梅花堂竟然有好几个厉害的学子,他觉得自己的梅花堂也能争口气。省的老吴一整天在那阴阳怪气的。 “这话说得,每个学生都是我的责任。”赵先生义正言辞,“反而是老吴你,整天只关注楚央,忽视其他学子,这样不好。” 他都看到好几次其他学子来向老吴讨教,结果老吴忙着给楚央找题目,把学子敷衍了事。在他看来,虽说选拔赛是很重要,可是学生无贵贱,哪怕不能参加比赛为自己添彩的学生,也是学生啊。 还有那个楚央,就连院长程密也关注到他了。他实在是太过傲气,简直就是翻版的吴先生,对外扬言讥讽他们堂的卢照雪和徐翡。也不知道他们家是怎么教的,是,他阿爹是金吾卫大将军,但是卢照雪阿爹也是三司副使,徐翡阿爹也是枢密使啊,尤其是徐翡阿爹,官位还是最大的呢,人家徐翡也很低调啊。 程密有心教育一下楚央,他不仅自己傲气,还没考呢就把竞争对手贬低到了泥里,更重要的是由于他在兰花堂放出许多狂言,把其他同窗也给煽动了,现在整个兰花堂的风气就是很浮躁。程密当然有留意到这种情况,其他给兰花堂上课的先生们也有些意见,只有教术数的吴先生并不在意,反而觉得就是要越斗越勇,有真本事的人傲气一点也无妨。 程密正在等一个时机,看看如何点一点这帮兰花堂的小崽子。 梅花堂的小崽子们倒是还好,兰花堂这么浮躁,有时候见了他们也有点敌对,偏偏梅花堂孩子们都淡定得很。小小年纪,就有这般风度。 程院长哪里知道,不是梅花堂的孩子们小小年纪就有风度,而是秦晔这个小崽崽在其中发挥了作用。 她怎么不知道兰花堂气焰汹汹呢,那个楚央则更是可恶,如今有了这一场选拔赛,她简直比萤萤本人都还要高兴。既不用同窗们一同吃题目变难的苦头,又能够用真才实学打败那个自大狂,她恨不得明日就是选拔赛了呢。 但她毕竟是当过一轮总指挥的人了,这些日子也学了些韬光养晦。就拿阿爹的朝堂类比好了。梅花堂都是她的臣子,她要让大将军卢照雪打赢这场胜仗,就必须让整个朝廷一道支持卢将军。 因此,她私下底背着卢照雪和徐翡这两个即将出战的人,与其他同窗们说,“萤萤他们马上就要比赛了,咱们必须得绷住,支持他们,不能像兰花堂一样风气浮躁。” 程秋迟也轻声细语道:“殿下说得对。我们不能给他们压力。” “是啊,能够代表我们堂去参赛已经很了不起啦!” 有一个学子撅了噘嘴道:“兰花堂的人那么傲气,我们不能怼回去么?好像他们多厉害似的,我们有萤萤和徐翡,总有一个能拿到名额吧。” 秦晔道:“同窗们,兰花堂气量小,只争眼前之利,咱们可不能这样,我们目光放长远一点,等比赛完见真章,那时候才是真爽呢!” “嗯嗯!” 那学子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也都服气了。大家都同意秦晔的说法,因此也渐渐平静下来。秦晔在梅花堂说话的分量还是有的,又因为上次她当总指挥委实当得让人心服口服,这一次大家依然听她的话。 是以卢照雪和徐翡二人根本就没有发现,梅花堂有什么变化。 卢照雪刻苦努力,每晚都少睡半个时辰,徐翡倒是不熬夜,仍和往常一样。卢照雪有时候也同他一起思考问题,两个人的交情倒是近了不少。 他俩勤学,叫楚央知道了,又是一通嘲:“天资不行的人才要临时抱佛脚。”虽未点名道姓,但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的人都知道他在说谁。 他自己在兰花堂,除了术数课,其他时间一概不碰术数相关的,还说自己回到家也是不看术数的,“只凭我的天赋就够了”。 殊不知小孩子最是需要睡眠的年龄。他在外面再如何要强,回到家就埋头苦学,日日酣战到子时,真是头悬梁锥刺股。 他阿爹楚将军听说了此事,一言不发。倒是他阿娘心疼儿子,大晚上熬了鸡汤,给儿子喝了,又劝他不要熬坏了身体。 楚央只是不听,白日来了幼学,还得继续维持他“天赋异禀”的形象。殊不知他的黑眼圈早已出卖了自己。 卢照雪都看得心惊。这简直比她的宝宝碗筷上的食铁兽还要像食铁兽啊! 她回家后就与爹娘说了此事,十分不解道:“楚央不是说自己天赋异禀么,根本不额外花时间学的,怎么黑眼圈那么大呀!” 她还指着自己的筷子:“就是这样的!” 卢行溪听了,真不知道说什么。现在的孩子,也太好强了些。 还是长孙质出来道:“萤萤觉得,他有没有熬夜学习呢?” 卢照雪没好气道:“他肯定学了呀,但他不承认。”她以己度人,“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卢行溪还在一旁道:“这叫打肿脸充胖子。” 卢照雪似乎有些明白了:“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他在努力?”目前看来只有这个解释了,可是……“努力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么?” 见萤萤终于明白过来了,而且点到了关键之处,长孙质才出言道:“世上就有这样的人,自恃才高,觉得努力勤奋就是低人一等。” 卢照雪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思路:“正所谓学然后知不足,难道一个人是天生聪明的么?不需要后天任何努力?” 长孙质最是明白楚央的行为,这种行为完全就是自己内心无法自洽,在后世甚至被戏称为“学婊”。他自己明明偷偷废寝忘食的学,却生怕别人也勤学苦练超越自己,就在外主张勤奋无用,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故意在别人面前玩乐来把别人带进沟里。 “他只是想通过对外宣称不努力,实则偷偷努力,卷过你们所有人。” 这下卢照雪彻底懂了。卷这个字她也不是第一次听阿娘说。上次阿爹还说,朝堂内卷化已经出现了年轻化的倾向了,官员们越来越年轻,越来越肯拼肯干,都是实干之才。 “只是,这道理不对啊!”卢照雪不解道,“要比我们就光明正大地比。还偷偷努力,明明也认可努力的作用,哼!” 卢行溪笑了:“这道理当然不对。这是他们的偏门小道。萤萤,这世上也是有煌煌正道的,咱们要往正道上走。” 卢照雪狠狠一点头,又托腮道:“还是有点奇怪诶。楚央能考得不错,说明术数确实有点天赋,但是有天赋就可以自视甚高么?” 哎哟。卢行溪和长孙质对视一眼,没想到就这么一件楚央的事,能趁机启发女儿两个道理,也是好事。他们一贯不喜欢给女儿立规矩,也不喜欢长篇大论地教育,总是喜欢因材施教,根据不同的生活情况来现场发挥。 这当然很考验两个新手爹娘的教育水平和说话能力,但好在两个人也算是锻炼出来了。他们也有幸,女儿是个有悟性的,一点就通。 “萤萤觉得,如果有两个人考上了进士,一个是勤学苦读十余年,一朝考上,另一个是玩了十多年最后随便考考,他们都考上了,你是官家的话,你更倚重谁些?” 他们一家人在正房里说话,萤萤也不是个多嘴学舌的,自然也不用忌讳那么多。 卢照雪听了阿娘的问,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真的代入了官家姨父的角色。若我是官家的话,一个正常考上的,一个靠着天资考上的,虽然能考上进士当然都非泛泛之辈,但我是官家诶!那天下英才尽入我彀中矣!我当然要选最厉害的那个啦!第一个人对比起第二个人来,就显得平平无奇了点啦。 她正要兴高采烈地说出答案,忽然,一个念头涌入她脑海里:她的这种比较,这种想法,岂不是和楚央的想法是一样的?他觉得聪明的人就是比勤奋的人更值得赞美,勤学反而是低人一等。 她稍微理了理思路,才说:“勤学苦读之人虽天资稍欠,但考得上进士当然不会是笨蛋!他也有他的优点!随便考考就能考上的那个当然很聪明,但也不能瞧不起同科进士!” 长孙质听得微笑:“有点意思了。”本来她还当女儿有答案了,谁知道她又中途刹车。显然她一开始想的答案和现在所说的不一样。这般小的孩子,竟这样有头脑。真是不容小觑呀! 卢照雪经了阿娘鼓励,越说越起劲:“如果我是用他们的那个人,当然要根据每个人的特点去用。让他们各得其用,各尽其能。” 卢行溪与有荣焉地频频点头:“萤萤好聪明!”又问:“你是怎么想到的?” 他六岁的时候,都没有萤萤这么会想这些东西。这种朝堂敏感度,莫非是他和阿质下了值还没走出角色,带回来给萤萤了? 卢照雪嘻嘻笑:“朝廷举办一轮科举多不容易啊,选拔出来这么些个进士,为什么要做选择?当然是全都要!聪明的,要!勤学的,要!聪明人一点就通,勤学的也有发挥的地方!总之每个人都得给朝廷干活,谁也别想偷懒!” 卢行溪:“……” 长孙质:“……”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女儿,怎么小小年纪,就点燃了周扒皮的属性?多少有点资本家了萤萤。 又心道,幸好官家不知道你的这一套理念,否则朝中诸公岂不是要多多地加班? 卢照雪又哒哒哒走到爹娘面前,“天赋虽然很可贵,可是伤仲永的故事我也听得不少。要不我去劝劝楚央,不要这样了?” 长孙质还没说什么,卢行溪立刻就反对:“不可。他现在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又将你视为他的对手,怎么可能听你的?” “他做的不对,对他自己也不好,他的食铁兽眼睛,这么大,这么黑!”卢照雪在自己的眼圈处形容,逗得爹娘都笑了。“我也算是他的同窗,见到他这样,可以不管么?” 虽然不是一个学堂的同窗,没有那么亲近,但到底都是第一幼学一年级的学子。 卢行溪还是反对:“就算要管,也不是现在。萤萤,阿爹知道你善良,但是一味地善良体贴,并不一定会带来好结果,他可能恶意地想你,为什么要这么劝他。” 卢照雪低了头,有些不吭声了。 长孙质知道郎君为什么要这样两次反对萤萤。他们虽然都没有见过楚将军家那个小崽子,但是听萤萤每天回来叽叽喳喳幼学发生的事,也大概猜得到这是个什么心性的孩子。萤萤此时去劝他,只会被狠狠地恶语伤害。 而卢行溪,是绝对见不得女儿被伤害的父亲。让他看着女儿自己去找伤害,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卢照雪想了想,又说:“阿爹的担心,我也有些明白。我并未将楚央当成朋友,只是路上遇到一个关系不远不近的人,见他这样,有些难受,想伸把手罢了。” 卢行溪听了,有些退让了,想说:“既然如此……” 谁知卢照雪的话紧跟其后:“我等一个时机再说吧。阿爹说得对,现在不是好时机。” 卢行溪喜上眉梢。还是他闺女聪明懂事,也听得进劝,不是一意孤行的。 第二日卢照雪在路上见到眼圈更黑的楚央,果然一声不吭,什么也没想就过去了。 下了朝之后,秦严特意点了几位朝中重臣来商议今年税赋一事,其中就有新任户部尚书、三司使和三司副使卢行溪等人。 新任的户部尚书是顶了康英的位置,而且有个文雅的说法,叫“权户部尚书”。也就是说,他本身是有别的官职的,只是暂时代领一下这个职位。谁让康英因为自家儿孙不争气的事,被降职一级了呢。 官家履行与太上皇的约定,(当然也可以说是画饼),给康家留着户部尚书这个位置,让康家和太上皇也好歹有些念想。 说起来新任尚书也觉得这个位置自己坐的不安稳,康英现在是个户部侍郎,可户部官员大多都听康英的,因为都觉得他迟早能凭借太上皇之势回来。尚书本来也畏惧康家声势,可现在也烦了:老子权这个位置,也为了做事的,不是为了看你小学鸡内斗的,整天在户部生事,还能干成什么实事? 这一次官家传唤几个重要人物相见,甚至都没有叫康英,康英果然眼神阴毒地看向自己。 他也被激起了一些好胜之心,好好好,你这么想拿回这个位置,那就凭本事拿,看看本官留不留得住!看看官家到底站在哪一边! 君臣几人商定了一下今年两淮之地的赋税之事,这时候臣子们就该告退了,谁知陛下却留了卢行溪下来。 其他几人走后,秦严就看着卢行溪笑:“朕听灼灼说,萤萤要去参加长安幼学术数大赛了?” 那丫头前两日回来,就和爹娘说个不停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萤萤在一起久了,说话也变多了。哎,本来批完折子想好好休息会,或者和阿令泛泛舟、下下棋,谁知道小丫头冲回来这么多话说。 秦严也在心里抱怨起卢行溪的女儿来。就和之前卢行溪抱怨秦晔是一样的。两位老父亲各有各的心思。 卢行溪一听见说女儿,那他可就来劲了:“可不是。萤萤随我。” 是是是,随你聪明。秦严心里撇了撇嘴,还好萤萤不像她阿爹那么自大。 “皇后也惦记着萤萤和妹妹,等亲蚕礼过去后,咱们在宫里举办个家宴。”他的皇后对家人是真的好,说是家宴就是真的家宴,以长孙家的人为主,其他所有人都是长孙家的女婿和儿女。 秦严也无所谓,乐得以长孙家大女婿自居。故而此时对长孙家的小女婿调侃。 卢行溪高兴道:“请姐夫替阿质与我多谢阿姐的美意。到时候我一家必前来赴约。” 其实萤萤回家后,已经把秦晔告诉她的消息说了,但是还没有这么明确是家宴。 卢行溪昨日听了萤萤一番话,着实心里头得意,又忍不住对着姐夫炫耀起来:“萤萤入学后,着实大有长进。” 秦严看出他又想要干什么了,但是他闺女最近也很有长进,比起来,他也是不虚的,便先给卢行溪一个机会:“说。” 卢行溪笑着将昨日长孙质问萤萤的那个问题以及萤萤的作答说了出来,说完自己就评价道:“不意她年纪小小,还这般有想法。” 秦严是第一次听,先是打趣道:“你们一家子,没有旁的例子了么,倒拿朕的进士来开涮。” 卢行溪告饶。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21节 秦严又说:“萤萤实在是有悟性。”心里也不是不感慨,皇后也没骂错他,他比起卢行溪的确不是太尽心。其实萤萤和灼灼的阿娘都差不多的忙碌,也在外头各有事业,长孙质和长孙令都不是甘于在后宅相夫教子的人物,因此教女儿的事情,其实爹爹也是要负责任的。 只是他到底不如卢行溪呀。 他心里笑了,做官家的,其实也不是样样尽如人意。哪能什么好处都往你身上跑呢。 卢行溪听了,满意地点点头。能得官家这么一句夸赞,说明他的崽崽是真的很棒! 好,炫耀完毕,英国公准备告辞出宫了。他还有公务呢。 却被秦严先一步说出:“萤萤聪明,朕的灼灼也不差。灼灼可是在家长会的筹备活动中当了梅花堂的总指挥呢。” 卢行溪一脸震惊地看向秦严。这还是他那个不太会夸孩子的姐夫么。 这种话,明明是他的台词啊,姐夫你是不是被我夺舍了? 他太震惊,以至于没有马上接话。秦严心里有些不满,难不成是觉得一个总指挥不够厉害?你别太离谱,你闺女还没拿下桂冠呢,我闺女可是已经统领同窗了! 他的眼神逐渐不爽起来,好好好,你卢行溪不给面子是吧,刚才我夸了你的女儿这么久,现在不知道好好夸夸我的女儿? 什么塑料姨父啊! 秦严面色淡淡道:“一个总指挥,指挥同窗得当,家长会上果然是大放异彩,梅花堂还被院长表扬了呢。” 卢行溪这会醒过神来了,他当然不会吝啬于夸奖外甥女,忙接话道:“灼灼有大将之风,尽得人心。” 秦严听得心里舒坦,仿佛和大夏天喝了冰凉凉的泉水一样舒坦。怪不得这卢行溪之前这么喜欢到处吹捧女儿,听别人夸自己的女儿,真的好爽啊! 朕也学会了! 一直站在一旁为这君臣俩的谈话保驾护航的大太监朱银,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内心的戏却异常丰富:看官家那夸人的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朝中哪位大将得胜归来呢。院长给公主殿下一个梅花堂总指挥当,原以为官家也没多大在意,没想到啊,心里头还是很在乎的呀。 还“指挥同窗得当”,不知道的,以为您说的是“指挥将士得当”呢! 还有,刚才英国公忘记夸公主殿下了,官家是不是还有点不高兴来着。 咦惹,这君臣两个,都是三十岁左右的人了,一个朝中重臣,一个天下之主,还在暗戳戳地比较自己的孩子,幼稚死了。 朱银心里撇了撇嘴。 第26章 卢行溪直到走出宫了,还是有些没有想通,这实在不是官家的行事作风。哎,不过官家爱夸女儿,也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还是和自己学的呢。想是官家觉得自己这样的爹才算得上好爹,所以就学起来了吧。 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好,就像长安城中的楷模爹一样。 自恋的卢行溪不需要再为秦严的异常行为想别的理由。 几日时间一晃而过,先是亲蚕礼在长孙皇后的主持下圆满完成,宫里宫外都敬服长孙皇后的为人处世,再就是第一幼学的三项选拔赛正式开始了。 时间定在某个旬假的上午,其他学子们都不在,只有报名来参加的学子们这一天还来到幼学,且试身手。 卢行溪知道闺女惦记这场比试,一大早就起来往厨房走,亲手做了一通妻子女儿都爱吃的馄饨。他没什么拿手的,唯独馄饨学了阿娘的手艺,做的满口喷香,皮薄馅大,馄饨汤也入味。他将这手艺继承下来,也是为了给家人吃了开心舒坦的。 下人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国公爷进厨房了,习以为常地听他吩咐。卢行溪还另外蒸了两个桃花饼,热着,晚点萤萤考完了,就可以吃这个垫垫肚子了。 馄饨却是早食就吃的。长孙质醒来发现卢行溪不在,还当他有公事走得早,谁知下人却说国公爷在厨房亲自下厨呢。她失笑片刻,梳妆完毕就去了女儿的盼冬居,见女儿也起身了,就道:“今日认真考,别粗心,发挥出本身水平就行了。” 卢照雪当然也不会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考试而已,就算真的没拿到第一第二,失去了代表第一幼学的资格,那也没什么。只能说明她暂时地技不如人,又不是一直都不如人了。 “对,就是这么想。”长孙质不是那种瞎卷孩子的家长。 卢照雪撒娇道:“我才那么小呢,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好哇,这是给万一没考好都打好铺垫了呀。”却见卢行溪也来了女儿院子,抱胸取笑女儿。 “阿爹!”卢照雪有时候真想打他一下,这个坏爹!把她的花花心思都给说出来了。她不要面子的嘛。 长孙质不太赞同地瞪卢行溪一眼,孩子还小呢,脸皮可没有你这么厚。 卢照雪本还想气回爹爹,见爹爹端了碗筷过来,上面是自己最爱吃的馄饨,她认出来是阿爹的手艺,立刻就不生气啦,抱着卢行溪的手臂又叫又笑:“阿爹对我真好!” “哟,好的时候就是阿爹好,不好的时候就说我坏。”卢行溪假作委屈。 卢照雪哄人可有一套了:“阿爹不坏,阿爹是这世上最好的爹,哪怕官家姨父都没有你好。” 她这个小人儿哪里知道她官家姨父昨日才和她阿爹暗地里攀比过彼此的女儿,言辞机锋密密麻麻,两个老父亲幼稚得要命。 好在卢行溪很快就被哄好了,招呼着她和长孙质都多吃一点。 “你小孩家家,吃饱了才有气力,不然做题的时候肚子烧得慌。” 卢照雪还用他说,皮薄馅大的虾仁馄饨,她一口一个好不好!再时不时喝一口热腾腾的汤,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哪! 长孙质逗她:“你知道当神仙是个什么滋味?” 卢照雪一撇嘴:“我就是知道!当神仙就不能和阿爹阿娘在一起了!我才不要去,我们一家三口一直在一起!当神仙哪有当你们的女儿逍遥自在呀。” 一席话说得长孙质和卢行溪心头感动,尤其是卢行溪,都有些眼泪汪汪了。“我也是,让我当神仙我也不要。可见古代那些故事都是骗人的,哪有人为了当神仙,连妻子都抛下不管的啊。” 卢照雪没听过这个故事,忙问道:“谁呀?” 卢行溪眨了眨眼:“你马上要考术数了,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在心里,待会乱了思路如何是好?” 卢照雪又开始了她的胡诌:“阿爹放心,我有两颗心,一颗心记当下的要事,一颗心记一些琐事。”自然,考试就是要事,这些故事就是八卦琐事咯。 好好好,既然女儿这么想听,卢行溪就说给她听:“晋朝葛洪写的《神仙传》里,有这么个人,叫王遥,是个大夫,有一日呢,他有了奇遇,在山中石室中见到了两个仙风道骨的人,就与他们一起吹竹作乐。临走的时候,那两个人对他说,还是早点回来吧,在俗间有什么意思呢。” “哇!哇!”卢照雪听了不悦道,“他们凭什么说人世间是俗间?他们可见过春日雨,夏日蝉,秋日稻,冬雪起?” 卢行溪道:“这就是故事里的神仙。王遥听了只说,我是应该要回来了。回家不久后,他就收拾了行装,他妻子奇怪,问他要离她而去么?他就说,只是短暂离开,还要回来的。可他走了之后,再也没回来。直到多年后,他的弟子们又见到他一次,比从前还年轻,大约是成了地仙去了。” 卢照雪听了有些闷闷不乐的,“不过是个抛弃妻子的人罢了。怎么他也配成仙么。可见神仙也未必是好的。” “哈哈哈。”卢行溪听了,“为父与你想的一样!什么神仙,哪有我们一家人快活!” “阿爹说得对。”卢照雪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模样,可可爱爱的。 长孙质其实在一旁听了,也觉得奇怪。她自然是唯物论者,不信鬼神,但这个时代的人,信者多,不信者寥寥无几。她没想到,自家这两个,也不是什么敬畏神仙的。 他们宁可在凡世间享受有限的生命,而不去追求什么长寿和神仙的通天手段。 “父女俩倒是一样的豁达。”长孙质也眉眼带笑。 吃过早食,卢行溪和长孙质一同送女儿去幼学。待下车之时,卢行溪还递了两个桃花饼给卢照雪:“考完了吃,先垫垫肚子。”昨日已经说好了,因为没有提前告知,学子们也不知道到底要考多久的时间,因此到时候家中会再派马车来接。卢行溪和长孙质估计在当值,没时间来接了。 阿爹是生怕自己饿着。卢照雪接了饼,笑嘻嘻地问:“也是阿爹做的么?” 她之前只吃过阿爹做的馄饨,没吃过桃花饼。 卢行溪点头,摸摸她脑袋:“去吧萤萤。”怕第一次做不好吃,他自己也尝了一个的。好在还不错。 卢照雪立刻整理衣装,神色严肃,对着父母一拜:“有阿爹的国公饼助阵,此次必能拿下!” 说完,她一溜烟跑了。 长孙质:“……” 这个女儿的中二,是有点随了她阿爹的。 卢行溪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妻子:“她刚才说什么?” “郎君没听错,是国公饼。” 卢行溪:“……这臭丫头,编排到阿爹身上了。” 长孙质只是笑。 他们哪里知道,萤萤不仅自己吃国公饼,还宣传了出去。她一下马车不久,就见到了徐翡。徐翡也是才从马车上下来,与他一同下来的还有一个小郎君,两人说了两句话才散去,但卢照雪眼力好,一下子就看到了马车上的家徽。 “咦?你怎么从忠勤伯府的马车上来呀?”卢照雪还当徐翡也是从家里来的呢。 徐翡见了她,有些懒洋洋地回答:“我阿娘出身忠勤伯府。阿爹忙碌,外祖母时常接了我家去。” 哦,这么一说卢照雪就明白了。徐翡虽然出身定远侯府,但他阿爹这个定远侯是个大忙人,还是枢密使,恐怕没有太多空闲管这个儿子。要说卢照雪觉得哪个阿爹不管徐翡是还显得算情有可原,就只有枢密使徐子恺了。毕竟人家是真的忙,也来参加家长会了!卢照雪于是对这个阿爹还是有点好感的。 至于其他阿爹,哼,太差了太差了。呜呜,她的同窗们好可怜。 徐枢密使没空,徐翡的外祖母也就是忠勤伯府老夫人自然时常接外孙过去照料。看样子对外孙也还算周到,她平日里见徐翡的衣物上都没什么差错。 卢照雪也替他高兴:“你外祖母真不错。”能好好照顾外孙的人,说明至少是疼爱自己早逝的女儿的,所以爱屋及乌。徐翡多了外祖家疼他,也是好的。 徐翡轻轻地“嗯”了一声。 卢照雪又问:“方才那个人,是你亲戚么?” 能一起坐忠勤伯府的马车下来,应该是吧。 徐翡道:“他是我表哥张轲,三年级的,也报名了这次术数比赛。我带了玉露团,你要不要试一试?” 他从书箱里拿出一个梨木食盒,里面工工整整地放着几个玉露团,饼皮雪白,浑圆可爱。他还没有用早食呢,这不,特意带来幼学吃,反正也还没这么早开始考试。 卢照雪见他也带了吃的,忙想起了自己的桃花饼,她大大方方地吹嘘道:“这是我家的国公饼!” 徐翡:? 伸向玉露团的手中途停了下来。国公饼……该不会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吧?徐翡垂了垂眼眸,若真是这样,只怕学堂里的那些同窗们知道了又要羡慕死了。 “喏。”卢照雪也大方地打开自己的食盒,桃花状的点心形容可爱,花瓣层层叠叠,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我阿爹做的!”她大方地分享出去,“一人一个。” 反正她有两个,早食用过馄饨也都吃饱了。 徐翡心下其实是喜欢英国公这样的父亲的,听说国公爷亲自做的桃花饼,他当然心动了。谢了卢照雪两句就拿了一块国公饼,一边斯文地吃,一边夸道:“你阿爹好手艺。” “对呀对呀。”不仅仅是卢行溪喜欢听人夸他闺女,卢照雪也一样喜欢别人夸她阿爹呢。“我阿爹还会做馄饨,今早做了虾仁馄饨,好大一个,我吃了好多。” 徐翡心说,真是个好阿爹啊。他阿爹自然也算不错,只是忙碌,但他感受得到阿爹的心是好的。只比不得英国公这个爹罢了。好在他一向想得开,是个慵懒的性子,也不喜欢与人多比较,不然早和其他小崽崽一样羡慕嫉妒了。 不得不说,英国公做的桃花饼实在是太够分量了,吃了一个他就饱了。二人一道走向考场。 半道上却见着了程密和徐先生,徐先生教文章,今日也是文章选拔赛的考官之一。徐先生一边走,一边和程密道:“今儿实在匆忙,都忘记买早食了。” 程密道:“诶我那还有两包花生,你待会拿去垫垫吧。” 徐翡和卢照雪两个小崽崽走在他们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徐翡心想,我这玉露团该是趁热才好吃,可我已经饱了,不如送给先生吃,以免浪费了。 “先生若不嫌弃,可以试试这玉露团。” 徐先生当然不会嫌弃,又见徐翡确实一片诚心,笑道:“你可用过早食了?” “先生放心,方才我已经吃饱了。”徐翡将食盒送上。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22节 徐先生本就意动,当下谢过学生,接了食盒去吃不提。 卢照雪和徐翡二人走到考场,不少学子已经先到了,有的在看书复习,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则在三三两两说话。 大约有五十来人报名参加这次选拔,每个年级的人都可以报名,故而徐翡方才说他表哥也在其中。 他们到了不久,先生们就进来安排,学子们整理好自己的桌面,再不能有书籍,更检查了每个人手掌上是否做了小抄。 然后一声敲钟,试卷发下,比赛正式开始。 卢照雪见题目确实比之前朔望考的时候上了很多很多的难度,好在她这段时间有学习,若真是信了天资管用的鬼话,现在只怕只做得出一半的题了。 这次考试足足一个时辰时间,卢照雪先分配了做题时间,大致看过了题目难易程度,分门别类来做。一共三十道题目,全都是解题类。 她在心里也咬牙呢,出题的先生们真是狡猾狡猾的,题目顺序并不是难易顺序,而是一会儿难一会很难一会较为简单,充满了戏剧性。如果不是先看过整张卷子,只怕会在很难的题目上一直折腾,耽误时间。 钟声再次敲响的时候,卢照雪终于落下了笔。她并不是祖冲之、刘徽这种顶级的术数天才,所以能做完她已经很满意了。至于结果如何,只待先生们改完吧。 她与徐翡打了个招呼:“现下时间还早,要不我们一起去逛逛幼学附近的书铺?” 第一幼学是天潢贵胄的儿女上学之所,因此能够在附近开店的自然也有些本事,也是充着赚钱来的。怎么说呢,古往今来都是小孩的钱最好赚了。 卢照雪入学时间不长,还没有怎么逛过书铺,想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画本子好看,她带回去给阿娘开心开心。 徐翡自然是不介意的,与正向他走过来的张轲道:“表哥,你先回府吧。晚点再让马车来接我。” 张轲脸色沉沉,似乎不大好看的样子,应了一声,徐翡也只当他是考的不是太好。 卢照雪道:“这有什么打紧的,我家马车可以先送你回去。” 徐翡想了想,也觉得不算什么大事,便和张轲说好,让他也和外祖母说一声,省得她担忧。 张轲前脚走,徐翡和卢照雪二人就见到赵先生匆忙离去。卢照雪问道:“先生何事匆忙?” 赵先生:“听说你们徐先生出事了,我去看看。” 徐翡心里有了不好的念头,几位先生的关系都很不错,“徐先生出什么事了?” 赵先生:“哎,我也不太清楚。大夫也已经来了,我过去看看。” 徐翡忙道:“我们也去看看。” 卢照雪也点头,他们今天早上才见过徐先生呢。 赵先生想到他们素日也敬爱师长,不让他们去肯定是不行的,便领着两个娃娃一起走了。 徐先生本来今日要监考,结果快开考敲钟的时候,他忽然腹中坠痛不已,紧接着就跑了茅房,来回三次,他已经面如土色,只想趴在地上狠狠休息。 程密不用监考,巡考到一半回来,看到他这样也是吓一大跳,忙去请了大夫来,又请几个下人帮忙把徐先生抬到休息室去。 卢照雪他们过去的时候,大夫刚到不久,望闻问切一番,就知道了病症:“先生当是误食了巴豆粉。” 徐先生:?? 虚弱的徐先生当然知道巴豆是什么作用,但是他好端端地怎么会去吃巴豆呢。 大夫问:“先生仔细回忆一下昨日晚和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徐先生从昨晚上开始说起:“昨日下学后,我吃了两盏桃花饮子,一只烧鸡,一盘茄子。夜宵吃了……” 程密听得满头黑线。 早在一旁听了几人对话的徐翡却是抿了抿嘴,将桌上打开的食盒提在手里,递给大夫:“请大夫查一查这玉露团。” 徐先生当然阻止:“当然不会是玉露团的问题。”是他当先生的馋嘴,怎么会是学生送给他的食物有问题呢?他早就想过了,哪怕真是玉露团有问题,他也不会声张的,免得传来传去导致学生声名有碍。 徐翡却坚持。卢照雪从旁看着他神色,心里也有些许了悟。 大夫本就是治病救人的,更要检查出病从何处入,听说徐先生一个时辰前吃了这玉露团,而且只来得及吃了一个半,还有半个在那食盒放着,就检查起来。 “果然是放了巴豆粉在内。”大夫确定了。 徐翡的脸色骤然一变。从前再怎么觉得在外祖家不太顺心,到底是一家人,如今,连外祖家都有人要暗害他…… “徐先生,对不起。” 徐先生虚弱地躺在床上,还在为自己的学生圆场:“可能是外面买的吃食不太干净。这如何能怪你呢。” 徐翡身侧的拳头紧握着,淡淡道:“不,这是我从忠勤伯府带的。” 徐先生和赵先生二人都愣住了。忠勤伯府是徐翡的外家,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可就大了。尤其是今日徐翡还要参加比赛,若是真的吃了这有问题的玉露团,在考场上发作的可就是他了。 徐翡往日里是个懒散性子,他家大业大,又是独子,他阿爹没有续娶,他生活的环境也相对单纯,不需要他费心争斗,但这不代表他是一个傻子。 “此事是我之过。徐先生,我这就去一趟忠勤伯府,必要查明真相,给先生一个交代。”徐翡郑重其事道。徐先生这次可是代他受过,他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徐先生眼看着徐翡带着还剩半个玉露团的食盒转身离开,也有些急了:这孩子这样急匆匆去外祖家,只怕讨不了好,到时候还得背上问责外祖家的名声。 他急得不行,偏偏自己病的起不了身。 卢照雪一向是关心同窗的:“赵先生,您照顾一下徐先生。我这就跟上去看看。” “哎……”赵先生只能看着连这个女弟子也一道走了。 程密赶紧安排自己的随从跟上去,让他关键时刻代表幼学的立场发话,也算给两个小崽崽多点助力。 徐翡出了幼学,正准备雇佣一辆马车,却被卢照雪叫住:“等等我!” 徐翡道:“下次再与你一同逛书铺。” “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卢照雪冷静地看着他,“徐先生也是我的先生,今日之事我也算得个见证,我与你同去。” 徐翡想劝两句,毕竟他回外祖家是要发作的,他一个外孙还好说,卢照雪一个小女孩卷进别人家的阴私事,只怕不好。但见卢照雪眼神坚持,想到平日里徐先生一贯爱护她,她肯定现在心里也生气得很,就没再拒绝。 卢照雪道:“你上我家的马车,我们一起过去。” 英国公府的马车早就在门口候着了。恰好此时随从也赶来,说明了院长的意思。两个小崽崽齐齐点头,“有劳了。” “小郎君和小娘子客气了。” 两刻钟前的忠勤伯府。 忠勤伯老夫人正与家中女眷说笑呢,就见小孙子张轲回来了,她忙道:“轲儿过来,你母亲给你做了几件衣裳,看看喜不喜欢。” 张轲却脸色难看极了,看都不看一眼。 忠勤伯老夫人有些奇怪,又问:“阿翡呢?你们兄弟不是一道去的么?” “哼,阿翡只知道攀权附贵,眼里哪有我这个兄长!”张轲鄙夷道。 “这是说的什么怪话。”忠勤伯夫人一贯是个柔和性子,“阿翡是你表弟,你姑母走得早,咱们都是他的亲人。你哪里不顺,何苦拿他作筏子撒气。” 张轲当然心气不顺了!他今年已经九岁多了,马上就到考学的年龄,哪里不需要这么个术数大赛的荣誉呢?诗词、术数、射箭,他也就术数出色一点,在他们年级能排个第一名的样子。 这一次的长安术数大赛,都不一定要拿到什么荣誉,只要能代表第一幼学参加,都是一个出彩的加分项。他当然虎视眈眈,也对这两个名额视如掌中之物。 偏偏这一次,他那个表弟居然也要参加! 他与表弟也算是自幼认识,也在一起读过书,当然知道表弟的天分。他的脑子就是转不过徐翡,但好在徐翡一向是懒散的,走个中等的水平,不愿意居于人上。他也就放心下来,免得与表弟都是同一辈常常被拿出来比较。 可这次,徐翡不仅在他们的朔望考中名列第一,还要参加选拔赛。他们同窗里还有个叫卢照雪的,据说也很厉害。 一共就两个名额,就算他不一定能拿下,但徐翡绝对不能拿下!否则他永远要笼罩在表弟的阴影之下,甚至比这个更可怕,因为他年龄更大,居然还不如同台竞技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 所以他今天一大早就溜进了厨房,今日家中少爷和表少爷都有重要的考试,厨房自然也兢兢业业地做好了两个食盒的玉露团,让他们带着在马车上吃。 张轲说自己带给表弟,下人们自然也不敢有意见。暗处无人的时候,他就将特意买的无色无味的巴豆粉下到了食盒里。 可惜徐翡不喜欢在马车上吃东西,所以他没有亲眼看到他吃。不过他知道,到了幼学,他一定会吃的。 在考场上,他一直留心着徐翡那边,就等着他发作,谁知道直到结束他都好好地在座位上,他这一留心还耽误了他自己做题,根本都没做完! 张轲可不恨得咬牙切齿的。当下对祖母和母亲说:“阿翡只知道与英国公的女儿玩,可不是攀权附贵?” 英国公女儿?那可是他独女啊!忠勤伯老夫人心里高兴,“你也该去一起玩啊。”若是能与英国公女儿混个脸熟,将来英国公选女婿指不定就能看中他们家轲儿呢!那才是走了大运啊! 忠勤伯老夫人在这美滋滋地畅想,却没想到,一刻钟后,随着外孙回来,家里就被搅得翻天覆地的。 在马车上,卢照雪就问徐翡:“你知道是谁做的么?” 徐翡眼睛合上,有些疲惫道:“大概知道。” “好!那我们就去找他算账!”卢照雪绝对容不得人欺负她看重的先生,管对方是忠勤伯府的什么人呢! 到了忠勤伯府,徐翡就领着卢照雪与随从径直入了内院,门房都被这气势汹汹吓了一跳:表少爷这是领了客人家来?可神色怎么这么奇怪呢。 忠勤伯老夫人听说外孙带了客人来,稳坐着等外孙和客人拜见。外孙的客人自然与他一样,都是小孩子,见了自己这个有品级身份的老夫人,就是晚辈。 徐翡入了大厅,先与几位长辈见礼,目光在表哥张轲身上停留了几分。只见他与自己神色自如地对视,并无半分心虚之态。 卢照雪也大大方方道:“晚辈不请自来,还望老夫人与夫人恕罪。” 忠勤伯老夫人哪里会见怪,她心里还有些做成姻缘的念头呢,不管是和自家轲儿还是和外孙阿翡都是好的。忙招呼她坐:“早听说国公爷的女儿聪慧大方,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还要下人赶紧上果子茶点。 卢照雪推辞:“实不相瞒,晚辈前来是做见证的。”又介绍身旁的随从是院长程密的随从,也是来做见证的。 “见证?”这说法倒把两位夫人搞糊涂了。她们很有些莫名其妙的。张轲倒是终于有些紧张不安起来,频频看向徐翡。 只见徐翡神色严肃地说:“外祖母,我们家出了个下毒贼了!” 第27章 徐翡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忠勤伯老夫人到底还是稳得住,“阿翡,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她甚至用眼神示意徐翡,英国公的女儿还在呢!就算有什么事,不能等她走了再说么!还把她带回家里头说。 家丑不可外扬。自来大家族的事情,都是家族里头处理完毕了,不叫外人知晓半分细节和内情。 徐翡抿了抿唇:“外祖母,此事事关重大,孙儿不得不说。” “好,你说!”忠勤伯老夫人也有些气着了,别扭道。 徐翡道:“家中给我准备的早食是一盒玉露团,是不是?” 忠勤伯夫人素来管着大厨房,便道:“是。今儿你们兄弟二人要考试,便没有准备汤汤水水的,玉露团吃了能饱腹,可是这玉露团出了什么岔子?” 徐翡冷着脸道:“我不喜爱在马车上用食,下了车才准备吃,恰好卢照雪也带了桃花饼来,我便吃了她的桃花饼,玉露团后面送给了没来得及买早食的一位先生吃。考完试出来,我就听说先生出了事,原来是玉露团有毒!外祖母,这等事出在我们家中,该不该查?” 张轲听了才知道原因,原来都怪那个卢照雪!他望向站在中间的小娘子,小娘子也神色淡淡,就站在他表弟旁边,这二人原来是算账来的! 忠勤伯夫人惊诧一声:“怎会如此?”她不信她管的家是这样错漏百出。 忠勤伯老夫人听了,又观察了一下众人神色,她活得久了,见得世面多了,张轲看起来淡定,实则色厉内荏,是个纸老虎。她又想起他刚才进来时的作态,也猜到了。只是阿翡实在生气,她道:“此事外祖母定然会查个一清二楚,给你和你先生一个交代。”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23节 徐翡却没有被这说辞糊弄过去,而是反问:“外祖母打算如何查?” 忠勤伯老夫人心里一恼,果然外孙就是不亲,和自己一点也不贴心。但面上还是和蔼道:“厨房每日里经过的人手那么多,总得一一排查。不过你也放心,咱们府里就这么些人,还能跑到哪里去?” 阿翡想要个“下毒贼”,那就给他个“下毒贼”好了! 徐翡知道,今日自己若是就任由张轲这么混过去了,只怕明日就丢出来一个“人赃并获”的下人了!到时候只说他是怨恨家中表少爷的行事,或是编造个什么理由,也就过去了。 他没有再反驳老夫人的话,而是看向张轲,“今日在马车上,表哥问了我两次,怎么还不用玉露团,是何用意?” 正是因此,他才第一个怀疑张轲。现在又见张轲面色虚浮,就知道他心里有鬼。 张轲本见祖母都帮自己按下去了,结果现在徐翡还要生事,抿着嘴回答:“只是担心你饿着肚子。” “只怕玉露团就是表哥动的手吧?”徐翡是一句接这一句,“表哥从哪里买的巴豆粉,你可知道,你买成了丁公藤粉,如今先生命悬一线,你若还有半分良心,就该认罪!” 这时候他开始庆幸一开始没把徐先生的病情说的那么清楚明白了。外祖母的公正慈爱,在家族利益面前,果然变成了和稀泥。 卢照雪也对徐翡大为改观,原以为阿翡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懒散人,没想到他还挺能说,还句句在理。现在都想到用言辞诈他表哥一把了! 果然张轲脸色刷的一白,“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明明就是巴豆粉,怎么会命悬一线!”他到底不是个笨人,话音刚落,他自己就意识到了,“你诈我!” 他的心态其实还是可以的,不然也不会在徐翡刚进来的时候面不改色,但命悬一线的冲击实在太大,他到底不满十岁,虽然作恶,但也不想担上一条人命,所以才会暴露自己。 一步错,步步错啊。他说不出心中是恼怒暴露,还是庆幸先生最多拉肚子而不是马上要赴黄泉。 忠勤伯老夫人早在徐翡说话的时候,心里就暗叫了一声:糟! 还未来得及阻止轲儿,他就已经自己全都抖完了。 她的面皮也一抖一抖的,无数个念头在心里转着。这若是只有阿翡一个,倒好处理,偏偏英国公女儿和那个自称代表程院长来关心此事的随从也在,总不好把他们当做下人一样打杀了。 徐翡淡淡道:“你承认了。” 张轲唇色发白,一脸无助地看向祖母和母亲。 忠勤伯老夫人站起身来,拉住徐翡的手,“你表哥想必是与你开玩笑呢。而且,这事你最后也没吃亏,也没耽误了你考试。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你只说,你舅母平日里待你如何?” 徐翡最痛恨这种被人绑架的亲情,可偏偏舅母的确是无辜的,她此时望向自己的神色很是愧疚不安,还带着对亲生儿子的担心,他抿了抿唇,“舅母对我很是不错。” 忠勤伯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果然平日里儿媳妇为人是不错的,又赶紧叫张轲过来:“孽障!你和弟弟开了这样不得体的玩笑,险些坏了他的事,又害了先生生病,你该好好与弟弟和先生赔罪才是!” 张轲眼前一亮,果然有祖母在,自己不管做什么,都会峰回路转的!祖母到底是长辈,能压得住徐翡。他再有道理又如何,刚才真是好威风,现在还不是得接受自己的道歉? 他走到徐翡面前,就是一个鞠躬,“哥哥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走了岔道,还好弟弟宽宏大量,肯原谅哥哥这一回……” 他还没说完,卢照雪就打断了他的唱念做打:“原来在忠勤伯府,下毒都算是开玩笑么?” 她的语气很是疑惑不解,目光也投向了忠勤伯老夫人。 老夫人叫她这一看搞得有些难堪,与她有商有量道,“小娘子,这是他们兄弟二人的事,现下已经商量妥当,就这般算了吧。” 算了吧?卢照雪简直要气炸了,她这个路人都要气炸了,代入一下徐翡,岂不是要气的升天?!反正她是不敢想,居然有人可以明目张胆地当着外人的面都偏心成这样!她特意跟来这一趟,就是故意来“讨嫌”的,徐翡要计较此事,她就是要去做这个旁观者,看老夫人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好不好意思不秉公处置。 结果真是让她大失所望。 于是她直言不讳道:“我一向听徐翡说他家外祖母很是疼爱他,与自家子孙别无二致,如今看来,倒是他走眼了。” 徐翡瞥了这小姑娘一眼,没说话。 忠勤伯老夫人的脸上顿时青一块红一块的。她平日里自然是疼爱徐翡的,加上他亲娘早逝,对他这个外孙很有几分移情,可现下不是出了这么个事嘛。 她到底是要保这个孙子的,于是也不管卢照雪的身份了,强硬着做派:“这是我忠勤伯府家事,还望卢小娘子莫要越俎代庖。” 就差没明着说,这事关你姓卢的什么事了?要你来我家多嘴多舌? 卢照雪虽然心里很生气,但是她这个人有个特点,越生气她就越是冷静,越要想出办法来,“张轲下毒,伤害到了我的师长。正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我的师长出了事,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端的是义正言辞,一副合情合理的模样。 这也确实是她硬要跟来的第二个理由。徐先生确实是无辜卷入这件事的,但他难道没有受到伤害么?那她身为弟子来算账,又有什么错!谁说她没有立场了! 这话放出去,谁都只能夸她英国公家小娘子一个尊师重道的!谁不想要个这么给力这么能用的学生啊! 随从也站出来道:“不错,此事我们院长也是上心的。” 活了大半辈子的忠勤伯老夫人自然也知道卢照雪说这话的意思,总算摸到点她的命脉了。原来不仅是为了给阿翡撑腰的,还是为了给师长讨公道的,那就好说了:“小娘子放心,那位先生的身体我忠勤伯府定会负责到底的,不必担心大夫的问题,补偿的事也好说,定让先生好好休养。届时还小娘子一个健健康康的先生。” 不过是些许钱财,算不得什么。一个教书的,能有什么背景?还有这个随从,别说是随从,就算是程密本人来了又如何?这里几个人里,她只在乎卢照雪的态度。 啊啊啊啊啊啊!卢照雪真的要崩溃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自说自话的人!她要的是公道,不是补偿! 好大夫,难道她徐先生会缺么?徐先生好歹教了这么多年书,这么多弟子,光说他们梅花堂,哪个学生不是非富即贵的,若是秦曜或者秦晔之间的哪个最后登基,徐先生说不定还勉强算是个“帝师”呢。学生们家中都能给徐先生弄来好大夫治病。 至于补偿,好好笑,徐先生要什么补偿啊,能在第一幼学做先生的,本身家境就不会太差,这里的工钱也不少。 徐翡这时候出声了:“徐先生不需要补偿,只要真凶。” 他怎么能让卢照雪一个人冲锋陷阵。她要做大将军,起码得有他这个小兵开路。 “阿翡。”忠勤伯老夫人冰冷地瞪了徐翡一眼,她眼中全无昔日的慈爱,只有对徐翡不懂事、引着外人来害自家人的怨恨。她又看向卢照雪,“小娘子年纪轻,经的事少,才会把这件事当做天大的事来看,等多年后回想起来不过是一时意气罢了。你的路还长着呢,焉知将来就没有需要忠勤伯府助力的时候?” 这是利诱了。又指出卢照雪说不定是一时激愤上头,这时候该好好想想自己的利益才是。 啊这。卢照雪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利诱,不是,她看起来很惨么? “可是我阿爹是国公,我姨母是皇后啊。”她有些不解道,“我还有沦落到求助忠勤伯的一天?” 忠勤伯府全家:“……” 草你爹啊!还真是啊,这小孩子居然还挺有逻辑的,她还挺懂!糊弄不了!还有,她还知道什么叫“沦落”。确实,他们忠勤伯府的门第比起英国公府的门第,当然相去甚远。更别提卢照雪她母族那边后台更硬啊,她姨母是皇后,姨父是官家啊! 卢照雪平时从来不仗势欺人,此时却察觉出一些仗势欺人的愉悦感来。果然,对于恶人,就是要以恶制恶,以暴制暴!和他们讲什么道理呀! 徐翡也险些笑出声来。萤萤也实在太可爱了些。 忠勤伯老夫人实在没辙了,只能色厉内荏道:“就算涉及你先生,我忠勤伯府也会与你先生商量。只怕你做不了你先生的主的吧。卢小娘子不要多管闲事,来人,送客!” “我多管闲事?”卢照雪冷笑道,“今日那玉露团徐翡原要分给我吃的,我若出了事,你们张家担待得起么?” 忠勤伯老夫人:……??? 不是,有这么回事你刚才不早说?现在才来说,不就是因为现在才想出来这一计么? 小娘子小小年纪,坏水是一茬一茬地冒泡啊!损主意是一个比一个气人啊! 卢照雪干脆转身就走:“好好好,你们张家仗势欺人,对我这样的苦主都威逼利诱。我这就回去与我阿爹说,天下竟还有这般的道理?” 张家众人:麻了,真的麻了。你卢照雪心思好歹毒啊!你还知道找大人告状! 忠勤伯老夫人这时候也不敢再摆架子了,忙上去拉了她的手:“小娘子且慢!”见卢照雪暂时停步,只能老泪纵横:“老婆子辛劳一辈子,都是为这些小辈操心。现下出了这样的事,若叫外人知晓,轲儿还有什么前途?这辈子只怕就毁了。小娘子你也是上学的人,自然知道名声的重要。” 这是打感情牌了。哦哟,对着她这个外人打感情牌,居然也打得出手。这若是个心肠软的小娘子在,早就被这一家人给糊弄住了。现在老夫人这么一说,本来是长辈还要和小辈讨饶,更是凄凄惨惨,只能原谅了。 但卢照雪是什么人,在她看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她还没有变成所谓圆滑的大人。正直就是她的原则。“是啊,名声这么重要——张轲还要下毒害自己的表弟,啧啧。” 忠勤伯老夫人一噎,你是没有心么,姓卢的! 眼泪往下流,“他不争气,我们自当惩罚。只是其他人无辜,连带着他阿爹也要受人鄙夷,我实在是不忍。” 卢照雪好笑道:“养不教,父之过啊!我不知道他阿爹做官做得如何,但教子确实不行啊。” 不知道为何,忠勤伯夫人心里竟然觉得还有些小贴心。她知道她的想法有些大逆不道,教孩子当然是母亲的责任,父亲在外头忙了一天回来,尽忠体国,怎么还能指望他教子呢?同理,张轲做错了事,无论是家里人还是外人都会指责她这个母亲,可是卢小娘子现在说,这本该是父亲的责任。她就有些诡异的开心。 忠勤伯老夫人快要被卢照雪气死了,英国公到底是怎么养的这个女儿,合着是真的油盐不进啊。 卢照雪干脆问道:“秉公处理,有这么难么?” 忠勤伯老夫人:“放弃自己的亲人,小娘子做得到么?” 一老一小对视中。 卢照雪忽然笑了,问徐翡:“你同意老夫人的处理么?”她眼神不再固执,而是一副“你同意的话,那我就不再坚持;你若不同意,我们就一起捅破这个张家”的模样。 徐翡看向忠勤伯老夫人:“外祖母,今日若真是我吃了玉露团,您会给我主持公道,处理表哥么?” 忠勤伯老夫人:“我……” 她还没说完,徐翡就笑了:“您不会。”他的语气很是笃定,显然是通过今日的眼睛看穿了老夫人的本质。 他看向卢照雪,她已经做得够多了,他该谢谢她,陪他一起看完了这场好戏。“外祖母,我只是与世无争,不是任人宰割。外家偏袒至此,我不能再留下。” 他行了一礼,就拉着卢照雪大步走出大厅。 忠勤伯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个什么意思,这是比惩罚张轲还要严重的事情!他们忠勤伯府本就不得圣心,忠勤伯也不大争气,不是什么实权人物,好在有个做枢密使的女婿,女婿也照应着岳家。 张家说是替女婿照顾着外孙,其实颇有些“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味,把持着徐翡这个人质在手,徐子恺自然也投桃报李,漏些好处给他们。 若是让徐翡这样伤心离去,徐子恺知道了,他们张家岂有好日子过? 完了,完了。忠勤伯老夫人忙叫下人们去拖住徐翡,说是说“拖”,其实是“抓”。 卢照雪听到后面下人们赶来的脚步声,忙一把抓了徐翡的手:“我们跑!” 心道,徐翡这家伙上次骑射课考试跑的那么慢,今天还不知道跑不跑的出去!却没想到,这家伙今日居然这么给力,可能实在太生气了,居然能跟得上自己的步伐,两个小孩一路跑出大门,门房听到后面下人叫“拦住他们”,也要上前拦人。 前有狼,后有虎,卢照雪大喝一声:“我是皇后外甥女,谁敢拦我!” 门房们都被她这嚣张气焰吓得一退,这就被他们抓住了机会,逃了出去。等二人爬上卢家的马车,催着车夫快走,才顾得上气喘吁吁:“呼~” 喘完气又觉得有些好笑,今天的情节实在是太过刺激啦!卢照雪真是个天生的好斗分子,与老人家对问都不落下风的。只要道理站在她这一边,她没在怕的! “你真要搬出张家?”卢照雪问道。其实她是问,你真的要和你的外祖家断绝往来?到底是朝夕相处的亲人,不是一般亲戚。 今日徐翡的表现其实她很满意,这不是个任人宰割的包子,她最怕自己在那帮小伙伴说话,小伙伴反而还背刺她一刀。好在徐翡没有。后面还壮士断腕,反制了张家一把。 徐翡的一张脸也跑得红红的,他体力不如自幼习武的卢照雪,此时还有些喘。他平复了一下气息,才说:“是。我宁可一个人在定远侯府住。”就算阿爹不在,至少没有人打着亲人的名义害他。 卢照雪也知道一些他的情况,定远侯府就他和他爹两个主子。“其实也挺好的,你就是家里的老大,想几点睡就几点睡,想喝多少饮子就喝多少。” 徐翡失笑。这是说出了她自个的心里话了吧。想必是她在家是个馋嘴的,她爹娘必然管着她,不让她多喝饮子,不让她熬夜晚睡。 刚才在伯府老夫人面前都大杀四方的女将军呢,现在就露出了小儿女情态。真挺可爱的。今日他们一起大战张家,徐翡自觉与她有些战友情谊了,对她也敢说心里话了:“其实我外祖母倒未必是个坏人,只是亲疏有别,疏不间亲,这道理我早该懂了。” 卢照雪心里有些奇怪,又有些明了,只是不好当下就问徐翡。她只怕徐翡心里还是有些伤心的。毕竟这是除了他阿爹以外唯一的亲人了。 “我觉得亲不亲,不完全是用血缘决定的。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对你好,这就够了,哪怕他与你本身没有血缘关系。”她一向是认同这一点的,也分享给小伙伴听一听。 徐翡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与传统的血缘观念大为不同,说出去指不定要被一些卫道士大骂的。就连他们的先生们恐怕也不能答应,毕竟血缘维系家族,支撑所谓孝道,孝就是一个人立身之本了。 他淡笑着看卢照雪,“说的很是呢。”比如萤萤,她与我没有血缘关系,一样对我很好。 卢照雪见他赞同她这理论,更加高兴了,小脚脚一翘一翘的。“总觉得我们好像忘了点什么。” 徐翡:“!我们把院长的随从落在伯府了!” 卢照雪:“!”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24节 徐翡想了想,道:“应该没事的,他们只是要抓我回去动之以情,不会对他如何的。”这倒也没说错qaq 车夫见里面两个小主子终于不说话了,才插话道:“小娘子,我们现在去哪?” 小娘子和小郎君一从伯府出来,就是窜逃的模样,催着他快点赶车走,又没说去哪,他只能到处开,漫无目的,这条街都来回兜了五次了。 卢照雪和徐翡打着商量:“要不去我家坐会儿?” 徐翡想着,那么早回府,只怕阿爹也不在,没人做主,到时候外祖母他们上门,只怕能把他裹挟回去。还不如去萤萤家。 卢照雪也有自己的主意,她阿爹中午是回家的,她要好好和阿爹告这个状,还要阿爹请徐枢密使过来,好好看看他这个儿子是怎么被外家欺负的。 哼,谁还没有亲爹做主呢!叫你们张家瞧不起人! …… 午时,卢行溪准时下值。今日萤萤在家,他中午自然是要回去陪女儿用饭的。 兴高采烈地回家中。 兴高采烈地与门房打招呼。 兴高采烈地听门房说:“国公爷,小娘子带了同窗回来啦,哪个同窗?哦,是徐枢密使家中的小郎君。” (笑容消失术) 面无表情地跨进大门。 面无表情地听见女儿与徐家子聊天的声音。 今日的英国公,也是开心的国公爷呢! 第28章 英国公大人到底城府深,等见到徐家子的时候,脸上早已经挂上了笑容。 徐翡也素来知晓礼节,给长辈行礼:“小子徐翡见过英国公。不请自来,实在叨扰了。” 卢行溪心道,你小子知道这道理,还上门做客,哼!面上却笑着道:“徐小郎君不必客气,你父亲是我同僚,你又是萤萤的同窗,就当在自己家一样好了。” 他大方地说着,心头却在滴血。 卢照雪却一向大方,一是自觉之前因为自己炫耀阿爹带自己爬山勾起了徐翡的伤心事对他有些愧疚,二是今日并肩作战与徐翡有了“战友之情”,立刻就接上她阿爹的话,“对,你就当自己家。待会再让你阿爹来接你。” 卢行溪:…… 什么破风小棉袄啊。 不过他也没忘记萤萤的最后一句话,颇有些奇怪。 徐翡却不会真的把主人家的客套话当真,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卢照雪见了阿爹,却是已经大胆地告起状来:“阿爹,你是不知道,居然有人要害徐翡!还害错了人,最后我们徐先生出事了!” 卢行溪听了这描述,也觉得有些奇怪:“你们今日不是考试去了么?怎么会出事?”他记得,与萤萤一起参加术数比赛的就是眼前这小子,怎么还有人要害他?他还当时今天考试结束得早,俩人才一道来家里玩呢。 卢照雪与徐翡对视一眼,两个小崽崽一人补充一句,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全抖出来了,包括萤萤是如何在忠勤伯府大发神威的(徐翡说的),徐翡又是如何对上他外祖母都不落下风的(萤萤说的)。 把卢行溪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甚至还来不及在中途插话,卢照雪和徐翡两个就已经绘声绘色说起来了。还别说,这要不是涉及自家闺女,这故事听下来还挺有意思,一波三折,反派也很多样化,有传统恶毒的小人(下毒的张轲),也有偏袒小人至极的大家长(忠勤伯老夫人)。 两个主角的戏份也都很出彩,有仗义执言的小姑娘,还有敢于逃脱原生家庭的小郎君,好好好,真是妙极了! 卢行溪别的先不说,只问卢照雪:“你真的差点吃了那玉露团?” 卢照雪后面为了增加自己说话的分量,对老夫人说自己也差点吃了,其实没有的。她扁了扁嘴,实话实说:“没有。徐翡是请我吃来着,但当时我已经吃饱了。”很快她又高兴起来,“但我分给了他我的国公饼哟~” 她还很得意呢,觉得自己是个大方的姑娘,不是什么小气包! 殊不知,这在她阿爹听来,简直是心碎的声音。 但我分给了他我的国公饼哟~ 分、给、了、他、国公饼!!! 卢行溪对徐翡怒目而向,就这么个臭小子,凭什么得到他亲手做的饼?! 徐翡也有自知之明,觉得英国公似乎对自己也没有那么喜欢,毕竟自己吃了国公饼啊! 卢行溪心里还有些发酸,闺女还把“国公饼”的由来说给了这小子听。他们肯定是交情很好。哼!上次他见王临,虽也有些嫌弃,但到底王临没有跟着萤萤到家里来,王临也没有吃他做的国公饼! 他宣布,现在徐翡就是他最讨厌的小郎君了!没有之一! 他收拾了心情,还是要先处理好忠勤伯府这事。“张家简直无法无天,连你都想抓。” 卢照雪在亲爹面前惯会委屈的,想到今天一路逃跑的心酸,她更加“火上浇油”起来,“他们还追得好快,好在我最后狐假虎威了一把,不然还逃不出来嘞!” 卢行溪的理智被燃烧:“好好好,连我的女儿都欺负,张家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又拿眼睛去瞥徐翡。他说他的外家坏话了,他又是个什么反应? 嗯,目露赞同,并未愤怒自己所说。还算他识相。 “还有还有!”卢照雪越想越委屈,但她不想在小伙伴面前掉小珍珠,“老夫人还说我是多管闲事,越俎代庖。”她才不是多管闲事呢,她明明是仗义女侠! “胡说八道!”卢行溪一代入自己闺女,就怒不可遏。平日里在朝堂上再冷静不过的人,天塌于眼前都面不改色的人,此时却轻易被闺女的话牵动心肠。“你是尊重师长,关爱同窗,这是极好的事。”忠勤伯府的老夫人自己不能公平公正处理事情,就拿我闺女开刀,什么人啊!要是她单单不公平对自家人(比如徐翡)也就算了,偏偏也欺负到他闺女这个客人头上。 苍天,还有这样做主人家的道理么!他萤萤又招谁惹谁了?她不就是正义了一点,善良了一点,那群姓张的王八蛋何以逼迫至此!累得我萤萤奔逃一路,窜上马车。 这时候他已经忘记了,忠勤伯府从未邀请过卢照雪,是卢照雪不请自来的。 卢照雪听她阿爹这么一说,更觉得理也直了,气也壮了。“老夫人还威胁我,说我将来说不定有求着他们张家的时候。” 卢行溪:??? 说这话是当我这个国公死了吗?什么时候我闺女还轮得到你们来帮忙? 徐翡在一旁看着这父女俩,不知为何,从来都很知足的他心里也有了些羡意。萤萤在外人面前虎虎生威,一点都不带怕的。可是在她亲爹面前,又是不同情态。 人嘛,总是这样,在自己依赖信任的人面前,总是一副可怜模样,因为知道有人可以帮自己兜底了,不需要一个人撑着了。 他却未必有这么一个人来兜底。徐翡想起外祖家的事,心里也难免有了些意难平。 卢行溪道:“此事我必不干休。只是到底涉及小郎君的外家,小郎君又是住在外家许久的了,都是亲戚,你有何打算。” 这是问徐翡的态度了。别我闺女帮着你大半天,你自己立不起来,那可真的是气死人了。但凡徐翡敢为张家说一句话,他卢行溪就是拼着不要脸也要一扫帚给他扫出去。 徐翡当然也明白卢行溪的顾虑,俗话说,疏不间亲,这还是他今日悟出来的道理呢。人家英国公凭什么掺和这件事呢。别到时候徐翡背刺他,那就变成笑话了。 他拱手道:“今日萤萤助我许多,我很是感激。接下来的事该由我们徐家自己和忠勤伯府算账。还请卢叔父帮我带个口信与我阿爹,让他下值后来这接我。” 这时候不再称呼“英国公”了,而是从萤萤这里论交,称对方为“叔父”,当然也可能是从父亲这边论交,反正英国公和他阿爹是同僚来着。 卢照雪就知道徐翡与自己想的一样,她本就打算让徐枢密使过来给儿子做主的。不然定远侯府现在没人,徐翡在那说不定就被张家人守株待兔了。 在英国公府就不同了,“我就不信,张家人还能带人闯入府中,强行带你走。” 徐翡笑了。有她这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女将军在,谁敢上门劫走他? 卢行溪对徐翡这小子这番话倒还有些欣赏,是个能担得起事的。“不过举手之劳。”也该让徐子恺来收拾收拾他岳家这个烂摊子。他虽然因为萤萤而对徐翡有些嫌弃,但他也是为人父亲的人,自然也见不得徐翡被外祖家欺负。 徐翡到底还小呢。 卢行溪果然差人到枢密院去送信给徐子恺。这边,卢行溪本是中午回来,准备和女儿吃锅子的,他们父女二人也可以好好聊一聊天。谁曾想女儿回来还带了个同窗。 今天是小气的英国公,不想请女儿的同窗一起吃锅子。 “阿爹,我有点饿了,不是说好了今日吃锅子么?”卢照雪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差不多该叫厨子准备起来啦! 卢行溪:“……” 他无奈道:“好好好,吃锅子。” 卢行溪是宠孩子的,这时候的锅子有点像长孙质以前生活那个时代的火锅,只是口味没有那么多样复杂。不过,经过长孙质的改造,如今英国公府的锅子也是辣的很的了。 卢照雪爱吃辣也能吃辣,只是她爹娘都觉得小孩子不能吃太多辣,因此往往要另外准备一个清淡的锅子。 旁的配菜也很多,卢行溪很能吃,也不在吃上节制太多,卢照雪也一样,还开玩笑说自己有两个胃。 锅子冒着热气,卢行溪作为主人招呼徐翡也不要客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反正是每人跟前一个小锅子。如果自己不招呼的话,只怕萤萤这个小主人就要开始招呼了。哼,才不给她机会。 徐翡是人生第一次吃锅子。他阿爹口味清淡,便是阿娘还在时,为了阿娘病情,家中也常常饮食清淡。到了忠勤伯府,伯夫人对他倒很不错,只是忠勤伯府一家人也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吃什么都冷清。而且忠勤伯府渐渐入不敷出,在吃上也懒得花心思。 像英国公父女这般热爱好吃的,实在是少数。徐翡夹起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顿时脸就烧红了,火辣辣的味道,又让人刺激又让人回味。徐翡忍不住又夹了一块。 卢照雪分出眼神关注了小伙伴一下,见他吃得开心,也就不再强行搭理,免得他觉得生疏,吃饭都不知所措。 她与阿爹轻声道:“阿爹,我今日是不是有点冲动了?” 事到如今,她也觉出一点味道来。她一时之气就冲进别人家里,想要做别人家的主,断别人家的案,也不知道这事闹出来,会不会连累阿爹阿娘,要是他们被人议论不会教女,那就是她的过失了。尤其是阿娘,世人大多认为教育孩子(特别是女儿)是为人母亲的责任。 卢行溪见她问的认真,也就不敷衍她,而是说:“你做了这事,心里觉得是对的么,还是仅仅一时意气?” 细思片刻,卢照雪认真答:“是对的。” “那不就得了。”卢行溪轻描淡写的,“你做了你认为对的事,那阿爹就没有教错你。人生在世,有时候要‘审时度势’,有时候却需要一点‘少年意气’。” 审时度势、少年意气。卢照雪心里琢磨了一下这两个词,她今日肯定是没有圆滑地审时度势的,可能是有些少年意气的。“我本来都还好的,只是想着为徐翡做个见证。但当时,老夫人偏心,让张轲道个歉就想完事,我看到张轲那得意洋洋、有人撑腰的样子就来气!” 卢照雪气鼓鼓的,脸都鼓起来了:“他为什么不去害别人,偏要害徐翡!还不就是觉得徐翡好欺负,就算被抓个现行,也有老夫人护着他!老夫人这是在助纣为虐!”她最是在乎亲情,见到旁人家的亲人之间居然这样互相算计,甚至是下毒谋害,她实在心里不舒服。 张轲若是恶人,他的恶也一定是家里助长起来的!就是有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只无脑疼爱儿孙的老夫人,才会有他今日敢对表弟下手之事! 卢行溪听了萤萤这样的想法,倒觉得这孩子实在是个难得的。她不仅有一颗悲悯心,也很知道是非,能看到事情的本质。忠勤伯府的根子上就烂了,从老一辈,到小一辈,全都没救了。 本来还有个女婿支应,现在这事把女婿一家可谓是大大地得罪了。卢行溪敢保证,徐子恺今后绝对不会再护着岳家,不踹上一脚都是他好气度了。 徐翡默默地听着,也不插话。连萤萤都明白的道理,外祖母不会不明白,表哥虽然可恶,但外祖母作为一家之主,未必也没有发挥作用。 他吃饭慢吞吞的,斯文得很。卢照雪和卢行溪父女二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慢悠悠吃饭的小孩子。卢行溪低声问闺女:“他这样慢性子,你也玩得来?” 闺女可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嘛。”卢照雪伺机夹了一筷子粉丝,沾了汤的粉丝,香喷喷,软绵绵。 卢行溪险些笑出来。她小人儿一个,还知道这句话呢。如果长孙质在此,一定忍不住想:这自恋劲头,不愧是父女俩。居然连这都能遗传。 卢行溪又问卢照雪与徐翡二人:“你们今日考得如何?” 二人虽是一定的竞争对手,却比起其他也报名了选拔赛的学子来说,要更亲近些。毕竟他们都代表了梅花堂,都是赵先生的弟子。 卢照雪说:“题量有点大,不过我做完了。” 徐翡也老老实实地回答长辈:“我也全做完了,只有一题没什么把握,其他都检查了一遍。”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25节 卢照雪围绕着徐翡转了两圈,“啧啧”不已:“徐翡,你小子可以啊!” 徐翡腼腆地低头笑。他其实得天独厚,长得非常好,他阿娘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他阿爹也是个英俊的美男子。徐翡简直是结合了父母的优点,小小年纪就剑眉星目,他还特别白!卢照雪觉得他比自己都白!可恶,到底谁才是“照雪”啊!! 卢行溪又问徐翡:“今日在伯府,可有问出张轲为何害你?” 徐翡细思一二,“应当是为这选拔赛。”他平日里与人无怨,在伯府生活更是吃穿都用不着伯府的钱,他阿爹是给了伯府用度的,他自然也不会委屈自己。伯府下人们纵然捧高踩低,也绝对不敢踩到他的头上来——他亲爹还没死呢,他又不是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素日几个表兄表姐也与他还算过得去,就连张轲,也装的似模似样的。若非今日心急败露,他也不知道自家表哥这么恨他。 卢照雪也反应过来:“是哦!他今日与你一同来的幼学,也参加了今日考试。”只不知道那张轲考得如何了,这等恶人,总不会还考的比他俩好吧。 卢照雪回忆了一遍自己的答题,表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还是不对呀。”卢照雪开动脑筋,“若他是为了拿下两个名额之一,便是害了你,也未必能确保吧。” 参加的人足有五十多个,张轲他还能一个个下毒害下去?总不能说害了徐翡一人就达到目的了吧。就算徐翡中招,不还有她卢照雪么?还有那个楚央,应该也算个强力竞争对手。 徐翡道:“他想必是不愿我有任何机会。” 卢照雪听了,莫名有些难过。 卢行溪摇摇头,自家闺女还是太良善,不知道坏人能坏成什么样子。“有的时候,自己失败了固然可怕,对手的成功更让人无法接受。徐小郎君,你表哥视你为敌。” 英国公有意提醒,徐翡自然明白。卢照雪看了一眼二人道:“张轲真坏透了。” 你自己怕竞争不过,自己争点气,学点本事啊,来这些阴招算什么。哼!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徐子恺正在枢密院处理公务,就听说了英国公派人来见。他心中还有些不解:最近也没有什么要和三司打交道的公事啊。 等见了人,略听了一二,才知道出了事,忙与左右交代了一声,就上马往英国公府去了。 他到的时候,他儿子正吃的满嘴通红,嘴唇红艳艳和杜鹃花似的。 徐翡:…… 徐子恺:…… 顾不得交流英国公府这是在吃什么“盛宴”,徐子恺先与英国公行礼:“此次多谢你家小娘子为我阿翡说话。日后若有事,随时找我。我徐家扫榻相迎。”他说的委实是真心实意。 不管怎么样,人家卢照雪跟着一起去撑腰,光是她英国公女儿的身份,就够忠勤伯府掂量的了。他儿子就算也是枢密使之子,到底是老夫人的外孙,碍于孝道就不好说话。老夫人要是真发作起来,只怕阿翡讨不着好。 后面人家英国公府又给阿翡提供了一个地方待着,不然却叫阿翡往何处去? 卢行溪看着他这样,也有些感慨。徐枢密使是个沉静性子,在朝中素来刚直不阿,是出了名的冰冷美男子。如今为了儿子,给出了一个这样的承诺。旁人只怕想要都来不及呢。 “徐大人不必如此。令郎与小女是同窗好友,小女也没做什么。”他们英国公府对这样一个贵重的承诺并不贪图。 卢照雪也认真道:“是啊,徐伯父,我与徐翡是好友。” 她上次问过阿爹的,徐伯父是个还不错的阿爹,这次又为了儿子的事情赶过来,卢照雪觉得他是个和自己阿爹一样好的好爹。徐子恺年龄比阿爹略大上几岁,所以卢照雪以“伯父”相称。 徐子恺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这小姑娘是诚心诚意,他膝下没有女儿,见到这样粉雕玉琢又心地善良的小姑娘,不免心生喜爱,柔声道:“能为好友仗义执言,也是你的好处。阿翡有你这样的好友,我很高兴。” 卢照雪也乐了,她对这个伯父也很有好感:“徐翡有你这样的阿爹,我也很高兴。”要是个个小伙伴的阿爹都能向她阿爹、徐翡阿爹看齐,该有多好啊! 徐子恺一愣,忽然笑得更大声。 卢行溪(中途插入)(试图打断):“徐大人,忠勤伯府此事你准备如何料理?” 徐子恺沉声道:“不怕国公笑话,我对阿翡的母族可谓仁至义尽,他舅舅考了许多年不得中,也是我托关系给他找了个清闲去处。我将阿翡托在张家,吃喝住行一应只有多给,没有少给的。如今他们却这样对待阿翡,我便是尊佛,也要生气。”他神色仍然平静,但紧握着的手显示出他的真实心情。 徐翡听了这一番话,心下涌出暖流。他阿爹平日里对外祖母家有礼有节,他只当他是看在阿娘的面子上,没想到也有自己的原因。阿爹这样生气,是为了我诶。 卢行溪:“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岂会笑你。我也是为了问清楚你家的打算,我也好添上一笔。” 徐子恺:…… 他好像明白英国公是什么意思了。原来之前康文在朝堂上说的其实也半真半假的,卢行溪说不定真的是为了女儿才把罪证捅给了都察院的御史,只是当时康家恶行败露,随着官家下旨论罪,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那边去了。 可现在看来,卢行溪倒像为了给女儿报仇,什么都干得出来。今日也一样,他说的好听是“添上一笔”,实则是说“踹上一脚”,痛打落水狗。 忠勤伯府行事不厚道,不仅得罪了自家,还得罪了英国公府。他都要在心里同情(笑话)一下自己的岳家了。 “国公放心。”不能明说,徐子恺只能这样暗示。毕竟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呢。 卢行溪眨了眨眼,表示收到。 徐子恺带着只吃到一半的徐翡回家,留下卢行溪和卢照雪父女两人。 卢照雪好奇道:“阿爹,你们刚才打什么哑谜呢。” 卢行溪笑道:“我们要教训一下忠勤伯府,你觉得好不好?” 教训坏人?那当然好哇!卢照雪双眼一亮,一提到这种惩恶扬善的事她就比谁都来劲,坏人这么坏,必得得到了教训,下次才不会生出害人之心。若是没有约束和惩戒,只会变得越来越坏。 晚上长孙质回来,卢行溪将女儿今日的“波澜壮阔”都说给她听,长孙质听了也是皱眉:“张家实在太不像话了。欺负一个没娘的孩子。”尤其这还是你们张家的外孙呢。 卢行溪冷笑道:“平日里再是一视同仁,都是做戏,到了见真章的时候,才知道亲疏远近。” 哎,这话说的冷情,却也是实话。长孙质只说:“他们家还敢欺负萤萤,咱们可不能 够放过他们。” “那当然。”卢行溪心里想了一通,“敢让我闺女逃得那么可怜,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半夜,他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被萤萤那丫头哄过去了! 他从床上直起身,坐起来。 长孙质睡得迷糊,却被他动作吵醒:“?” 卢行溪转过脸来,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萤萤本来可以不逃的啊,人家忠勤伯府哪里是来抓她的!她倒好,跟着徐翡那小子一起逃!” 好好好,都怪你徐翡,撺掇我闺女逃跑!不然我乖崽绝对不会跑的!也就是我乖崽没事,要真在忠勤伯府磕了碰了,我和你没完! 今日的国公爷,也是个气鼓鼓的国公爷呢。 第29章 (捉虫) 却说徐子恺带了儿子回府路上。 徐子恺欲言又止。徐翡也是。他们父子俩,天生都不是性情开朗之人,又没有阿娘这根纽带,说起话来总是差了些意思。 徐子恺想和儿子道歉的,他不应该将儿子送去忠勤伯府这个狼窝。原以为那是儿子的外祖家,再怎么样,看在妻子的面子上,忠勤伯府都会好好待他的。谁曾想,不仅没有好好待他,反而还下毒害他。这次是误打误撞让徐先生挡了一次,若还有下一次呢? 他想一想都后怕不已。徐先生是真的倒霉,他到时候定要好好感谢徐先生。先生是大人,吃了玉露团尚且发作成那样,儿子这么小,若真的吃了那巴豆粉,说不定一命呜呼了。不同人体质不同,可见那张轲是下了不少剂量的。 他又瞅了瞅儿子,心下懊恼:我怎么这么嘴笨,若我和英国公一样能说会道,性情开朗,早就和儿子说开了。哎,想到刚才英国公父女俩的说说笑笑,他心里生出了一丝羡慕。 一时又想到:连他这个大人尚且有羡慕之心,那阿翡呢?他待在英国公府有快一个时辰了,岂不是见多了他们父女相处,他肯定也羡慕吧。 到底张了嘴:“阿翡,是阿爹的错。阿爹不该把你送去忠勤伯府。” 徐翡有些哑然,盯了盯亲爹才道:“怎么是阿爹送的呢?分明是外祖母说想我。”他知道是怪不了徐子恺的。 徐子恺更觉愧疚:“是因为阿爹忙于公务,不能亲自照顾你,你外家说一声,我也就答应了。” “阿爹。”徐翡今日见了萤萤与她阿爹的相处,心下也很有些感触,他决定直白一点,“把我送去张家照料,难道你没有给张家好处么?” 他刚才都听到了,他那个舅舅不中用,这么多年连个进士都考不上,还是阿爹帮忙安置的一个官员。不然堂堂忠勤伯连个官职都没有,只有虚爵。 徐子恺:“给了的。” 他才不是那种甩手掌柜阿爹。 “那不就行了。”徐翡并不会因为这件事责怪阿爹。 徐子恺被孩子的深明大义给震了一下,半晌才说:“阿翡,外家如此卑劣,不如还是回家来吧。阿爹也尽量多回来陪你。” 他还怕儿子对外祖家到底有感情呢。 徐翡早就已经打算好要回家了:“嗯嗯。” 父子二人好不容易说通了一件事,徐子恺心下也有些高兴。只是等回了定远侯府,见到一些人后,他的好心情就没了。 原来忠勤伯府的人真的追到了定远侯府来,还哄骗侯府下人说,表少爷和外家表兄弟之间闹脾气,老夫人不放心,来请他回去。只是徐翡那时候正在卢家,他们没用这法子等到,回去禀报了老夫人。 老夫人见势不妙,一边使人到处去找徐翡,免得他真的出事了与女婿不好交代,一边自己亲自带着儿子赶来了定远侯府坐镇。 定远侯府的下人们又不知晓自家少爷在她家受的委屈,只当是侯爷的岳母、少爷的外祖母上门,伺候的妥妥帖帖的。 徐子恺回来的时候看到这场景,心里先冷笑一声:还敢上他家门来当老祖宗呢。也就是他母亲也走得早,不然哪轮得到忠勤伯老夫人来这作威作福的。 老夫人一见女婿领着外孙一道回来,就心道坏了。阿翡那小子眼里揉不得沙子,定然是什么都和他阿爹说完了。 忙慈笑道:“女婿回来了?” 忠勤伯也恭敬道:“妹夫。” 他听说家中出了事,回家听母亲一说,心里直往下坠,恨不得扇死自己那个倒霉儿子。他知道徐子恺是什么人么?就该这么害他儿子?平日里朝堂上,枢密使是个什么狠角色,谁不知道?你以为你忠勤伯府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人家叫你一声忠勤伯,也不过是看你妹夫的面子罢了。忠勤伯他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可惜自家老太太看不明白,自家儿子也是个窝里横的废物。 他已经想好了,这次伏地认错,不管如何,要叫妹夫消气。 徐子恺应了,脸上云淡风轻的:“不知岳母与舅兄到我家中,是有何事?”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忠勤伯心里发苦,但还是得收拾烂摊子:“小儿无知,心也坏了,竟做出此等无情无理之事,我回家之后已将他捆了,我说,你且等着你姑父来与你算账!你姑父说个不字,你也就不要活了。” 徐子恺轻笑一声:“舅兄说的是哪里话。” 忠勤伯和忠勤伯老夫人对视一眼,到底是姑爷心胸宽广,看来只要再说两句好话,让轲儿负荆请罪,这事只怕就能过去了。往后亲戚情分虽少了点,但日积月累的,伤疤也就过去了,亲戚之间呢,哪能一点磕磕碰碰都没有的呢。迟早还能续上这亲戚情。 母亲还说呢,女婿家中就两个人,上无父母,中无妻子,可不就只能倚仗自己这个岳家帮他带孩子么。 “妹夫真是……”忠勤伯喜得不行,只差没把“宰相肚里能撑船”说出口,就听他的妹夫道:“我并非大周律,能置人于死地,这事也不用急,告到大理寺去,一查便知。” 忠勤伯:??? 这事要告到大理寺,那可就是闹大了,到时候定远侯府有没有人笑他不知道,但忠勤伯府的名声必然是要烂透了的。 而且张轲这个儿子肯定也会彻底没了前程!他毒害自家表弟,简直是匪夷所思!如果事态仅仅发生在他们两家之中,内部处理,那还一切好说。 不是,妹夫也是侯府出身,两家都是勋贵,最应该明白大家族行事的道理的呀!哪有这样丢丑丢到外人面前的! 忠勤伯老夫人必然也知道这事不能闹大,更不能让女婿将自家告上公堂。“女婿!不可如此啊!” 她站起了身,老态龙钟的模样加上苦苦哀求的神态,真是能让见者落泪。可惜无论是在朝堂上见过众生百态的徐子恺,还是今天才被外祖母伤透了心再也不会爱了的徐翡,都对此毫无感触。 忠勤伯老夫人见打动不了徐子恺,就拉着徐翡道:“外祖母素日可有亏待你半分?你阿娘自幼身体就不好,我还担心她将来为人母亲生育困难。结果她生了个你,我又是喜,又是忧。你阿娘在世时,最是不放心你,每次见我都要提你。我对你怎能不爱啊!” 徐翡听了,默默无言。他当然也知道,外祖母对阿娘有感情,对自己也有感情,可这感情也要被比较,张轲是被绝对偏爱的,他是可以在比较后被舍弃的那个。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26节 不是完全不爱,也不是绝对的爱,这样的爱最让人痛苦,最让人窒息。但他不会内耗的,这是外祖母自己的事情,是她做不好他的长辈,那他也就不要强求了! 徐子恺冷笑着打断了忠勤伯老夫人的感情牌:“既然岳母也知道,娉娘这么辛苦才得了一个阿翡,今日阿翡差点出事,来日岳母又该以何面目去见娉娘?” 张娉,就是徐翡的母亲。是啊,你真的这么爱女儿,爱外孙,今天为何能无视外孙身上所受的苦? 忠勤伯老夫人被女婿这段话打断了,一时间老脸被臊得通红,一时间口不择言:“阿翡这不是没事么?” 如果说徐子恺方才还能看在已逝妻子的面子上克制住,此时听了这话,便是一点情面都不想给了。他恢复了在朝会上的威重,目光冰冷地看向岳母:“老夫人的意思是,就因为阿翡躲过一劫,所以现在皆大欢喜了是么?” 忠勤伯老夫人心下一凉,她自知说错了话,可不也是话赶话么。女婿却半点也不容错,刚才还叫“岳母”呢,现在就是“老夫人”了。她只能无力地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忠勤伯见势不妙,也上来帮腔:“母亲当然不会是这个意思,这些小辈里,她最疼的就是阿翡了,有时候连轲儿他们几个都要吃味呢。” “呵。吃味到都要下毒谋害了。”徐子恺冷冷道。 这事是绕不过去了。忠勤伯母子二人都在搜肠刮肚,想着如何劝徐子恺不要告上公堂,不要闹大。 徐子恺却懒得再与他们说:“你们要庆幸这次阿翡没事。若真是阿翡出了事,我就算这个官不做了,也要你们全家赔命!” 他这话的狠厉不容小觑,听得忠勤伯老夫人脊上生寒,密密麻麻的恐怖之意蔓延开来。 “你,你怎么敢?我是娉娘的亲娘!没有我,就没有娉娘,又哪里来的阿翡?”她到底被捧了一辈子,素日徐子恺对她也恭敬有加,现在居然被一个晚辈这么威胁,还成功吓到她了。 “娉娘若知道自己的阿娘是这样的,只怕恨不能与你割席。”徐子恺才不怕她这种话。阿翡的娘最是讲道理,最是知道是非对错,哪怕是她亲娘做错了事也一样。 忠勤伯老夫人还敢硬怼,忠勤伯却是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全家赔命”,他相信以徐子恺的能力他是真的干得出来。他说什么“就算这个官不做了”,也不过是谦虚地说,实际上,他是官家的心腹,又做到了枢密使的位置上,但凡发发话,就有不知道多少人为讨好他去寻忠勤伯府的把柄。 哪个勋贵家中没有犯点事?这把柄是一抓一个准。就是告到官家那里,官家也是偏向徐子恺的。 “妹夫!你就放过我们家吧!阿翡这事,是我教子无方,是轲儿做错了,你要打要骂,悉听尊便。只是忠勤伯府是祖上传下来的,我不能让祖上蒙羞啊!” 见儿子都下跪了,忠勤伯老夫人也是吓了一跳,她顾不上恼怒,也上前哀求,只是到底是长辈不能下跪罢了。 徐翡轻轻唤了一声:“阿爹。” 徐子恺道:“此事必须得见官,此是一,苦主不仅是阿翡,还有幼学的先生等人;张轲给阿翡下了多少巴豆粉,他自己也得吃多少巴豆粉,此是二;今后两家不再是亲戚,老夫人不可再以阿翡外祖母自居,张大人也不可再以阿翡舅舅自居,此是三。” 这就是他的全部条件。 忠勤伯老夫人险些被气昏过去。这比她预想的情况,还要坏的多!这三个条件下来,张家能得什么好?她一条条地反驳:“见了官此事就闹大了,与女婿你又有什么好?你在朝为官也有不少政敌吧。” 她越说越兴奋:“若是轲儿已经见官被惩,再吃巴豆粉又有什么意义?我是阿翡外祖母,这是走到哪都改不了的道理。岂有外孙不认外祖母的?我也是为阿翡的名声考虑啊!”她觉得尤其是最后一条,在哪里都是自家的道理,徐翡走到哪都要受人鄙夷,连外祖母都不认,他能是什么好人? 一通道理砸下来,倒要看看徐子恺怎么说!老夫人一脸期待地看向他。 徐子恺表示:“老夫人,我不是让你们选择答应或不答应,只是通知你们一声。” 为什么总有些人、总有些家族不自量力,以为这些轻飘飘的舆论可以压人呢?老夫人从前还有几分智慧,现在看来,早就被纸醉金迷的老封君生活给泡没了。 他才是那个上位者,有权决定自己与张家的关系。往日他对老夫人客客气气的,那是看在娉娘和阿翡的面子上,难不成是因为他真的对在走下坡路的忠勤伯府有什么尊敬之情? 两家不再是亲戚,就算张家有意见又能怎么样?他徐家宁可背负了这个骂名,也要和张家断交。短时间内可能有些迂腐之人站在张家那边,可长时间来看呢,他们张家怎么逼迫、怎么卖惨,又有什么用?难道官家需要张家?难道朝臣们会明目张胆地同情张家? 别太可笑了。若张家早那么有用,也不至于沦落到要依靠女婿的这一步。过去是他愿意给张家颜面,现在他选择收回。 完了,什么都完了。忠勤伯栽倒在地。有徐子恺这样的决心,不仅仅是徐子恺要和张家断交,只怕与他交好之人、与定远侯府交好的家族,也全都会对张家退避三舍。他们忠勤伯府日后何止是走下坡路,简直是走向死路。 “还有——”徐子恺缓缓道。 什么?难不成还有转机?忠勤伯母子两个都目不转睛地望向徐子恺,只图一个生机。 徐子恺微微一笑,在忠勤伯母子看来却仿佛是恶鬼模样:“回答一下老夫人那个问题——我只是想看张轲中毒罢了。来人,送客。” 忠勤伯老夫人猛然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什么,刚才她质问他若是轲儿已经见官被惩,何必再吃巴豆粉。 现下她的好女婿给出答案了——没什么意义,他就是想看张轲遭到报应罢了。 她目眦欲裂。 忠勤伯到底是个识相的。现在走,说不定还留着一些情分,亲戚也不是他徐子恺想不处就不处的。多的是家事剪不断理还乱的呢。但现在赖着不走求情,徐子恺立刻就能让他们走着瞧! 他拉着母亲出门:“侯爷,下官告退。轲儿的事,我不会忘的。”他这是保证回去会给儿子吃泻药了。心里很是发苦,从前哪里需要这么卑微啊,都是那个破烂儿子作的! 徐子恺一回头,就撞见儿子的目光。 徐翡从来没有见过阿爹在朝堂的样子,可他刚才发怒几句,他就见微知著,猜想得出来了。怪不得都说徐枢密使积威甚重呢,果然如此。 他再是懒散性子,也分得清好歹,上前行了个礼:“多谢阿爹为我做主。” 徐子恺心里也很是激动,原来为儿子撑腰的感觉那么好。好在他多年为官,积累了不少资本,好在他祖上荣耀,积累了这般家业,如今护着儿子,总是够的。 “你我父子,何必如此。” 经此一事,两个人的心总算是近了一些。 徐翡忍不住问:“阿爹不是与英国公达成了什么协议么?如今伯府的事情就这么处置了,只怕英国公那边会不满意。” 他们方才一点也没有提到萤萤被追一事啊。 噢,原来自己和英国公打的谜语也被这小子听见了。徐子恺笑着解释:“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的第一条?” “要见官,因为苦主还有徐先生等人。”徐翡的记性很好,复述了一遍,“啊,您说的是‘等人’。” 这里面自然就有可发挥的空间了。 这里面自然是包括了为女撑腰的英国公的。总不能只有他徐子恺为儿子,英国公就不能为女儿吧。 徐翡隐隐察觉出了几分,这说话做事果然也是有技巧的,有玄机的。哪怕阿爹面对张家已经居于上位,占据主动权,却依然不给自己留下任何话柄。这就很难得了。 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亲爹的手腕。阿爹处理这么一件事,在他看来只怕是小事。而他素日为官接触的,都是些大事,只怕都要做事留痕,确保不留把柄。不然政敌攻讦起来,也是麻烦。 他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就带了几分崇拜。徐子恺见了,更是心里头得意且享受着。 …… 他们这边父子和和睦睦的,忠勤伯府却是愁云惨淡。 忠勤伯一回府,就冲进儿子房间,将张轲拎起来哐哐扇了几个大耳光,随后又令人煮了一大碗水,将一包巴豆粉倒进里面,要张轲喝了。 张轲自是不肯,他素来是家里小霸王,老祖宗最疼的,硬是扭着头不肯喝。下人们也拿他没辙。 老夫人匆匆赶来,一见那包巴豆粉的包装,就泪如雨下:“过了!过了!轲儿哪有给阿翡下这么多巴豆粉!都说虎毒不食子,你是要杀子啊!” 张轲也跟着嚎哭:“祖母救我!阿爹他疯了!” 忠勤伯指着张轲骂:“你还有脸哭!你害了全家知不知道!若非你今日生事,我张家岂会蒙此一难?你姑父与咱们家断交,咱们忠勤伯府都要招人耻笑,你还当你是什么伯府小少爷?惹恼了他,说不定伯府的爵位都能撺掇着官家收回!” 本来老夫人还没觉得什么,听到着最后一句,心里也后怕不已。好在今日女婿没这么说,爵位才是最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即便现在两家有龃龉,等过个两代、三代来看,他们张家也培养个有出息的子弟,到时候才是争强的时候呢。 到底是老谋深算,老夫人立刻逼问张轲:“你究竟给阿翡下了多少巴豆粉?你若说出来,还有的一条命在,你若咬死不说,我即刻打杀了你!” 张轲险些都被吓傻了。他素日是家中最小的那个,也就是表弟来了,才能与他争宠,偏偏表弟也不是姓张的,祖母到底是偏着自己,何曾说过杀他这样的话。祖母如今这样的咬牙切齿,可见是恨他恨得要死了,不会再护着他,他只能实话说出来。 “好,算你精怪,知道说实话。”老夫人让下人立刻准备这个分量的巴豆粉,冲入水中,直接就灌入张轲口中。又转头对忠勤伯道:“徐子恺要的不是轲儿死,而是要他背着骂名,还要他去见官论罪。咱们交个死人出去,一是折损自家子弟,二是也无益于修好关系。咱们这次做错了事,得把姿态摆低一点。” 忠勤伯也道:“母亲英明。” “我有什么英明的。”老夫人苦笑一声,“若我早这样英明就好了。”凭她对阿翡的了解,她今日若是直接严惩张轲,他必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最多是将张轲送去庄子养上几年,不见外人,也就是了。 又何至于现如今这样的惨状呢。 人呐,总是贪心。以为小孩子好糊弄,总是不想舍弃自己的利益,谁知道贪小便宜吃大亏,枢密使的铁血手腕教他们做人。 张轲腹痛了一个晚上,跑了七八次茅房,忠勤伯府也不敢给他请大夫,怕定远侯府派了人随时盯着。他只觉得自己快要死去,他不禁想,那位中毒的先生,他也是这么难受么。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可他犯下的错,不会因为此时的忏悔而抵消。 定远侯府果然报了官,因事涉两家勋贵,最后果然是大理寺出面查案。张轲又不是大夫,不会自己配出巴豆粉,但凡买药就有迹可寻,一查一个准。再加上张家也老老实实配合,大理寺那边的查案人员很快就弄了个水落石出。 本就没有难点,只是看徐家到底想私下底解决,还是广而告之罢了。 他们选择了后者。于是长安城中的大小家族也跟着吃了一把瓜。 “啧啧,这忠勤伯府真不是人啊。女儿死了,外孙养在她家,竟然还过得不好。” “可不是嘛,我听说是张家那个最小的孙子,见不得表弟好,下毒害他。” “那老夫人也不是个好东西,纵容孙子欺负外孙,一眼就看得明白的事情,还要偏袒。啧啧,这颗心是有多偏啊。” “对了,不是说下在了家中准备的玉露团上么?怎么最后徐家小郎君没出事?” “哦这个我知道。我姨母的手帕交的表妹就嫁给了定远侯府的隔壁,据她说呀,是因为徐家小郎君当天吃了同窗给的一个饼,吃饱了,就没再吃那玉露团。” “还有这样的事?也是巧了,躲过一劫。” “那同窗正是英国公的女儿,叫照雪的那个,真是个小福星呢。若非她请同窗吃了自家的饼,徐家小郎君就要遭殃了。” “是啊。”那小夫人刚刚嫁入夫家没多久,还是个喜欢八卦的,“我跟你说,那个饼也不一般。我家有个门房与英国公府的厨子是亲戚,听说那个饼是英国公自己做的,小娘子还给它取名叫‘国公饼’呢。” “此事当真?”小夫人的友人也是个八卦人士,听得两眼兴奋。震惊!英国公竟亲自做饼! “真想知道这国公饼好不好吃啊……” 第二日上完朝,卢行溪恰好有事面见官家。商讨完国事,他准备告退,又被秦严叫住了。 只见御座上的官家带着一脸无害的笑容:“行溪啊,你那国公饼,什么时候做给朕尝一尝啊。” 第30章 卢行溪:“……” 官家,你别太过分!他握紧了身侧的拳头,在心里告诉自己:对面那个人可是官家,是大周之主,是万民之福,是萤萤的姨父,绝对不能将拳头伸到他身上。 可秦严实在太坏心眼了。他们一家子昨日就听左右说起了外面发生的这事,灼灼和阿大都听得义愤填膺。他们两个身份都高,没人敢欺负他们,就算是太上皇,到底要保持祖父的体面,也不怎么为难他们。康太后倒是想下手,就留了个钉子,上次还暴露出来了。 他们当然不知道,世上居然还有这样可恶的外祖母,这样偏心至极,这样欺负他们的同窗!是的,在他们心里,徐翡虽然不如萤萤的地位,但到底也是他们的同窗。尤其是秦晔最近又在梅花堂里和其他同窗“密谋”好好保护两个要参加术数比赛的人,不让他们受到外界这些风风雨雨的影响。 其中就有一个徐翡。 现在徐翡被欺负,那就是她秦晔的保护出了问题!——秦晔小公主并没有意识到保护也有时限的,她实在是管不到旁人家里头去。 长孙令也关心萤萤是不是在跟着去忠勤伯府声讨的时候受到了伤害。 唯独秦严一个,关注的点总是那么偏。“英国公真的亲自做了饼?还取名叫‘国公饼’?” 今日秦严亲眼见到了卢行溪,怎么可能不打趣他。“好个英国公,真个没脸没皮的,还给自己做的饼取名国公饼,啧啧。” 卢行溪:“……是萤萤取名国公饼的。”不是我。 忍住,忍住,对面是官家啊!打了官家全家人都没好果子吃啊,要被御史参到死啊!!!开弓没有回头箭啊卢行溪! 这边卢行溪还在用尽这辈子的忍功极力克制,那边官家还在哈哈大笑:“国公饼,嘿嘿嘿,国公饼,你说,外头百姓听说了,会不会以为这是按照英国公的模样做的饼啊?”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27节 朕不管!管你是萤萤取的名,还是你卢行溪自己取的名。总之现在国公饼是火遍长安城了,大家都知道你卢行溪给女儿亲自做饼,还取名叫国公饼。嘿嘿嘿。 真是不发火就把自己当成泥人了。 卢行溪实在忍不住了,为自己辩解:“微臣给自己女儿做个饼,有什么问题吗。微臣一片爱女之心,倒是官家,给灼灼和阿大做过什么吃的?” 秦严:…… 笑不出来了。 说出去的话到底是变成了回旋镖,扎在了自己身上。 但在妹夫面前,秦严到底还要点体面,强撑着道:“朕乃一国之君,哪有空做吃的。”最关键的是,他不会做菜啊!!! 卢行溪理直气壮,看着秦严,拿出了谏官的气势:“姐夫,你都不羞愧的么?身为灼灼和阿大的父亲,可有背过抱过他们几次?” 他本来还为国公饼这个名头传出去而有些不好意思害羞来着,甚至有些恼怒,但是现在,他一点也不害羞了,“‘国公饼’怎么了?官家倒是做出个‘官家饼’来,好叫灼灼和阿大领教一下你的慈父心肠。” 哼!秦严不就是用这个让自己会害羞的“国公饼”来取笑么,他现在坦然接受了,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官家饼? 秦严听得目瞪狗呆。他上哪去做官家饼啊!还有,行溪说的那么义正言辞干什么,搞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正当他要说两句缓和缓和气氛时,就听外面传来一声“说得好!” 只见他的皇后一脸发怒地走了过来,“妹夫所说,又有哪里不对?你还好意思取笑人家?” 卢行溪见妻姐一进来,官家就吃瘪,忍不住想笑。他用尽全身的气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当场笑出声来,“娘娘来了。那微臣先告退了。” 不等皇后和官家答应,卢行溪就先行撤出,还没走出太极殿,就实在憋不住似的笑出了声。 秦严在屋里听见了英国公猖狂的笑声,恼怒不已,该死的卢行溪!他一脸委屈:“阿令当着行溪的面骂我!” 平日里夫妻之间,她爱怎么骂他就怎么骂他,只要她骂爽了就行。可方才卢行溪也在,他不要面子的么。以卢行溪的性子,肯定背后笑他三天三夜,说不定还回去和他夫人学嘴呢。 长孙令道:“你不该骂么?国公饼有什么错?你自己当爹,当得不好,人家当爹当得好,你不学人家的好,还要笑话人家。你和康家小子嘲笑萤萤又有什么区别?” 萤萤回击康新润的时候,长孙令虽然不在,但她后来回来也都听灼灼说了。萤萤是个好样的,她阿爹也是个好样的,就是官家这个丈夫,不太好样的。 见妻子拿自己与康新润作比,秦严气得转过身去,不搭理她了。哼!朕哪有不学好?朕只是在乎灼灼和阿大没有在乎你这么多罢了!朕有限的时间,更愿意分给皇后,而不是皇子皇女,又有什么错! 不管卢行溪和秦严是怎么想的,“国公饼”的大名确实传遍了长安城。这次可不仅仅是世家大族里面讨论,而是平头百姓也觉得有意思起来。 普通百姓可能会觉得皇帝老儿可以用金锄头,但长安城下的老百姓都见过了许多市面。他们对于谈论大人物的事情是一等一的积极,一等一的好奇。因此这次国公饼的事情流传,他们还觉得怪新鲜呢! 平日里的八卦,大多是什么妻妾争宠,兄弟阋墙,这些他们早就听腻了。权贵家里,不久大多是这些故事嘛。这一次,居然是国公亲自做饼! 天爷,这国公爷还怪接地气的嘞。 再一听,国公爷是为了女儿考试做饼,天哪,什么感天动地父女情!原来贵族家中,也和我们平头百姓家的相处差不多嘛。当爹娘的也照样要给儿女做吃食,不得不说,英国公的形象忽然就高大了起来。 小老百姓传播信息的速度是最快的。不到一天,全长安都知道了那个做饼的国公爷是英国公,他有个六岁的独生女儿,他还和夫人的感情很好。 长孙质也听说了郎君身上出了这等传言,料想郎君肯定害羞不好意思,听不得这等调侃,她还想着假公济私一回,利用自己在情报司的地位,控制一下长安城内的传言。谁知道到了下午,她家郎君的名声居然越来越好,大家都说他是个好父亲。如此一来,郎君应当是不会再害羞了。 没人取笑他,老百姓的心是最淳朴的。 郑管家来给卢行溪禀报外面都是怎么议论国公饼一事的,当听了百姓们的赞扬之声时,卢行溪还有些不敢置信:他们居然不嘲笑他? 马上又反应过来:果然,国公饼没有问题!只有像官家这样坏心眼的人,才会憋着坏嘲笑他! 总之,全员好人,就官家一个坏人! 卢照雪今日要上学的呀,她一到梅花堂,就有不少小崽崽们都围上来问她:“萤萤,你爹真的给你做了国公饼么?” 卢照雪才不觉得“国公饼”这个名字有什么好羞耻的呢,她大大方方地承认:“对啊,可好吃了,是桃花馅的!” “哇!”小崽崽们都羡慕起来,“你阿爹对你好好啊。” 卢照雪也不知道谦虚两句,小尾巴一翘一翘的:“我爹最疼我了!” 没多久,徐翡也来了。王临凑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也吃了英国公做的国公饼,好吃么?” 徐翡本就觉得那国公饼好吃,就算不好吃,是萤萤的好意,他也只会夸的:“很好吃。国公爷做饼手艺很好。” 把王临羡慕嫉妒的不行,“怎么就你小子赶上了呢。我也好想吃国公饼。” 又拍了拍徐翡的肩膀:“你那外祖不行,没事,你还有我们呢。” 够义气!卢照雪远远地看见这一幕,王临果然将门子弟,一身侠气,这一点上和她简直是异父异母亲兄妹。 她也立刻说:“对,还有你阿爹,我们都喜欢你,你那外祖母不喜欢你就不喜欢好了,是她的损失。” 其他小崽崽们都跟着响应。他们心里还有些开心呢,原来我这样说一句话,哪怕什么都没有付出,我也觉得开心的。这是我的心里话,我并不需要认同子孙一定要孝顺老人家,如果老人家不慈爱,那他们也可以割席断义。 这正是徐家如今对着张家做的。 徐翡听了,很有几分不好意思,但还是脸微红地说:“谢谢你们。”他在心里说了一句,我也开始喜欢你们了。 大家又一同结伙去看望了一通徐先生。定远侯府这边已经送上了丰厚的谢礼(主要是徐枢密使感谢他为儿子无意中挡了一灾),又请了好大夫,徐先生也差不多和没事人一样了。听说了徐家和张家的事,他“病中惊坐起”,追问:后来呢,后来呢?俨然一副吃瓜人模样。 大理寺准备断案了,这时候英国公也“闻讯而来”,他表示:小女在为师长声讨张家的时候,张家人知错不改,恶言相向,还派遣恶仆追击,不仅严重地伤害了小女的身心,还挫伤了仗义执言的风气。长此以往,我们大周朝人人都不敢对恶言恶行说“不”,实在影响恶劣。 大理寺少卿:…… 英国公你别太离谱。但是你说的居然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样子。他已经在脑海中脑补完整了:肯定是张家人在与卢家小娘子对质的时候说漏嘴了什么,就派人追她回来,想威胁她或者封口。遂问张家人可有此事。 作为当事人的忠勤伯老夫人果然被喊了过来,一听这事英国公也来掺一脚,她就:??? 你别太离谱了英国公。她当然喊冤,说自己并未派遣恶仆追击,是卢照雪自己先逃跑的。 卢行溪痛心疾首道:“你不派恶仆伤人,小女如何会跑?她为师长讨公道,又有何错?” 卢行溪特意将卢照雪的意图说成为师长讨公道,而不是替徐翡张目,就是怕有些人的心里太脏,哪怕两个孩子都还那么小,他们都能拿来说嘴,说小孩子有私情,那就不好了。 忠勤伯老夫人简直和英国公说不通。她算是明白为何那日卢家小娘子那么“能言善辩”了,原来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这家风是一脉相承啊! 又想起那日女婿说的三个条件,原来在“徐先生等人”那里就埋下了伏笔,这是暗指苦主还有第三个呢。天爷!还有没有天理了,卢照雪一个不请自来的小娘子,他们张家都没动她一根手指头的,居然也自称起苦主来了! 她这时候也不怕得罪英国公府了,反正早就已经得罪透了,看英国公行事也是要踩自家一脚:“英国公你扪心自问,令爱为何跑到我家,真是为了给师长讨公道么?怕不尽然吧,她是跟着阿翡回来的,显然是来给阿翡撑腰的,他们之间的同窗之情可不简单呐。” 言语能杀人么?当然能,尤其是对女子。忠勤伯老夫人这种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封君,更是知道如何诋毁一个女孩子,让她走投无路。她这就是在讽刺卢照雪看上了徐翡,指摘他们有私情。 现在已经算好世道了,若是在更早之前,在明章女帝之前的时代,女子更是卑躬屈膝,地位更低,更容易受人指摘。 没有女帝和大批女官的作为,就没有今日女孩子们脸上洋溢着的自信张扬。 卢行溪脸色冰冷,眼珠子凝视着忠勤伯老夫人,仿佛能看穿她的灵魂:“小女与徐翡都是徐先生之弟子,一同为师长讨公道,又有何错?同窗之间,同心戮力,只有老夫人这样眼瞎心盲的,才会看出别的东西吧。” 都是脏东西罢了。 听到卢行溪这个小辈也来嘲讽她眼瞎心盲,忠勤伯老夫人怒不可遏道:“你!” 可偏偏大理寺众人都心道:可不就是眼瞎心盲么?有这么好的外孙和女婿,偏不知足,偏心眼,这下好了吧。他们也听明白了英国公这桩事是怎么一回事,忠勤伯府只怕真的针对了卢小娘子,又是骂又是追,如今人家亲爹来讨公道了。而且英国公找的这个理由也特别好,“假使挺身为师长出言都要被人攻击,不得公道,天下谁人敢找公道?师生之道何在?” 天地君亲师,师长的地位虽然不如前四者的,到底也是很重要的。大理寺少卿微微点头:“有事,自当弟子服其劳。卢小娘子年纪小小,却有敬爱师长之心。师长为人所害,能够挺身而出,质问真凶,实乃有勇有智。” 卢行溪谦虚道:“大人过誉了,小女只是做了她该做的事情罢了。” 围观一切的忠勤伯众人:??? 不是,有没有谁来相信一下他们啊!他们真的没有派人追击卢小娘子啊!不是,他们吃饱了撑的去得罪英国公府啊!那可是英国公和皇后妹妹的独女啊!谁敢惹这个小祖宗啊! 可惜他们之前做的事情实在太恶劣,家门口都有小乞丐丢石头和泥巴到石狮子那里,一边丢还一边骂:“下毒贼一家!”“偏心眼没救了!” 现在他们说了实话,却没有任何人肯相信他们所说。 英国公报完案,就静退一边,等大理寺下判决。 大理寺少卿是个正直的,他直接宣判:“忠勤伯府张轲,因心生嫉恨谋害表弟,虽未得逞,然行事卑劣,手段恶毒,更致使第一幼学先生中毒,造成较为严重后果。本官依大周律,念及年岁较轻,未害人性命,判张轲杖二十,赔偿徐翡与先生医药费用等。忠勤伯府老夫人,行事昏聩,不分黑白,派遣仆人追随,意图封口,视朝廷律法于无度,本官据情依理,判忠勤伯府向英国公府赔罪并赔偿损失。” 忠勤伯府众人虽不服气,但为了不要闹大事端,与定远侯府和英国公府的仇结得越来越深,只能认罚。事实上他们也没办法不认罚,大理寺都下判决书了。 此后张轲果然被当堂杖打二十下。他本身就腹痛跑了几十次茅房,虚弱得很,再加二十下,更是差点一命呜呼。到底是徐子恺请了御医送入张家,一副“张家待我不仁,我虽与张家割席,但到底不忍见小辈一命呜呼”的样子。 实际上,徐子恺心里想的是:若叫他这么容易就死了,岂不便宜了他。这等人,必然是争强好胜的,不然不会下毒害阿翡。不过是一次小小选拔,就暴露出来了。日后让他看着伯府倾塌,自己前程尽毁,在无望中度过一日又一日,才是最大的惩罚。 果不其然,这案子断的容易,传出去也快。宫里很快就有了消息。 先是官家听闻此案,对左右言之:“替朕记下来,此等小人,终身不录。”意为即便张轲将来考中进士,也绝对不许录用为官。 大周向来有“将功赎罪”的传统,若有曾有罪之人,是其情可悯的,亦可给机会为官。比如女帝朝就有个女子,曾经提刀伤了意图强、暴她的未婚夫,判了流刑,还是女帝给了机会,在她流放期满后将她召回。她后面成了大名鼎鼎的女将军,没有辜负女帝。因此本来嘛,张轲年纪小的时候犯了罪,将来说不定还有机会赎罪,还能为官。说不定张家人操作操作,改名易姓,又回来了。 可现在皇帝金口玉言一下,谁都不敢违令。忠勤伯府的人情算什么哦。 对忠勤伯府来说,从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没多久,长孙皇后派天使到忠勤伯府,当面申饬忠勤伯老夫人,道她为老不慈,行事卑鄙下作,着褫夺诰命。可怜老夫人当了几十年的诰命夫人,一朝就从老封君变成个普通老太太,她简直被气得昏过去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唯一一个好消息就是,当今不知道为何没有想起来他们家的爵位,看起来没有要动爵位的意思,也算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卢照雪听闻张家人该判的判,该罚的罚,自是心满意足。在她看来,凡是做错事的人都要受到惩罚才是。往后她若真的成了将军,治军也要严明。 说起来这两天楚央似乎有点不对劲,比考试前的黑眼圈还要严重,而且表情也很颓丧,不像之前那么张扬。萤萤私下底和秋迟评价,他之前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一样骄傲。 没多久,幼学内部的三项大赛选拔结果都出来了。楚央和那个张轲都没有中选。 张轲虽犯了事,可先生们仍然把他的卷子改完了,还好好地将卷子送回他家中。因他犯了事,实在恶劣,又伤及幼学的先生,程密也是护短的,下令让他退学。其实就算他不下令,张轲在这里也是待不下去的了。 可以说,他在整个长安都待不下去了,这辈子也就是这样囫囵着过了。 卷子送达的时候,他还在家里养伤,险些丧命的痛苦让他后悔不迭。等看到自己考得极差的卷子时,就知道并未中选,当下更是悔恨交加。若他没有一念之差作恶就好了。他本来也不是那块料啊。 “萤萤,徐翡,你们两个中选啦!”王临带着好消息冲进梅花堂,“是你们两个,你们打败了比你们还要大的师兄师姐!” 他一脸兴奋。其他同窗们也都发出“哇”的一声,“萤萤,徐翡,你们好厉害!” 众人都围在卢照雪和徐翡身边,你说我笑,夸人的话一个接一个。饶是卢照雪这种脸皮厚的都听得有些赧然,更别说徐翡,他哪经过这种阵仗,显见得一张脸都红彤彤啦。 王临更是兴奋,虽然不是他中选,但他比谁都高兴。众人只见他身手灵活地爬上教案(即讲台),双手做了个旗语:“梅花堂大胜兰花堂,萤萤和徐翡是大功臣!” 其他人都大笑起来,跟着说:“功臣!功臣!” 卢照雪认出这是三军得胜的旗语,心道王临果然是家学渊源,真不错。但眼睛已经瞥到一个身影,可来不及提醒了。 王临站得高,心情又很亢奋,只听见一个声音问他:“那你呢?” 他叉腰回答:“我是报捷官!” 下一秒,问他的人就说:“噢,报捷官,你可以下来了么?” 王临的脑袋仿佛被螺丝钉固定住了一样。他缓慢地低下头,待发现来人是谁的时候,王临:…… 第31章 (捉虫)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28节 来人正是程密。他正好路过梅花堂,就撞见王临爬上教案的一幕。紧接着这小子大放豪言,居然还做起了旗语。真是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敢开染坊! 王临的报捷官才当了没多久,就被程院长当场宣布褫夺,并将他当着众小崽崽的面撅了下来。 他一脸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等着程密的数落。 卢照雪看不过眼,王临到底也是为了他们的成功而高兴,就上前道:“院长,王临他也是高兴,并非有意。” 又给了程秋迟一个眼神。 程秋迟闻弦音而知雅意,也说:“是啊院长,不过是梅花堂得了好消息,一时有些高兴过头了。我们一定改。” 将王临一个人的责任揽到了全学堂人的身上。俗话说,法不责众嘛。 其他小崽崽们也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得不说,见多了萤萤他们和大人打交道,他们自己也不怕了,院长也是人,也是一个脑袋一个嘴巴,他们也能够好好说话的。 程密懊恼地看着程秋迟,秋迟和萤萤玩久了,也学“坏”了。不过,这些孩子确实也没有什么错处。他无奈道:“我也没说要罚王临。” 指着王临道:“下次别再上教案了。” 真是个猴,一时看不住就上桌,他怎么不上天呢。武将的孩子难管呀! 等程密走后,小崽崽们又兴奋起来。“我们可是彻头彻尾地打败了兰花堂!叫他们那么嚣张,现在好看了吧。哼!” 卢照雪也开心得不行,居然真的是她和徐翡中选了耶。接下来他们还要一起去参加长安城内的比赛! 赵先生果然将两个孩子一起叫了过去,把卷子发给他们,“你们先看看自己错了哪题。” 卢照雪一看,噢有一个兵部运粮题她漏算了一种情况。又探头探脑去看徐翡的卷子,徐翡并不小气,直接和她一起看。 原来徐翡也是错了一题,不过错的是一道维修兵器库的费用问题。 他们已经发现了,命题人非常喜欢用生活中具体的例子来考验他们,更喜欢用朝廷中事来训练他们。 两个人一起讨论了一通,就把自己做错的题摸索明白了。赵先生看着他们俩小崽子自己就解决了难题,心下也是得意——很久没有遇上这样的得意门生了!果然弟子资质好,又肯学,先生就省心省力啊! “再过半个月,就是长安幼学三项大赛了。你们两个代表我们第一幼学参加术数这一项,不要有太大压力,尽自己全部的努力,能有名次最好,没有也没关系。到时候强者如云,人外有人嘛。这期间你们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尽管来问,”赵先生又指着其他先生,“教术数的先生都可以,比如吴先生。” 吴先生其实早就后悔自己之前和学生这么嚣张了,这次他的楚央只答对了三分之二的题目,比起拿下第一的卢照雪和徐翡都差得很远。想起之前楚央是如何对外放下豪言的,他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这种不好意思在与赵先生对上目光的时候达到了顶峰。他真的很怕赵先生嘲笑他、鄙视他,拿他之前说过的话来讽刺他。 可是赵先生没有,他只是温和地问:“往后我的学生来找我,若我不在,你可以帮他们看看题么?” 吴先生那一瞬间简直是受宠若惊啊,他连声不迭:“可以可以。” 因此现在赵先生的两个学生看向自己时,吴先生也傲娇地点了头。 赵先生看着老吴的反应,心里也觉得好笑。本来就只是一件小事嘛,口舌之争,他知道老吴只是嘴碎一点、傲气一点,人是不坏的。 两个先生这边隐隐“冰释前嫌”了,可兰花堂与梅花堂之间奇怪的气氛仍没有结束。不独吴先生会有羞耻感,兰花堂的小崽崽们也很有羞耻感——他们之前都把话放出去了,也信了楚央肯定能拿下第一,现在楚央不仅一个名额都没拿到,还让梅花堂两个人都拿到了。 他们兰花堂彻底输啦! 小孩子要脸面,又不好意思去和梅花堂的人道歉,他们每次与梅花堂学子相见,都面露羞色,羞于见人了! 谁让他们之前那么傲气,现在还被打脸了,真的好痛啊! 梅花堂的小崽崽们其实也没有怼回去,更没有因为萤萤和徐翡的好成绩就瞧不起他们,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都没有,这又是秦晔的功劳了。 秦晔现在就是整个梅花堂的长期总指挥,她是这么说服小崽崽们的:“咱们若是也和他们先前一样趾高气扬的,岂不是落了下乘?本来他们心有愧色,都不好意思见我们,若我们骂回去,反而他们又气盛起来。还不如我们心平气和的,他们定然心服口服。” 秦曜在一旁看了,不得不说,这个妹妹真是擅长拿捏人心。她说的恰到好处,而梅花堂都是这么做的,兰花堂见他们如此厚道、谦虚、温和,更加懊恼后悔。 程密早就观察着这两个学堂了,他心里早有一个主意,准备给他们都好好上上一课。 卢照雪得了好成绩回家,下了马车就一个健步冲了进去,“郑爷爷,阿爹阿娘回来没有!” 这可是她入学后的第一场比赛呀! 噢,骑射课不算的,因为那在她看来本该如此,她自小就跟着爹爹学些拳脚功夫,跑得比其他小崽崽快才是应有之义呢。还有术数课的考试也不算的,楚央虽然骄傲,但有句话没说错,上次朔望考确实不算难,她没有感受到难度,所以考得好也完全没有兴奋感。 但是这次术数选拔赛不同!题目难,做起来费时费脑,如今有了好结果,成就感更是满满的!在幼学里,她见徐翡一脸淡然,于是自己也学着他保持着淡然,其实早就乐开花了! 她本就是真性情的人,憋了这么久,这会儿回到家中,可算是憋不住啦! 郑管家见她一脸喜悦,心知有好事,就说:“国公和夫人都在家里呢!今日都回来得早。” 太好啦!卢照雪和撒了欢的马一样,迅速地奔进正房:“阿爹,阿娘,你们的宝贝闺女回来啦!” 还离着远呢,卢行溪的耳朵就一动,听见了闺女的声音。他忍不住笑道:“还自称宝贝闺女呢。”这女儿的性子,真是爽朗大方,可爱死了。 长孙质推他一把:“难道不是?”他们两个宠爱女儿,也是世所罕见的。 “是。”卢行溪也挺胸承认。这么乖巧的女儿,谁不爱噢! (忠勤伯府众人:嗯嗯嗯?乖巧?) 他们夫妻说话间,卢照雪已经冲了进来,直接扑腾到了长孙质怀里。 长孙质打趣她:“啊呀,这不是我的宝贝闺女么!” 卢照雪有些羞红脸,但很快想起了自己要宣布的正事:“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消息?” 她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却不掩得意~ 长孙质有意成全她:“先听好消息吧。” 卢照雪于是超大声:“术数选拔赛,我中选啦!我还是第一名!”虽然和徐翡一样都做错了一道题,但是徐翡错的比她明显,所以先生们最后认定她为第一。 这消息确实是个极好的消息。长孙质和卢行溪都知道萤萤准备做一个大将军,但即便是将军,也得有谋算之能,否则连户部拨过来的账目都看不懂;最好还会能言善辩,否则朝中文官攻讦之时不能周全自保。总而言之,一个将军最好不要仅仅只能做一个将军,要确保自己有退路,还得确保自己能保住自己安稳做将军。 所以萤萤去参加术数比赛,在术数一道上钻研得越深,他们是越乐见其成的。 长孙质忙夸赞道:“萤萤真厉害!” 卢行溪这时候也不傲娇地说什么“随阿爹我”了,而是真心实意地表扬起女儿来:“你才六岁,就这么棒!我女儿真的冰雪聪明哇!” 他不禁在心里想,我六岁的时候,能和萤萤一样这么厉害么?真是上天赐给他们夫妇俩的宝贝女儿呀!虽然说不指望女儿位极人臣、非富即贵,他们也没有望女成凤的想法,但是女儿能有自己的志向,能和父母一样优秀,又有那个做父母的会不喜欢呢! 他们家中已经极尽富贵,祖上积累的财富六七代人都花不完,以后也全部都是萤萤一人的。而他心中其实也有个隐隐的念头,今后一定要立个大功,积累自己的功劳数次都不求赏赐,只等萤萤长大,就求当今破例,立萤萤为英国公世子,将来传给她。 因此呢,女儿越是优秀,就越是能打破常规,越能得到世人的认同。可不要说什么特立独行,这世上想要做成事,哪能没有上面人的准允,同伴的拥护,以及无关人士的认同呢。 卢照雪那根无形的小尾巴翘得高高的,她双手贴在自己的小脸上,又享受又害羞。“其实今天同窗们也夸了我好久。他们夸我,我很开心,但是爹娘夸我,又是另一种开心哦。” 总之都好开心,所以一个都不能少! 萤萤这么高兴,卢行溪和长孙质也被她渲染得高兴起来。卢行溪短暂地忘记了朝堂上太上皇的人又在搞事、有些世家大族又在搞事,长孙质短暂地忘记了数不清的情报、看不完的书籍。 果然小孩子还是要多接触小孩子才行,还是女帝聪明,拉起了基础教育,让小孩子也有了同学。不然这么小的孩子,养在家中,只知与兄弟姐妹窝里斗,只看得见一方小小天空,也是无益。 长孙质又问女儿:“那坏消息是什么?” 卢照雪翘着jiojio,“坏消息是,我不是满分。” 长孙质和卢行溪相视一笑,看出女儿的得意啦,她根本不是在说坏消息。虽然没有满分,但是第一名,已经很说明她的厉害了。其实两个都是好消息嘛。 卢行溪开起了玩笑:“阿爹这里也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卢照雪:“???” 她刚刚才玩完的把戏变成回旋镖插到自己身上了啦。她嘟了嘟嘴,“阿爹先说坏消息吧。” 卢行溪缓缓道:“坏消息是,你姨母说最近很忙,家宴要延迟了。” 在一旁看着的长孙质:…… 卢照雪则是:???不!!!她好久没见到姨母了,怎么可能!姨母肯定也超级想她的,之前不是说就在这几天了么!亲蚕礼都过去两三天了!呜呜呜怎么大人这么坏,还说话不算话嘛。她刚才说的坏消息不是真的坏消息,阿爹的坏消息才是真的坏消息啊! 她收拾了心情,没好气地问:“那好消息呢?” 卢行溪笑着站起来,“好消息就是,前面那个坏消息是假的。明天就是家宴,你姨母也很想你了。” 果然,卢照雪一听清楚是什么意思,就一拳打在了亲爹身上:“臭阿爹!坏阿爹!居然骗我!” 卢行溪已经站起来够及时了,还是没躲过女儿的拳头袭击。他自知理亏,也不躲避。 卢照雪这下真的心情很好啦,她还拉着长孙质评理:“阿娘你说,阿爹他坏不坏?” 望着女儿期盼的小眼神,还有丈夫委屈巴巴的眼神,长孙质当然要据理直言了:“坏,坏死了!” “就是!”卢照雪都不想和阿爹玩了,阿爹坏的流油了都。 不过,明日就可以见到姨母了,这也太好了。卢照雪跑前跑后地问:“明日我还要上学诶!还有阿兄阿姐他们也要上学,明日什么时候呀!” 长孙质也很久没见到自己姐姐了,也很想念她,就说:“明日晚上,在武安侯府。萤萤高不高兴?” 卢照雪笑嘻嘻的:“太好啦!我也很久没见到舅舅了。”晚上也好,不耽误课业。她现在是乖乖上学的好宝宝。她又有些疑惑道,“一开始不是说定在宫里么?” 长孙质:“宫里到底人多眼杂,太上皇夫妇回来之后,到底不方便。” 若是知道举办这样一场家宴,太上皇只怕又有得内涵姐夫了。 “我也觉得武安侯府自在些。”卢照雪笑着说。舅舅虽然没有成家,但对他们几个外甥都很好。 卢行溪有意讨好一下女儿,省得她真的讨厌自己这个爹爹了:“萤萤这次考得这么好,想要什么奖励?” 卢照雪想了一圈,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缺,最后道:“这次考试只是个小考验,半个月后我和徐翡都要去参加长安幼学三项大赛。如果我拿到前十的话,希望爹娘可以答应我一个小要求。” 卢行溪和长孙质当然都知道打完这场仗,还有一场硬仗,见女儿还算有些信心,也有意鼓励她:“行,阿爹答应你。” “阿娘也答应你。” 晚上卢照雪看完书,又抱着自己的食铁兽枕头去了爹娘的房间。 卢行溪正与长孙质调笑,刚在长孙质发梢上亲了一下,就听见女儿的嗓音喊:“阿娘,我来了!” 险些没把他吓坏。他忙穿好衣服,一脸无语地去开门,“萤萤,你又睡不着?” 上次闺女睡不着,还是因为听了徐翡阿娘早逝的事情实在担心害怕,舍不得爹娘,于是抱着枕头来了。今次又是怎么个回事? 卢照雪小小一个人,跑得比谁都快,她一个箭步就冲上了床,躺倒在阿娘的身侧。“阿爹今日哄骗我,我要霸占阿娘睡一晚上,不许你和阿娘睡。” 卢行溪:…… 不是,这个惩罚未免也太严重了点吧。他懊恼地看向妻子,粉脸桃腮,他好想和她……啊! 于是和闺女打着商量:“闺女,你阿爹我罪不至此吧。” 卢照雪看向亲爹,义正言辞道:“阿爹,我已经是量刑定罪了。你只是哄骗了我一下,所以我只霸占阿娘一晚,你若是做的更过分些,我也可以罚得更过分的!” 卢行溪:???“合着你现在还是对我宽容了是吧?” 卢照雪一副“你真有自知之明”的表情:“不用谢,你闺女就是这么宽宏大量。” 重新定义“宽宏大量”。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29节 长孙质怕卢行溪真的被闺女气坏,忙给了他一个眼色,卢行溪这才罢休,讪讪离去了。卢照雪大胜而归,高兴的不行,抱着娘亲软软的胳膊,很快就睡着了。 长孙质见女儿实在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溜到了丈夫在的房间里。 卢行溪等她许久了,还抱怨道:“咱们正经夫妻,在自己家里,怎么好像做贼一样。” 长孙质亲他一口,眼波流转:“这才刺激,不是么,郎君?” 卢行溪立刻给了她回应。 …… 第二日一起床,卢照雪就开始期待放学啦。秦曜、秦晔两个虽是做哥哥姐姐的,到底没有比萤萤大多少,一想到晚上就可以玩个痛快,就高兴不已。 别看王临出身将门就觉得人家五大三粗,其实他心可细,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三个人今日都有些躁动。他和萤萤关系最好,于是狗狗祟祟地溜达到她身边,问她:“你今天怎么那么开心?还有两位殿下也是。” 卢照雪小声说:“下学后我们家人要在一起吃饭,我们都很期待。” 王临心道,不就是走亲戚么,还好吧……等等,萤萤的亲戚好像是帝后啊,嘶。 怪不得都说英国公府是当今心腹中的心腹啊,光靠着长孙家两姐妹,就把当今和英国公连接起来了。偏偏人家英国公自己也有本事,不是走外戚路线的。 也不知道官家与信任的家人在一起吃饭,会是个什么情形。其实王临远远见过官家一面,官家还挺威风的。 他心里还有些吃味,萤萤是他在心里盖章定论最好的朋友,可是萤萤的小伙伴太多了,既有与她同桌的程秋迟,又有她本身的表兄表姐秦曜秦晔,最近甚至连那个懒洋洋的徐翡也来横插一脚。 他总觉得,萤萤和谁都玩得来,他可能根本算不得萤萤最好的朋友。就有些沮丧。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术数课,赵先生提前来说,这次课堂不在梅花堂里上,众人全部移步到魁星阁。因为今日特意请来了一位新老师,要给梅花堂和兰花堂两个堂的学子一起上课。 小崽崽们于是结伴而去。魁星阁非常漂亮,平日里也只用于举办大型活动,比如开学或重要人物讲学。今日算得上是后者。 程秋迟小声和卢照雪说:“我听我叔父说,今日来的好像是位很厉害的女先生。” “哇,教术数的女先生么!真厉害!”卢照雪双眼简直要放光了。 梅花堂与兰花堂的小崽崽们分席而坐,泾渭分明。只见赵先生和吴先生一路殷勤侍奉着一位中年女子前来,就连他们的院长程密,也姿态谦卑。 女子气质高华,面带微笑。站在教案前,程密正式向大家介绍:“这位是曾经的户部尚书,高执音先生,她于术数一道可谓天才,今日高先生特意拨冗前来为我们上一课,你们可要好好听讲。” “是高尚书!”这下连秦晔都小声地惊呼起来。是明章女帝那一朝的女官,超级厉害的! 别说她了,其他小崽崽们也或多或少听过这个女官的大名。毕竟,她可是女帝提拔的后进之一,可谓女帝之心腹。 高执音谦虚道:“你太过誉了。我闲居山间,能给孩子们上一课,也是发挥余热了。” 程密、赵先生、吴先生三人都恭敬地行礼。尤其是程密:“您也曾是我的先生。” 高执音笑了笑。 而梅花堂早已在秦晔的带领下站了起来,一起鞠躬:“高先生好!”是这样的人物来给他们这群幼童上课,简直是他们赚翻了好么!兰花堂的人也不笨,很快也跟着做了一遍。 高执音很温和地回应了他们,而后便开始上课:“我听说你们都很喜欢术数,将来或许是个明算者,今日特意带来了一道题。” 众人都紧张起来,等听完高执音念题,小崽崽们全都眼冒金星,恨不得昏倒。 太难了,太难了,高先生的意思定然是要考考学生,说不定就要随机点一个人上去回答。平时朔望考的那种题我都做不出来,更别提这样难度的。别以为学渣就分不清楚题目难易,在这方面,学渣才最敏感呢!千万不要点到我这种学渣哇! 学渣们心里祈祷。而像卢照雪、楚央、徐翡这种擅长术数的学生,此时也陷入了疯狂的头脑运算中。 高执音眼神在谁身上一转,谁就紧张不安,等移开了,又有“躲过一劫”之感,最后,她笑了笑道:“请我们的两位夫子上来做题吧。” 吴先生、赵先生:…… 小崽崽们则是放声大笑,哈哈哈这是什么人间喜剧。今日终于不是先生考他们,而是他们看着先生被别人考了。 配合着吴先生、赵先生生无可恋的表情,小崽崽们更加兴奋了。多新鲜呐! 等看到先生们也一时半会做不出来,抓耳挠腮的急样,他们更爽了:天哪,原来平日里先生看着我们做题是这样的爽感!只要做题的那个人不是我,就要多爽有多爽! 赵先生勉勉强强写了几段,吴先生也写了点,但都算不出结果,赵先生凑过去偷看几眼,又说:“这样好像不行啊。” 吴先生挡住自己的:“去去去,你写你的,别偷看我。” 赵先生撇了撇嘴角,重新研究了起来。 下面小崽崽们早炸翻了,兰花堂的人开始小声地说,你们梅花堂的先生偷看我们先生的! 梅花堂的则说:可是你们先生写的也没用啊! 程密一个没注意,两边的小崽崽们又吵起来了,俨然是新仇旧恨加在一块,丢人丢到高先生面前了。 他重重地“咳咳”了两声。 下面才稍微消停下来。 赵先生和吴先生两个居然凑到一起交头接耳了,紧接着他们一人算了一部分,最后一起得出了一个答案。 小崽崽们也看向高执音,想知道先生们算对了没有。 高执音微笑着说:“对了。” 两位为人师表的先生终于齐齐吐出了一口气。这一关算是过了,他们总算不用在自己的学生们面前丢人了呜呜呜。 小崽崽们也爆发出一阵欢呼。先生们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时候无论是梅花堂还是兰花堂的学子们都冰释前嫌起来,一起高兴。 高执音也与程密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今日的课达到了一半目的了。 就在这时,一个崽崽站了起来,他勇敢道:“两位先生这是作弊哇!高先生分别给他们出的题目,他们怎么可以互相商量呢!” 赵先生、吴先生的笑容裂开了。 程密的笑容也裂开了。 呜呜呜他设计好的剧本啊!到底是谁,打断了他精心的设计!他“凶狠”地看向发言者,好家伙,王临,又是你! 是你小子! 第32章 程密真的要落泪了。真的,这个院长也太难当了吧。他都当院长七八年了,按道理早就见过多少风风雨雨,多少不同性格的学子在他的管辖下也是老老实实的。 可是这一届一年级生,实在是太多意外了。首先,官家和娘娘将他们的龙凤胎塞了进来,两位殿下金尊玉贵的。其次,又有英国公女儿这种他的知己好友之女,还有他自己的侄女程秋迟。除此之外,徐翡是枢密使的独生子,王临也不是个好惹的。 他们这些小娃娃,一天天的,主意比谁都大,奇思妙想比谁都多! 他好不容易设计了这一场剧本,还特意请来了自己从前的先生高执音,两人一同做戏,让学生们明白一个道理:竞争对手,既可以是你的对手,也可以是你的朋友。 所以才有了高执音特意请两个不太相合的先生一同做题,她知道他们最后逼于无奈一定会一起讨论的,最后也就能够做出来。这为孩子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示范——曾经两位先生也是不合的对手,但他们也可以是握手言和的伙伴、朋友。 可现在,就因为王临出言捣乱,他的“将相和”剧本要被撕碎了! 程密的眼睛都要滴血了。 高执音却比程密要淡定得多,她看见程密的表情,心下就叹气:这个学生没上过朝,到底是缺些历练。正要张口圆场,就见一个女孩子站了起来,她面向那个质疑的同窗说:“高先生出了题,只说要考考两位先生,说不定她要考的并不仅仅是两位先生的学识,可能也是两位先生的结盟智慧呢!”她狡黠一笑,“我想,现在两位先生已经给出了高先生满意的答案了。” 高执音心下满意,这个女孩子说得真好。她就驴下坡:“这位学子说的很是。两位先生齐心合力,才有了好结果,这恰恰说明他们很懂得动脑筋,在自己一个人做不下去的时候,知道找朋友一起完成。” 王临知道自己质疑错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高执音又温和地看向王临:“这位学子的质疑精神也很好,正所谓‘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先生当然也有做错的时候,你只是今日质疑的点不对,但质疑这件事,本身是没有问题的。” 王临还是第一次因自己的鲁莽被表扬了,虽然后半部分也有些批评,但他心里也很高兴,“高先生所言,王临受教了,多谢先生。” 他是真的听进去了。 卢照雪从旁看了,不由觉得这位先生是真的有水平。她又凑到秦晔身边,给她竖了个大拇指:“阿姐,你可真能说。” 其实秦晔和卢照雪都并不知道程密和高执音的目的,但对当时的秦晔来说,她立刻意识到了王临此话的不妥,而王临是他们梅花堂的人,身为梅花堂的总指挥,她怎么能不挺身而出,将王临的鲁莽之举摁下去的同时圆过这个环节呢。 她得意地翘了翘嘴角:“那是。做术数题我不如你们,这个我还是可堪一用的。” 接下来,高先生开始了正式的上课。她上课风趣幽默,学子们听得是如痴如醉,再也没有想要睡觉的欲望了。 不仅如此,甚至还积极主动地与高执音互动。 赵、吴两位先生都看的不是滋味。怎么在我的课堂上,一会是低头捡笔,一会儿是手撑着下巴钓鱼。到了高先生这里,就个个都是勤学好问的乖崽了。 呔!你们这群小崽崽,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啊! 当然是两幅面孔。就连卢照雪这种平日里也会认真听讲的小崽崽,也完全明白同窗们为何表现不同。高先生实在太会讲课了!她不仅自己本身的知识水平非常的渊博,还一点也不傲气,说话风趣,娓娓道来,学生们只恨不能再听一节课! 等到下课钟声敲响的时候,他们甚至还生出了这样的想法:我还想听!怎么回事,我是不是要长脑子了呀!我开始爱上术数了!! 高执音最后还给学子们送上了一句祝语:“将来你们中的很多人或许会为官,或许会从事别的事业,但无论如何,你们所学的知识是终身受用的。盼你们终成为支撑大周的脊梁之一。” 啊啊啊啊啊!尤其是最后一句话,简直点燃了学子们心中最隐秘的角落。 尤其是,对于女孩子们来说。她们的年龄肯定是没见过明章女帝的,见到林相的机会也不多,今日高执音就是她们所能接触到的最高级别的女官了。她曾经可是户部尚书啊,六部长官,品级不低。不但如此,她还学识渊博,人品高卓,让人如沐春风。 她们又怎么可能不心生敬慕之情呢。 卢照雪尤其兴奋,这可是高执音啊!!! 高执音讲学完毕就先行一步离开了。反而是程密还留了下来,笑容满面道:“你们喜欢高先生么?” 大家都超大声:“喜欢!” 程密满意点头,又问大家:“你们还记得高先生之前说的话么?你们的赵先生和吴先生一起合作,才把这道难题解了出来。” 学子们都若有所思,甚至悄悄看向赵先生和吴先生二人。咦,两位先生素日关系不好,居然还能一边互相嫌弃一边互相帮助,大震惊! “这就是今日我想说的第一句话,我们会遇到很多人,他们既可以是你的对手,也可以是你的朋友。不要仅仅将他们视作你的对手。一起同过窗的人,都是我们可以互相信任的伙伴,如果因为一次考试的得失,而失去一个朋友,就太划不来了。” 孩子们都很小,文绉绉的大道理他们听不懂,反而是说的稀碎、简单,他们可以明白。就像现在,他们就知道程院长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两位先生都可以成为朋友!那他们梅花堂和兰花堂之间,说实话,又有什么真正的矛盾呢?何至于像先头那样,闹得那么不愉快?两边的小崽崽们看向对方,都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兰花堂的小崽崽们。 甚至有兰花堂的学子主动对着梅花堂的学子说:“对不住。” 好在梅花堂的小崽崽也大方:“没关系。” 也有几个小伙伴轻轻地低声交谈,似乎是在道歉和好。前阵子刚举行完朔望考,就有朋友因为考试成绩和朋友翻脸。或有妒者,或有傲者。程密早就留意到了,其实这也不是这一届学子的毛病,每一届都有这样的学子。学子们心胸不够宽广怎么办?当然是先生想办法引导! 卢照雪却低声与程秋迟道:“程叔叔定然是受到了张轲那件事的感触,才特意给我们上了这一课。” 程秋迟有些讶然,再一想,很可能真的是这个道理。张轲可不就是为了一次考试,失去了一个弟弟么。考试的得失真的算不得什么,若是他本身能看得远一点,心胸开阔些,又哪里会落得现在这般下场。 她又有些暖意地看向萤萤。她这种闻一知十的能力真的好厉害。 程密特意给孩子们留了思考的时间,见他们渐渐地安静下来,才继续说:“今日高先生还给我们上了一课,你们觉得,高先生学问如何?” 卢照雪高高地举起了手,被点了还特别开心,小脸红扑扑的:“高先生博闻强识,无一不知。”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30节 程密心里疯狂点头,面上却维持着院长的体面:“如高先生这程子学问的人,尚且每日都要读书学习。我之前听说有极个别的学子,因为自己某次考试成绩还不错,就有些自满。他们堂的学子们,也都对外骄气。” 被匿名批评的楚央听得低了头。他从前是不信人外有人的,觉得自己在术数一道上,起码在同龄人里是无敌手的,可是这次选拔赛是很公平的,他已经看清楚了自己与梅花堂那两个人的差距。 知耻而后勇。他确实不应该那么骄傲,连高先生这样了不起的人,都每日学习,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兰花堂的学子们也若有所思。这次他们倒没有对楚央翻脸,虽然是楚央带动整个学堂都浮躁起来,但是楚央已经考得那么差了,那么惨了,他们还是不好怪他了。哎,要怪就怪自己,对梅花堂的人出言不逊。 其实都是第一幼学的学生,又哪里有那么多怨气呢。 程密最后留下一句:“学无止境啊。” 他们反省着自己。这一堂课,不仅兰花堂的学子们深有感触,梅花堂的学子们也都受训了。但是他们并没有被教育的不高兴,反而因为冥冥中领悟到了一点什么东西,而感到有点开心。 最重要的是,今日见到了高执音啊! 高执音其实并没有离开幼学,而是在院长的书房里等着他,程密见到她又是寒暄又是感谢,能请到先生出山可真是不容易呀,给这帮小崽崽上课其实都有些“大材小用”了,就是给户部刚入职的官员上课都使得! 高执音就笑:“何必如此说呢。我也是从幼童长起。今日在座的,是不是有行溪的孩子?” 程密便道:“是。行溪的独女卢照雪,刚入学半月有余。” 他知道卢行溪是高执音的关门弟子,很受她重视,如今她来了,自然也关心问候他女儿,于是就主动说:“不若我叫上她来拜见一下师祖。” 高执音确实有意见一见她,事实上,自太上皇登基之后她被打压,就干脆挂印弃官而去,已有十年了。她十年没有回过长安,也有十年没有见过曾经的弟子、友人了。 虽偶有通信,比如卢行溪娶妻生女,都有给老师报喜,但高执音并不如何回应他,生怕连累了自己的弟子。 高执音又问:“今日那个说‘结盟’的女孩子,也一同叫来吧。” 程密道:“那是帝后所出的大公主,秦晔。” 那两个孩子也有女儿了呀。高执音微微一笑,对见面充满了期待。 于是卢照雪和秦晔两个小崽崽就被拎过去“开小灶”了。卢照雪听程密说,原来自己阿爹还是高执音的关门弟子,心里更加高兴,我和高先生居然还有这样的渊源!等见着了高执音,她立刻冲了过去卖萌:“师祖!” 这就拉上关系了。秦晔暗笑,也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秦晔见过高先生。” 高执音是明章女帝那朝的老人儿了,是看着今上长大的,也曾教过长孙皇后,可以说这两个小崽崽对她行礼定然是应该的。但她还是很谦虚道:“殿下不必多礼。”又拉了卢照雪和秦晔到身前看:“你二人还很有些像,到底是姨表姐妹。” 当时谁能想到,居然是行溪和阿严成了连襟呢。 秦晔开心道:“萤萤和我都长得像娘。” 高执音又勉励卢照雪:“听说你获得了参加长安幼学术数大赛的资格,到时候可要努力了。” 卢照雪骄傲点头:“当然。师祖您好厉害,我阿爹都比不得您!我要向您学习!” 高执音眼神有些悠远,“你阿爹的天赋自也是极好的。” 卢照雪又问高执音为何常年不在长安,不然她们早就相见了。秦晔也很感兴趣,这是曾祖母曾经很器重的女官诶! 高执音一点苦涩的笑容都没有,反而很平淡道:“之前辞官而去,隐居山林,也颇写了两本书,如今刚回长安,你们院长就来邀我了。” 卢照雪和秦晔便没有再细问。相反,卢照雪很感兴趣道:“什么书鸭?” 高执音道:“是我集结了三百多年来的术数难题,分类如何破题、解题的。我给它取名叫《算林》,你若感兴趣,回头我送你两本。” 卢照雪当然感兴趣,别说她马上要参加术数比赛,就算不参加,能得到这种大神墨宝,她也是极尽珍惜的:“多谢师祖!” 高执音见秦晔没有要她的《算林》,想了想,“我这还有一本从前文皇帝批注的《韩非子》。方才我听你能言善辩的,看了应该能更有进益。” 秦晔:!!! 不意还有如此收获! 大家虽然都称女帝为“明章女帝”,实则明章只是她在位用的第一个年号,她的全称是景宗文皇帝。文帝是皇帝的美谥,历史上所有的皇帝都想要这个谥号。上一个文皇帝还是唐太宗李世民呢。 即便太上皇上位的时候心不甘情不愿,但到底当时女帝积威甚重,众人咸服,百官皆请为女帝谥“文”。于是,大周的文皇帝便是一个女帝。 秦晔受母亲的影响,也挺喜欢这位曾祖母的,因此得知高执音手中有她批注的《韩非子》,忙不跌点头:“多谢先生。” 嘿嘿嘿她也是拥有曾祖母手迹的人啦。 高执音见两个小崽崽都这么高兴,也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我一视同仁啦!她们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旧主的书若能传给可爱的后辈,想必她也是高兴的。 高执音见完两个小辈,也都很喜欢,面带微笑地走了。卢照雪和秦晔二人也很开心,等上了马车还一直叽叽喳喳的。 秦曜坐在马车上,双眼出神:呜呜呜他被两个妹妹抛弃了。 三个小崽崽一起出发去武安侯府。 到了侯府门口,武安侯长孙昭亲自等在门口,一个一个抱下来,“哟,灼灼是不是长高了好些?” 秦晔对着舅舅很开心:“是的舅舅!” 武安侯:“嗯,萤萤也高了。” 卢照雪瞄了一下自己和阿姐的身高,也有些高兴:“我高了一寸呢!” 武安侯挠了挠头:“啊,阿大也在啊。” 秦曜:“……” 委屈地扁了扁嘴。 武安侯哪里体会得到他的心情,也上前把他抱了下来。 秦曜也笑了。 三个小崽崽跟着武安侯进府,还听他说呢:“你们爹娘都有公务,只怕要酉时才能来了。舅舅先带你们玩会儿。” “好!” 秦晔探头探脑问:“舅舅今天不用当值么?” 武安侯是爵位,他的官职是征北大将军,但平日里并不算忙。“我忙过了今日重要的事情,就先回来了。”身为长官,他先走一步去接孩子,也算不得什么吧。其实小事也该让属下多多处理,才能够锻炼到他们。嘿,还别说,这招是他跟着大妹夫学的。官家可真是会锻炼属下呀! 卢照雪也问:“舅舅,我们今日吃什么呀?” “还饿的着你这个小馋猫!”武安侯笑话小外甥女,“你们一个两个都爱吃,舅舅也爱吃,这次定然让你们大饱口福。” 他先领着三个小崽崽去看养鸭子的地方:“够不够气派?” 武安侯最喜欢吃鸭子,他甚至在家中令下人养了鸭子。“今晚就有一道酸笋鸭,酸笋这玩意爱的人爱,不爱的人讨厌得很,你们有没有不喜欢吃酸笋的,我叫人额外做一道鲜笋鸭。” 养鸭场背后就是一片竹林,又是春日,鲜笋多得很。 秦曜举手:“舅舅,我想吃鲜笋。” 卢照雪和秦晔都“哇”地一声,用看叛徒的眼神看着哥哥,“阿兄,酸笋鸭多好吃呀!鲜笋哪里比得上酸笋?” 武安侯尊重外甥的选择:“给阿大留一道鲜笋鸭,保证你吃的满嘴生香。我这鸭子,肉质肥美,还天天跑来跑去,很有弹性。” 两个妹妹虽说不能苟同哥哥这个“鲜笋党”,但到底是一起去摘鲜笋了。 昨日才下了一场春雨,无数的小竹笋探出了脑袋,竹林里尽是新鲜的气息。碧绿的翠竹随风摇曳,交织成美妙的乐曲。 卢照雪伸手都不需要用力,就掰下来一根小竹笋,“还怪可爱的。” 武安侯看着三个小崽崽摘竹笋玩得不亦乐乎,也掏出一把竹笛,吹起了曲子。 到最后,实在是摘得太多了,秦晔叹了口气:“阿兄,只怕你要吃好多顿的鲜笋了。” 秦曜:“……”大可不必哈。 他们挖出来的春笋大多灰头土脸的,武安侯又教他们怎么剥笋,怎么冲洗干净。原以为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都嫌脏,没想到她们都还挺有兴致的。 卢照雪还一边洗,一边美滋滋道:“将来我若从军,路上能遇到笋子吃,也是极好的。” 武安侯:……嗯,萤萤你高兴就好。没把那些扫兴的话说出来:若真的从军,卧雪眠霜的,哪里能有笋吃呢。 秦晔道:“你怎么这么惨,只能吃笋啊。要不我去户部干好了,到时候多给你发点粮草,省得你日子这般难过。” 卢照雪笑了:“那敢情好。将来就要靠阿姐照拂我了。” 秦晔也笑了:“将来应当是哥哥接任,我们还要求哥哥多照拂我们两个妹妹呢。”她本来是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的,反正舒舒服服当个公主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听萤萤总说自己要当将军,她也被感染了,这时候觉得自己应该也做些什么才是。毕竟若是论出身,萤萤也不差呀。 她说的“接任”,自然是接任皇位了。 秦曜有些偏怪又无奈地看向秦晔:“你呀,什么话都说。”为人子女的,岂能随便说这些。“而且父皇也没有立太子。”将来谁知道父皇会不会有别的孩子呢。 秦晔却觉得:“太子不是你,还能是谁?照阿爹这么爱阿娘的份,宫里不会再有旁的皇子皇女了吧。” 武安侯这时候也有些听不进去了,他拍了拍秦晔的小脑袋:“灼灼慎言。即便是再亲的父女,你们身处天家,就要谨慎些。” 他与长孙质的心情其实是一样的,对皇室并没有太多的信任。即便如今的官家看起来还不错,对长孙家释放了很大的善意,与妹妹长孙令的感情也非常好,可史书上难道没有曾经相爱最后却分崩离析的帝后夫妻么?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1 秦严与长孙家的关系,实则是有些微妙的。焉知他不是利用长孙家来对付太上皇那边呢!是以武安侯心中始终有着隐忧,皇后冒充武安侯带兵打仗一事,在他们夫妻感情好的时候自然是千好万好,若是哪天不好了,皇帝另有新人了,只怕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了,而且他还有废后的把柄。 灼灼若是出言不慎,对父亲的后宫多加议论,万一秦严想多了呢。 秦晔被哥哥和舅舅相继制止了,也只好不说了。兄妹三个洗笋去了,却不知道他们今日的玩笑之语,在命运齿轮的转动下,到底变了个模样。 多年以后,作为见证者的武安侯回想起来,仍然要失笑:确实有做将军的,也确实有执掌户部的,当然,也有登极的。 第33章 三个小崽崽洗好了笋,送到厨下去了。恰好没人,他们打起了双陆棋。秦晔和哥哥秦曜刚上了,卢照雪从旁支招,一会儿帮这个,一会帮那个,看哪个稍微落于下风就替人家着急。 气得秦晔都笑了:“萤萤,你到底站哪边呀!” 卢照雪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我素来是个惜弱之人。” 秦晔把她捉了,按到她自己的位置上,让萤萤来下算了。 卢照雪就和哥哥下起棋来。刚下完一局,分了胜负,卢照雪惜败秦曜,门口就有人来报:“官家和娘娘微服前来了。” 三个小崽崽忙也去门口接人。 果然是秦严、长孙令二人打扮得和普通商人夫妇一般,只有跟在后边的朱银并两个伪装了的侍卫。那两个侍卫可不一般,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其中一个还是暗卫头子。 长孙令回了武安侯府,那可真是如鱼得水。武安侯与秦严还要客气行礼,长孙令就制止了,还笑着和秦严道:“你是我们长孙家的大女婿,回了岳家怎么还摆架子呢。” 武安侯险些没被妹子吓死。 秦严心里也有些委屈,他哪里摆架子了,明明是舅兄先和自己行礼的,他不也什么都还没说呢。 不过他前后看看,长孙昭,是长孙家的儿子。妻子长孙令,是长孙家大女儿。就连灼灼、阿大和萤萤,也都是长孙家的外孙。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31节 可恶,他好像真的被孤立了啊! 呜呜呜。他现在无比希望卢行溪快快到来,和他并肩作战,他们俩好歹都是长孙家女婿,不至于被孤立。 看着目露委屈的丈夫,长孙令上前,牵了牵他的手:“走,带你看看我小时候练剑的地方。” 秦严立刻就眉开眼笑起来。 秦曜、秦晔、卢照雪:呵呵,又是吃狗粮的一天呢。 卢照雪好久没见到姨母,想念得很,黏在她身边:“姨母,我也想去~” 长孙令自然无有不应的,无视秦严故意往外放的冷气,带着几个小辈一起去了练功房。带一个也是带,带三个也是带嘛。秦严只能跟在她身后,做个默默的看客。 武安侯安慰大妹夫:“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秦严:…… 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呢。 长孙令自幼就习武,还熟读兵法,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抱在膝上传授兵法,比亲哥哥学得都快。因此他们父亲对她的期望也很大,反正当时是女帝一朝嘛,也有不少女官,便准备未来让女儿也从军的。 谁知道一朝战死沙场,只留下这一儿一女,大房的长孙昭强行将这家支撑起来,他底下还有两个妹妹呢,一个亲妹,一个二房堂妹,偌大的侯府就只剩下三个人,还都是十三四岁呢。那个时候,人人都以为武安侯府要败了,哪里想得到武安侯府还有这一日呢——大女儿嫁太子,如今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大儿子是击败羌族、手握重权的英雄将军,小女儿嫁给英国公做国公夫人。 武安侯府是蒸蒸日上,可武安侯永远记得这么多年来自己与妹妹一同习武的日子。小妹妹阿质从旁看着,给兄姐加油打气。大妹妹则比自己都认真,都不落下。 那时候他真是奇怪呀,大妹妹分明德才兼备,样样皆修,她也早说了是奔着太子妃的位置去的,还习武做什么呢。一朝困在皇宫,还有凤飞于天的机会? 然后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武安侯领命救援,被亲妹妹绑了,再冒充成自己,大获全胜。 合着是在这等着呢。 武安侯看着这熟悉的练功场,也有些想笑。 卢照雪指着一把刀道:“姨母,这也是你用过的么?” 那把刀真是威风凛凛,只看一眼她就心驰神往。 长孙令笑一下:“我习惯用剑,那是你舅舅用过的。萤萤将来也要做将军是么,姨母已经听灼灼说了。” 这说的是她曾经在同窗们面前立下的志向。卢照雪在崇拜的姨母面前,有些羞红了脸:“是呀。” 长孙令很欣赏外甥女的勇气:“你阿爹一直都有带你练拳脚功夫,等明年七岁了,就可以选兵器了。你到时候看看喜欢用刀还是用剑,武安侯府的珍藏还是不少的,到时候让你舅舅帮你挑。” 武安侯忙点头道:“萤萤的资质确实不错。”又看向秦曜和秦晔:“依我说呢,灼灼最好也习武。”阿大是皇长子,众人都默认他将来可能继承皇位,因此他下学后也是有暗卫带着训练的。 秦晔把头摇得和葫芦似的:“不学不学,我又不想当将军。”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公主,将来最多在户部当个官员,为萤萤拨点粮草,哪里就需要习武了呢。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吃不了苦的。 “当初让她与哥哥一起学,她偏不愿。”长孙令也很无奈。其实她心里有个不可言说的念头,因此对灼灼和阿大的要求其实是一样严格的。阿大倒是老实得很,做个守成之主没问题,灼灼聪明多变,只是不肯用功。 卢照雪小声和秦晔说:“阿姐,我建议你还是学点。” 秦晔纳了闷:“为什么?”她堂堂嫡公主,将来也是嫡长公主,身边肯定不缺暗卫、侍卫保护。她干嘛还要自己费这个劲。 “你想哇,别的不说,至少学点轻功吧,将来若有个万一,好歹跑得快不是?”卢照雪坚信,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溜的顶级武林原则。这世上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的功夫就算从小练起,也未必是天下第一啊,要是真在战场上和对面主将单挑,一举拿下还好,要是发现对面高出自己太多,那肯定得先逃回这边,虽说丢脸了点,士气也会受打击,但好歹己方主将没有被生擒。 当然,阿姐不做将军,也可能面临别的危险啊。总之她觉得,技多不压身,学学没坏处。 她如此这般地说了说,倒真把秦晔说服了。秦晔蹦到亲娘跟前:“我要学轻功。” “哦哟,萤萤有两把刷子呀。”长孙令心道,果然还是孩子和孩子好说话。“行,明日阿娘就开始教你。” 反正她现在出不了宫,每日的宫务又少,她真的很闲。 长孙令还饶有兴致道:“等你们正式上骑射课了,我给你们一人送一匹小马。” 秦晔立刻双眼放光,她早就眼馋宫里的好几匹小马了,尤其是薛延陀进贡的一批马,又高大又漂亮!就连小马也是毛色亮丽,精神十足。 “阿娘真好!”秦晔扑上去道。 卢照雪也喜欢马,一想到再过一年她就可以拥有一匹优雅可爱的小马马,她就忍不住笑,也粘着长孙令:“姨母待我好好呜呜。” 秦严在旁看着,莫名地有些嫉妒。明明是进贡给朕的马马啊,全被阿令拿去借花献佛了,两个小女孩都绕着她开心得不得了。 就连阿大也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没有像两个妹妹一样围着娘,但还是看得出很高兴拥有一匹马。 不多时,就有下人来报:“二小姐和二姑爷回来了。” 长孙令悄声在他耳边道:“你看,方才我们侯府算给你面子的了,都没有喊你大姑爷。” 秦严面无表情,实则计上心头。“我去迎一迎行溪他们。” 等在门口见到卢行溪夫妇,他立刻上前一步:“哟,二姑爷来了。” 卢行溪:“……” 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今日的官家怪怪的。 “官家?” 秦严继续拉着卢行溪,一脸过来人传授经验的样子:“这里是长孙家,咱俩都是长孙家的女婿,你就不要摆国公爷的架子了。” 卢行溪:“?” 不是,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啊。我哪里摆架子了? 秦严见他懵了,心下更是得意,拉了他道:“行溪!到了岳家就得拿出做人家女婿的样子。你看朕,到了武安侯府,不也是任劳任怨?” 好哇,好哇!卢行溪被秦严这一通抢白,总算是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现在又在搞什么新闻了。这家伙,肯定是自己被谁给说了,这会子就来自己面前充大头蒜。 还官家呢,真该让外头的老百姓都看看他们崇敬的天子是个什么人呢。 卢行溪懒得搭理这个大姐夫,因为长孙令这时候出来见妹妹和妹夫,正好撞见了自家那个又在“欺负”妹夫,就过去把秦严揪走了。 一家人终于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好好吃个饭了。 卢照雪看着桌上的鲜笋鸭和酸笋鸭,心满意足极了。她夹了大大一口酸笋鸭,酸味超级爽口开胃,她还被茱萸辣到了,大大地下饭。 又指着鲜笋得意道:“这笋是我和阿兄阿姐一起挖的哟!” 秦晔和秦曜也暗暗地挺了挺小胸脯。 长孙质夸道:“你们真能干!”很给面子地多吃了点鲜笋鸭。 桌上又何止这两道菜好吃呢,样样都是精心烹饪,香味十足,各有风味。长孙质和长孙令对视一眼,对着兄长道:“哥哥有心了。” 可不是有心嘛。桌上的菜,大半都是她们两姐妹爱吃的。不管她们嫁人多久了,武安侯府永远有她们的一席之地,桌上也永远有着她们喜欢吃的菜肴。 武安侯笑道:“算不得什么。” 秦曜在一旁看了,也若有所思起来:舅舅也是有两个妹妹,护着妹妹长大,我也是哥哥,我也有两个妹妹,灼灼和萤萤我都要好好护着! 卢照雪还将平日在家里的叽叽喳喳传统发挥到了今日的家宴上,反正在座的全都是值得她信任的亲人嘛。“我今天见到了高先生!就是曾经的户部尚书高执音!” “高先生回长安了?”卢行溪没想到居然能从女儿嘴里听到这个消息。 “是呀是呀。”卢照雪翘着嘴角,“她今日还来给我们梅花堂和兰花堂上了一节课!她超厉害的!” 卢行溪心中若有所思,但不管如何,先生愿意回长安,总是好事的。 长孙令和秦严二人也若有所感,尤其是秦严,他跟在祖母身边有段时间,那时候也几乎每天都见到高执音。这位女官气度不凡,时而温和,时而威严,如利刃般站在群臣中毫不变色。 长孙令语气中也带着些崇拜:“你们年纪小,不知道,高先生当年在长安,也是风华绝代的人物。祖母的心腹中,她是最小的一个。” 这“祖母”,自然是说明章女帝了。 秦晔不耻下问:“阿娘,曾祖母都有哪些心腹呀?我以为就林相一个?” 林相是女帝那朝的宰相,在太上皇上位期间,依然做着宰相,稳稳当当的,太上皇想要动她都很难动。现在是三朝元老了,依然当着宰相,不过已经是半隐退的状态了。朝中多有新人,参知政事也是副相,颇有才干。 长孙令道:“祖母的心腹,自然是有男有女。”明章女帝是不拘一格降人才,有才能的全都拎出来用,管他是男是女。“我便与你说说几个是女子的心腹吧。” 觑一眼丈夫,秦严也正竖着耳朵听呢,他心里想着,若是阿令说的不对,我还可以纠正一下。 “林相自不用提。金吾卫大将军孟慧荣你可知道?” 这下卢照雪抢答了:“我知道!阿娘说过,她是被女帝提前结束了流放,因此一心忠于女帝。” 这个孟慧荣就是所谓的戴罪立功的人物。“我觉得律法有问题。明明是她未婚夫先伤害她,她反抗又有什么错?”不就是提刀砍伤意图强、暴她的未婚夫嘛!怎么,你是未婚夫就可以行男女之事了?别说未婚夫了,你就是成了婚也不能强来啊! 这又是另一桩公案了。秦严摇了摇头:“可即便是提前召回她,让她从军,都已经是祖母废了很大劲了。” 即便祖母是一朝皇帝,人人心服,但依然要受到不少掣肘。他们信服的只是女帝这个权力动物,与她是女子无关,因此他们并不信服其他女子也能做得那么好。祖母一步步提拔孟慧荣,每一次都是和朝臣博弈,每一次都要费不少心力。 长孙令却没有忽视萤萤刚刚的说法:“律法是有问题,肯定会改的。”瞥一眼秦严。 秦严无奈道:“其实祖母生前已经准备着手改了,只是忽然生病……这事就被耽误了。”再之后女帝驾崩,天子丧礼大于一切,再之后景平帝即位,他只想着铲除女官,削弱母亲的影响,改律法一事自然就再也没人提过了。 “这事,朕会想办法的。”秦严许诺道,事情肯定是要办的,但怎么办、何时办,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长孙令也体谅他难处,继续说原来的话题:“孟将军立下战功,一路高升,很得祖母看重。林相沉稳持重,孟将军机敏勇武,她们都与祖母差不多年龄,只比祖母小个几岁,只有高执音高先生,小她们差不多二十岁,可以说是最小的晚辈了。” “高先生是世家女出身,渤海高氏多是读书子弟呀。”说到高家,长孙令眼神有一丝不满,“高先生于术数一道聪敏异常,故而被女帝特拔进户部,一路做到了户部尚书。在当时,她们三个可谓女帝铁三角。女帝虽有男子心腹,却都不如她们贴心死守。” 其实这道理也好明白得很,对那些男人们来说,就算臣服女帝,换个皇帝也照样臣服。说不得心里还懊恼呢,怎么这么天纵英才的皇帝偏偏是个女子呢,可惜可惜。高执音她们就不同了,她们与女帝是天然的同盟。 原来是林相、孟将军和高尚书三人。她们当时确实位高权重的。 卢照雪忍不住夸高执音:“高先生还送了我礼物呢!她写了一本《算林》,到时候还要送到我们府上呢!” 长孙质虽然不是高执音的关门弟子,但也蛮喜欢她的,“高先生出新书了,真是太好了。”立言总是好的。女子的话语权总是这样一步步争出来的。如高执音这样在某一领域格外出类拔萃、连男人也要甘拜下风的,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秦晔也眉飞色舞道:“我也得了高先生的礼物!她说送我一本曾祖母批注的《韩非子》!” 高先生还夸了她能言善辩,嘿嘿嘿。 大人们都很捧场,并没有觉得高执音给一个六岁小孩看《韩非子》不合适,并不是只有《论语》《孟子》这些儒家之书才值得学的,术、势、法,这些同样很重要。女帝不也是内儒外法么,本质上还是很刚的。 长孙质也笑了:“可见我们灼灼招人喜爱。” 秦晔受了小姨的夸,也沾沾自喜,夹菜都比之前虎虎生风了些。 秦严觉得有趣,心想,灼灼和萤萤都得了高先生的礼物,阿大肯定也有吧。这时候就别低调了,快说给阿爹听听!于是忍不住问儿子:“阿大你呢?” 众人也都含笑望向秦曜。 秦曜笑容一僵,呜呜呜他没有得到高先生的礼物,甚至都没有得到她的私下会面。“阿爹,我没有礼物。” 秦严:…… 坏了,多嘴了。 长孙令凤眸瞪了一眼秦严,儿子若是有礼物自然会自己说,何必要他越俎代庖。现在好了,好在阿大心大,没有惹哭他。 阿大确实是个心大的孩子,并没有嫉妒两个妹妹比自己额外得了高执音的青眼,反而将今日灼灼的精彩表现说给了父母和姨母姨父、舅舅听。 他最后还补充了一句:“妹妹说的很好。”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32节 秦晔也笑了:“哥哥也好。那本《韩非子》,我看完了,哥哥拿去看吧。” 秦曜也从书页中知道曾祖母的厉害,因此才有点想看这本曾祖母的批注,听了这话也高兴起来。 长辈们见几个小崽崽这样兄友妹恭,又怎么会不开怀呢。 秦晔手里拿着葡萄饮,心情美滋滋:“若是日日都有这样的家宴就好了。” 长孙令笑话她:“你倒想得美。连你阿娘也是日日困在宫里,难得出来一次。” 自从这次回宫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私下底出宫呢。上次亲蚕礼到底是带着命妇们一同前往,事毕后又回宫去了。 长孙令在亲人面前也是实话实说,咬牙切齿:“两个老家伙盯着我们,我真的要气癫了!什么时候我才能再去打仗!” 今天也是不能打仗而无能狂怒的皇后娘娘呢。 武安侯:…… 你最好歇会儿吧妹妹,也给哥哥留点建功立业的机会吧!苍天啊,他真的不想一辈子都在妹妹的威名之下啊,这武安侯累累功勋,偏偏大头功劳都是妹妹立的啊。 他自己拿得出手的也就三年前击退突厥侵犯、八年前作为副将跟着老将军平蜀乱的功劳哇。本来六年前打羌族那次该是他主帅的啊,偏偏妹妹以下犯上,以妹犯哥。不是,这样搞得他这个武安侯水分大大的呀! 于是他义正言辞对着秦严道:“官家,凡有战事,请让微臣先行,不破敌军,势不回转。”不争取不行啊,他再不争取,长孙令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哄得官家什么都依了她。 秦严心里其实知道大舅兄是怎么想的,平心而论呢,大舅兄的本事自然是很不错的,在年轻武将中也算名列前三了,可谁让他妹妹也很不错呢,谁让“武安侯”只能有一个呢。 他有些为难地看一眼长孙令,“舅兄,你的心思朕都懂,只是——” 不能再让官家说下去了!武安侯深知官家在大妹妹面前就是个没用的,他打断了官家不知道要怎么拒绝的发言,继续严肃着脸道:“马革裹尸,是武将的宿命。微臣世代忠良,只要官家给微臣机会,微臣愿效死力。” 是武将的宿命,不是皇后的宿命啊!求求了妹妹,别和我争了! 一边立誓一边给妹妹投去可怜巴巴的眼神。 长孙令本来是想说什么的,最后还是撇了撇嘴,哎,她最近的确出不了宫,两个老东西就等着她出事呢,她可不能留人把柄。朝廷还是需要一个武安侯的,哥哥素日也体谅自己,将武安侯的身份给了自己,我也不好太霸道了。 秦严于是应下:“舅兄的能耐朕是知晓的。”他沉吟片刻,“西突厥蠢蠢欲动,还请舅兄多多注意局势,与徐子恺常来往。朕的判断,只怕今秋就有一仗,届时就是舅兄的用武之地了。” 西突厥的动静,武安侯身为重要将领自然也是知道的。这是得了官家的金口玉言,将来征战必会有他一份子,便不是主帅,只怕也是一路主将。他立刻就心满意足起来:害,谁曾想到,原来打仗也要争着上呢。 “多谢官家。” “舅兄何必多礼。都是一家人。”秦严大概想起了一进门妻子对自己说的话,也随意起来。 武安侯心道,我信你个鬼。你们做皇帝的,岂不是七八九十个心眼子?我若不小心点,那天妹子惹了你,整个长孙家都要倾覆。 面上还是从善如流:“大妹夫。” 萤萤、灼灼、阿大三个小孩子看了舅舅请战的这一遭,都有些笑意。到底是将门世家,放到旁人家中,知道要打仗都怕送死,兄弟几人推搡不已。放在长孙家,却是男女都堪当大用,还要抢着“马革裹尸”哩。 萤萤更是心潮起伏,只恨不能立刻长大,好策马扬鞭,血战沙场。 长孙令又关心起她前阵子在忠勤伯府的事:“那日你可有受欺负?” 说起八卦,谁都来劲。卢照雪顿时想起了之前姨母撤销了忠勤伯老夫人的诰命,“当然没有,我和徐翡跑的可快了。他们还想来抓我们,没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秦晔想起了当时骑射课考跑步的时候,那个叫徐翡的,分明跑的很慢嘛。怎么拉着她萤萤妹妹的时候,就跑得飞快了呢。 武安侯心里头的事有了找落,这时候也来八卦:“你们听说了么,那老夫人听说是病了,大夫天天去他府上。伯府还对外放出消息,说是被女婿和外孙伤透了心。可真是会算计!” 这些人在道理上自然是站不住脚的,于是就拿孝道说事,到底是你徐翡的外家,你还真能看着外祖母因你气死? 长孙质感慨:“人昏了头,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是一招臭棋啊。”还以为这样能裹挟着定远侯府重新交好他们家,却不知道是越推越远。 武安侯继续说着八卦:“好在也没人信他们。之前徐枢密使不是还请了御医给张轲看病嘛,人人都夸以德报怨。如今伯府如此做派,谁又能信呢。” 卢行溪心道,不愧是徐子恺,走一步算十步,这也算是替他儿子保住了名声了。 卢照雪吃了两口菜,又忍不住加入了讨论:“我算是看明白了,在那老夫人眼中,孙子和外孙到底是不同的。还讲究个亲疏有别。”她就纳了闷,“凭什么不同啊?不都是子女所出的下一代么?凭什么女儿所出就不如儿子所出精贵?” 第34章 卢照雪不懂,卢照雪在这次忠勤伯府的事件中大受震撼。 在她六岁多的生长环境中,从来没有体会过什么“亲疏有别”。在她看来,亲人就是亲人,都是爹生娘养的,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说外孙不如孙子受宠,那肯定是因为他们的上一辈的原因,那不就推到是女儿不如儿子受宠么?凭什么? 还有没有天理了。暂且不论嫡庶,都是一母同胞的,只是出生时间早晚的问题,就因为你是哥哥我是妹妹,我就天生地比你低了一头。这合理么? 在卢照雪看来,没有什么是天生的“自古如此”,只有道理,而且是真理,才能得她信服。 她当然不信这个理! 这时她又懵懵懂懂地想起了阿娘从前说过的话,这世上从来都有一类迂腐人,见不得女子优秀,只容许男尊女卑,男强女弱……甚至女帝一朝之前都是如此风气,就容不得女子。 这样的世道,莫非是好世道不成? 她在心里思考,再说了,只是想求个平等的机会罢了,男子女子一样看待,就有这么难么?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出口的。 长孙令和长孙质对视了一眼,眼底的意味不言而喻。这么早让萤萤接触这些,真的好么? 可看她问得认真,灼灼和阿大两个也是若有所思,她到底还是回答了:“难。难如登天。” 卢照雪不免有些沮丧。在她看来,姨母就是她见过最厉害的人了,大将军杀敌无数,战功赫赫,对上这样的问题依然觉得难。那还有什么办法呢。 “但是世道,不就是要人一步步去改变的么?”长孙令缓缓道。 卢照雪眼眸倏地亮了起来。对啊! 秦晔已经先一步说:“我就是不服气!女儿凭什么比男儿差了?我看就没有,我看爹娘都是一样的好,一样的厉害!小姨母和小姨父也旗鼓相当!” 她越说越来劲,难得立了志:“我偏要做成这一桩事!” 虽然没有明确说是什么事,但在座众人都明白,是指“双方平等”一事。让女子与男子同等机会,同样可以走出家门,可以读书习字,可以经商,可以为官,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 卢照雪也说:“明章女帝开了个好头。我们要接着做下去!”女帝开端,她们接续。都怪中间插入了一个太上皇,倒行逆施。好在他只在位六七年。哼! 武安侯听了两个外甥女这么略有些出格的说法,心下其实是赞同的,但他不好多说什么,没见人家亲爹亲娘都在嘛。他只是用余光扫了一下两个妹夫。倒要看看这两个能说出什么话来!若是要责骂两个外甥女,他这个舅舅可是不干的! 卢行溪当然不会有意见了,之前妻子已经对女儿说过类似的话,他都没有意见,更何况如今。“灼灼有志气,又有眼光。萤萤也好。”没有眼光的话,怎么能说出“小姨母和小姨父也旗鼓相当”的话来。哎呀,他真是爱听这种话,不枉疼了灼灼一场。 武安侯心下就是一点头。小妹夫还是可以的,这一点很符合他们长孙家的驯夫之道。小妹将夫婿管的还是不错的。其实他也不该操心小妹夫的,谁不知道英国公最疼女儿呢! 最要操心的,还得是大妹夫。 他余光瞥向左侧的秦严。 秦严当然没有注意到大舅兄的眼神,不然他肯定又要跳脚了:好哇,合着你们才是一家人,就我一个外人是吧?大舅兄忒不公平,对着两个妹夫都不能一碗水端平呢! 他也很欣赏闺女的眼光,嘿嘿,她说爹娘一样好诶,没错! 他咳了咳,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去,才说:“我和你娘很配这件事,人所共知。” 众人:“……” 还当他要发表什么新闻呢! 秦严又难得多说了几句:“灼灼和阿大都是好孩子,起码朕这里,是不拘什么男孩女孩的。朕看灼灼就很能干,前阵子还当上了梅花堂的总指挥。”他又将旧事重提,丝毫不管这件事只发生了一次。 他又望向秦曜:“阿大,你亦要奋进。” 秦曜见这把火终于烧到了自己这里,忽然有了些落地为安的感觉。他点点头道:“好的阿爹。”又鼓起勇气说:“两个妹妹说的很是。” 其实秦曜一开始听了曾祖母的事迹,也心向往之,觉得她真的好厉害,再一听两个妹妹的发言,觉得她们都很有志气。他一向是个善心人,既然女子过得这么不易,她们只是想和男子一样获得机会,这又有什么错呢。 像阿娘,像小姨母,不也照样很能干么,若是不让她们去干,岂不是浪费人才? 他还很小,并没有接触过很多所谓男子为纲的世道,反正他亲爹亲娘的相处都没有什么尊卑。 长孙令方才听了丈夫的回应,都脸色淡淡,只有在听到儿子的回应后,才微微笑了起来:“阿大,这世上有很多酸儒腐儒,他们的道理你可以听,但不要信。” 长孙令可不想养出个李弘这样的反骨太子来。 秦严也道:“是啊阿大,别被那些酸儒说的话迷了心眼。这世上,惟有阿爹阿娘、你的兄弟姐妹、你的亲人,待你是真心。” 他是觉得这儿子太老实善良了点,不像灼灼心眼子那么多。在男女的这件事情上,灼灼肯定是站女子这边的,还是积极推动,阿大可不能中了旁人的套,倒来拖后腿。 秦曜点头如捣蒜:“阿爹,阿娘,我知道的。” 他的阿娘,他的妹妹,他不来护,谁来护着?他虽然性子忠厚,但是谁是他的敌人,谁是他的亲人,他还是分得清的。 武安侯没有孩子,将两个妹妹的所出都视若己出,因此才那么关注两个妹夫是如何看待两个外甥女意见的。如今见秦严说得挺走心,他也暗自在心里点头:可见大妹妹不仅驭马有术,御夫也是有几手的。 心下对这个大妹夫也满意了几分。只是仍对他保持一定的警惕,到底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秦家,从阴谋诡计、魑魅魍魉中生长出来的皇帝,谁真把他当傻白甜,那就要吃大亏了。武安侯原本并不想妹妹嫁入皇家,担心无法给妹妹撑腰,也担心妹妹陷在里面,可妹妹有自己的想法,他又当爹又当哥的,也实在不易。 鲜笋鸭和酸笋鸭在众人的说说笑笑中逐渐消失。卢照雪是众小孩子中最鲜活的,她开心地滚进长孙质的怀里:“阿娘,舅舅好会做鸭哦!” 长孙质:“……” 武安侯:???小外甥女,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其余人也是忍笑不住。 秦晔她们哪有大人那么多鬼心思,立刻声援萤萤妹妹:“我敢说,舅舅做鸭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武安侯:??? 他满脸黑魆魆的,可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众人还是一起憋不住地笑了出来。 卢照雪和秦晔还奇怪得很,她们到底在笑什么呀。今日舅舅都带着他们去看了家里养的鸭子,那鸭子又肥又精神,一看就知道是精心饲养的。往后她想吃鸭子了,就往舅舅家跑! 武安侯不想对着天真的外甥女说什么,毕竟她言语可爱,也不愿意教训妹妹,于是就教训起了两个妹夫:“定然是你们平日里对女儿胡乱说话,哼!” 卢行溪已经笑够了,接住了这份责怪,唇角尤带着笑意,赔罪道:“是我的错,舅兄勿怪。” 秦严:? 他刚刚还想反驳舅兄的,长孙昭怎么这么会推锅呀!明明是灼灼说的,关他什么事呀!谁知道妹夫的阵营里出了卢行溪这么个大叛徒,浓眉大眼、一身正气,居然也背叛了朕! 可恶! 武安侯听了小妹夫的话,就满意地点点头:卢行溪还是个不错的长孙家女婿。或许是今日喝了点酒,壮了胆子,也或许是见大妹妹可以管制住大妹夫,他对着秦严这个官家也敢斜眼起来了。 秦严还能不知道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你看看人家卢行溪!” 他忍气吞声,憋了憋气,小声道:“是朕的不是。” 天爷!他秦严长到这么大,从皇长孙开始做起,就没受过这种委屈!居然冤枉他,还要他承认不存在的错误!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33节 长孙质看着,也颇有些好笑。 武安侯也是心满意足,能得到大妹夫这么一句,简直太爽啦! 哼,管你平日是官家还是国公,进了我们长孙家的门,那就是我们长孙家的女婿! 秦严回宫之后,就拉着长孙令进了景阳宫寝殿,还让人带走了两个儿女。 长孙令被他一把扔到了龙床上,原还当他这个时辰就要行周礼,却见他背对着她,委屈起来了:“呜呜呜大舅兄欺负我,你也不帮我,你和他站一边,不管我的死活……” 长孙令:“……” 噢,差点忘记了,我家这个是哭包人设呢。 她凑过去作势捧秦严的脸,但秦严不肯让她捧,一个劲躲着。他嘴里还持续地呜哇哇:“你们长孙家合起伙来孤立我!好嘛好嘛,我就是小可怜,没人疼没人爱的。” 天可怜见,明明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他却好像是个赘婿似的。最坏是阿令,也不帮着他!长孙昭和卢行溪两个王八蛋也就算了,他放在心尖尖上的阿令也不把他放心上,他真的好气啊。 长孙令亲他的眼睛:“有人疼有人爱。我就最爱你了。” 秦严嘟着嘴,扬起下巴:“真的?”还不等妻子回答,就自己问了起来:“要是我和你哥哥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长孙令直来直往道:“你俩都会游水啊。” 秦严:!!!“不管,总之就要救一个。” 长孙令见他着急起来,只好(昧着良心)安抚道:“当然救你。你是我夫君,不救你救谁?” 秦严这才得意起来,嘴也不嘟了。他就知道,只有他才是阿令心中最重要的人,什么长孙昭,什么长孙质,就算是他们的两个孩儿,也比不得他重要。 秦严的这点信心还是有的。盖因他自个就是这样,灼灼和阿大两个捆在一起都比不得阿令半分,他下完朝之后处理完朝政已经很累了,只想和妻子在一起,有时候连孩子都不想搭理。 阿令肯定也是如此作想的! 秦严牵着长孙令的手,带着她一起倒下,眼睛亮晶晶的,“你哥哥今日对我不好,你得替他赔罪。” 长孙令本身没什么想法的,见他颇有意致,而且成婚十年了这张脸还是看不腻,她也就点了头。明知道他是趁火打劫,也允了。 帝后在景阳宫足足呆了一个时辰才出门。 太极殿里,秦严终于要开始批阅折子了,长孙令也从旁为他分担。朱银早就见惯了这幅场景,他跟了秦严二十年了,知道主子是个什么人。他对外人狠,对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却永远是赤诚以待,比如长孙皇后,他信任她。 朱银的脑回路已经绕到了另一头:说句不大恭敬的话呢,官家在娘娘面前,就仿佛一张敞开了皮毛任由她揉的大狗狗。 哎,那些朝臣们是真不该轻瞧官家,当时都觉得官家年轻君主好欺负,殊不知人家只是在妻子面前是听话大狗狗,在众人面前却是好斗的狼和狡诈的狐。 长孙令平日里也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除却打理人数极少的后宫之外,还是情报司的最高头头,整日里处理事务,因此并不经常为秦严分担批折子的重任。 这次从边关回来,更是积压了不少事务。情报司是高级隐秘部门,整日里收集各种情报,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与军务相关的情报,长孙令自然要握在手里。 因此她没想到,居然有朝臣连着给官家上了几日差不多意思的折子:官家,您后宫只有几个妃嫔,皇子更是只得一个,这样不行啊,您得为江山社稷着想,不说广纳后宫,至少组织一次选秀吧! 前几次秦严都留中不发,这次居然正好落在了长孙令的手上。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秦严:“官家不如看看这本折子。” 秦严还不知道是什么在等着自己呢,饶有兴致地看过去,一看见上折子的署名就眼前一黑,再一看具体内容,更觉晦气:“怎么又是他!” 不是,这些臣子能不能体贴一下上意啊!他都留中不发了,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对你说的不感兴趣么!还要头铁上折子,真是不识时务! “都是他自作主张,可不是我的意思。”秦严才不愿意为了这种事伤妻子的心呢。 他们之间自然是早有默契,虽然秦严从未说过为她空置后宫,但实际上他就是基本做到了。 长孙令心里有数,不会为了这事闹腾,不过是方才见他气盛,抓住长孙家一点痛处就在那哭唧唧,还索要赔偿。夫妻两个之间,总是一强一弱,强弱交换,攻守互易,那才有意思。 因此她才出言逗他几句。现在正色道:“官家来批阅吧。” 秦严就接过折子道:“这些人真是没完没了的。到底是朕的后宫,还是他们的后宫。操心这么多。” 他们刚刚大婚的时候,那时候还是景平帝在位,他还是太子,他们住在东宫。大概是因为景平帝更偏爱小儿子吴王,当时朝臣还以为景平帝要改立太子,吴王上位有望,因此当时对东宫的关注不够。东宫只有太子妃一个,也没有招人耳目。 可后来新皇登基,一群人为了自己或家族的利益,趋之若鹜,恨不得新皇后宫中多进几个妃子,自家女儿也有份,最好还能得宠,提携家里父兄。 这时候,只有长孙皇后一个可就不行了。朝臣们纷纷反对,顶着武安侯核善的目光,也敢说长孙皇后独霸后宫了。 皇后淑房独宠,哪怕她膝下有两个孩子了,哪怕她从来都行事稳妥,也还是被人非议。太上皇和康太后两个也闻着声来掺一脚。 那时候他们说的话多难听啊,似乎巴不得更多人来分长孙皇后的宠,如此帝后分离,小皇帝也失去了武安侯府这个强大的妻族支持。 “迫于无奈”,永徽元年宫里举办了一次选秀。一大半勋贵世家们如获至宝,纷纷将家中最出色的女儿送去参选,只盼能在宫中得个份位。 谁知道官家居然是个不贪花好色的,只点了四位女子入宫,分别出自康家、柳家、南家、杜家。南家与杜家只是小家族,他们都想不明白为何这两个女儿能得到皇帝青睐。康家则是康太后娘家。康家女儿和柳家女儿位份最高,给了贵人。 康贵人呢,是康太后的侄女。柳家虽然是世家,但柳贵人也与康太后有点关系,她母亲是康氏女,她是康太后的外甥女。当时大家都觉得太后娘娘只怕是疯了才下这种昏招,强逼着官家将自己母族的侄女和外甥女一并纳了。这是真明目张胆·安插钉子啊! 可康太后也冤枉,她哪有给官家他们施压啊!是,她是希望侄女和外甥女都能入选,可官家那个东西岂会听她的吩咐?所以她也没去自取其辱,又哪里知道官家是犯了什么病,居然将她们两个一起留下? 真是白白背了锅。 康贵人和柳贵人两个表姐妹同年入了宫,本是同盟,可没想到柳贵人步步高升,三年后就升到了贤妃的位置,可怜康贵人还是原地打转。她恨柳贤妃还来不及呢。之前康太后跟着太上皇在昆山养病,她也经常写了信去和姑母哭诉,说柳氏是个小贱人云云,时常霸占官家,丝毫不顾姐妹之情。 那康太后又是怎么想的呢。对她老人家来说,虽说两个都是她的子侄辈,可柳贤妃到底姓柳,她得势了于康家也没多少好处,不如捧康贵人来的划算。可康贵人不争气哪。真是没用的东西。 但是自打去年回了宫之后,这姑侄两个来往越发的近,康太后自然也为康贵人撑起了腰,也时常将柳贤妃叫了去,敲打提点。 这次屡屡给官家上折子请求选秀之人,正是礼部苏侍郎。他真个是服了,官家自打登基后,就只选过一次秀,为官家选秀自然是礼部的本职工作,既可以服务好官家,上头满意,又可以从中吃拿卡要,让有心中选的秀女家族出财出物,他们巴不得赶紧再来一届选秀。 盼啊盼,官家始终没有这个意图。急得他们在心里抱怨不已:哎呀,官家怎么不像他爹那么好色啊! 要知道,太上皇在位期间,可是选了不少宫妃啊,几百之数也是有的。即便是退位之后,常宁宫也始终莺歌燕舞不断,他倒是还想选好人家的女儿,可谁稀罕他一个过时的老头子。官家那边也是明里暗里推了几次,说“未闻儿子未曾选秀而给老父亲大开方便之门的。” 气得太上皇只骂儿子不孝:又不是我不叫你选秀的!你大可选啊! 除却苏侍郎之外,其他企图攀权富贵的人家也都期待已久:官家快选秀吧!谁不知道,在这场官家与亲爹太上皇的较量中,明显是官家占了上风,这时候还不站队什么时候站队?而站队最常见的手段就是交把柄、送女儿。 他们当然更愿意送女儿。成本低,回报高,若能像长孙皇后一般得官家宠爱,岂不是能和长孙家一样辉煌腾达?这时候他们倒忘记了武安侯府本就以军功起家的事实了。 秦严第二日在朝会上就直接给了苏侍郎难堪,直言不讳问道:“朕家事何须苏卿多虑?” 苏侍郎顶着一众人的期待(他这次是有组织有纪律的行动,绝非一人头铁),硬着头皮道:“官家,为皇室开枝散叶,关乎国之大计。官家与皇后伉俪情深,微臣等也只有欣喜的,只是如今官家膝下只有一位皇子,恐怕不妥。” 秦严冷笑道:“能有什么不妥?朕这个年龄,你们就要操心国本的事情了?” “国本”二字实在太重,朝臣们纷纷下跪:“微臣不敢。” 礼部尚书现在人都麻了。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属下居然没有请示过自己就上了这么一道折子,官家说不准还以为是整个礼部一同的意思呢。他爹的,怎么会有这么不听话的属下!烦死了! 可苏侍郎暂时被撅回去了,又有一个驸马都尉跳出来道:“官家,为皇者开枝散叶,古来如此。苏大人忠心耿耿,皆为官家虑。望官家考虑一二,便是不大开选秀,也该择选良家女子充实后宫,延续血脉。” 他是明章女帝亲妹妹,也就是永平大长公主的夫婿,活到了如今,在宗室里也很有地位。他出来说话,显然是表示支持选秀,代表了宗室吭声。 大宗正,也就是明章女帝的侄女晋阳王快要气吐了。他爹的,怎么会有这么不听话的亲戚!烦死了!你老,不代表你能恃老行事啊!谁准许你代表整个宗室了?她还能不知道自己这个侄子是怎么想的么?他要是想充实后宫,早就充实了,用得着你们多嘴多舌? 驸马都尉前脚刚说完,晋阳王后脚就跳出来反对:“驸马所言,微臣不敢苟同。”她正气凌然地对着官家一拜,“官家,是天下之主,非好色之徒,是臣民之幸!” 她又转过身,指着苏侍郎骂道:“真不知道你们这些提议选秀之人究竟是何居心!莫非是要官家背上贪花好色之名?凡是有碍官家名声的,微臣誓死不能苟同!” 群臣:…… 苏侍郎更是被晋阳王的一番指责骂得人都傻了。只能辩驳道:“微臣并无此意。岂敢有害官家名声……” 晋阳王再次超级大声:“提出选秀建议的,要么是有意破坏官家名声,陷官家于不仁不义,要么是心无沟壑,头脑蠢笨!” 苏侍郎的头都要冒汗了:晋阳王你怎么只冲着我来,明明驸马都尉也吱声了。 这时,御座上的秦严也微微一笑:“苏大人,你觉得晋阳王所说如何呢?” 第35章 苏侍郎:…… 苏侍郎当然不想选,二选一没一个好东西,非蠢既坏,他今日若不能反驳回去,那就是自认其中一个,来日就全完了。 他们本来只以为,对选秀反对最大的声音肯定出自武安侯府,皇后的娘家,谁曾想不仅官家自己没有答应的意思,就连大宗正也出来打驸马都尉的脸,亲自为官家摇旗呐喊。 怎么回事啊?什么时候你晋阳王和长孙氏的关系那么好了?如此官家还能安然卧榻么? 任是苏侍郎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但是对现如今的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应对官家的提问。别看官家微笑着,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想看他的笑话呢。 就在他十分纠结之时,又是驸马都尉跑了出来,对上了晋阳王:“晋阳王所说,微臣并不认同。若是提议选秀,便是破坏官家名声,那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帝王选秀,若非如此,如何绵延子嗣?我大周朝如何得有今日?”他言下之意是,没有多几个皇子来当备胎,始终是不稳妥。这下子倒搞得他像个忠心耿耿、一心为着官家的臣子了。 在驸马都尉看来,晋阳王方才所说,更像是一种狡辩。 宗室之内,居然有了分歧。 朝臣们都看起这场热闹来。按照官职算,当然是晋阳王比驸马都尉更高。按照亲疏算,那也是晋阳王与今上更亲,晋阳王是正儿八经的秦姓皇族,驸马都尉只能算是外来人。但如果换一套标准,按照尊卑算,驸马都尉是晋阳王的姨父,她是小辈,自然不能太针锋相对。按照男女之别,驸马都尉的性别在朝中占多数,晋阳王的性别在朝中只占极少数。 晋阳王是唯一一个女亲王,说实在的,女帝去世后,她的位置也挺尴尬的。幸好大宗正的位置一直被她牢牢把在手里,景平帝在位的时候,因为和这个堂妹关系不远不近,宗正寺也不是什么紧要部门,也就没有动她的位置。 她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要依靠官家,这时候必然要为官家冲锋陷阵。 “可笑!皇嗣多就一定好么?驸马都尉莫非没有听过‘八王之乱’和‘玄武门之变’么?”晋阳王当然要破除他的言之凿凿,“依微臣之见,若是唐高祖只有太宗一个儿子,岂不更好?” 何至于让唐太宗留下逼父弑兄的千古骂名啊。若是能选,难道唐太宗不想当独生子么? 众人纷纷色变。好家伙,晋阳王的歪理居然还真的有几分道理。官家若是不问女色,膝下又已经有了皇长子,皇长子又素来聪颖知礼,不必与兄弟相争,祸乱朝政……倒也未必是件坏事啊。不少老臣心里都若有所思起来。只是,才一个皇子,到底是有些不保险! 他们是支持官家的,官家在做皇帝这件事上比太上皇要靠谱太多了,因此才爱之深,责之切。就都有些怒其不争地看向官家,哎,官家你若真爱长孙皇后也无妨,好歹多与皇后生几个皇子吧。皇后一次就是龙凤胎,可见也不是不能生的,何至于这些年了,再也没有喜信传出呢! 驸马都尉也是心里一惊,但他心下一转,很快就有了辩词:“晋阳王的意思是,太上皇绵延子嗣,反而是不对的么?”他本想说“反而是贪花好色之徒”,但唯恐话传到太上皇耳朵里,得罪了他老人家。 嗬!这一招也挺狠的。他直接用本朝的帝王说事,尤其是太上皇的身份又很敏感,逼着晋阳王做选择:要么得罪太上皇,要么就自打嘴巴。 朝臣们眼观鼻,鼻观心,都想知道晋阳王如何选择。 晋阳王当然要一条路走到黑了,中途踹队友一脚的那叫叛徒,她秦乐宁死不做叛徒。“恕微臣直言,太上皇后宫近两百之数,皇嗣只有官家、吴王、宁王、永宁长公主四人。官家后宫仅一掌之数,却有皇长子和大公主。若论比例,官家虽少置妃嫔,皇嗣也算不得少了。” 众朝臣:…… 晋阳王可真敢说啊。这不就是说,太上皇产出五十比一,官家产出二比一,显然是官家生育能力胜于他父皇么。还别说,晋阳王这人身上,是有些歪理的。 也就是太上皇不在,否则太上皇定要发脾气的。 秦严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肩膀不要抖动出来。他真的怕自己这个一国之君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要背个不孝的名头了。 驸马都尉哪里见得晋阳王这般巧言令色:“你!竟敢非议太上皇!” 晋阳王对上长辈,丝毫不落下风:“微臣只是就事论事,倒是驸马先提起的太上皇,若非驸马提醒,我还想不到比例的问题呢!” 驸马都尉险些被气昏过去,这么说,还是他的问题了?这小辈简直伶牙俐齿,歪理一出接着一出! 最终还是秦严一锤定音:“后宫乃朕家事耳,大宗正,朕之长辈也。既大宗正也对选秀有异议,朕亦无选秀之意,此事就此作罢。朕不欲享乐,只愿河晏海清,百姓安乐,诸卿可共勉之。” 晋阳王简直是最大的狗腿,立刻表态:“官家有此心,臣敢不效死?”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34节 臣子们也纷纷下拜:“微臣定当夙夜为国。” 就连驸马都尉也是其中一员。他反应慢了些,还在心里默叹:大势已去! 等下了朝,他回到家中,见儿子和孙女都期待地看向自己,也只能无奈道:“官家无意纳妃。” 果不其然,儿孙都失落不已。尤其是他孙女,还是个有大志向的,见皇后娘娘都能得宠,更觉得花容月貌的自己也有机会。本以为只要有选秀的意思,定能雀屏高中。 驸马都尉遂将今日朝堂的对话一一说给他们听,最后感慨:“官家善断,绝非你可以把控之人。还是早早放弃吧,来日祖父为你找个好人家。” 他还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谁知道一个时辰后就被太上皇的人请入宫中,然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太上皇本以为朝臣逼迫秦严纳妃是件乐子事,自己可以看儿子的麻烦,谁知道这乐子最后还落在了自己身上。这驸马都尉论理还是他的姨父呢,就这么拿他开涮? 举谁的例子不好,偏偏举他的例子!可真是把你给显出来了啊。 就你慧眼独具,看出我当皇帝的时候后妃多,孩子少! 此时此刻,太上皇忍不住阴阳怪气道:“驸马连朕也敢编排,莫非是觉得朕这个太上皇已是昨日黄花?” 驸马都尉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谁不知道太上皇为人阴狠、心胸狭隘啊!要让他记仇了可没得任何好处。“上皇此言,便是折煞微臣了。微臣言语无状,只是为了劝官家充实后宫,并无非议上皇之意。” 太上皇哪里不知道他没这狗胆,只是一肚子邪火没处发,经过驸马都尉和晋阳王这两个宗室当廷对质,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太上皇昏庸无度,在位期间广纳后宫,却只有四个孩子的事实! 虽说是事实,那你不特意强调,谁会知道! 都怪驸马都尉多嘴! 他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你如此劝官家,想必是自身有所求哦。噢,朕记得你孙女今年也十五了吧。” 驸马都尉心头一惊:“是……” 太上皇盯着他:“官家不纳妃,朕却是来者不拒的。选个时间,让你孙女入宫吧。” 驸马都尉:!!! 孙女是他极为疼爱的小辈,否则也不会为了她说这么多话,可是,要让她伺候眼前这糟老头子,还不如他一根麻绳死了算了。 他极力争取,笑的比哭的还难看:“上皇,这于理不合啊,微臣孙女是您的外甥女啊。”毕竟明章女帝和他夫人是亲姐妹啊! 人家表兄妹还可以作配,岂有外甥女配表舅的! 太上皇到底也想到了这一层,心下只道没趣,这事若成只怕更多人非议他,秦严那小崽子也不会同意的。只是,就这么饶了这个老东西可不行。他缓缓道:“朕最近开始读佛法,深谙佛法精妙,有意为白马寺捐一万香油钱以求天下太平。驸马准备捐多少呢?” 驸马都尉:……mmp! 彼其爹兮! 没奈何,他只能道:“微臣献家财五千两,尽数添与上皇功德。此皆微臣本分。” 太上皇这才满意地打发他离开。 驸马都尉一回到家,就吩咐人准备好银两,晚些可是要悄悄送去常宁宫的。 他儿子闻声而来,还很是不解,待了解了前因后果才忍不住着急起来:“这哪里是太上皇,分明是貔貅啊!阿爹,最近根本没听说太上皇信佛,咱们给了他,他肯定不会捐给白马寺的!” 驸马都尉:“我又何尝不知!这是给玉儿的赎买钱!你是不知,太上皇都把主意打到咱们玉儿的身上了!” “这……”他儿子瞠目结舌了。太上皇怎么这么荒唐的想法都有,简直让人无话可说。对比起荒淫无度、色欲熏心的太上皇来说,官家这样不重男女之欲的皇帝都算是好事了。 驸马都尉闭了闭眼睛:“太上皇这是恨我呢。能花钱摆平的事,也算好事了。”五千两虽不多,但也不算少啊。他们家自打大长公主去世后,就日渐走下坡路,不然也不至于想走献女的路子了。 只是,平白无故花了五千两出去,连个响都没听着,还要被太上皇和官家同时记恨,这笔买卖真是不值啊! 太上皇从驸马都尉这个姨父这里敲诈了一笔,消了点气,又把秦严和长孙令叫了过来,敲打一二。 依然是康太后先冲锋。康太后笑着问长孙令:“皇后可知道皇嗣的重要性?知道你与官家情深,却也不好太过霸占官家。官家到底是天下之主,只有一个皇子到底单薄了些。” 康太后还拿自己举例,劝长孙令大度些:“你看本宫,嫁与你们父皇多年,不也大方得很。身为皇后,选妃纳妾,都是本分事。皇后啊,你是正妻,得拿出正妻的风度来,莫要矫揉小气。” 长孙令心道,你大方,还不是因为你拿捏不住太上皇!太上皇心里没你!真信了你的傻话就是蠢了。 她眼眸带着笑意:“母后为父皇选妃纳妾,自是得了父皇首肯。儿媳只知晓,官家是儿媳之夫,儿媳一切皆听官家之意罢了。” 说完还腼腆地看一眼秦严。 秦严立刻道:“皇后说的正是。朕是皇后的夫君,自然是朕说什么就是什么。朕说不许纳妃,她就休想让后宫进一个人!” 康太后:??? 不是,你们两个,不要把别人当傻子好么!对对对,说的就是你长孙令,你是那种夫为妻纲的人么?现在倒装模作样起来了! 太上皇也噎了一噎,完全想不到儿子会这么说话,不是,他瞎说什么呢。他真就不信了,天底下还有不偷腥的猫?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啊。秦严这小子难不成还真能一辈子不选秀,一辈子就这四个女人? 太上皇以己度人,自是不信的。只是他心里更添了一层阴霾:这小子不肯纳妃,定然是为了安武安侯府的心,为了赢得军权的支持,他竟然连对美人的欲、望都能够控制住,可见他是真的打算和自己对着干,也是绝对不可能松手皇权的。 如此一来,自己想要重掌大权的希望,只怕是越发渺茫了。太上皇心里恨毒了秦严,他倒想知道,等他真正掌控大权的时候,还容不容的下长孙家一家独大。 长孙氏有皇子,长孙家势力又大,这不就是外戚之祸么,若武安侯有心,迟早能改天换日。他心里冷笑,只怕他还得找人点醒一下自己这个儿子莫要养虎为患呢。 若是他直接对儿子说,儿子只怕还不领情呢。 太上皇见康太后不中用,连两个小辈都应付不了,只能亲自出马。“即便你不纳妃,你那几个妃嫔宫中那个,你怎不去?” 他越说越觉得在理:“怎么,人家不是爹生娘养的好人家女儿么?嫁给你,便是不做正妻,莫非连天子的面也见不着几回?” 康太后赶紧跟上太上皇的节奏,笑着说:“是啊,康贵人、柳贤妃几个都是年轻懂事的,也都是生育的年龄,官家可不要辜负她们的花期啊。” 这是催生加敲打了。 康太后自己是过来人,最知道长孙令这样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定然是想着自己一家独大的,如何能接受丈夫投入他人怀中? 她等着长孙令沉不住气,就好捉住她一个痛处,狠狠治她一次了。 偏偏长孙令依然带着闲适的笑,一声不吭,仿佛真的夫唱妇随。 秦严轻咳了两声,才道:“母后提醒的是,朕也有阵子没去瞧瞧贤妃了。今晚便去瞧瞧她。” 康太后不意能得到这样的答案,不过这般也好,柳贤妃也是她的嫡亲外甥女。能让外甥女承宠一次,也是好的。虽然她偏心康贵人,但柳贤妃若能撬动长孙令的墙角,于他们也是有利的。 太上皇见这个目的实现,又骂起了儿子:“他们在朝上编排你亲爹,你也不管管?不孝子!” 秦严奇了:“驸马都尉挑起的话头,晋阳王说的难道不是实话?父皇除了朕、吴王、宁王、长公主之外,莫非还有旁的孩儿?”他想了想,越发表情惊恐,“莫非父皇于宫外尚留了情?” 太上皇:“……” 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朕岂会遗留皇嗣在外?” 秦严遂笑眯眯,抚掌道:“那晋阳王再没说错的。” 太上皇说不过他,看见他这副扮猪吃虎的模样就烦,打发他夫妻二人离开。 当晚太上皇和康太后二人就得了消息,官家确实去了柳贤妃的钟粹宫里。这才满意下来。 钟粹宫里。 柳贤妃本躺在软榻上,一边看话本子,一边吃宫女喂的葡萄,一听小太监来报“官家晚些时候会过来,请娘娘做好准备”,她就心里一沉,脸色一黑。 等秦严真的到钟粹宫门口的时候,柳贤妃更是严阵以待,肃容整装,话本子收起来了,葡萄也放好了。 秦严一入内,她就使劲打量后面,见真的只有秦严,没有长孙令,她心下更沉。 秦严打发了宫人们离开,只剩下朱银、秦严和柳贤妃三人。 “看什么呢。” 柳贤妃强撑起笑容:“臣妾是想,娘娘怎么没来呢。” “皇后另外有事。”秦严在桌子边坐了下来,“朕有些事情问你。” 柳贤妃一脸怨卒,这都快亥时末了啊,她只想赶紧看完画本子就睡觉,谁想和上官述职啊!官家你是不是没有当过别人下属啊,不知道下属的命也是命么! 噢,他是官家,真的没有当过下属。意识到这一点的柳贤妃心里就和吃了很多个酸葡萄似的。真是同人不同命,同伞不同柄啊! “近来御膳房抛费可有变少?内库的人可还有欺上瞒下?” 在柳贤妃听来,秦严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她只能强打了精神,一一认真回答:“回禀官家,自从官家下了明旨后,御膳房已不敢和从前一样,胡乱报账,采买上也合规不少。内库之人给的出纳数据,臣妾亦已一一核对,暂未发现问题,料想在上个月官家明察之后,他们也收敛了。” 柳贤妃还开了箱笼,取了账本出来,亲自给秦严验看。 秦严当然也不推辞,柳贤妃做事虽然可靠,却也不能没有督促之人,否则时日久了,唯恐她仰仗权力做手脚。 宫灯之下,秦严那张俊逸绝尘的脸又映在了柳贤妃的眼里。可她内心毫无波澜。如果说,一开始皇帝给她选择的时候,她还有所犹豫,现在她早就不犹豫了。 是,官家是容貌绝佳,比很多女子都好看,可官家他心肠歹毒啊!他纳妃根本就不是为了男女之欲啊,他就只想运用她的才华啊! 柳贤妃当然也爱过官家,甚至在她得了康太后秘密授意之时还下过决心:我绝对不要听姨母的话,我要一心为着官家。 好家伙,她确实做到了一心为着官家,只是不是以她原本以为的途径。 入宫第三天,她就得到了侍寝的机会。她欣喜不已,以为得了心上人的青眼。谁知道官家上来就是三句话: “柳大人多有不法之事,你又是太后外甥女,朕本不欲选你。” “但你在闺中便精通术数,朕的后宫中缺一个帮朕算账的人,你愿意么?” “愿意的话,朕虽不能给你孩子,但可以保你位份,无论柳家如何,你永远可以平安度日。” 柳白歌:??? 她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官家是什么意思,不可言说的愤怒涌上她的心头:什么,居然是为了我的才华才选我入宫?我稀罕么?你以为我真的会稀罕么? 可是当她冷静下来一想,还真有点稀罕。从前她在柳家,从来无人真正关心她爱学什么,不爱学什么,只把她的美貌当做待价而沽的商品,盘算着能卖出多少价值。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肯定她的术数之才,这个人还是官家。 她壮起胆子和秦严商量:“官家的意思是,让我执掌后宫?”这恐怕不合适吧,皇后娘娘还在呢。 秦严立刻翻了个白眼:“你想得美,执掌后宫是皇后的权力。你只是负责替朕查内侍省的账。” 柳白歌看见了这个白眼,她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是,臣妾知道了。”还不是你自己表达不清楚! 秦严又道:“朕与皇后,天作之合,外人休想插手。只是有些不长眼的人,总要给我们添堵。你既入宫来,朕也给你选择:帮朕做事。” 柳白歌等着秦严说另一个选择,另一个选择是不是做后妃呀? 谁知道他就不说了。 柳白歌:? 她小心翼翼地问:“官家,还有一个选择呢?” 秦严微微一笑:“你可以选择,帮朕做事,还有,帮朕做事。” 这下柳白歌彻底明白了。秦严他就是想要个打工人,这个打工人在外可以帮他挡住流言蜚语,可以让他和皇后娘娘不再为人指摘,在内也可以为他做事,运用她的才华帮他查账。 她可以得到的,就是保她富贵平安的帝王承诺。 似乎也很划算呢。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35节 她索性答应下来。反正不答应也没办法,皇帝是宫里最大的人,她总不能绑了他到她宫里来,他摆明了车马,就是要和皇后娘娘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何必去自找难看呢。 还别说,这份工作也算不得差,官家只是要她的才,又不要她的人,要是官家一人两用,又要她干活,又要她侍寝,她才不肯干呢。 柳白歌回想起这些往事,越发坚定了当初的选择是对的。只要官家能够体恤微臣一点就更好了。其实柳白歌在心里对标自己是女官来着orz。 秦严核对完账目,夸了几句柳白歌,又交代了一些事情,令她明晚前做好账目给他。 柳白歌:??? “官家,臣妾也是人啊,也不是铁打的啊。” 秦严开始画饼:“贤妃,你在朕和皇后心里,可是看住内侍省的一把尖刀啊,如今内侍省除弊不久,尚且不稳,朕与皇后都有另外的事要忙,此事舍你其谁?” 柳白歌立刻又被点燃了,感觉自己又可以肝一个晚上了,“官家,这话是娘娘让您说的么?”不待秦严回答,她就自己笑了起来,“好好好!娘娘此言是对我绝对的信任,我绝对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秦严:…… “朕先走了。你也不用忙这么晚,明日白天再忙不迟。” 柳白歌摆了摆手:“官家休管。” 秦严一脸无奈地走了,回了景阳宫之后,还和长孙令说起此事呢,“她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长孙令笑着摘下钗环:“大概是我太迷人了吧。” 秦严道:“是是是。”又说起柳白歌:“她一开始看见你没来,还有点失望呢。” 有时候长孙令也会跟着秦严去找柳白歌。有时候则不会。 长孙令听了秦严如此说,就忍不住暗笑。她明白柳白歌的意思,若是她一道跟着去,三个人一起还能打打马吊,官家也不好布置太多任务给柳白歌。 哎,可怜见的,大晚上的,谁想见到上官呢。 第36章 出于对长孙皇后的个人崇拜,柳白歌到底赶在晚上前完成了任务。她命人呈给了官家,终于又躺在了软榻上歇息。 她的贴身心腹,自然是知道她和帝后之间故事的,她也是个不掐尖冒头的,与柳白歌二人在柳家时就主仆情深,一心只为她家姑娘着想。见姑娘如今虽然嘴上抱怨官家布置任务,但显然整个人是高兴的,她也就不担心主子了。 能够施展才华,谁又能不高兴呢!她知道姑娘的,当年在幼学时,经常是英国公世子考第一,姑娘还能考第二呢。英国公世子后来成了英国公,也通过科举进了户部,如今又在三司,姑娘不过因为是女子,就被诸多束缚,柳家也没个真正关心她的人,就连夫人这个亲娘也不过当她是为弟弟铺路的垫脚石。 而要说未来,能得帝后青眼,就算一辈子不承宠,又能如何呢。荣华富贵,已然在手。姑娘用这样的路子混成了帝后的心腹,还不知道是外头多少大臣梦寐以求的呢。 柳白歌又在吃葡萄了:“哎,官家的活总是一阵阵的。我倒宁可娘娘与他一起来呢,有娘娘在,他到底不敢太欺负人。” 心腹在她耳边小声道:“姑娘可知道昨日为何官家会来?奴婢听说,昨日是太上皇和太后娘娘将官家和皇后娘娘叫了去,据说正是为了朝堂上劝官家纳妃一事。” 她这么一说,柳白歌就全明白过来了。他们叫娘娘过去,肯定是敲打提点的。指不定官家还被敲打了要常来她们这些妃嫔宫里呢。 柳白歌一想到这个结果,就瑟瑟发抖。对康太后,她是恨得咬牙切齿:“真是我的好姨母啊!什么辣鸡姨母啊!这不是给我找事做么?” 她在这深宫之中,难道很容易么? 偏偏没多久慈宁宫就来人,说太后召见。 柳白歌立刻挺直腰背,她倒要看看这老东西要说什么。 康太后见了她,就慈爱地笑了:“白歌来了?前日官家上你那去了,本宫可是废了力气劝的。你将来有了子嗣,也好傍身。” 旁边的康嬷嬷也适时道:“可不是,贤妃娘娘,太后娘娘可一直惦记着您的,昨日官家在时,她只提了您,都没提贵人。在娘娘心里,您才是第一位的。您自幼聪明懂事,娘娘也一向最喜欢您。” 她们二人是来和柳白歌联络感情的,以便将来。 但柳白歌:??? 不是吧,这两个人居然还跑她这来邀功?她从前日晚上官家来钟粹宫,忙到了昨日晚,才理清楚了这本账簿,可以和官家交差了。她们不会以为她会感激她们吧? “姨母的好意,白歌记住了。”她微微笑,垂眸。 康太后虽然也觉得外甥女的声音似乎不太对劲,但也没多在意,叫了她近身,才看见她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她还慈爱地想:好啊!好啊!可见官家和白歌忙了一宿,指不定这时候白歌腹中就有一个了。 (柳白歌:???太后娘娘您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柳白歌出了慈宁宫,决定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康太后,于是找人无意间到康贵人跟前说了这事。 果不出她所料,一个时辰后,康贵人就冲进了慈宁宫,大喊大叫:“姑母怎可如此偏心!我才是和您一样姓康的!您帮着柳白歌那个贱人引见,却不帮我!” 康太后脸色铁青:她倒没有觉得是柳白歌故意找麻烦,就是觉得柳白歌那边保守不了秘密,什么话都泄露出去了,现在她还得安抚康贵人这个侄女。 都是没用的东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一日,卢照雪找上了秦晔:“阿姐,我有一个想法。” 她没有忘记那日秦晔的雄心壮志。 秦晔听了,抚掌道:“这是个好主意。好萤萤,咱们就排一出戏,要让大家都知道,儿子好,女儿更好!凭什么孙子和外孙不一样呢,那不就意思是嫁出去的女儿不如家中儿子么?” “具体怎么安排,我还得想一想……”卢照雪也是今日突发奇想。既然人们的想法总是那么难以改变,那就从最常见的地方开始改变。那些酸儒不是最喜欢写书宣扬夫为妻纲么?话本子里不也多是穷苦秀才遇上富家小姐的臆想么? 这种文字性的工作,又不是只有他们会!我们也可以试一试啊! 秦晔越想越激动:“而且咱们这排戏,可比著书简单,也比它影响大!”她不懂什么传播力,但是她知道,看书的人才多少呀,哪有那么多百姓读书识字呀,但是看戏的人多呀,只要这出戏有了名头,很容易就演便大江南北。富人们坐在酒楼里看戏,百姓们在外头看。 徐翡刚好路过她们,略听了一会儿,他主动说:“排戏是一招,也可以请说书人,在大小酒楼,甚至是小食肆中说书。” 卢照雪看着徐翡的眼神都快发光了:“是啊!徐翡你好聪明!” 她已经想到了说书的种种好处了,甚至比排戏还要轻便,排戏还得请一大帮子人,虽是更热闹,却也更麻烦。 这桩事是她和阿姐准备小试身手,定然不想太过求助爹娘的。 徐翡被她直言夸奖弄得有些脸热。 秦晔已经开始畅想了:“不管最终是排戏还是说书,咱们首先得有一个本子——话本子也好,戏本子也好。” 卢照雪紧跟着她的思路:“阿姐说得对,咱们自己写还是请人?” 请人自然说的是请有丰富经验的写手了。这时候的写手大多是落第士子、读书人,少有勋贵人家子弟的。 莫非,她们就要成为第一个了吗! 萤萤跃跃欲试。 灼灼跃跃欲试。 秦晔道:“咱们自己写!不过,就咱们两个不够,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得多凑几个人来做成这件事。” 她的眼神先看向徐翡。这小子,都听她们说了这许久了,当然得加入他们!她也看重徐翡的术数能力强,正好萤萤和徐翡最近都要参加长安三项大赛,经常会在一起,能够一同忙这件事,两个人进度也会比较一致。 卢照雪也同意阿姐说的摇人办事,她也很认真问了徐翡:“咱们准备排戏说书,宣扬一下女儿和儿子一样好,一样重要。我不想再出现张老夫人这样的祖母了。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没有祖母和外祖母之分,没有孙子和外孙之别呢?” 徐翡听得心里一动。她所说的话,正是他曾经也心里疑惑不已的。外祖母分明说了最爱他母亲,为何还能这般待他呢?对他的不公,岂不正是当年对母亲的不公?想必母亲在张家多年,也因为舅舅受了不少委屈吧。 为何女儿一定不如儿子呢?他虽然是徐家的儿子,也并未觉得高人一等了。卢照雪、秦晔、程秋迟,她们哪一个不是耀眼的很,和男孩子一样厉害,一样拿得出手。什么时候,那些大人们在与同僚吹嘘的时候不再是“犬子今日如何如何”,而是“小女又考了第一”呢。 他总算明白为何英国公带给他的感触这么大了。如英国公这般珍爱膝下独女的,又能有几个呢! 英国公给予卢照雪的,岂止是无上宠爱,更重要的是重视啊。因为重视,所以对人炫耀自己的女儿,所以亲自来幼学接送女儿,所以陪女儿玩耍笑闹。 英国公难道不忙么?他当然也忙,只是他心里看重这个女儿罢了。 他点了头:“我可以帮忙。” 秦晔满意点头:很好,有三个人了,可以凑个诸葛亮了。 卢照雪继续道:“还有哥哥也可以叫上,我同桌秋迟上次也是文章课第一,可见很通文墨。嗯,是不是差不多了呀~” 在她与程秋迟说的时候,前桌的王临表达了强烈的加入愿望!要搞事,怎么能少了他?他还有理有据呢:“你忘了上次草吕布和草张飞的搏斗么?我也不差的,我也有很多好点子!” 虽然不知道草吕布和草张飞的两草相斗如何说明了王临是一个有很多好点子的小崽子,但是他这种直抒胸臆的勇气真不愧是将门子弟呢! 卢照雪一想,也是哦。六个小崽崽,正好凑成两个诸葛亮! 于是最后三分之一个诸葛亮也加入了。 于是这天的术数课上,卢照雪仰仗着自己聪明不需要认真听讲,头一次搞起了小动作。她裁了五张小纸条,分别写上:要事相商,放学别走。 先递给了就在自己右手边的程秋迟,程秋迟也是第一次收小纸条,脸红扑扑的,点点头,表示“收到”。 卢照雪又戳一戳王临的背。王临一个激动,就想大幅度往后回头,忽然冷静下来,不行,他要冷静,不能坏了大事!于是正襟危坐,只等着卢照雪再次传递信息。 卢照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了两张小纸条到他帽子里。 王临保持着极度的冷静,并不急着去拿,因为他现在被赵先生盯上了。他术数学的差,是赵先生的重点关注对象。 他有自知之明,非常认真地听赵先生讲题,眼神屡屡与赵先生对上,时不时微微点头,俨然一副勤学乖巧的模样。 等赵先生终于放过了他,眼神飘向另一边的时候,王临才镇定地掏帽,借着书本的遮掩看纸条上的字。一张是让他放学别走,另一张则是让他传给他前桌的徐翡。 卢照雪已经凭借着她极好的人缘,传给了她的表哥表姐们,只剩下徐翡一个了。坐在她们身后的同窗们自然也看到了这场由萤萤发起的小动作,但没有一个人举报萤萤。他们都喜欢萤萤。 王临也轻轻地戳了戳徐翡的后背。 徐翡:? 他没有动弹。 王临迅速地将纸条塞到了徐翡的帽子里,还没等徐翡去拿,赵先生的眼神就不期而至,只见他撂下手中的书本,大喝一声:“王临,你干什么!” 王临:……qaq 赵先生已经冲了过来,在他的视角里,只看到了王临给徐翡塞什么东西,徐翡在他这里还是安全的。 他抄起徐翡帽子里的小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八个大字:要事相商,放学别走。 赵先生:…… 他有些嫌弃地看向王临,这小子,能有什么大事。又见王临已经胆战心惊,不忍心在大家面前读出来让孩子难堪,遂如此罚了王临:“上来做题。” 自从明章女帝上位之后,随着幼学的推进,也让工部弄出了一种叫“黑板”的玩意儿,只需要用白土子就能做成的白笔,就能勾画写字,很适合用在授课一事上。 王临接了白笔,在黑板上不屈不挠地写着……当然,写了好几行的废话,并无所获。 呜呜呜,怎么偏偏就抓着我了呢。 卢照雪见出师不利,王临居然被逮着了,她是个讲义气的,见不得兄弟顶罪,于是就站起来道:“先生,请让我来解这道题。” 赵先生有些纳闷,但他一向喜欢卢照雪这孩子,还当她是见不得同窗难堪,“好,你上来吧。”真是个友爱同窗的好孩子呀。 又指了指王临:“你先下去,好好看看卢照雪怎么做的。” 王临心里只想呜呜呜,哇!我的好兄弟来救我了!还是萤萤讲义气啊。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36节 不提这些小插曲,等放了学,众人都一一离开,梅花堂只剩下了六个小崽崽。王临还关了门,营造出一种在商议大事的感觉。 六人小分队,正式集结! 卢照雪先提一点建议:“我们以后应该还有很多需要商量的时候,总不能次次都在这等其他同学离开。我们需要一个场地。” 是啊,六个臭皮匠≈两个诸葛亮的议事,怎么可以没个好场地呢! 秦晔双眼亮晶晶的:“你是说,秘密基地?!” 卢照雪:……不,我并没有这么说。 据她所知,她的阿娘长孙质和秦晔的阿娘长孙令姐妹两个就有一个秘密基地,就在武安侯府里某个位置,那时候阿兄长孙昭管得严,她们二人常常到这秘密基地去。 是以秦晔和卢照雪这两表姐妹也都听说过什么叫秘密基地。 秦晔已经和其他人说起来了:“秘密基地,就是我们六个人的一个秘密,总之这里是我们的,其他人都不能来!” 身份,神秘感,这不就上来了吗! 就连一向沉稳内敛的秦曜也表示:“秘密基地确实很好。” 哎呀,这不就把另外几个崽崽都给煽动了嘛。 程秋迟忍不住畅想起来:“这是我们的秘密诶!”她朋友少,可是在和萤萤做了同桌之后,不仅有了萤萤这个朋友,如今还多了几个。他们之间会有更多的联系,她好享受这种感觉。 王临就更不用说,他最佩服萤萤,她还特别讲义气,因此能大家一起都有玩耍的地方、商量的地方,他是最支持的。 徐翡根本不说同不同意,上来就提供了个地方:“我家有家书铺,在我名下,是完全属于我的,就连我阿爹都管不着。我们今后,评书、弄话本子、写戏本子,都可以在书铺的后院里弄。” 将秘密基地定在书铺?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啊! 众人都眼前一亮。正好他们最近想做的事情,与书铺的关联还是有些的,若有个需要的,还可以找书铺掌柜打听一二。 卢照雪却考虑得多了些:“这方便么?到底是你的私产。”刚才徐翡都说了,是他自己名下的产业。 王临也心里羡慕,徐翡还有私产也!他们这个年龄的孩子,一般来说哪里会有产业呀!就算是长大了,父母在不分家,也很难有自己独立的产业。倒也不是说在父母手中就不好啦,只是做事情到底不方便。 徐翡唇角一掀:“有什么不方便的。本就不怎么挣钱,还离幼学近,咱们走几步路就是了。” 这是他阿娘嫁妆里的产业,她去世之后,徐枢密使也没有挪用妻子财产,他也没有续娶的打算,便将产业尽数交予他阿娘的心腹去打理。虽然为着他年龄小,但到底那位心腹惦记着他是小主子,每个季节都会来与他汇报一二。 徐翡耳濡目染,本身又聪慧异常,在术数上更有天赋,是以与萤萤一样,每次都考那么好。 听到还离得近,小崽崽们越发心动,恨不能现在就去看一眼。 徐翡看出了大家的这个企图,欣然邀请:“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合适的话就定在那吧,往后也方便。” 方便,怎么能不方便呢! 他们每旬还有旬休呢,到时候不久又有理由大家伙聚在一块玩耍和商议了吗! 王临心里越想越美:玩耍已经完美戳中了他的爽点,更别提“商议”这个词又戳中了他想要进步的一颗心灵。小大人感觉自己棒棒哒! 于是几个小崽崽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致远书铺”。 书铺掌柜的正是徐翡阿娘的心腹,徐翡也叫她一声“谢姨”的,见徐翡领了小伙伴们仿佛家来一般,谢掌柜自然要给小主人这个面子,热情地揽了他们几个入内。 卢照雪几个都打量着这家书铺,是间还挺大的书铺,各色书籍都有,可见主人家是有积蕴的。 分前院、正庭与后院。后院与前边隔了一个花园,于是便阻隔了外边的声音。谢掌柜早被徐翡拉去一旁说了他的目的,这些都是他在幼学的同窗们,他希望把后院利用起来,往后作为他们几个活动的场地。日后若是他们任何一个单独来了,也请谢掌柜带路放人进去。 谢掌柜自然没有不应的。这几个孩子都非富即贵,是小主子的朋友,一间书铺又算得了什么呢。夫人若是还活着,见到小主子能有这么多朋友,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后院非常漂亮,他们一同进了院子里,正好有一张石桌子,卢照雪和王临便从旁搬了几张小石凳过来,六个人围着石桌子开始讨论。 程秋迟瞠目结舌:“萤萤,你力气好大。” 哇,看着萤萤和自己差不多瘦,没想到她居然搬得动石头,还那么轻松。 秦晔则打量着这个地方:“这里真不错。” 王临也很喜欢这里的环境,给徐翡竖起了大拇指:“到底是徐少爷财大气粗。”说出地盘就马上出。 徐翡耳根微红,“没什么。你们以后有事可以直接过来,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不会有人打搅的。” 谢掌柜也已经退去,虽然不知道几个小孩在忙活些什么,但总觉得还挺有趣呢。 卢照雪见众人都坐定了,才正式说起了今日的重要安排:“我们打算写一个本子,到时候既可以用作戏本子,又可以用作话本子,排戏也好,说书也好,至少叫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平民百姓们,都知道有这么一个故事。” 没错,就是故事。一个上好的故事情节才能直击人心,教人念念不忘、口耳相传。 秦晔也将这个故事的核心立意说的极其明白:“要让人知道,我们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能干,一样靠得住,不要再有看重儿子而忽视女儿的情况出现。” 王临挠了挠头:“这还需要广而告之么?本来就一样能干啊。”他觉得萤萤和秦总指挥都棒得很啊!谁能不知道这个事实呢。 卢照雪立刻揪住他,就要给他洗脑:“你一视同仁,那是你慧眼如炬,但这世上多的是瞎了眼、瞎了心的人啊。我问你,徐翡他外祖母为何偏心张轲而不是徐翡?” 王临:“这……张轲姓张,徐翡是外姓人?” “这不就是了。他们将嫁出去的女儿视作泼出去的水,生了女儿就如丧考妣,叫做弄瓦,生了儿子就欢天喜地,叫做弄璋。”卢照雪讨厌死这两个词了,“怎么?男孩子尽是好的?女孩子尽是坏的?怎么可能呢?” 这下王临反应过来了,他赶紧安慰卢照雪,“你怎么是瓦呢,你们三个女孩子,都是明珠,是月光,我们男孩子才是破铜烂铁,瓦块石头啊!” 被代表了的徐翡、秦曜:……行叭。 卢照雪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王临完全明白这出创作的目的了!不就是要改变人们的旧有观念么!难,当然是难。千百年来大家都弄璋之 喜,凭什么弄瓦也要当做喜事? 王临一拍手道:“我有一个主意!你们都听过私奔吧?一说私奔,是不是总是家中女儿被男子诱惑,私奔出家门?比如卓文君,后头回来,还是老父亲给钱经营,小两口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是如此。”卢照雪其实也意识到了,私奔的故事何其之多。可世人的口舌往往落在女子身上,骂男子的简直少之又少。那句“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实在是太卑鄙了。怎么,私奔是一个人奔的是吧?怎么没有“嫁则为夫,奔则为面首”呢? 王临继续娓娓道来:“我们改一改,比如说,某个人家有一儿一女,老父亲总是偏心儿子,让女儿吃亏,在日复一日的娇惯中,儿子越来越坏,终于有一天,他卷了家中所有银钱,私奔了!” “老父亲一怒之下,气得几乎病死。幸好女儿懂事,照顾父亲,父亲终于病好了,这时候,他念起了女儿的好来,决定给女儿招赘,将自己存在钱庄的积蓄全都送给女儿。儿子在外花光了钱,终于又回家求父亲来了,这一次,迎来他的是父亲的一脚和关上的大门。他落魄而死。怎么样,是不是个大团圆结局?” 众小崽崽:“……” 怎么说呢,创新还是挺创新的。毕竟男子卷款私奔这种故事,还是第一次听说。但是,总感觉太平淡了。 程秋迟迟疑着说:“任由儿子落魄而死,老父亲真的忍心么?对他来说,他疼了十几年的儿子,再坏也不至于死吧。”虽然这种人渣儿子还挺多,赌场、青楼到处都是,但是这对观众来说,不太合理啊。到时候他们这出戏肯定会遭到质疑。 秦曜忽然道:“故事稍显平淡,不能这样,必须要跌宕起伏。比方说,儿子的坏,是彻头彻尾的坏,他不仅卷走银钱,还推倒了父亲。等没钱了回来,又伏低做小,父亲原谅了他。” “这!殿下此言岂不是推翻了我们的意图。”王临大大地不同意,他们可是要突出女儿好,儿子坏啊! “别急,”秦曜继续说,“父亲原谅了他,又开始恶待女儿,让女儿退让儿子,而儿子也越发变本加厉,在家里作威作福,欺负自己的妹妹。好景不长,儿子又将家中值钱的宝贝都给卖了,进了赌场。老父亲再次气病,期盼女儿可以和上次一样好好照顾他。可惜的是,女儿已经离开了家,再次回来的时候,这对落魄的父子见到的,将是大周第一女商!” 说到最后,秦曜的眼睛闪闪发亮,他的手臂甚至举了起来,表示“第一”。 小崽崽们:…… 卢照雪总觉得,结局似乎有点中二啊。 徐翡淡淡点评:“儿子为非作歹,花柳而死;父亲识人不清,一再偏心,潦倒余生。女儿浴火重生,功成名就,正应了我们一开始的那句话:谁说女子不如男。” 秦曜真的太高兴了,居然有人懂他。他握住了徐翡的手,眼睛里只有一句话:“知音啊!” 卢照雪被他们说服了,也燃了起来:“咱们这个故事,就叫做《被气死的爹爹:让长安城可怜又可恨的那个他》。” 另外五个小崽崽们:…… 卢照雪以为他们不满意,好在她还有第二套方案:“《偏心爹爹恶毒哥:第一女商的前尘往事》。” 小崽崽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书名,都惊呆了。 卢照雪挠了挠头,看来只能上杀手锏了:“《一儿一女的他为何晚景凄凉?得知真相后全长安都炸了》。” 第37章 沉默,沉默是今日的石桌前。 萤萤她,到底是怎么想得出这样耸人听闻的书名的呢?全长安炸了没有,他们不知道,但现在他们快被这个书名炸裂了。 王临弱弱地问:“为什么,第一和第三个书名里,爹爹都死了或者快死了?” 卢照雪振振有词:“他们都是以老父亲的视角来说的呀。你不觉得很有教化意义么!我们正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到,女儿可以比儿子更孝顺,更靠谱,儿子也可以是个私奔的人渣。对于那些当父母的来说,当然最关注故事中‘父母’的结局了。” 秦晔也支持:“善恶应有报。一报还一报。既然是老父亲先偏心,又重蹈覆辙,那他也应该承担后果。所以萤萤说他可怜又可恨啊!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他们已经完全被这个故事代入了。 其实这故事还挺有看点的,就是现在的框架粗糙了些,但写好了未必不能在长安城一炮而红,让“全长安都炸了”。 秦曜却难得地反对起了妹妹:“我觉得第二个挺好的。” 噢,第二个,就是那个偏心爹爹恶毒哥,嗯,确实挺吸引人的! 卢照雪颇有些得意,哎,不愧是她,取名行家。她取的三个书名,竟然都有各自的好处。她真是个天资不凡之人啊。 又问:“我们先排除第一个吧?” 王临道:“《被气死的爹爹》虽然朗朗上口,但可能不太好听。” 他说的没错,到时候别人都以为他们这个故事是有违孝道,会影响口碑的呀! 卢照雪:“那就第二个和第三个。到底是《偏心爹爹恶毒哥》还是《全长安都炸了》,咱们投票吧。” 民主,依然是发扬民主的萤萤。为了避免有人从众,她从兜兜里掏出几粒梅子,一人分了一粒,“同意第二个的,扔到左边;同意第三个的,扔到右边。中立的,扔到中间。” 小崽崽们都点头。 卢照雪喊:“三二一,开始投票!” 咻咻咻几声,梅子纷纷落地,众人睁大眼睛望去,只见左边三颗,右边两颗,中间一颗。 卢照雪指着中间的说:“这是我扔的。都是我想的名字,我才不厚此薄彼呢。” 秦晔便道:“好,根据投票,我们的故事就取名《偏心爹爹恶毒哥:第一女商的前尘往事》好了!” 众人点头表示赞同。这名字肯定能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不多时,他们又各自分领了任务。因为几日后卢照雪、徐翡都有长安幼学术数大赛要参加,所以他们二人暂时只提供一些灵感,等忙完大赛再全力参与进来。其他小伙伴则多多地构思、想象,将有的灵感都先记录下来。 徐翡还让谢掌柜找了好几本市面上流行的话本子,给几人都分发了。闲着无事的时候,大家都可以看看别人是怎么写故事的,自己也就知道怎么下钩子、吸引人了。 王临大为赞同:“听说书的时候,我最讨厌的一句话就是——”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大家不约而同地说出口。看来,好的故事都一样可恶啊!太会留钩子了!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37节 学,不就是学嘛!他们几个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还能学不会么! 小崽崽们脸上都带着要干成一件大事的兴奋,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拉近了关系。其实他们之间,基本是以萤萤为纽带,毕竟程秋迟是萤萤同桌,王临又是萤萤异父异母的好兄弟,两位殿下是萤萤的表兄表姐,徐翡又是萤萤一同参加比赛的伙伴。 但是如今一道坐在徐翡名下的书铺里,大家也不复从前那么生疏。虽说性子不同,但都是玩得来的,君子和而不同嘛。 秦晔开心道:“往后我们还可以在这创作,休息。” 卢照雪补充:“还可以煮茶,斗草,烤肉……”说着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好像是人家徐翡的地盘噢。 徐翡见她脸红,便道:“明日我便让人在这打几个秋千,再生几个烤架。你们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打秋千诶!好玩!女孩子们都雀跃起来。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七嘴八舌说起来:“我还想在这种点果树,到时候可以直接摘果子吃!” “栅栏边种点紫藤如何?” “这里刚好有一小片活水,可以养几条鱼哦。” 男孩子们见女孩子们这么高兴,也起了兴致。反正这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嘛,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这里可以放一个棋盘,闲着无事可以下棋。” “我喜欢这个石桌,正好咱们可以围坐下来。要是石桌可以再漂亮点就好了。” 大家纷纷玩起了“奇迹小院”的游戏,布置起院子来。 徐翡作为主人家,自然一一记下。这些都是小事而已,但是能让大家都变快乐,又何乐不为呢。 秦晔最是个爽快的,见徐翡这么豪爽,她也道:“修建咱们这个秘密基地不容易,我也不让你吃亏。”又看向其他人,“咱们每人出点钱吧。” 众人都道:“自当如此。” 徐翡怎么好要他们的钱,他推拒道:“你们是我朋友,这秘密基地也有我一份,怎好算钱呢?” 卢照雪却认真看着他道:“阿翡,这话不对,你术数学得这般好,当最应该明白,兄弟归兄弟,银钱贵银钱的道理。咱们这个六人小分队还在初创期,最好把规矩都定下来,你提供了这场地,已经付出了,我们再不能叫你吃亏。” 程秋迟也道:“正是如此。这秘密基地既然也有我们一份,我们怎能心安理得坐享其成呢?” 徐翡见众人坚持,只好点了头。 秦晔还将谢掌柜叫了进来,笑眯眯地说了他们想要如何改造这间小院,请谢掌柜大概估算一下要花多少钱。 谢掌柜心道,这些小孩子竟是真有心经营这里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心算一遍后说:“你们要改得也不多,八十两,能把这事办好了。” 秦晔虽有心自己一个人出了这八十两,但在座的几个小伙伴也都非富即贵,程秋迟方才更是说了秘密基地人人都有份,不好越俎代庖,便道:“我们一人十八两如何?” 这是没把徐翡算进去了。 卢照雪道:“一人二十两吧,有剩余的也都给谢掌柜,将来我们上这来玩,不说别的,喝茶吃东西,总不好白占徐翡便宜。” 徐翡还要说些什么,被卢照雪的眼神挡回去了。 徐翡:qaq 众人无有不应的。他们当时都没想到,这里成了日后新帝与心腹臣子用了一辈子的地方。 卢照雪晚上回了府,就和爹娘宣布了这件大事:“我们打算一起写一个故事,让整个长安城都惊艳!” 也算不得什么秘密。而且爹娘都是嘴严的人,不会告诉旁人的。 当是时,卢行溪和长孙质夫妻俩坐在饭桌前,听得一愣一愣的。 卢照雪小小一个人,站着说话,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起承转合,跌宕起伏。 等终于说完,她期待地看向爹娘:“这个故事怎么样?” 卢行溪细品了品,又品了品:“好像是个善恶有报的故事啊!”说完又鼓起掌来:“好故事!萤萤你们真的太厉害啦!” 长孙质一听就明白,这是个大女主爽文啊!只要够爽,故事就能吸引人。她见女儿真是要认真干这件“大事”的,就指点了萤萤几句怎么爽怎么来。 卢照雪受用不已。 卢行溪又问闺女:“你们这故事起了名没?” 卢照雪超大声:“就叫《偏心爹爹恶毒哥:第一女商的前尘往事》!” 卢行溪:…… 长孙质:…… 卢行溪有些牙酸:“你们只想了这一个?” 卢照雪摆摆手,煞有介事道:“还有好几个呢。只是最后投票选了这个。”她将第一个和第三个书名都说了出来。 卢行溪:……行叭。那还是偏心爹爹恶毒哥吧。 长孙质也纳了闷了,她记得自己没有教过闺女uc体啊,她怎么还无师自通了。 卢照雪还道:“我们六人小分队今天正式成立了,还有一个秘密基地哟~不过不能告诉你们在哪里~” 卢行溪失笑。虽说闺女不说,但找家中马夫一问即知。她真是太可爱了。 卢照雪不经意道:“是徐翡名下的产业,今儿王临还说徐翡财大气粗呢。嘿嘿。” 卢行溪:???不就是产业么!给,他们英国公府的产业全都给萤萤!怎么能让徐翡一枝独秀,显得那徐枢密使是个好爹,他堂堂英国公还被比下去了呢! 他慈爱地看着吃虾的小女儿:“萤萤,你是喜欢胭脂水粉铺还是喜欢银楼?咱们家还有铁器铺,香料铺,古玩铺……” 长孙质一听就知道郎君想要干什么。她抽了抽嘴角,戳了戳他:“萤萤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女儿随口说的,又无攀比之意,他又是何必呢。 卢行溪摇摇头,仍坚持着问女儿。 卢照雪想了想,“我现在也没时间经营商铺。” 卢行溪太想送出去了,什么都替女儿考虑到了:“只是改一下名契,将铺子放到你名下。你什么都不用管,每个月都有收入。” 卢照雪摇了摇头:“等我大一点再说吧。我也不怎么缺钱花。”她有爹娘给的零花钱,还有每年过年收的红封,她爹娘从来不“贪污”她的。 卢行溪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他要让手下人把这些铺子做大,有更多的利润给闺女花!他的经商能力都能让整个大周越发富强,更别提在自家身上了。 只是他也知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英国公府大多经营的商铺都是赚勋贵人家的钱,也会雇佣平民百姓做活,如此一来也算是拉动经济。英国公府相关的商铺,包括长孙质嫁妆里的铺子,几乎全都是这样的模式,不像其他人家,全都用家生子经营。 说到钱,卢照雪对红玉道:“我想取二十两,放我书箱里。” 她房中的大丫鬟红玉是专门帮她管钱的。 见爹娘目露疑惑,卢照雪直接解释道:“我们打算好好改装一下秘密基地,得花钱,每个人出二十两,很便宜的啦。” 卢行溪已经知道闺女的小团伙都有哪几个人了,点点头:这钱是得出。一点也不多呢。 “往后你们玩耍还有缺钱的时候,只管和爹爹说。” 卢照雪当然恭敬不如从命,抱住卢行溪的胳膊:“我就知道阿爹最好了。”又一点也不厚此薄彼地亲了长孙质一口:“阿娘也对我最好。” 长孙质含笑看着这个小人精。 晚上睡觉的时候,卢行溪还和长孙质道:“他们几个一块玩,我也可以放心了。” 长孙质:??? “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哎,自打萤萤生出来,我就有这样的焦虑了。”卢行溪摊开来说,“哪天有臭小子想接近我们萤萤呢,我就觉得他心怀不轨。是是是,我知道萤萤还小,或许王临和徐翡他们也未必有那个意思,但我就是担心嘛。” 长孙质:…… 你的心也操的太早了吧。 她的脸有点麻木:“那现在怎么就放心了。” 卢行溪笑着道:“如今他们六个孩子一起玩,可见彼此都当做朋友。尤其是灼灼、阿大他们也在,若是谁有不轨之心,肯定能够发现。”他的小萤萤,肯定是没有开窍的,但是哥哥姐姐们总会护着她的。 长孙质有些无语,想说他几句,又见他自己开怀地笑起来:“我也知道是我多心,他们才那么小的孩子,又懂什么男女之情呢。”便是他自己,也是十多岁上才对阿质动心的。 长孙质这才放下心来。郎君知道这道理就好,孩子们正是天真浪漫的时候,不必拘束,更不必想太多。 她是很赞成萤萤他们几个组成一个小分队,一起玩耍和活动的。这放在现代,不就是组了个社团么?几个孩子志趣相同,这不是很好么!年少时期的朋友,往往能相伴一生。 她自己虽然并没有几个手帕交,却很支持女儿社交。因为她知道闺女的性子如此,做父母的不要强逼着孩子交友,也不要什么都管束着,只要引导如水流就下,也就是了。 这些理儿,也是她为人母亲之后才慢慢领悟的。她是第一次为人阿娘,好在萤萤也是第一次为人女儿,都在互相成长着。 郎君虽然担心臭小子看上萤萤,但到底能控制住自己,他不会阻碍萤萤玩耍,还大力支持,这也就够了。谁让他宠女狂魔呢,总不能不让人家在心里担心担心嘛。 * 程秋迟回了府,哒哒哒跑到梁之语跟前,和她撒娇:“阿娘,我想要二十两银子。” 闺女从未主动要过钱,梁之语刮了刮她鼻子:“好,阿娘待会找给你。只是,你要来做什么?” 程秋迟小声道:“我与几个小伙伴一道玩,还有了个固定的地方,但我们吃的玩的,都得花钱。一人平摊下来就是二十两。” 梁之语并不吝啬,只问她:“里面可有萤萤?” 萤萤是好孩子,闺女和她玩,她是最放心的。 程秋迟忙不迭点头:“嗯嗯!还有阿曜和灼灼,阿临,阿翡。”今日他们已经互通小名啦,就连原本在她心里有些尊敬的两位殿下其实也好相处得很呢。 梁之语在心里头一一对过,阿临应是王将军家的长子王临,阿翡的话,嗯,徐枢密使的独子徐翡吧。阿曜……难不成是官家的长子秦曜?这么推测的话,只怕灼灼就是大公主秦晔的小名了,就和萤萤一样。 她忍不住微笑起来,“你真是太棒啦,交了好多朋友呀!” 程秋迟脸红红:“也不是我的功劳。我们最近还要一起写一个本子,不过暂时不能告诉阿娘听。” 这孩子实诚,哪里知道她的好友萤萤全都倒给了她爹娘了。她还当暂时不能说呢。 梁之语当然不会强行追问,让孩子为难。她摸了摸女儿的头:“没关系。到时候阿娘总会知道的。你可要多努力呀!阿娘等着看你们的大作。” 程秋迟笑了开来。她弟弟程冬降这时候也跑了过来,只夸阿姐厉害:“阿姐多了好多朋友噢~” 晚上程信回来,特意给妻女都带了礼物。他想到之前闺女学校开家长会,但是自己没去参加,可能惹了女儿伤心,下值时路过首饰铺子,便停了脚步。 给妻子带了一根金嵌宝石凤凰挑心簪,给女儿带了一件青玉,是卧兔的形态,可爱极了。 回了正院,就把礼物送给妻女。 程秋迟当然喜欢阿爹的礼物的,轻声细语道:“谢谢阿爹。” 梁之语也不关心自己的簪子好不好看,只看郎君给女儿挑的玉器,见他是真用心了,对他的怨气倒也少了些,“郎君有心了。” 程冬降也插科打诨:“阿爹只疼阿娘和姐姐,不疼我。哎,小儿子就是没人疼呀。” 程信假装打他一下:“偏你小子多话。” 梁之语给女儿找了二十两银子,这时候装好了递给她:“明儿就给他们。若有不够的,再和阿娘说。” 程信自然好奇问女儿要银子干嘛。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38节 梁之语便替她解释一二:“秋迟在幼学也交了些朋友,吃喝往来自然得花钱。你们男人家三不五时聚宴,不也得凑份子?” 程信得知女儿有了朋友,高兴不已,忙问她都有谁。 程秋迟刚刚得了阿爹的礼物,自然也不会撒谎,全都说了实话。 程信越听,就越皱起眉头来。“秋迟,和卢家女孩、大公主玩也就罢了。你是大家闺秀,怎好和王临、徐翡他们走得这么近?” 程秋迟还有些不大明白,茫然地眨了眨眼。 程信于是耐心地解释给她听:“他们都是男孩子,你是女孩子,阿爹我也不是老古板,你们可以在幼学一同上学,一同习字,只是到了十岁也是各自考学。他们将来要出仕为官,你也要嫁个好人家,根本不会成为永远的朋友。” 他真的觉得自己在为女儿着想。他活了快三十岁,很清楚和朋友分道扬镳是什么感受。秋迟若是和他们玩得多了,迟早移了性情,但后来越求而不得,只会越发痛苦。大家走的根本就是两条路啊! 程秋迟听着听着,眼睛里就蕴了一泡眼泪了。 梁之语被程信气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嘴唇直发抖,搂了程秋迟在身前,才指着程信骂道:“你还不是老古板?人家官家都送儿女入学,一同玩耍怎么了吗?你自己思想龌龊,看这么小的孩子都觉得不妥!” 程信也完全不理解梁之语怎么忽然骂自己,“我是好声好气和女儿说,免得她日后伤心。” “你现在就把女儿惹伤心了,你算得上什么好父亲!”梁之语知道女儿哭的原因,肯定是因为那句“永远的朋友”,在那么小的孩子心里,朋友当然是很重要的,她今日又得了那么珍贵的友谊,正是开心的时候,却被亲爹一泼凉水浇下来,这谁忍得住不伤心? 程信也注意到女儿的眼泪了,他忙给女儿擦,又说:“秋迟,长痛不如短痛啊。你和卢照雪她们玩,阿爹是不是从来不反对?” 程秋迟掖了掖鼻子,她为自己找着同盟:“可是,萤萤她们也和王临他们一起玩啊。若我不能与他们成为朋友,为何萤萤可以?” “你怎么只学坏的,不学好的?”程信严肃道,“你身子不好,将来只要嫁个好人家,享受一辈子,舒舒服服的,也就是了。你想要得到的越多,岂非越伤身心?” 梁之语再也忍不了了,她上前一步,搂住女儿,张口就骂:“郎君说的什么话!凭什么别的女孩儿能得到的,我家女孩儿得不到。秋迟是身子不太好,可她究竟想要什么,你知道么!” “你不知道,只一味老古板地说着为她好,你又算得什么好爹!” 梁之语干脆道:“我听说了,卢家女儿日后要当将军的,我们秋迟,日后若是想要科举出仕,我也举双手赞成!” 程秋迟的眼睛扑闪扑闪,她阿娘说的是真的么。她也可以考科举,他们不阻止? 到底是阿娘待我好。 程信却完全不可置信,他抖着嘴唇指着梁之语:“你胡言乱语什么?这话传出去,咱们秋迟又能嫁到哪家去?” “嫁嫁嫁,一天到晚想着女儿嫁了就是好归宿,就有人照顾,”梁之语讥讽道,“嫁人怎么好,你怎么不去嫁?” “你!”程信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一向温柔的妻子,梁之语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居然说话如此刻薄。他们夫妻之间纵然不算感情很深,却也举案齐眉,互相敬重,谁想她今日在孩子们面前居然这样下他面子。 “总之我不同意女儿科举为官!这些事你想都不要想!” 说罢,他甩袖离去。 直到如今,父女之间的矛盾已经完全转移到夫妻身上。程秋迟看着阿爹离开的模样,又忍不住垂泪:“阿娘……”对不住,是我害得您和阿爹吵架。 梁之语也生气,但到底女儿最紧要。这狗东西,冥顽不灵,凭什么全都听他的,闺女养这么大,他花过多少心思?现在随随便便就插手,还惹得女儿不高兴,他以为他是谁!她才不怕呢,大不了夫妻两个不过日子了,她也不会任由他插手女儿的事。 程信甩袖离去后,就去了自己的妾室方氏院子。他本来要和小妾对话月前,吟诗作对的。程信这个人身上呢,是自来怜惜美人,很有些风流。他除了梁之语这个妻子外,还有两个妾室。素日也与同僚在勾栏瓦舍里观赏美人歌舞。 他并不是一个完全食色之人,但他很愿意在空闲时间欣赏世间一切的美。勾栏瓦舍中不少女子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女子,他便对她们留了几份情。 今日被妻子数落了一顿,他便不自觉地和方氏吐槽起来:“我也是为了女儿好,她倒把我一通骂。” 方氏并非搅风搅雨的人,夫人对她们也算大方照顾,她们姐妹两个也是敬服夫人的。此时便为夫人说话:“郎君好没道理,这些年大小姐身子算不得好,都是夫人拉扯大的。大小姐能有今日康健不少的身体,夫人功不可没。” 程信有些不自在起来:“我也没说夫人无功。” 方氏正色道:“大小姐还这么小,又有您这样的父亲撑腰,难不成连孩童时期的快乐都不能有了吗?她愿意交朋友,这是天大的好事。郎君真是傻了,有王公子、徐公子这样的好友,若能长久处下来,便是将来不能成就姻缘,也是极好的事啊。” 在方氏看来,大小姐的命是真的好,有这么好的家世,还有这么疼她的阿娘。其实就连夫人也过得未必好,毕竟还有自己这两个妾室在,郎君也是个风流多情的种子。只有大小姐,是最该快乐的。 方氏也是看着程秋迟长大的,她将来有没有孩子也未可知,只想着眼前的大小姐能快乐一些。而且,以她自己看来呢,若大小姐与玩伴之间两小无猜地长大,到时候嫁去枢密使家或者将军府,不也算美事一桩么。 郎君真是个傻子,这都想不通呢。 程信:…… 好像还有几分歪理。 他今儿接连被妻妾都说了一通,眼前又浮现起了闺女的眼泪,心下也叹了口气:“本是买了礼物好叫秋迟高兴的。” 方氏:“郎君有心了。” 心里却撇了撇嘴:真没用的郎君!都买了礼物了,还能这么扫兴,让大小姐不高兴,真是个没用的阿爹! 第38章 将军府。 今儿大家都说了凑份子,王临从来就不是小气的人,在他看来就不是难事。他自己虽然不像徐翡一样,小小年纪名下已经有铺子,但他也有不少压岁钱。 他将压岁钱都放好了,就在自己床底下。这会子悄咪咪地打开来,才拍了拍胸口,长呼一口气,好在还在。 他的全副身家啊。一共是五十二两三钱。他摸了二十两出来,再悄悄地放回去,一回头,撞见两双眼睛。 王停、王云:“阿兄你在干嘛。” 王临也不瞒着:“我拿点压岁钱。”他又教两个弟弟,“你们也要给自己攒点钱,不要今天买糖明天买果子就用完了。” 他如今算是领会到了,这世上靠人不如靠己。什么王将军家的嫡长子,又有什么用!他阿爹不爱他,心里没他,所以对他不假辞色,对他言而无信。 他只稍设想一下,难道阿爹答应了上官的事,答应了官家的事,也敢不守信用么?呵,在上官面前能够做到的事,对儿子却做不到,无非是他不够重要罢了。 事已至此,父子之情再难回还。他也不好一力强求,好在他还有阿娘,有祖父,有两个弟弟,现在还有这么多的好友。他才不稀罕那个坏爹呢! 将来他是要另立门户的,那存钱自然至关紧要。他也希望两个弟弟早早地觉悟起来,不要等到需要用钱时方恨少。 王云正好手里拿着根糖葫芦,他脸色僵了僵。 王停则有些好奇道:“哥哥怎么忽然要花钱?” 王临拉了他俩,小声说:“这是我们哥三个的秘密哈,不许告诉爹娘。” 两个弟弟都点头。 王临就实话说:“哥哥上了学,也交了些朋友。往后我们还要一块玩呢。玩耍当然得凑份子。”他下意识隐瞒了秘密基地这件事,生怕三弟藏不住话。 王停就有些羡慕道:“哥哥有这么多朋友呀。” 王临拍了拍二弟的肩膀:“过一两年,你也要上学了。到时候,我带上你们一起玩。” “好!” 兄弟三人正高兴呢,就见他们亲爹王将军闯了进来。他下了值,正是有空的时候,就来抓儿子们操练。 “都在这呢,正好,到练武场来。”王将军不客气道,“一天不练功就变门外汉了。你们可别想着偷懒。” 王停心里翻了个白眼,都还没开始呢,父亲就预设了他们想要偷懒。诚如哥哥所说,阿爹坏得很啊。 王临因为自己在幼学额外有了寄托,此时也不怎么看他爹不顺眼了,低眉顺眼地应了下来。 王将军见大儿子这般乖巧,难得不与自己顶心顶肺,也觉得心神大快,指点两个儿子更加尽心尽力。他的尽心尽力就体现在,摔打起儿子的频率更高了。 一个不留神就被亲爹绊倒在地的王停:…… 想去解救二弟却被亲爹一拳过来的王临:…… 只有王云因为才三岁多,尚且不用接受亲爹锤炼,他弱弱地缩小自己的身子,眼里含泪:呜呜呜长大怎么这么可怕啊,大哥二哥好可怜。 * 徐翡不用给钱,但他有件事想问问爹爹。 这一晚,徐子恺又忙到差不多申时才回来,见儿子还没睡在等着他,先是高兴,又有些担心:“这么晚了不睡觉。” 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呀。 徐子恺脑海中浮现出上次开家长会的情景,阿翡的骑射课成绩似乎有些差,三等倒数了,难不成是他没照顾好孩子?乍一想,又觉得可能和忠勤伯府也有关系,他们都能偏心成这样,指不定在自己看不到的背后多亏待着阿翡呢。 这般想着,他又觉得自己该多多弥补一下孩子才对。 徐翡小声问道:“阿爹,与朋友相处,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徐子恺心头一喜,阿翡交朋友了?他自己性子清冷,唯一的朋友是他某个同窗,也外放了,但这些道理他还是懂的。 “阿爹觉得,最重要的是将心比心。” 徐子恺认真地看着儿子。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终于有机会和儿子也交心了。他恨不得一夜之间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道理都传输给儿子,好让他一辈子一点弯路都不走。 但理智还是及时杀了回来,他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将心比心么。”徐翡暗暗记下,又跟徐子恺确认道,“阿娘给我的铺子,都是我的对吧。” 徐子恺笑了开来:“难不成阿爹还能贪你的不成?”他指着周围的建筑,“这一大家子全都是你的。你阿娘的嫁妆,我再没动过。阿爹挣的家业,也都是你的。” 徐翡其实并不在意身外之物。他很小就对这些都很淡薄,也没有什么口腹之欲,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只是在和萤萤认识了之后,被她带的有人气了一些。 他开始期盼他们的故事出现在长安人面前。 但他也知道阿爹对他很好:“多谢阿爹。” 看*小=说>jia v信*ttangya520 父子之间哪用说这些。徐子恺看着儿子,觉得儿子和外祖家破裂也未必是坏事,如今他们父子之间关系也更亲近了一些。早点认识到对方不是真心待你的,总比长久相处了之后得知真相感到痛苦要好。 “都交了哪些朋友?” 徐翡坦然道:“卢照雪,王临,秦曜,秦晔,程秋迟。” 徐子恺一听,还不错,很多孩子,摸了摸儿子的头:“比阿爹强。阿爹当年只有一个朋友。” 徐翡微微颔首:“那确实。” 徐子恺:“……”这孩子说话怎么也开始噎人了。又问:“我听厨下说,最近你也开始能吃辣了?还点了麻辣兔子吃?” 这下徐翡就有点脸红了。阿爹他怎么连这事也知晓啊。自从在英国公府吃了一次辣锅之后,他就对这种既刺激又好吃的味道上了瘾,三不五时就让厨下做点辣的来吃。 他是府里小公子,虽然还没到请封世子的年龄,但谁不知道徐子恺绝对重视他。他有这样的偏好,厨下自然也是讨好的,于是就做了些麻辣的小零食给公子。 徐翡吃了觉得好,还带到幼学去,给自己的小伙伴也分了点呢。 “阿爹能吃辣么?那麻辣兔子确实好吃。” 徐子恺心下暗暗点头:共同的爱好是拉近关系的第一步。放在父子关系里也是一样的。虽然这个爱好是吃的,但也没什么不好的。“能吃,怎么不能吃。” 儿子大了,会和阿爹分享了。呜呜呜,娉娘,你泉下有知,也会为我们高兴吧。 徐翡有些奇怪,为何阿爹的神色忽然变成这样,仿佛这凉亭里还有第三个人似的。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39节 等他离开之后,徐子恺一时高兴,又让小厮拿了纸笔过来。小厮立刻就明白,自家侯爷又要开始写悼亡诗了。 哎,自打侯夫人去世后,侯爷虽说强硬着在朝堂支撑,但又怎么可能不难过呢。侯爷三不五时,就要写些悼亡诗,追忆亡妻在世时的种种。 别说外人了,就连他这个小厮看了,也颇有些感动。他能被选为侯爷的心腹,自然也是读书识字的,自古以来写悼亡诗的诗人文人何其之多,可叫他说,不都是传说中的深情么。 东坡先生虽好,为人豁达,一首《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更是被称为千古第一悼亡词,只是小厮到底有些意难平:东坡先生再与原配妻子王弗两相情好,不也续弦了吗? 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更是赚足了小厮的眼泪,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元稹实则风流多情,红颜知己不少,露水情缘不断。 哎,如此不能持守,怎又称得上是真深情呢?小厮撇撇嘴,不由又看向了侯爷。侯爷与侯夫人才是真的深情啊。 当年侯夫人走了,一年、两年,多的是劝侯爷续娶的,理由也是百种千样,最常见的就是“你愿意当个鳏夫,也不考虑一下你家阿翡?没个母亲照料,如何是好?” 就连当年忠勤伯府都有意再送亲戚之女嫁给侯爷,还美其名曰照顾小少爷。 当时侯爷就说了:“若要娶新妇,决不是为了阿翡,只能是为我自己。阿翡多一个母亲,未必对他好,我怎能口口声声为他而实际上有利自己呢?” 又对岳母说了一句:“我对娉娘之心,无论生前死后。如今只将阿翡好好养大,也就是了。” 忠勤伯老夫人当时也有些落泪。 小厮觉得,像侯爷这样的才是好男人啊。希望侯爷这辈子都能坚守下去,千万不要再打破他对深情的想象啊。 徐子恺写的其实也不算正统的悼亡诗,有时候就当做是在给妻子写信,来日魂归地府,也带着它们,好问一句:娉娘,你可收到了吗? * 宫里。 秦曜和秦晔两个都是不需要找父母要钱的。不过是二十两银子,二人挥挥手就有了。皇长子和大公主的积蓄足着呢。 秦晔踢踏脚,轻声问秦曜:“哥哥,你开心么?” 其实哥哥并不是一个热衷于交朋友的人。被她一起拉入了这个六人小分队,对他来说会是负担么。唔,如果哥哥说是的话,她再不高兴,也不会硬拉着哥哥的。她是一个贴心的好妹妹呀! 秦曜摸了摸脑袋,有些腼腆道:“这么多人一起玩,我当然开心呀。”虽然他最宝贝两个妹妹,但是其他几个小伙伴也是极好的人,他喜欢下午这种一起讨论、一起商议的感觉。 “那就好。”秦晔甜甜地笑了。 徐翡并未等收齐小伙伴的钱才动工,反正致远书铺本就是他的,他发句话下面人也就给办了。他也想早点实现果树荫下荡秋千的梦想呢。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日后,也就是长安幼学三项大赛的初赛。 是的,卢照雪后面才了解到,大赛分为初赛和终赛。初赛筛出十个人进入终赛,终赛则决出前三名,分别称:魁首、二魁、三魁。初赛和决赛都在明章书院举行,一看这个名字就知道与女帝相关。当时第一书院一家独大,于是明章女帝大力支持发展商业,由几位商人出资建了一所书院,还亲自为它题字,于是便有了明章书院。 很有意思的是,第一幼学与第一书院的关系藕断丝连,云霄幼学与明章书院的关系也密不可分。如今朝堂上的官员,出身明章书院和第一书院的人几乎差不多。这两个书院的人大多天资聪颖,在科举中也大展拳脚。虽说别的书院的人也不是全无机会,只是这两个书院颇有凤首之势。 如今大周国富民强,明章书院的学子也并非如一开始般只有商人、外地官员之子女入学,不少京官、勋贵的孩子也会就读此地。 “简而言之,明章书院和第一书院是死对头。云霄幼学和我们第一幼学也是死对头。”秦晔言简意赅。 卢照雪懵了懵,撑着脸道:“阿姐,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幼学的名字好普通啊。” 人家又是云霄,又是明章的,我们一个“第一”,对比起来似乎有些土里土气,傲里傲气的。 秦晔低低地咳了两声:“这个嘛,我觉得第一就很好嘛。萤萤,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一次幼学大赛,云霄幼学依然是你和徐翡的强敌。诗词、术数、射箭三项,每一项都是诸多幼学争相比较的大赛。” 她昨儿可是特意打听过的,保证消息全方面无遗漏,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如今长安最厉害的幼学有四所,分别是我们幼学、云霄幼学、长华幼学、临溪幼学。” 这时候其他几个小崽崽也来了。徐翡虽然对这些不太关注,但此次比赛涉及的可不止自身,还有幼学的荣誉,他们是代表学校比赛,自然也要了解一下。于是也竖起耳朵耐心听。 秦晔继续说:“第一幼学根基深厚,我阿娘、你爹娘他们都是这里出来的。云霄幼学后来居上,又曾有曾祖母撑腰,如今的几位尚书就有这里出来的。长华幼学与临溪幼学招收的学生既有官员之子,也有平民之子,亦有不少天资好的。”天资不好的,一般爹娘也不会让他上学,而是早早为生计打算了。 “过去几年的长安幼学大赛中,云霄幼学一向以术数闻名,甚至有过包揽前三的成绩,连续五年术数魁首都落在他们家。长华幼学则以诗词闻名,他们也很偏向培养学生的文章课。临溪幼学以荀子《劝学》的‘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为名,他们非常注重均衡发展,在三项上都有斩获。” 程秋迟问:“那我们第一幼学呢。”他们是真的不清楚,毕竟才是一年级,之前哪会了解那么多呢。 秦晔道:“我们这几年只有射箭特别出彩,去年包揽了第一第二,这次他们依然出战。” 卢照雪听得点点头,“这么说射箭的名次还是比较稳的。得看诗词和术数了。” “正是如此。” 卢照雪拍了拍徐翡:“咱们立个小目标吧。” 徐翡缓慢地扭过头:? “保三争二夺一!”卢照雪握了握小拳拳。 徐翡:…… 他微微笑:“好的。” 真是个小目标呢。他们可是今年才入学,在参赛学子中应该也算差不多最小的了。多的是早就参加过几次比赛的师兄师姐呢。不过……他垂了眸,秦晔说的没错,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呐! 卢照雪在小伙伴们面前很是撑得住,对上自己的战友徐翡也是鼓励居多,可是回到家中,就瘪了瘪嘴。 见到卢行溪和长孙质后,她便失去了在小伙伴们面前的冷静自信,首先将秦晔告知她的情况一一与父母说来,表明“现在形势非常之恶劣”,其次表明自己压力有一点点大,最后表示今晚需要再吃一顿烤肉才能压压惊。 长孙质:……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闺女:“所以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卢照雪被阿娘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了起来。她揉揉自己的脸蛋:“我确实被惊到了嘛。谁能想到,这场比赛背后牵扯了那么多。我现在是关系到我们第一幼学和其他幼学之争啊!” 卢行溪觉得闺女说得对,正要点头,就听闺女握了握拳,一脸严肃道:“所以,今晚一定要吃烤肉!” 卢行溪:“……”他认命地去吩咐人准备牛肉、牛腩等,这些都是萤萤爱吃的,又亲自去做了几张桃花饼,送上来的时候,还一脸认真地强调:“桃花饼来啦!” “啊啊啊啊我的国公饼!”卢照雪大为激动,直接喊了出来。 长孙质也完全不给卢行溪面子,接了一张饼,放在嘴里,念念有词:“这国公饼真是数一数二的好滋味。” 卢行溪:…… 哼,这两个人就知道欺负我! 其他下人们也是忍笑不已。说实在的,像英国公府这样人口少的人家,在这里当差,日子也轻易些。国公爷就只有一个妻子,一个女儿,没有那么多后院之争、嫡庶之争,他们这些小人物也不用担心被卷进是是非非里面,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他们可是听说了,有些侯府啊伯府啊外表看着光鲜亮丽,实则龌龊事多得很,府中的下人们常常无辜被带累。 还是他们的日子好过呀。只要伺候好这三个主子,也就万事大吉。更别说国公爷虽然管家甚严,但一家三口都是好伺候的,并不动辄打骂下人。 故而这时候他们也敢在心里笑话一下被妻女欺负的国公爷。 卢行溪又想起了一开始闺女说的话,还当她真的是觉得压力大,被这种幼学赋予的使命感给刺激到了,于是转念开始安慰女儿:“放心吧,你和徐翡二人能被先生们选中,肯定是最棒的。” 卢照雪目光幽幽:“阿爹,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卢行溪不解了。 “我们第一幼学的术数不是很差劲么,好几年没有出过前三……我和徐翡被选中,可能是菜中选优呢。”卢照雪觉得这可能性也是有的,她还说呢,怎么她和徐翡二人刚入学,居然就能顺利打败参加选拔赛的其他师兄师姐么。好家伙,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啊! 就是因为师兄师姐们往年的表现也不好,才有他们后来居上的机会。 卢行溪:…… 大可不必好吧闺女。 好爹爹怎么能轻易认输!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好在英国公实在聪明,他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安慰的思路:“你知道阿爹当年拿了四年的长安术数魁首么?” 卢照雪愣了愣,微微摇头。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呢。 长孙质也有些诧异。因为之前郎君并不想告诉萤萤此事,就是怕她压力大,而且青出于蓝未必胜于蓝,他上次还说得振振有词呢,“萤萤不是这世上小一号的我。” 卢行溪扬了扬下巴:“放心吧,你阿爹这么厉害,你肯定查不到哪里去。最起码能拿到终赛的资格。” 然而卢照雪的辩证思维却是自小就有的,“父亲英雄儿非好汉的道理阿爹又不是不知道,您这么厉害,不代表我也厉害啊。” 卢行溪:“……” 可恶!她说的也很有道理。闺女怎么尽往坏处想啊。 他还要想别的法子,却见卢照雪自己已经掌不住笑了:“阿爹,我逗你玩呢。” 长孙质旁观者清,倒是早就看出来了,这时候也忍不住笑了,看行溪方才抓耳挠腮想办法安慰女儿的模样真可爱。 卢行溪气得叉起了腰:“待会不给你吃烤肉!” 这样的威胁一点力量都没有,卢照雪才不怕他呢,端端正正地坐下来道:“阿爹不给我吃烤肉,待会我给阿爹烤肉吃。阿爹平日公务繁忙,正该多吃点补补身体。” 又学着上次长孙质说过的话,对着下人道:“再弄点羊肉做点羊肉汤,给阿爹阿娘暖暖胃。” 卢行溪立刻就不叉腰了,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被闺女软化了。哎呀,他卢行溪的女儿怎么那么好,那么乖啊! 真的是太贴心了,叫他怎么爱也不够。 他上前一步,将女儿抱起来,颠了好几下:“阿爹最喜欢萤萤了。” “萤萤也最喜欢阿爹阿娘!”卢照雪咯咯笑。 长孙质看得无奈,郎君确实挺好哄的。明明闺女自己想吃烤肉,说几句甜话,郎君就高兴起来了。不过人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谁又不喜欢嘴甜之人呢。 半个时辰后,卢照雪一边享受着亲爹的烤肉,一边喝着葡萄露,边说:“阿爹,我当然有信心了。你不用担心。我还和徐翡定了个小目标呢。” 卢行溪也喝了点小酒,有些熏熏然了:“什么小目标?” “保三争二夺一!”卢照雪站了起来,小小的身子,大大的梦想,“我们第一幼学在术数大赛中已经落后很多年了,再也不像阿爹当年在时那么辉煌。我偏要重拾旧日辉煌。” “我要让世人知道,卢行溪和长孙质的女儿,是结合了二人全部优点和智慧的孩子,半点都不输别人。” “我要让全长安都因为我卢照雪而知道英国公夫妇。” 她小小的脸蛋,大大的认真,说的话却铿锵有力。 卢行溪心生感动,正要说些什么,然而女儿的下一句话已经先行一步:“而不是因为国公饼闻名于世!” 卢行溪:…… 啊啊啊,国公饼,国公饼! 第39章 今日卢照雪吃了烤肉,就有些困意,晚上就不学习了,自己洗完澡就躺床上睡着了。 卢行溪和长孙质结伴去了她房间,见她睡深了,帮忙掖了掖被子,才轻手轻脚出了房门。二人回到自己的房间,都有些想笑。 卢行溪饮了酒,灯下看自己的爱妻,更加心生摇曳。他勾了长孙质在怀里,轻轻吻着她的脸庞,慢慢地才变得重一点。 二人的衣衫交叠。半晌才抱在一起,长孙质的手指在摸卢行溪的下巴:“郎君今日听到萤萤这般说,想是畅快的吧。” 这下真勾出了男人的得意之情了。“有你做我的妻子,萤萤做我的女儿,不虚此生了。”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40节 又叹道:“萤萤是有志气的。”他有这么好的女儿,便是有人常常在背后碎嘴巴,说他英国公府后继无人又如何?他的一个萤萤,不知道胜过多少人家的小郎君。 且不提这些,单说萤萤的孝顺乖巧,性情可爱,和他这个做爹的是如此投契,他就疼她疼得不行了。 “可见父女、母女一场,也讲究些缘分。”卢行溪喟然道,“从前不知道听说了多少人家长里短之事,便是有那父慈子孝,父母与儿女都不是什么世俗意义的恶人的,却也说不到一块去,无法真正交心。” “上天佑我卢行溪,让我们父女一场。我的女儿和我是那么合得来。” 长孙质听明白他的意思了。无法真正交心的父子母女自然是多了去的,有时候确实也都不是坏人,只是性格不同,无法长期相容罢了。 而很幸运的是,萤萤和他的性格相合,两个人相处愉快。这可真好呀,萤萤从原生家庭中汲取到的营养,是她一辈子的能量来源。卢行溪在和女儿的相处中,除了更好地完善父亲这个角色外,也在成为更好的自己。她也一样如此,她能感受到女儿给她带来的东西很多很多。 “其实萤萤性子如何,与后天关系比较大。”长孙质亲一下卢行溪,“有你这样好的阿爹,还有我这样的阿娘,才能养出这么温暖的女儿。” 每次看到萤萤,她都觉得心软,女儿是个温暖的小太阳、小棉袄。她至今记得自己和郎君决定不生第二个小孩的原因。 那时候她说:“生育并不容易。” 郎君说:“我知道,不要再生了。” 她想起了她生产的时候卢行溪留下的眼泪,更是连阿姐和姐夫都有所耳闻,又说:“我也怕自己不能一碗水端平。两个孩子,我实在平衡不好。” 是人就有偏好,就有欲望,如何能够保证一碗水端平呢?可是不被偏心的那个孩子又是多么无辜,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只是因为性情可能不那么投爹娘所好。 因此,长孙质宁可只要一个女儿就够了。她的女儿,会是独生女,爹娘都全心全意对她。 听了她这个意思,郎君只是喜形于色:“太好了!我只喜欢萤萤,有她做我们的女儿,还希图什么呢。” 那时候萤萤也才一岁呀,虽说玉雪可爱的,但绝对没有到能和父亲说话解闷的年纪。那时候,初为人父的卢行溪就喜欢上这个女儿了,他愿意为了这个女儿付出一切,一想到将来可能会有别的孩子来分割他的时间和家财,导致萤萤得到的会变少,他就满心不愿。 长孙质听了就笑,都不需要她多说什么,多劝什么,郎君自己就决定了只要这一个孩子。萤萤会是他们的独生女,独一无二的掌中珠。 长安城内,除却实在没有生育能力的,又有谁能够做到像他们这样,只要一个孩子的呢。 这些年不少人在背后议论,或是说她善妒,或是说他们夫妻俩昏了头,国公府无以为继。他们哪里知道,萤萤就是他们的继承人呀。 今日萤萤说,她要爹娘为她骄傲。这个聪明可爱的女儿,继承了他们的勇敢和智慧,当然值得爹娘骄傲。 卢行溪回应妻子的亲吻:“温暖的女儿,是我们一起养出来的。谢谢你,愿意生萤萤。” 和长孙质成婚九年了,他当然知道妻子的世界中有太多奇思妙想,也有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地方,但他并不介意,也不追问。对妻子来说,什么嫁了人就要生育儿女、主持中馈,这些都是虚无的,她想做的事就做,不想做的就不做。 长孙质心里默念,我也很感谢过去的自己。生育是一个勇敢的决定,她尊重一切愿意生育或不愿意生育的女子,当时的确也决策了好些日子。在她与卢行溪婚后知心、情浓的时候,她并没有马上决定要孩子,反而是做了决策,就说做就做,毫不犹豫,很快就有了萤萤。 “真是个正确的决定呀。”她将方才的思路都剖析给了卢行溪,又说,“你知道么,哪怕只是差了一瞬,半刻,降落到母亲腹中的,都是不一样的胎儿了。”她想起了小时候读过的《我很重要》,哪怕是受到了一片落叶或者一声鸟鸣的搅扰,都可能导致不会有现在的我们。 萤萤成为他们的孩子,是偶然。但他们的孩子能够长成今日的温暖模样,却是父母共同努力下的必然。 卢行溪听了她这奇奇怪怪的理论,也不由笑了。被子沉了下来,长孙质只听见他低哑的声音在耳畔:“阿质,现在没关系了,不用担心差不差一瞬的问题。” 他轻声道:“我带了的。” 长孙质:……她说正经的呢。 还有,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拿的? * 时光如梭,很快就到了初赛的日子。初赛尚且许多人参加,因此并不高调,到了终赛之日才是全长安都为之轰动、前往凑热闹呢。 地点定在明章书院,又是一个旬休日。 卢照雪一早上爬起床,就嘟了嘴道:“旬休还要比赛,哎。”她小大人地叹了口气,“要是平时上学的时候比赛就好了。”还可以一举两得,旬休日也还是她的。 他们六人小分队都已经各自行动起来了,除了她和徐翡。她本是和灼灼一样的首倡者,现在却无法快点参与其中,自然是有一些急的。 不过她也分得清楚轻重缓急,出故事的事不急,阿姐还和她说,必然会等着他们比赛完再说的,叫她别急。 卢行溪听了,就捏了捏她脸:“你这么小就知道要偷懒了。” 长孙质托着下巴:“她可能是还没有领略过不上课也要写课业的痛苦。” 卢照雪:??? 大为吃惊:“怎么,我都去比赛了,还要写课业的么?” “不然呢。”卢行溪翻了个白眼,“没让你补那节课都是阿弥陀佛了,你以为阿爹是怎么过来的。”他掰了掰手指,“我参加了四次长安幼学大赛,每次都在上学的日子,每次都要补很多很多的课业!尤其是到了三四年级!注意,是每一次!” 他的语气让卢照雪和长孙质二人深深感同身受了。这么久了还有这种怨念,可见对当时的小少爷来说,写课业也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卢照雪一向是个贴心的娃娃,又给亲爹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玉露团放他碗里。 卢行溪啊呜一口一个吃掉。 看到玉露团,卢照雪不由想到了上次选拔赛因为玉露团导致的乌龙。徐先生自然早就好了,也得到了忠勤伯府的赔偿,也算得到了公道。 如今徐翡回了自己家,不再与外祖家有联系,想来这次考试前不会再有吃错东西的危险了。 思及此,卢照雪也笑得眯起了眼,一口啊呜一个玉露团。 这玉露团自然是极好吃的,坏的不是玉露团,只是某些人的心而已。 定远侯府。 徐翡起床后,发现阿爹居然还在家,没去上值,不由呆了呆。 徐子恺当然要在家,今日是他儿子参加长安幼学大赛初赛的日子,而且今日也不用上早朝,恰好轮着休沐了,岂不是双巧临门? 平日的休沐日他虽说也公务繁忙,常一大早就去枢密院干活了,但今日不同嘛。他昨晚特意熬到快子时才回府,处理了一些紧急的事务送入宫里,就是为了给今日腾时间。 还别说,这种难得不忙碌的日子,也是怪叫他不习惯的。 听下属说,英国公常常接送女儿上下学。他自然没空日日接送,只是今日休沐,又赶上阿翡大事,自然是要去送的。 “快用早食吧。”他指了指桌上的糕点,“晚点阿爹送你去比赛。” 徐翡又呆了呆。这还是他那个视公务为生命的阿爹么?怎么有空送他去比赛了?虽说他知道阿爹一向也待他好,但他一时半刻还怪不习惯的。 一边吃,一边问:“阿爹今日不用去枢密院?” 徐子恺完全不懂做好事岂能锦衣夜行的道理,听见儿子这么问,就撒了个谎:“没什么要事。” 一旁看着的小厮急得要命,侯爷啊侯爷,你怎么不告诉小少爷昨日熬到那么晚才回府,就是为了今日陪他啊。 侯爷长了嘴,真和没长一样呢。 见父亲都如此随意,徐翡就真的当枢密院最近比较清闲,也没细问了。 坐在马车上,父子二人都颇有些相对无言。一则是父子其实相处得也不多,徐翡之前更是被时常接去外祖家,二则是两人性格都有些内敛,徐子恺读书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同窗好友,是实打实的独臣,他儿子徐翡也因为各种原因比较懒散内敛,并不太爱说话。 如此一来,二人在马车上,反而无话可说。 徐子恺是当真想和儿子增进一下感情的,于是掏心挠肝地搜索话题。 “参加比赛的是不是还有英国公家的小姑娘?”他问起了这件他早就知道的事。 徐翡:“嗯。” “这次比赛是你第一次参加,不管结果怎么样,都没关系的。” 徐翡点头:“嗯。” 徐子恺实在想不到说什么了,感觉前面几句都像是在无话找话说,一时间又深深怀念起了娉娘,娉娘是个话多的人,什么都关心,什么都笑闹,一定能和儿子打好交道的。 不多时,马车就停了下来,车夫道:“侯爷,小少爷,已经到明章书院了。” 于是父子二人一起下车。徐枢密使道:“好好考。”说完他就心里懊恼,这样会不会给阿翡压力太大了,让他以为自己必要他考个好名次?可是说“随便考”的话,会不会显得自己不尊重他的聪明才智? 恰巧卢照雪也正被她阿爹送到了这里,父女两个也在说最后的加油打劲。 徐枢密使见状,就悄悄地竖起耳朵偷听。可怜他这么大岁数,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呢。 卢照雪再次与阿爹道别:“阿爹,此次我必能旗开得胜!” 卢行溪一点头,笑得和花开一样。他一向英俊,对上女儿的笑容却仿佛镀了一层暖暖的光:“阿爹相信你。” 卢照雪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去啦。” 徐子恺这才注意到,此时卢行溪是蹲着的,父女两个才显得差不多高,所以他女儿轻易就能够上他的肩膀。 卢照雪本要离开,却发现徐翡也来了。她上前一步,问徐翡:“我们一起进去吧?” 徐翡当然愿意,他和卢行溪行了礼,又与徐子恺说了声“阿爹我走了”,就跟上了卢照雪,二人一道排排走了。 卢照雪有些高兴:“你阿爹今日也来送你了耶。” 她是最喜欢这样的好阿爹的。她也希望不仅自己的阿爹爱自己,小伙伴们的阿爹最好都能自觉起来,多做点事。萤萤是一个懂得共享的好孩子。 徐翡微笑着点了点头:“嗯。他说今日没什么公务。”大概就是因为萤萤从来不以自己阿爹对她好而自傲,而是希望每个人都有好阿爹,她才能有这么多好朋友的吧。这小姑娘的心胸足够宽广。 “待会加油。” “你也是!” 目送着两个孩子走远,卢行溪脸上挂着笑,准备与徐子恺说两句就走。 结果徐子恺居然先上前一步,与自己打招呼:“英国公。” 卢行溪也客气道:“徐枢密使。” 本以为就此结束,没曾想徐子恺还挂着笑意,客客气气道:“不知国公爷可还有事,我有一事想请教一二。” 卢行溪心里:真是见了鬼了,一向清冷的徐枢密使居然也会带笑,而且居然是真心实意的笑,不是那种笑面虎的笑。 还当他是为了什么有关枢密院的公务寻自己,他当然应了下来。“我本就要在附近等一等小女,不若就在旁边的茶楼说吧。” 徐子恺是求人办事,自然更加客气,先是奉承一句:“国公爷真是爱女之人。”又说,“合该我请喝茶。” 二人都是爽快人,一道进了茶楼的雅间。 卢行溪正要问徐子恺到底要找自己什么事,就听见徐子恺道:“国公爷是爽快人,我便直言了吧。我虽痴长几岁,许多道理却还要向你请教。” 卢行溪:蛤? 他都有些蒙了。徐子恺这是在干嘛。 嘴上已经开始官场上习以为常的客套话:“徐大人说的哪里话,我还有很多要和你学习的。” 徐子恺摆摆手,一脸认真:“我是说真的,不怕你笑话,今日见了你与令爱相处,心里只觉得不是滋味。我也只得阿翡一个儿子,想必阿翡却从来没有得过这么好的父亲。” 不等卢行溪谦虚,他又接着道:“我家前阵子出的事,你也是知晓的。如今阿翡与我相处,我也是有心与他多亲近些。因此特来请教一下,如何才能与儿女关系这么好呢。” 好想要他们那么好的亲子关系呜呜呜。 卢行溪当然知道徐家和忠勤伯府之前出的事,说起来他闺女也掺和进去了呢。 如果徐子恺来请教自己旁的事情,他当然会谦虚一点,但是问的是父女关系,那卢行溪不可避免地就有些飘飘然了。哎,他从前怎么没发现过来呢,人家徐子恺还是这么个妙人!这个问题简直问到了他心坎上了!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41节 他对于自己是卢照雪父亲的这个身份,是非常有认同感的。徐大人真是很有眼光呀,居然一眼就看出了他是一个好爹爹! 是以,他也非常认真地回答了他:“我与萤萤的情况与你和令公子的情况有所不同,因此不能将我们的经验套用。”他思忖了半晌,“徐大人现在最想解决的是什么问题?” 还是要对症下药才好啊。他到底只是外人,并不清楚他们父子之间又是如何相处的。 徐子恺立刻就明白卢行溪的意思了,而且颇有一种看病之人的感受:那病人不就最想遇到好大夫么,好大夫再神医也得对症下药,而不能浑说一气,纸上谈兵啊。看来是真的遇到高人了!徐子恺一脸佩服地看向卢行溪。 卢行溪:? “我与阿翡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有时候相对无言,没有话题可说。这还如何能亲近起来?”为了举例,好让英国公也能深切地体会到他的意思,徐子恺将今日自己在马车上的尴尬对话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卢行溪也明显地感到了一丝尴尬。 交友能力极强、能说会道的英国公父女俩,从来没有遇到过类似的问题。可恶!难道徐子恺第一个疑难,自己就解决不了了么?看看他那期盼的眼神,自己怎么忍心对他摇头? 卢行溪于是道:“还是要多多地加深对令公子的了解。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这些最基础的你可了解?” 徐子恺还当卢行溪在考他,于是就把答案说了出来:“阿翡喜欢吃牛肉、葡萄,最近还迷上了吃辣,不喜欢吃香芹,其他都不挑嘴的——” 他还没说完,卢行溪就点了头:“嗯嗯,可见你还是很了解儿子的。那么,令公子是否知道你是了解他的呢?你的付出,他可明白?” 徐子恺被问住了。阿翡知道么?不知道么?他挠了挠头:“阿翡是个聪明的孩子。” “再聪明的孩子,到底也是孩子呀。你为什么要拿和大人的相处方式来和儿子相处呢。”卢行溪不解道,“既然你打心底疼爱他,那就应该让他知道呀。” 他剖心剖肺道:“徐大人,嘴巴长来就是为了说话的,他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难不成还有什么话是你们父子之间不能提的?” 徐子恺被这么一点,果然有点顿悟的意思。是啊,娉娘已经不在了,他和阿翡可以说是相依为命了,没个温柔爽朗的阿娘照拂着,阿翡本就有些内敛。若是将来长成了和自己一样的闷葫芦,可如何是好呀! 谁知道阿翡有没有自己那么幸运,遇得到一个娉娘! 要是娉娘还在,阿翡定然不是如今这般内敛。哎,性子内敛虽也有内敛的好处,但是小孩子就这样不活泼,一副看透了世事的样子,归根到底是他这个做阿爹的做得不够。 他现在知耻而后勇了,准备开始努力做一个好爹爹了!他可是听说了,人人都说英国公是长安一等一的好爹,他不求和英国公一样,但是起码要像好的学习经验嘛。 于是看着点出了他们父子症结的卢行溪,就是一个鞠躬礼:“还是国公爷说得对。我与阿翡,确实应该什么都说。” “就是这样呢。”卢行溪见他如此也很是受用,“小孩子哪有不喜欢被夸奖的呢,哪有不喜欢被人放在心上的呢。我记得你往日素来事忙,今日却还来送孩子考试,这就做得很好。” 徐子恺:“我昨晚上将紧急公务都处理完了,这才得了闲。” “是啊,你做了这事,和阿翡说了吗?”听着徐子恺说多了,卢行溪也懒得“令公子”“令公子”地叫了,而是也叫“阿翡”了。 徐子恺在“育儿导师”面前,一时也有些讪讪:“这也要说么。”这不是他这个当爹的应该做的么? “富贵不还乡,如同锦衣夜行啊!”卢行溪怒其不争极了,怎么会有这么傻白甜的阿爹啊!再好的感情也得经营啊! 他循循善诱道:“说给阿翡听,让他知道你这个阿爹在乎他,爱他,疼他。” 徐子恺不由得被这个美好的想象牵引了心神。 嘿嘿,阿翡知道我在乎他,爱他,疼他。 虽然怪肉麻的,但是父子之间,又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他狠狠一点头:“今日甚是受教了,多谢国公爷。” 卢行溪当然也是敬佩徐子恺的品行为人,才会主动与他说这许多,甚至还有些掏心掏肺的意思。在他看来,徐子恺能够多年不续弦,应当是在为早逝的夫人守贞,这在当今的时代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若要卢行溪代入一下,他当然也能够做到在妻子死后终身不娶,好好养大女儿也就是了,但他依然佩服这样的人。毕竟多的是男子在妻子死后不久就娶妻纳妾,好不风流姿态,更有甚者,在妻子病入膏肓之时,尚且谋算着再娶之事了。哎,不能代入不能代入,还不如他走在前头呢,一想到阿质有事,他就恨不得以身代之。 “不必客气,若徐大人还有什么疑难,尽可问我。”卢行溪笑道,“都是为人父亲的,萤萤与阿翡也是好友。” 这下让徐子恺更加感激了,英国公,大好人呐!从前怎么没看出他来!“贤弟若不嫌弃,那自然是好!” 卢行溪也顺驴下坡:“徐兄太客气了。咱们同为父亲,也算是互相学习。” 谦虚,太谦虚了!不管怎么样,徐子恺在心里打定主意,要想办法和英国公府成为通家之好,英国公人品过硬,英国公夫人想必也不差,还有萤萤也一向善良聪明。 两位老父亲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对方是好人。 说话间,旁边正好路过一人,正是常平伯。这位伯爷没有正儿八经的官职,平日里最喜欢走街串巷,招猫逗狗的,这不,今日也到了这间酒楼来,正好看见英国公和徐枢密使二人在一块。 他虽然有些好奇这俩人怎么走到一块去了,但到底都是勋贵出身,英国公自不必说,徐枢密使实际上也是定远侯,他们常平伯祖上和他们祖上也是一道打天下的呀。遇上了,自然得说两句。 常平伯入内,先与二人打了招呼,又问道:“徐大人和国公爷今日怎么上这来了?” 徐子恺和卢行溪对视一眼。 “无他,小女来此参加考试罢了。” “没什么,家中小儿有考试罢了。” 常平伯:…… 虽然你二位极力装得淡定,但脸上的笑意真是遮都遮不住呀。 “二位真是慈父心肠啊。”常平伯夸赞道。 他自己的儿子都大了,孙子也才刚出生,哪里知道什么考试,就算是他儿子就读幼学期间,也是和他老子一样招猫逗狗、没个正行的。于是他没管住自己的好奇心,又问了出口:“什么考试啊?” 卢行溪摆摆手:“嗐,不过是长安幼学大赛而已。” 徐子恺紧随其上:“算不得什么的。” 常平伯:…… 他刚刚就不应该进来的,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腿脚呢!管不住腿脚也就罢了,为什么还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第40章 常平伯很后悔,他明明知道的,他没有个出色的儿孙,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本来嘛,大早上的出门寻开心,现在却被人家的优秀儿子和优秀女儿秀了一脸。 他再是不知事,到底听过长安幼学大赛的大名,那可真是扬名的好机会。小孩子读完幼学之后,十岁便可考学,正式为出仕做准备。本朝科举难考,二十岁的进士便算得很年轻有为了,多的是一堆三四十才中选的进士。 而能扬名自然是极好的事。错过了幼学大赛,除了正儿八经的科举,便再难有其他机会了。 因此全长安都有一个共识,能够参加长安幼学大赛的人,至少也是自己幼学中数一数二的人。更别提英国公女儿和徐大人儿子都是在长安最好的第一幼学就读呢。 现在他常平伯面前,就站着两个“数一数二”之人的父亲。 他咬了咬牙,再次夸奖道:“二位的儿女真是人中龙凤啊。” 卢行溪微微一笑:“伯爷太抬举了。” 徐子恺这个冰山脸也唇角一掀:“不敢称龙凤。” 常平伯到底撑着脸,说了声“告辞”,就落荒而逃。也不招猫逗狗,也不走街串巷了,常平伯直奔回家,捉了一岁的孙儿在手,一脸慈爱道:“来,跟着祖父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他的亲儿子见状,忍不住道:“阿爹,他才那么小,哪里知道《诗经》啊!” 常平伯见他这么说,更觉得生气,将一脸无辜的孙儿递给儿媳妇,才指着儿子骂:“还不是你不中用!这么大个人了,都当爹的,考个举人都考不上!人家那么小,就参加长安幼学大赛了!你呢,你读幼学的时候回回垫底,至今我见着你先生都要掩面而逃!” 常平伯世子:…… 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了,怎么又翻出来说啊!他欲哭无泪道:“阿爹你出门一趟,受了什么刺激啊!” 常平伯哈哈一笑:“刺激?我没受刺激,我能受什么刺激。”他看向儿子,“从明日起,你再不许出门胡来,闭门读书也就是了。今年再考不上举人,就别想拿到月银。” 常平伯世子:??? 爹,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不是之前都商量好了吗,他的天资就是如此,不必强求,反正一个常平伯世子也够他混一辈子的了,何必非要钻着科举一途呢!尤其是科举经过女帝改制之后,难度更大,对他这种五谷不勤的人来说,更觉难如登天啊。 “阿爹!”他发出凄惨的一声。“何至于残害亲儿子啊!” 常平伯发出桀桀笑声:“好好好,既然你先说我残害你,我就真的来残害你好了!为父决定了,从即日起,我亲自监督你学习。” 常平伯世子:??? 苍天啊,究竟是哪个刺激了我阿爹啊!你罪该万死啊! * 在卢行溪与徐子恺叙话之时,卢照雪也与徐翡一同进了考场。 初赛形式比较简单,每项一共六十人参赛,长安大大小小的幼学一共四五十所,每所幼学都能拿到一到两个名额,视幼学水平来定。比如第一幼学就有两个名额,最后选出的徐翡和卢照雪也是经过公平公正的选拔的。 射箭的话,顾名思义,在室外举行。自有他的考核方式。对于参加诗词、术数两项的学子,初赛的形式都是一张卷子,筛出十个人进入终赛。终赛的话,诗词是现场飞花令,阿娘说有点像什么“诗词大会”,她听了一知半解的,不知道啥意思。术数则是现场出题,当即计算,写出答案呈作考官,现场宣布答案。阿娘也说很像什么《最强大脑》。什么是大脑呀?萤萤也不懂。萤萤觉得自己有太多东西要学习的啦! 众多学问,萤萤来啦! 今天的这张试卷,比起上次选拔考的难度还要更大了些。饶是卢照雪也觉得有些吃力,最后依然是不管算不算的完,先将思路写上了。我萤萤的态度可是很认真哒! 考完出来,众人都面如菜色。卢照雪都算好的了,她只觉得眼睛有点累,盯久了卷子有些受不了。 徐翡上前一步,“难么?” 卢照雪点点头:“尽力而为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我们出去等成绩吧。” 方才考官已经明确说了,等考试结束一个时辰内就能出结果,会公告在幼学门口的。他们若是想今日知晓的,大可在外等等;若是不急着知道结果,也可以回家等明日的消息,反正最后都会通知到各个幼学的: 你们幼学的哪个崽崽进了前十,可以参加终赛啦。 你们幼学今年凉啦,一个崽崽都没进入终赛哇。 卢照雪还是想早点知道结果的。 徐翡淡淡道:“我也觉得题目难。走吧。” “我阿爹说了在外面等我,若是你阿爹走了,就让我阿爹请我们吃一顿好吃的。吃完了估计就差不多可以看到公告了。” 徐翡微微翘起了嘴角:“好。”他阿爹估计送完他就走了,最多是车夫在外面等着他考完,他也就是吩咐一声就是了。 两个小崽崽一起出了明章书院门口,正见两个老父亲居然都在。 卢照雪眸带惊喜,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徐翡。她笑着直冲向卢行溪:“阿爹!我考完啦!” 卢行溪一把揽住她,“瞧你,饿了吧。都考了一个时辰了,别把我闺女饿坏了。” 卢照雪就叽叽咕咕地回应她。 徐子恺在一旁看了,颇有几分羡慕。哎,他父女之间如此亲昵,真好啊。 徐翡却也有几分惊喜,到底平复了一下心情,才上前对着徐子恺叫:“阿爹。” 徐子恺也摸了摸他的头:“走吧,咱们回家。” “徐伯父,别急着回家呀。”卢照雪从阿爹的怀里钻出来,“一个时辰后就公布结果了。我们就在这附近等等吧。” 徐子恺听了他如此说,又看了眼徐翡,他俩应该是商量好了的。果不其然,徐翡也是点了点头:“阿爹,我也想知道考得如何。” 于是便遵从两个小崽崽的意见,“中午不如就在旁边的茶楼吃?”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42节 卢照雪和徐翡齐齐点头,就近最好了。 闺女都发了话,卢行溪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于是两个父亲带着各自的孩子,又一次踏入了这家茶楼。 一行四人还是回到了一开始的雅间,刚刚他们两个大男人只是为了交流育儿心得,自然是随便点了一壶茶,这下儿女也饿了,当然得多点点吃的。 茶楼小二已经是第二次看到这两个男子来他们这了。看来他们茶楼的生意是真好呀。他报了菜名,就静候一旁。 卢照雪是个馋嘴猫,卢行溪便咨询了女儿意见想吃什么。学人精徐子恺也转向儿子,问道:“阿翡,你想吃什么?” 徐翡抿了抿嘴:“樱桃肉,云片糕。” 卢照雪也点了她爱吃的桂花鱼翅、紫苏虾,还点了一个螃蟹酿橙。 卢行溪听得就眉开眼笑起来:“到底你记着阿爹。”他是喜欢吃螃蟹的。 徐子恺简直没眼看,什么呀,真腻歪这父女俩。四个人最后点了六个菜,一份汤。小二高兴得不行,这可是大买卖啊。 卢照雪根本不需要阿爹问,也不怕外人在场,在她看来,徐翡是她的好朋友,徐伯父是徐翡的爹(而且还是个好爹),又是阿爹的好友,那就完全没必要客气了嘛。她一向活泼,已经开始说啦:“今日的题目很有些小难,也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戏。” 徐翡也吭了声:“有一道户部纳税的题,我算了两遍,仍有些不确定。” “是不是那个周县和陵县改变税赋的那题?”卢照雪也来了劲,“那题我也做了很久的。” 卢行溪听得有趣,他自己就是三司官员,最擅长这些,忙问了题目。原来这次考试依然是很贴合官场实际,让小崽崽们在很年幼的时候就耳濡目染起来。 当然要耳濡目染啦!这些来参加术数大赛的小崽崽已经几乎是整个长安幼学里最聪明、最有天赋的一茬苗苗了,将来有很大可能会从事户部、三司相关工作,怎么可能不从小开始培养! 哪怕其中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被培养成了,那也是朝廷赚大发了。 这道税赋题,说的是两县从前共同负责缴纳朝廷的某税,而某年某月,周县发生水灾,朝廷特有恩旨,令周县五年无须纳税,原本两县一同承担的赋税便交由陵县承担,但考虑到陵县独木难支,遂降低了税率。两年后,陵县发生疫病,人口顿减一成,时移势迁,重新由周县承担起赋税,陵县的赋税也要再降。问题就是,结合朝廷所需税赋(已给)、周县与陵县的人口数目(已给)、五年内县衙收入(可预测),来定下两县的税率该为多少,才能保证从周县水灾开始的五年内,两县的总税赋是相对公平的。 这道题很有些难度,需要做题人既要全面又要细致,卢行溪让两个小崽崽分别说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最后无奈地摊手,“你们两个都漏算了一点。” 虽说都是错的,但错的方向完全不同。 卢照雪:qaq 徐翡:qaq 二人都炯炯有神地看向卢行溪。卢行溪微微一笑,条理清晰地讲解起来,颇有大师风范。 就连徐子恺也听了进去。他倒不是不会做这样的题,堂堂枢密使大人怎可能被题目难住。只是……他代入了一下来想,若是他给两个孩子讲题,只怕不能如卢行溪这般深入浅出,循序渐进。 卢行溪是真的有根据孩子的心理来一步步推导出答案的,而不是自恃大人的智慧。恐怕这才是孔子所说的因材施教吧。 卢行溪终于落下话音,就见闺女递了一杯茶过来:“阿爹,你真的太厉害了!” 徐翡没有卢照雪这么能说会做,却也崇拜地看向卢行溪:“卢叔叔好厉害。” 卢照雪傲娇地翘起小尾巴:“那是,我阿爹可是高先生的关门弟子呢。” 高执音给他们都上过课,徐翡当然也知道高执音是什么水平,看卢行溪的眼神更加地敬佩。怪不得卢叔叔这么厉害呢,原来是高先生的弟子啊! 他喃喃道:“当真是名师出高徒。”高先生曾任户部尚书,卢叔叔也在三司任职。 徐子恺:!!! 他的心里仿佛泡了一整个大柠檬,阿翡都没有这么夸过他呢!什么时候,他的亲儿子才能说一声“阿爹好厉害”啊!他真的死亦瞑目也! 卢行溪何德何能呀!呜呜呜他不服,他们也可以来问他的呀,徐子恺也很厉害的!噢不对,他不能像卢行溪这么深入浅出地讲题,讲到两个小崽崽都心服口服的。 卢行溪扬了扬下巴,是难以掩饰的好心情,他摆了摆手:“这题是出得难了些。不过你们这次遇上了,下次只怕就会做了。” 卢照雪点了点头,举一反三起来,又问了两个相关的问题,显然变得更加复杂了。 徐翡和徐子恺都看得一脸震惊,萤萤她是真的有点东西啊。会做题其实并不是太大的了不起,会出题、而且会出难题,才是真正的本事。 如今卢照雪显然就有这种改编难题的能力。 徐子恺在心里对这小闺女的评价更高了些,阿翡能有这样的友人,是他一辈子的福气。 卢行溪却一点惊讶也没有,在他看来,他闺女有怎样的奇思妙想都是极有可能的。这倒也不是作为爹爹的滤镜,而是他觉得每一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天赋,萤萤可能本就随了自己,在术数上很有头脑,现在经过自己点拨一二,更有了想法,也并不奇怪。 他年幼之时,成年以后,也是见过几个天才的。 他笑了笑,就将卢照雪的这个新问题抛给了徐翡:“阿翡来试一试?” 托徐子恺的福,他如今看徐翡也自然许多,没有那么多怨气了。 徐翡也欣然接下了这道题,他肯定也不是笨蛋,方才卢叔叔都已经讲得那么透彻明白了,萤萤虽说稍变了些,却也不难。他很快心算一二,就给出答案,又抛给了出题人:“我说的可对?” 好在卢照雪没有一出完题就万事大吉,还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于是很快就能确定下来。她赞赏地看向徐翡:“是对的。” “多谢出题。” “不必相谢。” 两个小崽崽还像模像样地行了礼,简直可爱死了。卢行溪就上前捏了捏女儿的脸,徐子恺也觉得他们可爱,他不好意思像卢行溪那么亲昵,也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 “我也给你们改编一题如何?”徐子恺忽然开口了。 “求之不得。”卢照雪笑嘻嘻道,“徐叔叔放马过来吧。” 徐翡也点头:“阿爹请说。” 徐子恺方才一直没有用武之地,他没有卢行溪的教授水平,但是让他来出题,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果然,枢密使大人能做到这个位置上,也是极有水准的。卢照雪本还想和徐翡来个小小的比赛,看谁先算出来,一听完题目她就蔫了,和发黄的叶子一样。 徐翡也一样抿了抿唇。 卢照雪凑到他身边,两个小崽崽一起讨论起来。这可不是作弊,这叫群策群力! 徐子恺看着他二人讨论的起劲,也没去打扰,只是小声地问卢行溪:“我是不是出得太难了?” 卢行溪含笑道:“不打紧。便是难 了些,他们如今用不上,将来说不定用得上。”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平日里幼学的先生定然不会出到这么难的题目,卢行溪自己也不会揠苗助长。但今日恰好讨论到了这个点上,若不抓住机会,岂不可惜? 当应时而教呀。 卢照雪脑子灵,想事情全面,徐翡性格够细心,从无遗落,二人在一起重新审了一遍题,有了几个想法。 卢照雪提出了三种解题思路,问徐翡准备先尝试哪个。徐翡却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你说的第二个思路最好,我们先做这个。” “好。”于是二人分工,一人完成一部分,不到半刻钟就有了结果。“阿爹,这个答案可对?” 徐子恺陡然生起了一阵豪言壮志,儿子如此优秀,他真的好骄傲呀!“是对的。”虽然极力平静,但声线还是暴露了他的快乐。 徐翡和卢照雪相视一笑。后者更是直蹦了起来:“我们也太厉害了吧!” 他们平日里在同窗里边确实算得上擅长术数,考试的题目都算简单,但是强者也想遇难题,今日徐叔叔出的这题,他们虽感到难,却也没有放弃的意思——这么难的题,多有意思呀! 是以此刻做出难题的成就感满满,两个人都觉得心里涨涨的。 卢行溪也忍不住夸赞两个孩子:“你们确实厉害。”他刚才还观察了他们的分工,“还懂得分层次解题。”并没有无脑去算,那样就真的是毫无章法了。 卢照雪顿时喜笑颜开,她仰着头,叉腰:“阿爹,你看着我俩,不觉得很像一个成语么?” 卢行溪:“蛤?” 徐子恺也不解极了。 卢照雪指了指自己和徐翡:“房谋杜断呀!”刚才不就是她谋了好几个思路,徐翡立刻决断了一个思路么。而且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 卢行溪:…… 徐子恺:…… 徐子恺拍了拍卢行溪的肩膀:“贤弟家千金甚是活泼自信啊。” 卢行溪艰难地扭过头,不敢直视徐子恺,只是嘴上说着什么“小女确实自信可爱。” 徐翡听了卢照雪这般说,也不自觉地心情大好。他弯了眼睛在笑:她心中竟然将自己视作同等水平的谋臣。 他以茶代酒,敬了卢照雪一杯:“未来的房相,共勉之!” 卢照雪见他如此做派,便也端起茶杯,“好的,未来的杜相!” 两个茶杯在空中一碰,发出清脆的一声。 目睹了全程的两个老父亲:…… 面面相觑中。 是他们跟不上现在的时代了吗?怎么现在的孩子说话都有些范(中二)啊。 尤其是卢行溪。他深觉是自己的闺女带“歪”了别人家的儿子,于是更不敢说话了。 一回头,才发现小二已经端着一碟云片糕,不知道呆立了多久了。 此时小二的内心可谓相当震惊。他早就从客人的衣饰中判断出他们是富贵人家,出身殷实又有底蕴,指不定是什么勋贵呢。因此特意揽了来点单、送菜的活,就等着客人赏钱。 他端着云片糕准备送上的时候,就听见那个面容清冷的郎君忽然张口出题,说的那是天花乱坠,他顿时感到有些头晕。 紧接着,小娘子与小郎君就开始冥思苦想起来。他都替他们担心啊,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做这么难的题。他一个大人,尚且题目都没听懂呢! 天啊,他从前见到那些出入皆有奴仆、衣着得体富贵的小郎君、小娘子,心里都羡慕得紧:老天爷,怎这般薄待我,没叫我投生到富贵人家去! 但此时此刻的他再也不羡慕了:这两个父亲端的是可怕!吃个饭都要考试,简直吓死人了。如果说投生到富贵人家是这样的代价,好像也没什么意义啊。 吓死人了。 他在心里一直默默吐槽着。 听声音终于没了,才上了云片糕,也不讨要赏钱了,咻的一下转身离去。 “小二哥,你……” 小二吓得脚步更加快了些。他真的好害怕,万一客人还要他做题才能给赏钱怎么办!他宁可不要了呜呜呜。 酒饱饭足,差不多就够一个时辰了。几人才往回走,直到离开的时候才又见到那个小二。小二一脸欢喜道:“客人慢走啊。” 太好了,他们终于走人了。 卢行溪当然还是要给赏钱的。小二拿了赏钱,才觉得心里的伤害受到了一些弥补:那些题,是真的难啊!他当初若不是太差劲,早就当账房或者掌柜了,何至于跑堂呢。 几人挤到了门口,就见几个锦衣小孩站在一块。 还没开始公告,但他们已经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其中一人道:“你们见到第一幼学参加术数的两个小孩了吗?估计才一年级吧,居然也出来参赛。可见第一幼学是真的没人了,比不得我们云霄。” 另一人道:“没办法,他们青黄不接的。早就不是曾经的独霸四届榜首的时候了。也不知道他们能排多少名。” “独霸四届榜首”的获得者卢行溪听得抽了抽嘴角,小孩,你们非议我闺女他们,怎么还要抬举一下我啊。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43节 他也不好和两个孩子计较,只是担心闺女的心态。 卢照雪却也不是冲动之人,楚央他甚至还当着自己的面就给脸色呢,这种背后说人的,她还不当一回事。何必听了心里难受呢。 她只是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考个好成绩,狠狠打一下云霄幼学这两个目中无人的小崽崽的脸。 徐翡也有些不悦,倒不是因为他们说自己,而是他们说的人也有萤萤一份。他不想她被人非议。 很快,公告就出来了。 那两人站的前,看得一清二楚,很快就互相恭维起来:“褚兄,你位列第九啊。” “比不得简兄又位列第一。” 卢照雪听得心里一沉,这两个人果真是有水平的。阿姐说的没错,只怕这位“简兄”便是拿了三年魁首之人了。 卢行溪正要将闺女举起来看一看成绩,就听前面的人惊呼起来。 “第一幼学的两人居然也榜上有名!” 什么?卢行溪举起卢照雪,徐子恺也举起徐翡,两个小崽崽不顾众人的眼神,直接看向红榜。 字迹清晰地写着:第五,第一幼学 徐翡。再往下看去,是:第七,第一幼学 卢照雪。 “啊啊啊啊啊我们都进终赛啦!” 卢照雪开心地欢呼起来,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徐翡在他阿爹的手中,也微微笑了起来。 他知道,萤萤永远不会嫉妒他的排位在前,就如他永远也不会嫉妒卢照雪一样。 房玄龄如何会嫉妒杜如晦呢。二人可是深相知,同相济谋的呀1。 卢行溪也很为女儿开心,他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可以打破他对女儿浓浓的骄傲之情。 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行溪?” 看见来人,卢行溪的骄傲泡泡瞬间消失。他轻轻地放下了女儿,收起了扬着的下巴,毕恭毕敬道:“先生。” 高执音回京后不久,就被邀请一同参与出题。但他以有小辈也参赛了、唯恐瓜田李下的理由婉拒了。当时大家都揣测起来:高先生虽然成了婚,但没有孩子,又哪里来的小辈呢?就算是她母家高家,孙辈中也并没有聪明到能参赛的孩子。 好好好,如今可算是破案了。原来她说的小辈,指的是她关门弟子卢行溪的女儿呀。 谁不知道,当年高执音虽还任着户部尚书,却也奉了女帝之命,不时到第一幼学和云霄幼学授课。在众多学子中,她一眼看中了卢行溪,认准他是根好苗子,于是收了他为关门弟子。之后更是一路栽培,虽说卢行溪科举、为官并未受到先生荫蔽,但是这种培养又岂能不算先生的恩情呢。 卢照雪也大眼睛一闪一闪,看向高执音。 今日高先生身穿一件浅绿色披风,整个人气质高华,端的是大师风范。但是卢照雪也知道,气质并非是靠衣装得来的,而是长期在朝堂之争中见多识广、挥斥方遒得来的。 这种无与伦比的淡定与自信,正是女帝一朝臣子方有的姿态。 卢照雪简直有些目眩神移,她几乎难以想象,明章女帝与她的臣子们,该是何等风华呀。恨我生得太晚了,不得见女帝盛世! 高执音今日并非评委,而是特意来明章书院看一看,毕竟也是旧主曾经很看重的地方,没想到正巧撞上他们今日比赛。有人邀请她一道参与改卷,被她拒绝了。 虽说有糊名,但总是不太好。毕竟卢家女孩儿参加了。等到改完卷子,看到成绩了,高执音才微微一笑,弟子的闺女榜上有名了。 这会子正好看见了卢行溪在那一脸骄傲相,她在心里好笑:这个弟子是她所有弟子中,性子最真的一个,也是最跳脱的一个。也别怪她收他作关门弟子,她可是再折腾不起了,就让这小子霍霍他师兄师姐去吧。 卢行溪在得知先生回来之后,当然也去见过一两面的,师生许久不见,自是很多话说,关于京中形势,也是提了又提。太上皇越发无用,今上越发雄姿英发,这也是高执音乐意看到的。到底今上是女帝时常带在身边的孙子,确立了“皇太孙”的名分,就是担心儿子不懂事,不能继承她的意志,将来又给孙子难堪。 是以太上皇继位后,也只能遵循母亲的意思,立今上为太子。当然他不遵循也没用,即便他想改立吴王,大臣们也是不应的。当时大臣们几乎都是女帝的铁杆,就算旧主没了,也能支持旧主的孙子,旧主的儿子要胡来,那也是不行的。 高执音也看向卢照雪:“萤萤。” 她上次从弟子口中得知了这个女孩儿的小名。 卢照雪超级开心,高先生还记得自己!她挨挨蹭蹭到高执音身前,一脸濡慕道:“先生,您送我的书,我已经在看啦!” 那本《算林》可真是有意思得很呀。 有时候她看到有趣的或是不懂的,还会和徐翡一起讨论。两个人都觉得有所增进呢。 高执音见自己送的书受到了小辈的喜欢,心里也高兴,见这小姑娘甜甜的笑容,自己也觉得甜了起来,于是难得地夸奖起她来:“你小小年纪,就能考到第七名,真的很厉害。” 卢照雪还没开始开心,那边的卢行溪已经开始破防。 不是,凭什么啊!他当年在先生门下,年年都参加长安幼学术数大赛,年年都初赛第一、终赛魁首,先生也没怎么夸过他啊!最多就是说一句“发挥出你的水平了”。为什么到了他闺女这里,才第七,先生就夸她很厉害啊。 不是,这合理吗?卢行溪不理解,卢行溪大感破防。 卢照雪就更不用说,她这副傲娇的样子就和她阿爹是一样一样的。只见她翘起了唇角,眉飞色舞道:“多谢先生夸赞。我还是比不得阿爹厉害的。” 卢行溪的胸膛又悄悄地挺了起来。 萤萤她说的没错啊。 悄悄的看向先生。 高执音哪里不知道这个弟子的性子,她淡淡道:“你阿爹不如你谦虚。” 果不其然,卢行溪脸上更为悲愤。他懂了,他终于懂了,原来他在先生门下这么多年,几乎没怎么得到过夸奖的原因,是他太过骄傲了,先生唯恐他太过骄傲,这才压了他一二。好好好,他懂了。 到底是夸他女儿,卢行溪也表示:“多谢先生夸奖。萤萤确实很棒。” 高执音这才点了点头,这才是当爹的道理嘛。而且,她还要怎么夸卢行溪?这弟子小时候就是个骄傲的小公鸡,本就足够跳脱,每次成绩一出来,不用别人夸,他自己的小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若是她这个做先生的还要“锦上添花”,也不大好。 她又看向徐翡,这小孩与萤萤走的还挺近,想必就是那个同样出身第一幼学的第五名了。 徐翡刚才见他们几个说的起兴,也没上前打扰。他阿爹早在看完成绩之后就把他放下来了。还别说,这种被阿爹举起来的感觉特别新鲜。 高执音给他上过课,他出于礼貌也要打招呼的:“徐翡见过高先生。” “徐翡,你也很厉害。”高执音不吝夸赞,这么小就能拿到第五名,可见不错。又不是人人都是天才的卢行溪,在她看来,这两个小崽崽已经很不错了,第一幼学也不算完全后继无人。 卢行溪再次破防了。呜呜呜先生夸萤萤,夸阿翡,就是不夸我。我这个关门弟子是要被扫地出门了吗。 我真的是她的弟子么?还是说,其实萤萤和阿翡才是?要知道,那本《算林》,先生都没赠他一本啊!他真的要闹了! 卢行溪极力控制自己的酸意,转头看向徐子恺。徐子恺一脸心满意足地看向两个崽崽。 “多谢高先生。”徐翡也有点惊喜。被自己钦佩之人表扬,他当然也是开心的。 高执音见众人已经看了过来,她不想卢照雪和徐翡被人非议,她在术数这个领域到底蜚声四海,只怕瓜田李下,有人怀疑起萤萤他们的成绩,便点了点头离开了。 萤萤本还有一事准备与高先生商量,但见她走了,加上自己近来又进了终赛,就准备晚点再和她说。 云霄幼学的那两人定定地盯了卢照雪和徐翡一样,也就转身走了。 这两个年纪小的一年级生,他倒要看看他们能够在终赛上表现得怎么样!不过是一个第五,一个第七罢了,只有前三才值得给自己的幼学争光。 看完了成绩,卢照雪和徐翡也各自跟着爹爹回家了,二人约好明日再重新对一下今日做过的题,总结一下。 上了马车,徐子恺就笑着看向徐翡:“阿爹恭喜你得进终赛。” 徐翡也微微笑:“多谢阿爹。” 经过英国公今日彻底打开话匣子,徐子恺终于懂了父子相处的真谛。要大胆直白地说话,不要内敛,不要一笔带过。 于是他更加热切地看向儿子:“阿翡,你真的很厉害,阿爹为你骄傲。”说完,他自己抿了一抿,觉得确实说得挺舒服的。这些热乎乎的话,也没有那么难说嘛。 徐翡就有些脸热起来,哎,阿爹干嘛忽然这样啊。他从前从来不这么直白说话的。嗯,其实也很难想象像徐枢密使这样清冷的人可以说这么热腾的话。 “阿爹!”他喊了一声。但没有再加些什么。他心想,若是萤萤的话,只怕就扑进她爹爹的怀里,说“我也希望成为阿爹的骄傲”了。 徐子恺见似乎有点用,立刻开始了第二句。他一边抚摸儿子的脑袋,一边以百分百的真诚说着:“阿爹今日来送你,其实是昨晚熬了一晚上处理完紧急公务才得闲的。阿翡,阿爹很疼你的。” 不就是实话实说么!虽然男子汉,又是做爹的,主动说这些有邀功之嫌,但是卢行溪都说了,付出了就要让对方看到,这样才知道你是真的爱他。不言明的爱,很难说是真的爱。 孩子那么小,未必体会得那么真切。 徐翡听阿爹说话变得这么黏糊,他的耳根都有些红了,脸上有些茫然,但心里却是暖洋洋的。原来阿爹这么疼他的。他一向忙于公务,居然舍得推开公务,处理完紧急的来陪他。 他阿爹其实也很好呢!只要不和英国公比,绝对算个好阿爹了。徐翡翘起了嘴角,也终于不是淡淡的了:“阿爹,你说这个我真高兴。” 徐子恺闻言,也觉得自己难得改变对儿子的做法是对的。看看,现在阿翡是多么高兴,他们父子关系,小小地往前迈进了一步! 绳锯木断,水滴石穿。迟早有一天,他们父子也能如英国公那个父女一般,亲密无间。 徐枢密使有此信心! 徐翡也在心里暗暗感慨,虽说阿爹变得有点不像他了(?),但是这种变化倒也不算坏呢。 卢照雪跟着爹爹回了家中,见阿娘今日居然也回来吃午食了,心里就一喜。阿娘平日事忙,中午从来不回来的,都是在情报司吃公务餐,今日肯定是为了我这个宝贝闺女才回来的啦! 那她当然要报喜。一个小团子飞速地滚进了长孙质怀里:“阿娘!我考了第七,进终赛啦!” 小闺女活泼泼的声音,听得人心情大好。 长孙质确实是为了女儿回来的,她想第一时间听到她分享好消息。“萤萤果然是最棒的!” 又轻轻捏了她脸:“最近是不是重了些。你再大一点,就不好这么扑阿娘了。阿娘身如纸薄,你阿爹教得你大力气,可得轻着些。” 萤萤和个小炮弹似的,跑得又快,她刚刚都觉得自己快被撞出去了。 她到底没有习武呀! 她们母女之间是最好沟通的,这话能够直接说。她知道萤萤是个听得进话的孩子,只要她说明白了,萤萤就不会多想,觉得是不是阿娘不想要自己的亲近。 果然,卢照雪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阿娘~下次我轻些。” 卢行溪也过来道:“嗯,你跑慢些就是了。” “轻重的道理我明白,快慢又是为什么呢?”卢照雪有些不解。 长孙质就笑着在卢行溪耳边说了两句。卢行溪遂依言取了两个橘子来,走到离萤萤十步远的位置,才说:“萤萤,阿爹给你扔橘子,你可接住了。” 卢照雪还当爹爹在和她玩呢,也可能是随机练她的武艺应变?于是点头不迭:“好的阿爹!” 卢行溪先慢慢扔了一个橘子,卢照雪轻松地接住了。 紧接着,他又极快地扔了一个橘子过去,卢照雪眼疾手快,也尽力去接了,接是接到了,只是……“阿爹,第二次我的手掌好像被冲击的有点大力。” “正是这个理。”卢行溪说着,“你若如第一个橘子一样冲到你阿娘怀里,自然没事;但是如第二个橘子,你阿娘就会感到不舒服。” 他不是毫无底线纵容孩子的人,在妻女之间若有矛盾,他也会细心处理。今日这事虽小,但也要立好规矩来,好让萤萤知道收住力气,免得伤了阿娘。 卢照雪这回是真懂了,她轻轻地走回阿娘身边,给她捶肩:“阿娘,我下次会慢一点轻一点哒!” 长孙质道:“好噢。”又剥了橘子给她吃:“这其实很简单,重量相同的情况下,速度越大,自然过来的时间就越短了,重量乘速度除以时间,也就是我受到的力了。” 这其实是动量和冲量的知识点,但是萤萤没有基础,不好讲得太过,只能用朴实的生活经验来解释。 卢照雪听了,果然明白起来:“原来是这样!” 卢行溪这时候才说:“这几年云霄幼学在术数比赛大出风头,就因为他们有一个叫简星越的学生,这次初赛依然是第一。”他还将那两个小孩子背后嘲笑萤萤他们的事说给了妻子听。 长孙质当然也是护犊子的,她立刻道:“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萤萤很聪明的好不好?”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44节 被亲娘盖章“很聪明”的卢照雪立刻挺起小胸膛:对,我就是很聪明哒! “再说了,三年魁首又怎么样?”长孙质气鼓鼓,“我们萤萤有她阿爹的超强基因,肯定能反败为胜!”且不说是不是真的能扭转乾坤,至少气势上不能输!起码我家萤萤不会在背后说人是非。年纪小怎么了,莫欺少年穷! 第41章 卢照雪和卢行溪都睁圆了眼睛,似懂非懂。 “阿娘,什么是基因?” 噢,差点忘了,又是一个知识点。长孙质挠了挠头发,她自己前世也不是理科生哪。好歹不是九漏鱼罢了。 于是开始上小课:“基因,你们就简单理解成是父母遗传给孩子的东西就可以了,孩子很有可能会遗传到父母的很多东西,比如身高、体型、脸型、智商,也就是聪明程度等等。” 卢照雪打量了一下爹娘的脸,嗯阿娘瓜子脸,阿爹圆圆脸,自己也是圆圆脸,应该还是合理的。 再看一眼,“阿爹很高,阿娘在女子中也是中等偏上,我将来肯定也会很高的!” 好开心! 长孙质点头:“是的,大概率你会很高的,只有小概率会出现偏差。” 卢照雪:好的,后半句自动忽略~ 卢行溪头一次听这个理论,“往日只知道孩子容易长得像爹娘,长得像就是一家人。没想到背后竟有这样的道理。原来不仅相貌,聪不聪明也可以遗传。” 他已经自觉用上今日所学的新术语了。可以遗传的居然还有这么多东西。 长孙质:“那是当然了。父母本身就携带优质基因和垃圾基因,而且垃圾基因比优质基因更加顽固。” 卢照雪:? 卢行溪:?“意思是父母的缺点同时遗传给孩子?” 长孙质点头:“这很有可能啊。就拿性子为例举个例子,父亲是一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母亲是个唯唯诺诺没主见的人,很可能他们的孩子是一个没主见的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卢照雪:…… 卢行溪:…… 不是,这也太惨了点吧。 他拼命地回想自己性子里有没有什么问题,可能会导致萤萤也继承了他的坏毛病的? 他比较骄傲,高先生就是因此才不怎么表扬他,这算不算一个缺点?他仔细回想萤萤的性子,嗯,萤萤也挺容易骄傲的,但是她很可爱啊,她还很谦虚,这既骄傲又谦虚,肯定不算是缺点!嗯嗯,他没有给萤萤遗传坏性子! 卢行溪心下稍安。 长孙质继续道:“再拿相貌举个例子。比如某个父亲大眼睛但是皮肤黑,某个母亲小眼睛但是皮肤很白。他们生了个小眼睛且皮肤黑的女儿。” 卢照雪:……听起来实在让人落泪啊。不管怎么说,父亲和母亲都各有优点,一家子里边只有女儿完美继承缺点啊。“她但凡是有父亲的大眼睛,或是有母亲的肤白,那也好啊。” 虽说不能以貌取人吧,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当父母的当然都想把好的传给孩子,差的就过滤掉好啦。 这不,卢行溪此时就在心里拼命地回想:我,是一个英俊的男子么?我的容貌上,有没有什么缺陷呢?误了我自己不要紧,要是传了垃圾基因给萤萤,那就完蛋了啊! 他甚至不自觉地拿了一面铜镜,揽镜自照。 我眼睛很大,皮肤很白,睫毛很长,鼻梁很高,英气非凡。好的,确认完毕。又将萤萤抓到身前来看,平日里他们并没有特意给萤萤说她很漂亮如何如何,就是不想闺女在容貌上过于骄傲,偏了性情。 如今一看,小闺女肤白貌美,整个小美人坯子,大眼长睫,水润润的,圆圆脸可爱的紧。好的,没毛病!太好了,我卢行溪没有做坏爹爹,没有遗传垃圾基因给女儿! 卢照雪被亲爹一抓,再三比较彼此的容貌,也张了张嘴:“我和阿爹长得还怪像的哩。” 长孙质刚刚一直看着郎君犯傻,抽了抽嘴角。现在听女儿这么说,也道:“虽说女儿像爹,儿子像娘的说法没有得到科学证明,但起码在你们身上是这样的。” 卢行溪超骄傲:我没有遗传垃圾基因给宝贝女儿! 卢照雪也超级骄傲:我的脸上好像没有垃圾基因!我是会挑的! 长孙质见话题被郎君带的偏移了,这才回到一开始的中心思想来:“总之,你很聪明,我也不赖,萤萤肯定也很聪明。” 卢照雪疯狂点头:“阿娘,我明白你意思。不过,阿爹的聪明和夺了四年魁首的荣誉都是他自己的,我就算遗传了阿爹和你的聪明才智,也要加倍努力才行。” “这是正理。阿娘为你骄傲。”长孙质将女儿抱起来,亲了亲她的脸。哟,这么大了,不像水蜜桃了,到底还是好亲的。 “阿娘~”卢照雪撒娇。 晚间,卢行溪和长孙质小声道:“官家在术数上并无特长,怪不得灼灼和阿大也不擅长呢。哼哼,肯定是他把他这方面的垃圾基因遗传给儿女了。” 主打一个时刻刻拉踩臭姐夫。 长孙质:“……” 嗯,也可能是阿姐在术数上天赋也不是很好。不过官家和阿姐都没有特别突出,估计是这样吧。“也不能说人家就是垃圾基因吧,或许人家只是普通的基因……” 卢行溪不说妻姐,就只逮着秦严说事:“反正就是他遗传了不那么好的基因给外甥外甥女。他最坏了!他是坏爹!” 秦严最坏了! 长孙质懒得搭理他们两连襟这幼稚的比较,何况还是郎君自己暗戳戳在拉踩。她翻过身就睡了。 卢行溪自己满意地笑了。他果然是好爹,官家才是坏爹。 再十来日便是终赛。才第二日呢,徐翡、卢照雪都入选终赛一事就在第一幼学传得人尽皆知,就连梅花堂前经常路过的一只小狗都有所耳闻,在门口汪汪叫个不停。 秦晔在梅花堂堪称眉飞色舞:“萤萤,阿翡,你们实在是太厉害啦!”因为前阵子结成了六人小分队,现在小公主夸人也知道带上徐翡一个啦。 被带上的徐翡:qaq 他是谦虚地笑了笑,卢照雪可就不同了,她对着姐姐超级热情的:“阿姐,我还是勉强踏线的,这阵子还需多努力才是,只有前三名才能给我们幼学争光。” 她又暗戳戳说了云霄幼学两个人的事:“那个简星越还是很厉害的,拿了三年魁首呢。这是他最后一年在云霄幼学,必然想拿一个大满贯,就像我阿爹一样。” 秦晔听说那人这次初赛拿了第一,云霄幼学的那两个人还阴阳怪气她萤萤妹妹和阿翡,她立刻就斗志昂扬:“那你就要打破他这个大满贯!哼哼,现在是你们的时代了,居然还敢嘲笑你们年纪小。” 卢照雪虽然觉得“你们的时代”听起来有点二二的,但是阿姐说的还是很中听的。她觉得确实是这么个理。不争馒头还争口气呢!她一定要努力杀进前三! 找了徐翡二人认真研讨了一下昨日的题目,又道:“终赛只会更难,咱们要更加努力。还记得我们的目标么?” 徐翡的记忆力当然是很好的,但他没法如萤萤一般超大声说出来,只能快速道:“保三争二夺一。” “嗯嗯!” 这时王临也从后边冒出了一个头来,他也超级大声道:“届时比赛,我要在现场给你们加油!” 卢照雪给他比了个旗语,王临立刻心领神会:啊啊啊啊啊萤萤也会!她居然也有这等家学渊源!他认出这是“此战必胜”的旗语。 秦晔揪了王临过去,准备好好商量一下,到时候他们这些加油队要怎么搞点不一样的,在气势上加油打劲。毕竟是在明章书院比赛,那可是云霄幼学的主场。云霄幼学在主场助威,他们的参赛学子肯定也会更有底气一些。萤萤他们客场作战,可不能输了气势。 王临一听,一拍即合。六人小分队于是暂时分作两边,两个即将冲锋陷阵的徐将军、卢将军,以及应援团四人。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终赛的那一日。 万人空巷不敢说,但明章书院聚满了人,都是来旁观这场盛事的。 毕竟是这个年纪的小崽崽们能参加的最重大的赛事,不少人都会前来凑热闹。这里边可不仅仅是官员勋贵,还有不少平民百姓。一则是有百姓的儿女难得地闯进了终赛,他们也是引以为豪的,二则是即便自身没有认识的人进了终赛,免费看场热闹,也是极划算的呀。 更有脑筋转得快的小商贩,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就在明章书院跟前一条街上摆满了,吃的小零嘴儿,喝的饮子,扇子、纸笔之类的。可谓抓住了这一次商机。 要知道,上一次这么大的赛事,还是重大的马球赛呢! 大周颇有武德,文官都会些拳脚功夫,某位皇帝在任时还出现过官员互殴的画面。百姓也都崇尚与武相关的东西,马球赛自然也颇受关注。一说起最讨厌的王朝,自然是前宋,那个该死的大怂!一说起大周人心里最讨厌的皇帝,那大概就是吓得退位、毫无武德的太上皇。天爷!女帝怎就生了这么个窝囊废!他们真的庆幸是今上接了手!虽然不敢将对太上皇的不满宣之于口,但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别说百姓,就连官员们心里也想:太上皇的命是真的好,他阿娘不如他命好,有一个擦屁股的好儿子;他儿子也不如他命好,有一个很能干的爹娘。 太上皇主打一个啃老又啃小,咦惹。 尚武却也崇文。因此今日的长安幼学三项大赛,既有文也有武,分开时间段举行,不至于让观众们只能看其中一项。 最先比的是诗词。接着是术数,最后才是射箭。 恰好这一日既是旬休又是官员的休沐日,不少人都带着儿女来看比赛。比赛场地是一个硕大的操场,四周皆是观众席,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中间诸人的作答等。观众们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地,马球赛也是如此的。 卢照雪却很是不幸,在正式比赛的前三天忽然风寒发热,把卢行溪和长孙质两个急得不得了,也不叫她去学校了。 她从小身强体壮,几乎没怎么生过病,和她同桌程秋迟的身体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因此这难得生病一次,就让她格外难受。 躺在床上,头晕乎乎的,她恨不得立刻就好起来,不为着别的,也不为自己不难受,只为着爹娘不难受。 长孙质在情报司那里告了假,问就是专家给她的勇气,废话,她闺女都病成这样了,她也是头一次请事假,上官自然没有不准的。事实上,就凭长孙质本身的能力、功绩就足够上官给她批假了。更别说她还有一个叫长孙令的姐姐。背景强大如斯,没人不卖面子。 卢行溪倒不好告假,毕竟他所在的三司本就有旬休,今上勤勉,每日都有朝会,他下了朝之后就直奔衙署,将积压的公务一一处理完毕,又感慨起来:什么时候才能栽培一个可靠能干的助手呢? 人啊,越是长大,就越是明白伥鬼的道理。他现在就急需一个伥鬼来暂时替他顶一下公务。 这念头他已经有许久了,只是三司实在挑不出太过出众之人,能力达到他一半的都没有。这便不能托付了。挖掘英才,任重道远啊。 以超高效率完成了紧急公务后,吩咐了下属几句,与上官周三司使托情说了几句,就得到了提前开溜的机会。 于是卢照雪一醒来,就看见爹娘俱在,都很担心她的病情。 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太医也都来看过了,不过是风寒发热,只是到底小孩子身体,大意不得。发作起来是格外难受的。 秦晔等几个在幼学听说萤萤今日因生病告假,也都急得不行。于是下了学之后,五人小分队全部达成一致,去英国公府看望萤萤。 所有人一同坐了皇宫来接秦晔兄妹的马车,反正马车够大,几个小崽崽又都很小,不怎么占位置。他们吩咐了家里马夫先回家与爹娘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到了英国公府,很快就到了萤萤病床前。 长孙质不许他们靠近萤萤,生怕风寒传给了其他小崽崽,到底他们也是小孩子,身体也不会太强。这一次连萤萤都生病了,不定是什么厉害的病毒呢。 “你们能来看萤萤,姨母已经很感激了。若叫萤萤传染了你们,可如何是好。” 秦晔撒娇几次都无用,于是最后只能隔着窗,与房中的萤萤说话。 卢照雪听说小伙伴们都来了,也来了些精神,哎呀,她不去学校,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担心。这下居然跑来看她了。 “萤萤,你好点了么?还发热么?”这是阿姐的声音。 “萤萤!我经常生病的,已经有经验了。你要多喝水多休息呀!”这是秋迟的声音。 “哎呀,让我说嘛!萤萤,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去跑步!”这是王临的声音。 “萤萤,先生让我告诉你,比赛那些都不要紧。你养好身体最重要。”这是徐翡的声音。 “嗯,萤萤你好起来最重要。”这是阿兄的声音。 卢照雪的眼眶微微发热。生病的人就是这样的么,很容易就想落泪么?不行,是小珍珠来的!生病了掉小珍珠,就更难受了。 她侧着脑袋,看着窗棂外几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时不时的还互相推搡:“让我先说嘛。” 她清了清嗓子:“我知道啦!谢谢你们来瞧我。我过两日就能回幼学了。”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45节 长孙质微微瞪她一眼,说什么呢,哪有那么快病好。 几个小崽崽也不好多打扰萤萤休息,慢慢地都散去了。 出门之后,王临有些可惜道:“萤萤这么努力准备,若是不能参加比赛,也太可惜了。希望她真的过两日就能回来。” 秦晔也瞪他一眼:“当然是身体第一位的。你不许在萤萤面前胡说八道。” 王临:“哎,我只是为她可惜,我在她跟前定然是不说的。” “这还差不多。” 徐翡抿了抿唇,一想到萤萤因为生病不能比赛,他就有些难过。他与她一同钻研题目,知道她的聪慧,知道她的要强。心里只默默许愿,萤萤若能快点好起来,完完全全好起来,就好了。 英国公府。 卢照雪和长孙质为了究竟去不去比赛,也产生了矛盾。 长孙质方才就发现了闺女的小九九,她说:“身体重要,还是一时得失重要?” 卢照雪扁着嘴,一脸不开心:“过两日我肯定好多了,参加个比赛而已,没什么问题的。” 长孙质不高兴道:“那也要看看你过两日的情况。你总不能头晕乎乎的,还要去比赛。生病难不难受?万一出去一吹寒风,又加重了呢?” 她是亲眼看着萤萤如此难受的。今儿上午才算好些,生病容易,祛病如抽丝,岂有那么快就好了的呢?叫她这个做娘的再见女儿加重,她是不愿意的。 卢照雪硬着脖子:“才不会呢。” 卢行溪捧着一碗药进来,见这母女俩似乎有了矛盾,萤萤低着头都不说话,他心下一紧:完蛋!该帮妻子还是女儿?论理,妻子更加重要;酌情,萤萤还小如今还在病中。 他真的不想做这个断官司的人呐。还不如他和萤萤吵架,叫阿质来断案呢! 卢行溪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将闺女扶了起来:“萤萤,先吃药吧。” 卢照雪不是任性的人,不会说出“阿娘不应我,我就不吃药”的话,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咕嘟咕嘟喝完药,才说道:“阿爹,你来说,要是过两天我好多了,能不能去参加比赛?” 卢行溪在家里是看人眼色的一生qaq。他往妻子那边看了一眼,见她杏眼流转,隐有暗示,又往闺女那里看了一眼,见她目带催促,也在暗示。 卢行溪:…… 他轻轻咳了两声,先对着妻子说:“阿质,咱们还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 长孙质盯着卢行溪看:“萤萤小不知事,你也小么?我看你是疯了,拿女儿的身体开玩笑?” 卢行溪:“我……” “你自己拿了四年魁首,就希望女儿也学你拿魁首,所以宁可她有病情加重的风险,也要她去比赛,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好爹!”长孙质没好气道。她不忍心说萤萤,就指着卢行溪说。 卢行溪:……呜呜呜,为什么这把火要烧到我这里啊。我本来就没有强求萤萤一定要拿到前三啊,更别说什么魁首了。 “你说这话就是没心了。”卢行溪放下药碗,一脸委屈,“我只是怕萤萤付出无从回报,心里难受罢了。你居然这么说我!” 长孙质也道:“你若是真的疼爱萤萤,就该知道什么才是对她最重要的。就是有你这样事事纵容的阿爹,到时候萤萤什么都做得出来。” “萤萤就是想去参加个比赛,怎么了?你少小题大做的。” “我小题大做?合着萤萤只是你女儿,不是我女儿?我就不关心了?” 卢行溪:“^$&*@” 长孙质:“@#¥!&” 卢照雪本来还在担心自己要如何说服阿娘,没想到眨眨眼的工夫,阿爹和阿娘居然吵起来了。我滴个爹呀!矛盾果然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啊! 她忽然道:“阿爹阿娘听我一言!” 争吵中的两人同时停下,甚至有些理智回归。 卢行溪:天哪,我刚刚都在说了些什么,这么幼稚的吵架之语都说得出来!好在只是幼稚,没有伤了阿质的心。 长孙质:我也不该转移目标到郎君身上,他也不过是爱女之心。吵这些有什么意思呢。萤萤是双方共同的孩子,我也未必就是对的,怎好伤郎君的心呢。我什么时候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呢,有什么想法就强加于萤萤之上,她若是真的想参加比赛,要不就让她去算了? “后天请太医来看看情况,若是确实好多了,就去比赛,若是仍要静养,便不去了。”卢照雪明白阿娘的担心,“这样如何?” 如此自然是皆大欢喜。 长孙质抱了抱女儿:“阿娘方才说话急了些。” “我知道阿娘是为我好。”乖女儿不敢亲阿娘,只能回了一个小小的拥抱。 夫妻两个守着萤萤睡熟了,才轻轻地退出来了。 两个人面色都有些尴尬。 还是卢行溪先打开了局面:“方才你只和萤萤道歉,我呢?” 长孙质停住了脚步,只看着卢行溪。卢行溪不由有些紧张起来,难道自己这句话惹到阿质了? 谁知长孙质走近他,抱住了他:“方才我这样指摘郎君,是我不对。” 卢行溪被这么一抱,哪里还有什么气啊,再大的气都能烟消云散。他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都是为了萤萤嘛。” 长孙质有些茫然:“我们都是为人儿女的过来人。作为父母,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今日这事还好,以后若是有了更多我们与萤萤有分歧的事呢?” 她声音有些失落:“孩子慢慢长大,我本也无意控制她的羽翼,只是,总想着少让她吃点亏,少走点弯路。与她有分歧的时候,到底应该无条件支持她,还是根据我们的经验,提出反对呢?” “我也疼萤萤的。因此觉得进退两难。我们大人的经验就一定是对的么?就一定不对么?” 卢行溪眼眸一痛。他听明白阿质的意思了。就好比这次萤萤坚持参加比赛,若是他们都支持,萤萤去了,病的更严重了,比赛也没考好,对她来说就是双重打击,既生了一场大病,身体难受,又没取得好成绩,尤其是在带病考试的情况下,心里也难受。 那当人家阿娘的看到这样的结果,自然就会后悔,要是早阻止萤萤去参加就好了。 所以啊,为人父母,总是有一层如履薄冰的意味的。 他将长孙质的肩膀轻轻掰过来,捧着她的脸道:“阿质,你也是第一次为人阿娘,我也是第一次为人阿爹。我们都是第一次呀!做什么都有第一次,也难免有些错误,会失去,但我们也在成长。” “不要苛求每一件事都做得完美。”他温柔地说道,“你只要做一个六十分的阿娘就够了。正如我只需要你做一个六十分的妻子。” 是他求的阿质,他可以努力上进做一个满分的郎君,却只需要阿质做一个六十分的妻子就好了。只要阿质喜欢他,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长孙质想起来了,他们过去的约定,不由也有了些笑意。她自觉还是努力的,应该不至于在为人妻子上只打六十分。 但她也听懂了他的劝慰,“我知道了郎君。以后萤萤的事情,我们有商有量,一切都慢慢来吧。” 教育的艺术是慢的。她有这个耐心。 夫妻两个牵了手,一同回了房。 过了两日,萤萤果真大好了,太医也说只要穿够衣裳,外出参加比赛是没问题的。卢照雪喜不自胜,如此最好了,阿娘可以少担心些,自己也不用辜负此前的努力。 徐翡今日特意来得早一些,他想知道,萤萤她今日能不能来参加比赛。他阿爹徐子恺又是个有心和儿子增进关系的,因此又是狠狠加急了一晚上的公务,熬到了丑时才回府。一大早就按照和儿子说好的时间,将儿子叫起了床。 对了,他还听说英国公给闺女做了劳什子桃花饼,还被戏称“国公饼”呢,爱子之心萌发了快十天的徐子恺决定也要学一学英国公的优良品质,给阿翡也做点吃的。 在浪费了三个面团之后彻底宣告失败。本来他还打算做第四个来着,但小厮和厨子都众口一词地劝他:“侯爷,今日小少爷可是要比赛的啊,要是吃坏了肚子,岂不是因小失大?” 可别小少爷上次在外家的算计中躲过一劫,反倒倒在了亲爹的“爱子之心”上。 徐子恺也怕好心做了坏事,只能作罢,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不是没有做好爹的天分?” 小厮安慰道:“侯爷,俗话说得好,天分不够,勤奋来凑。再说了,会做好吃的那是厨子,能做好吃的爹是锦上添花,并非必要的。侯爷只要别的方面做好也就是了。” 厨子们也纷纷点头:是啊,是啊,侯爷再来抢活干,他们岂不是要没了活计? 徐子恺听了有些触动,又有些遗憾:到底我不如英国公会做饼。哎,做不了长安城第一好爹,争取一下第二总还可以吧? 徐翡起床后见阿爹也在,这回没再问他是不是特意来的了,阿爹当然是特意陪同他来比赛的。面上就带了些笑意:“阿爹早。” “阿翡过来尝尝,厨子特意做的胡饼,吃完咱们就出发。” 父子二人到达明章书院门口之时,正好遇见英国公一家三口都在下马车。于是结伴而行。徐翡可高兴啦:“萤萤,你大好啦?” “对呀,请太医看过了。”卢照雪超级开心,“这几日我都没有怎么复习,今日只能尽力而为了。” 徐翡用力一点头:“身体第一位。先生们肯定很高兴。” 因为正好碰上,两个家庭便坐到了一起。萤萤和徐翡都是第二项术数,时间还早得很,可以先看完诗词的终赛。 他们第一幼学自然也有一个人闯入了终赛,只是名次较为靠后,只怕今日在诗词上没有太多斩获。 两个小崽崽两日没见,待会又有共同的任务,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幸好来得早,否则再晚些就要没位置了。”徐子恺和卢行溪感慨。 卢行溪也点头:“我们特意提早了来的。你我是见多了这种比赛的,只是孩子们第一次来。” 虽然他们不参加诗词比赛,但看一看,总也是长见识了。 卢行溪又小声问徐子恺:“上回教你的用上没有?” 噢~这是要学生回馈来着。徐子恺心领神会,虽说他比卢行溪大上三四岁,但卢行溪可是他在育儿一事上的老师,他只有感激的。“用了,我说话直白了些,阿翡确实挺高兴的。” 卢行溪果然笑开了花:“我就说有用吧。” 他和萤萤就是这样,直来直往,热切得很,真是亲昵的父女,别人家再是如何羡慕也羡慕不来的。嘿嘿。 也是徐子恺有悟性,既知道要学,又学得进去。这样好了,他是第一好爹,榜眼的位置分给徐子恺好了。 卢行溪美滋滋地想着。 长孙质不打搅他们男人聊天,东张西顾一会儿,就发现梁之语今日也来了,她忙招手让梁之语坐到她身边来。 梁之语也心喜,有个熟人还是好的。 “你家秋迟没来么?” 梁之语:“我们一起来的。但刚才她被梅花堂的几个同窗拉了过去,我便自己过来找位置了。”又笑:“今日可得闲了,可见是个好阿娘。” 长孙质可不像她,常常在家中打理家务,她是有自己正经公务的。梁之语是一心钦佩这样的女子的,尤其她还是她的友人,这叫梁之语既骄傲又开心。 “萤萤这么重大场合,不能不卖面子。”长孙质笑着道。 梁之语想想也是,萤萤自然是极为出类拔萃的,可见阿质夫妇教育得好。自己的秋迟虽然在诗词文章上颇有天分,在术数上就不如了,不过她并不苛求。闺女能平安长到这么大,她都庆幸不已,宁可她少花点工夫少费心神,差不多成绩就可以了。 程密作为第一幼学的院长,今日自然也是来旁观比赛的。只是他一迈入明章书院大门,就遇上了云霄幼学的云院长。 云院长今日志得意满,旁的不说,只说术数这一项,他们云霄幼学有简星越,最起码可以保障一个魁首了。至于其他两项,他们也有不错的学生。不像第一幼学,曾经底蕴深厚,如今也是昨日黄花了。 程密与云院长皮笑肉不笑地互相问候(讽刺)了几句,就各自离开了。程密心里咬牙,他们第一幼学今年也是颇有几个好苗子的…… 就在这时,秦晔忽然跑了过来:“院长,今日萤萤也来了。” 程密喜上眉梢:“太好了。”好苗子+1. 徐翡也是肯定会来的。他们两个小崽崽虽然年纪小,但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说不定能给他带来些什么惊喜。 最先比的是诗词。十位学子全部就位,每个人身前是笔墨纸砚,围成一个圆形,主考官站在最中间的一个大台阶上,足够所有人听清她的声音。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46节 “我宣布,永徽四年长安幼学诗词大赛,正式开始!本次参赛的学子姓名、序号与所在幼学皆已有所标志,诸位皆可看见。首先恭喜十位学子们进入终赛。华夏千年,诗词流芳,今日我们以飞花令的形式决出本届大赛的魁首、二魁和三魁。” “下面,学子们请听第一题,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请行‘荷’字。”考官分别从两个盒子里开始抽签,第一个盒子是众人序号,第二个盒子则是行左行右。 她将纸张示意众人:“六号,自六号始,往右一一接续。十个瞬息内不能答出者即刻退出。” 观众们都屏气凝神起来。有些有文采的早已开始回想有哪些诗词是带有“荷”字的了。最可爱的是,有些人只能想得起一句“映日荷花”,还被考官已经说出来了。 卢照雪和徐翡窃窃私语:“这题好像也不算太难。” 徐翡:“这才第一题呢。” 果然还是看别人比赛有趣。这个时代哪里有什么大的娱乐活动呢,如此一场盛事,就连长孙质也看的津津有味的。 学子们很快从六号开始行起飞花令来。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荷叶罗裙一色裁……” 第一轮,男孩或女孩的声音几乎是毫无间断地轮流响起。带有“荷”字的诗词或许并不少,但是在这种紧张的场合下,能迅速反应过来,并不怯场地说出,其实并不容易。而且一共十个人,都说过以后,很难再想到新的诗词了。 进行到第二轮,就有人败下阵来,说不出了。第三轮则更是气氛热烈。许多能想起来的诗词很多时候都被先说完了。 观众们越发紧张起来。不少幼学学子都在底下为自己的同窗祈祷。 “其实最常见的飞花令是‘月’‘花’‘春’‘日’‘夜’这些。‘荷’字确实有点难。”卢照雪自己也并不是特别擅长飞花令。当她看到有小女孩被迫退场时那微微难过的样子,她都有些心疼了。 徐翡点点头:“第四轮开始了。” 这一轮很有意思,场上只剩下三个人了,只要谁先说出一个来,便已经取胜。偏偏三个人都表示,黔驴技穷了。 考官并不介意,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是在这三个人里边决出胜负了。 这场角逐显然已接近尾声,大浪淘沙,留下来的是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分别是长华幼学一人、临溪幼学一人、第一幼学一人。 考官笑着从第三个盒子里抽签。这里面装满了各种压轴题。就是防着一个“荷”字无法决一胜负的情况。 说起来,诗词这一项绝对是三项大赛中最快结束的。 看到纸上的字,她笑了笑,展示给众人看:“请三位学子行‘安’字。” “居然是安字?” “嗬!第二题果然难度上来了!” “也不知道这些小崽崽们能撑过几轮。” 卢照雪也有些吓一跳,果然是大比赛啊。她阿爹也从旁边凑过来,对她和徐翡道:“今年的诗词题目显见得比往年难,你和阿翡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术数说不定也如此。” 二人心里都有数了。题目难不要紧,对大家都难。 考官听着下面人的议论纷纷,心里也很无奈。题目是宫里特意遣人送过来的,压轴题分别是“武”“安”。她抽到“安”都算好的了,要是真的抽到“武”字,这三个小崽崽怕不是要当场发疯! 官家也真是的,我们的比赛也是帝后情深的一环么。考官默默地腹诽着。 她不知道的是,在观众席某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一对夫妻正在默默对峙。 长孙令听了这题就狐疑起来:“我前两日好像看见你写了两张纸,让朱银拿走了?” “阿令英明,就是我干的!”秦严堪称眉飞色舞。 长孙令:“……” 第42章 长孙令看着秦严那副邀功的模样就来气。什么呀,他居然在众人面前,堂而皇之地秀恩爱? 她清楚地记得,他好像写了“武”和“安”。武安侯府? 她左右四顾一下,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个角落。灼灼和阿大一下马车就跑了,不需要她担心。他们夫妇今日都是微服前来看萤萤比赛的,乔装打扮了一番,远远看去就像一对商人夫妇。 长孙令一把捏住秦严耳朵:“你整这出干什么?” 天爷!她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流芳千古啊。好好好,灼灼和阿大两个孩子都不用她操心,反而是这个夫君,这么大个人了,还搞些这种小把戏。仗着自己是官家,丢人丢到考官跟前了。 秦严委屈起来,嘴都嘟起来了:“阿令,你不觉得众人都在见证我们的爱情么?朕所钟爱之人,正是武安侯长女。” 长孙令没有他这种闲情逸致和浪漫情怀,她只觉得:“若真叫众人发现,你如何解释?你对皇后的爱要弄到人尽皆知么?” 秦严被松了耳朵,忽然正色起来,字正腔圆道:“武,是武德充沛的武,是兼资文武的武,是我武惟扬的武!” “安,是国泰民安的安,是安民济世的安,是万世之安的安!朕选取这二字,皆出乎勉励学子奋发向上,来日效忠大周,绝无任何私心。” 长孙令:“……” 她听得瞠目结舌。好家伙,原来秦严全部都想好了,该怎么说,都有草稿了!还真让他给圆回来了!如此一来,质疑他的人,说不定还要被他怼回来一句“是你自己私心过重,才看不见朕一番勉励学子之心!爱卿当自省啊!” 秦严见她呆了,难得的模样,也被她可爱到了,恨不能当场就翘起尾巴来:“我聪明吧?” 长孙令默默地伸出一根大拇指。夫君,你若是将这聪明劲多多用在别的事情上,只怕朝臣们都会轻松不少的。 当然,秦严肯定是拒绝的。他并不是工作狂,对他来说,能将所有朝政安排得当,让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这就够了。选贤用能也是他的本事啊!而一个帝王同时还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就离明君更进一步了。 他们说话间,场中的比赛已经开始了。 卢照雪在心里为第一幼学的师姐加油。她小声和徐翡说:“不管结果如何,起码有个前三进账了。” 场上只有三个人了。 徐翡默默地听着她说,心道,他们也可以争取一个前三的,不管是他,还是萤萤,他都会非常高兴。萤萤不是嫉贤妒能之人,她是很好的朋友。而他同样会为她喝彩。 为公平计,考官依然抽签决定从谁最先开始。 先说的总是占便宜的。 结果由临溪幼学的男孩最先开始,再是长华幼学的女孩,最后才是第一幼学的女孩。 听了这结果,卢照雪和徐翡都在心里为师姐捏了一把冷汗。 临溪学子负手而立:“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长华学子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萤萤暗中着急:坏了,诗仙诗圣的两句都用上了。 一幼学子延迟了一二,似乎在努力思考,赶在时间到之前道:“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萤萤长吁一口气。 徐翡有些好笑地瞥她一眼。 第一轮无人淘汰。于是进入第二轮。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观众们:…… 这是和长安杠上了是不是? 下一轮依然是三个“长安”相关的“安”。 第四轮依旧是。 观众们:麻了。 经历了连续四轮的“长安”之后,学子们终于离开了“长安”,说起了别的诗词。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眼见着三个学子思考的时间都变长了,显然他们的储存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决一胜负只怕再此一轮。 果不其然,临溪学子说出了“多歧路,今安在?”,一幼学子说出了“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长华学子已经输了。三魁已定。 卢照雪不由禀住了呼吸。 考官看向临溪学子,此人思考几瞬,便摇了摇头:“我放弃。” 二人一起看向一幼学子。此时,全场的目光都汇聚到这个十岁的女孩子身上。只见她微微笑道,甩了甩衣袖:“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嗬! 考官眼中闪过赞赏:“大妙!今日的魁首,正是第一幼学的方清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场中的第一幼学学子们纷纷大喊起来,第一项比赛,是第一幼学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卢照雪也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阿翡!我们赢啦!” 徐翡没有她这么生动活泼,却也由内而发地高兴:“是的,我们赢了。” 卢照雪举目四望,发现除了很多小崽崽之外,不少大人也是喜形于色。其中还有不少好像是官员来着……好了,懂了,他们也是校友。 就连他阿爹卢行溪也激动得脸红起来。她阿娘长孙质也笑眯眯的。 角落里。 秦严有些没好气道:“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还以为能用上‘武’字呢。” 他一副可惜姿态,让长孙令是又想笑又想骂。 秦严兀自道:“朕的精心设计啊。居然这么快就决出胜负。哎。” 长孙令似笑非笑道:“我们第一幼学赢了,你不高兴么?” 秦严当然要为妻子和儿女都上学的幼学高兴。他挤出一个笑容:“我好高兴的!”又可惜道:“可惜了我的设计。” 长孙令:“你,转过去,别耽误我待会看萤萤他们比赛。” 秦严嘟了嘟嘴,转过去不远处就是为帝后把风的朱银。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47节 朱银:…… “朕的设计啊。” 朱银面无表情:官家,您前两日要干这事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了,娘娘可能不会高兴恶,你一意孤行,现在好了吧,还要对着我唠叨。好好好,谁让我朱银遇到了你这样的主子呢。 程密才是所有人中最高兴的一个,他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意外之喜。当时看到方清蕴抽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都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毕竟在最后说的,总是落后几步。没想到最后是他们第一幼学拿下了魁首! 他顿时不颓丧了,挺直腰杆,在人群中找云院长。 云院长恰好也在人群中与他对视,下一瞬,云院长转身离开:他真的很怕程密那家伙跑过来和他说些阴阳怪气话!不怕,下一项就是术数了,那是他们云霄幼学的长项,他们还有简星越镇场子。 程密扬起下巴:嘿,这家伙也有这么落荒而逃的一天。叫他平日里看不起人,看不起我们第一幼学。哼,你们诗词一项连个前三都没有。 至于第二项术数,他确实没有太多的希望。毕竟初赛中萤萤和阿翡也只是中等成绩,要闯进前三,只怕是不易。 第二项术数比赛在两刻钟后便要开始。卢照雪和徐翡一起前往中心台提前准备。 去的路上,卢照雪对徐翡说:“加油!” 徐翡露出了一个酒窝:“我们向着小目标来了。” 卢照雪爆笑出声。是的,保三争二夺一,正是他们的小目标。 考官果然换了一人上来,他笑了笑,看着众人道:“首先恭喜诸位学子能来参加终赛。无论今日最终结果如何,希望你们都能加深在术数上的造诣,勤学不倦。” 十位学子道:“谨遵先生令。” 观众们都自觉安静下来。术数是现场出题,当即计算,写出答案呈作考官,现场宣布答案。依然是大浪淘沙。 不过相比起诗词飞花令,术数并不看运气,抽到谁都是极有可能的,而是完全看自己的实力,要公平许多。 第一题是“百兔纵横走入营。几多男女斗来争。一人一个难拿尽,四只三人始得停。来往聚,闹纵横,各人捉得往家行。英贤如果能明算,多少人家甚法评。” 这题很简单,大家很快就有了结果。 这一题没能筛选到任何人出去。 直到第三题之后,才筛走了两个人。 题目由易到难,逐步筛选。卢行溪和徐子恺二人频频点头,比他们二人当年比赛的时候还要紧张。 卢行溪捏紧了自己的手指。 徐子恺眼睛转都不转一下。 到了第四轮之后,场上居然只剩下三个人了,此三人正是简星越、卢照雪和徐翡。 程密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了,天啊,居然是他们的萤萤和阿翡闯进了前三!他悄悄地望了云院长一眼,果不其然,此时云院长又在空中与他眼神交汇了。 云院长心里其实也急得很,他看着这个画面,心里都快要急死了。此时第一幼学至少确保了两个席位,而他们云霄幼学只有一个席位。唯一能让云霄幼学占尽风头的,只能是简星越拿下第一了。 对上程密的目光,云院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了开。 卢行溪和徐子恺二人并没有多么激动,不像有些观众似的,已经为自己曾经的幼学呐喊起来。他二人如此低调,于是兵部尚书郑奇研就坐了过来。 郑奇研也是稳站官家的人,所以他们可以说是一个阵营的。郑奇研也是没法子,他是陪着儿女来看比赛的,但是儿女们的呐喊实在太大声了,他年纪大了,受不住,只好转身寻个安静点的地方待着。 这不,就看见英国公和徐枢密使二人颇为低调地在这,显然也不会忽然间发出一声呐喊,郑奇研心满意足地落座他们身边。 “英国公,徐大人。” 郑奇研并没有听过常平伯的忠告,事先也并不知道他们的儿女也参加了比赛。更不知道现在正在竞争魁首的三个人里边有两个是他们的儿女。 于是他一脸好奇道:“二位也是陪着儿女来看比赛?” 徐子恺微微一笑:“不才,犬子正在台上。” 郑奇研感觉自己受到了微微的伤害,而且总觉得徐大人这看似低调的语气中蕴含着什么不可知的力量,于是他转向卢行溪,意图寻找一个同盟,“国公爷……” “噢,我也是。” 英国公意气风发地说出这句话。 郑奇研:??? 什么啊,合着你们两个就是今日比赛学子的家长啊! 搞什么啊!我只是想安安静静找个低调的位置罢了,为什么会这样! 郑奇研一脸怨气,比鬼都大。 “二位的儿女真是有才华啊。” 英国公摆了摆手:“一点点罢了。” 徐子恺拱了拱手:“郑大人谬赞了。犬子还有得学呢。” 郑奇研:…… 但他才刚刚坐下来,总不能立刻就走,于是只能大大地称赞:“国公爷有这样的女儿、徐大人有这样的儿子,真是好福气啊。” 好在比赛很快就继续进行。 考官正在抽取题目,观众席中却忽然响起了一阵鼓声。郑奇研放眼望去,只见一个小姑娘极其威风地手持一面鼓,每敲一下鼓就喊“第一幼学”,她身侧的其他男孩女孩们则一起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声音:“必胜!” 那小姑娘再咚咚敲了两下鼓,便是“夺魁!” 观众们纷纷被这场面震撼到了。他们不自觉地跟着呐喊起来。齐声鼓掌,喝彩,不经意间就被拉入到了第一幼学的阵营中。 云院长一脸羡慕忌妒地看向程密:第一幼学何时有了这般召唤力?好好好,居然还背地里撺掇学生弄了这大场面,真有你的程密。 程密:??? 这和他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学生们自发性的行动。啊呀,不得不说,学生给力,先生真是跟着躺赢啊。 秦严本还在计较诗词那么快就比完了,此时却眉飞色舞起来:“是我的灼灼!”闺女的声音他还是认得的! 是他的宝贝闺女在给萤萤他们加油助威啊! 他眼睛瞪大,拼命寻找着女儿的身影。 秦晔可不是突如其来,他们几人小分队是早有准备了,带领整个梅花堂、兰花堂的小崽崽们,就连从前骄傲的和孔雀似的楚央这次也一致对外。因此这效果简直算得上完美。全场撼动,还给第一幼学也吸引了不少助威之人——毕竟很多百姓他们并不了解几所幼学,听见这么多人给第一幼学助威,便也从众地跟着喊起来。 于是台上的卢照雪和徐翡也听见了。 他们相视一笑。小伙伴们的心意他们都体会到了。 简星越却听得有些心烦意乱,还鄙夷地看了一眼这两个人,到底是小娃娃,整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术数说到底还是看实力。他们能挺到这一轮是挺不错的,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他在心里发狠道。 考官开始宣读题目,越听,场上就越是安静,沉默,沉默是今日的观众席。 很多人连题目都有些没听懂。不少男人在朝中也是为官的,但不是在户部任职,他们如今是知道术数有多难了,户部的工作也有户部的难处啊。他们光是听了这么一会儿,就有些头晕眼花的了。 平日里只觉得户部的主事们非常轻松,不过是负责算钱、花钱、发钱,他们还羡慕的不得了。现在是知道了,确实不容易呀。 “今年这终赛的题目确实出的难。” “谁说不是呢。”有人摇摇头,“说不准这三个小娃娃都答不上来,还得换一道简单点的题目呢。” “我家就住在这明章书院附近,每年比赛我都来看的。就属今年题目最难。” “哎。他们也是不容易,小小年纪就学这么难的学问。” 简星越听完题目之后,脸色也微微难看起来。考官还特意说了:“此题给一刻钟的时间回答。有答案的请写好让我去收。一刻钟内,做对的人为胜;都做对的人,根据时间长短判断次序。” 等听完题目,卢照雪和徐翡心里都一惊:这题目好耳熟啊!上一次徐子恺给他们出过类似的题目,已经是很难了,后面两位父亲还给他们更加深入浅出地分析了,因此对他们来说,这题其实并不难。 卢行溪和徐子恺二人则更是震惊,互相看向对方,碍于身边有个碍事的郑奇研,才没有说话。 郑奇研此时却无端端替他们的儿女紧张起来:“这题是不容易啊。” “我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思路。”他紧皱眉头,“只怕令爱令郎他们做不出来了。” 卢行溪:啊这。 徐子恺:…… 郑奇研琢磨了好一会儿,“噢我知道了,是不是这样,巴拉巴拉……” 卢行溪点头称是:“到底是郑大人才学渊博。” 郑奇研有些得意地抚了抚长须:“我也不过是比孩子们多了些阅历罢了。哎,待会二位也不要责怪他们,这题目对他们这个年纪来说,委实是难了。” 卢行溪:…… 他摸了摸脑门,笑道:“郑大人,或许他们做得出来呢。” 郑奇研心道,这怎么还过分自信呢。知道你英国公宠女儿,可是也不能无脑说话吧。他看向徐子恺,希望徐枢密使能说一句公道话。总不能徐枢密使也这么迷之自信吧。 谁知道,徐枢密使也叫他失望了:“是啊,我们要多给孩子一些信心。” 郑奇研:…… 没救了,这两个自信爆棚的老父亲。 他还是早点想一些安慰他们的台词吧。在腹中打好草稿,也好随时用上。 下一秒,就传来考官惊喜的声音:“第一幼学的卢照雪与徐翡居然同时举手交卷,让我们看看他们的答案如何!” 考官是真的感到惊喜,难道这一届居然有这么厉害的两个苗子? 他直直看向两张卷子,答案、过程,全都正确!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另一张卷子,虽然步骤有所繁杂,但最终结果也是对的。 而二人是同时交卷,足可见他们都是胜者。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将云霄幼学的简星越淘汰了。 考官正式宣布:“恭喜卢照雪、徐翡同时做对了这题。” 简星越的脸色惨白起来。他是他们云霄幼学的希望,这一次却输给了死对头第一幼学,还输给了他们的两个小孩子! 这让连续三年获得魁首的简星越完全不能接受。可是事实就是,他并没有来得及做出这道题,而就考官公布出来的卷子,他也清楚地看到,无论是卢照雪还是徐翡,都切中要害,算了出来。 在他最擅长的术数领域被击败,简星越失魂落魄地下了台。他已经被确定了是三魁,也算为云霄夺得了一项荣誉,可他并不高兴,云院长也脸色难看地看着他,“回去再说!” 郑奇研也一脸不可思议。天啊,他感觉自己的脸隐隐作痛,甚至不敢转身去看徐、卢二人的眼睛。但当他鼓起勇气转过身去时,却见两位父亲并未嘲讽他,也并未志得意满,而是互相说着“也不知道两个小崽崽最后谁能拿下魁首。”“是啊,其实也没关系,他们都是有实力的。” 郑奇研心道:哎,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了。什么时候我才能和他们两个一样淡定啊。又一想自己的儿女,更觉得心灰意冷。 又是一段间歇期,秦晔再次上线。只见她一马当先立在最高处,敲鼓敲得极有力,小伙伴们的呼应也更加大声。 “第一幼学必胜!” “第一幼学夺魁!” 显然都已经成真了。无论是卢照雪还是徐翡夺魁首,荣誉都是落在第一幼学了。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48节 场上只剩下两人。在考官的设想中,这道题要么是大家都做不出来,要么只有个别人做得出来,还未曾料到有现在这种情况——同时两个人做了出来。 于是只好启动紧急备案——请在台下观看的高执音高先生亲自上来出一题。 全场轰动。 “高先生回长安了!” “是高先生!” 高执音并未推辞,沉思一会儿,就出了一道题,她还是特意避开了已经在《算林》中出现的题,以免对徐翡不公。 听完题目,观众们再次沉默了。这题,显然也并不容易。与方才那题,只能算是卧龙凤雏了。 卢照雪也是心里暗暗惊讶。但好在她一向心态好,无论如何都能硬着头皮想下去。她同样是想出了好几种思路,若是一一尝试,只怕要花很多时间。她心里有些可惜,这次可没有一个“杜如晦”来替她谋断一个了。 于是她自己选了一个偏奇一些的思路开始运算。幸运的是,这条路很快就算了出来,她写下运算过程和答案,一并交给考官。 不多时,徐翡也举了手。 观众们都翘首以待。 两份试卷被送到了高执音和考官身前,高执音看完就笑了。考官也看的咋舌,这两个孩子是真有灵性啊,在术数一道,必然大有造化。 他看了一眼高执音,见高执音点头,便正式宣布:“此题,卢照雪与徐翡的答案都是对的。因卢照雪交卷在前,故卢照雪为本次术数大赛魁首,徐翡为二魁,简星越为三魁。恭喜三位学子。” 卢照雪忍不住笑了开来,她小小一个人儿,脸上并不是志得意满的笑,而是透着意气风发感。有些人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她阿爹英国公的影子。 郑奇研心道:英国公竟然还有这般厉害的闺女,怪不得就这么一个女儿,也没见他着急忙慌要再生一个儿子。别人家没有儿子早该急死了,偏偏他不急。 若我闺女能有这般本事,那我也…… 徐翡暖暖的目光落在卢照雪身上,他们都实现了小目标呢。 卢行溪已经高兴得蹦了起来:萤萤拿了魁首!啊啊啊啊啊!是我的崽崽啊! 还是长孙质强行把他按了下来,免得左右四下的人开始传播“英国公高兴得翻了跟斗”的事实。 不是她拉着,郎君真有可能现场表演一个翻跟头。等他兴头过去了,只怕恨不能挖一个狗洞钻进去。 第43章 卢行溪的确是干得出这种事的。他虽然被妻子按在了座位上,但脸上的表情却好像发了大财、升了大官,不,比升官还要高兴!这一点,郑奇研可以作证。 他与英国公同朝为官也许多年了,最是清楚国公爷秉性。整日里与钱账打交道,三司的人最要冷静平和,而英国公确实是一个这样的人。因此今日郑奇研对这位同僚的滤镜有些碎了,谁能想到,为了闺女一次魁首,拿了四年魁首的英国公会兴奋激动成这样啊!要知道,当年他被提拔为三司副使,他都宠辱不惊的啊! 可现在,看看这不值钱的样子。咦惹。郑奇研不想再看他了,他怕自己心太酸,想到不争气的小儿子和小女儿……于是转而把目光投向右边。 徐大人一向是清冷绝尘的……额,这个傻笑的男人是谁?还是那个鬼见愁徐大人么?搞什么啊,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淡定啊。不就是拿了长安幼学术数大赛的魁首和二魁嘛。 区区一个小名次……郑奇研心里撇撇嘴,不行,他实在骗不了自己了,根本就不是小名次。如果是他儿子或闺女取得了这样的成绩,他郑家,定要放三日三夜的鞭炮!他要让这一条街的小乞儿、门口的石狮子,都知道他们郑家有喜事发生! 哎,其实英国公和徐大人都算是低调的了。他只是心里有些酸罢了,真的,一点点而已。 卢照雪和徐翡的名次一被宣读出来,秦晔他们的啦啦队立刻就转型为庆功队。只听秦晔一声鼓下,众人于是齐声道:“第一幼学实至名归!”“恭喜卢照雪、徐翡!” 不明所以的百姓们也跟着喊。 啊啊啊啊啊。卢照雪本就是热情大方的人,听到小伙伴们一个个这么热情地恭喜他们,她立刻兴奋得脸都红了,恨不得手舞足蹈起来。高高地扬起双手,大喊:“谢谢你们!” 徐翡生性内敛,却也被这排山倒海般的威势给暖到了。他开始品味这种来自小伙伴带来的友情。 他们这场术数已经结束,再过两刻钟就是最后一场射箭了。 因此他们现在先行离开,等最后会有人给他们一起颁奖的。 卢照雪和徐翡笑道:“没想到我们这么争气!”她一开始说那个小目标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他们居然真的有可能实现呢! “这也是我们的幸运。”徐翡弯了弯唇,“恰好我们遇到了那题。” 卢照雪正色道:“却也不能如此说。你还记得吗,一开始的时候,是我们主动多问了点,阿爹他们才出难了题。我们虽说占了做过类似的题的便宜,但焉知往年其他魁首们就没有做过类似压轴题的题呢?” 徐翡这下释然了。是啊,本就是各凭本事,努力也是一种本事,运气也是一种本事。 是他着相了。 看:小)说@加v信*www-xiamu 两个小崽崽先不急着回到爹爹身边,而是去和小伙伴们碰头。秦晔也已经带着小伙伴们向他们走来。一遇见,就爆发出疯狂的叫声。 秦晔超级开心,“萤萤,阿翡,你们可太厉害了啊!” “今日我们第一幼学打破了云霄三年魁首的神话!魁首再次落在我们学校!我们不仅有魁首,还有二魁!” 卢照雪也喜滋滋的:“还要多谢阿姐你们为我们做了这许多。当时听见你敲的鼓声,听见你们的喊声,我感觉更有劲了。” 王临也超级高兴:“我也喊得很大声!” 徐翡道:“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程秋迟的脸红扑扑的,卢照雪一见她这样就知道她肯定也扯开嗓门喊起来了,心疼地捏一捏她的手:“秋迟不必如此,本就身子弱,你们让她坐着看就行了嘛。” 程秋迟忙道:“是我也被大家的热情带起来了。萤萤,我也想给你加油嘛。” “嘿嘿。”两个小女孩说说笑笑。 卢照雪又冲到秦晔跟前,比了个大拇指:“阿姐,你是这个。不愧是咱们的总指挥啊。” “那是。”秦晔扬了扬下巴,她现在可不仅仅指挥了梅花堂,甚至还指挥了兰花堂,今日甚至还指挥了其他所有第一幼学的学子们。那些年纪大的师兄师姐们都愿意加入他们的阵营。 这种并肩作战、一致对外的感觉真好! 这种指挥得当的感觉真好! 秦晔:“我做的也不多,还是咱们同窗们给力,大家齐心协力为你们助威,加上你们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这才有了今日的胜利。” 程密从旁经过:“秦晔说得好!”他一脸慈笑:“你们今日太棒了。” 学子们都笑嘻嘻的。 程密今儿心情是真的好,不仅仅是因为诗词、术数魁首都被他们第一幼学收入囊中,也是因为他们加油助威的这种行为,将他们第一幼学的风采喊了出来,将互相鼓励的同窗之情喊了出来。 老云的脸色都不知道难看成什么样了,他也懒得去刺激他了。反正今日过后,大家记住的一定是第一幼学。 庆贺完后,大家各找各爹娘。卢照雪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爹娘了,尤其是阿娘,今日还特意没去衙署,来见证她的比赛。 长孙质果然是笑吟吟的一把搂住闺女:“阿娘的聪明闺女诶!” “阿娘~” 卢行溪在一旁看着她们母女黏糊,好想伸一只手进去,却发现自己实在插足不了,只能遗憾叹气。 卢照雪从阿娘怀中出来,又对着卢行溪道:“阿爹,你们还记不记得,之前答应过我,只要我拿到前十,就答应我一个小要求?” 这么一说,当父母的自然是都想起来了。其实萤萤早就做到这一点了,这一次更是直接拿下了魁首,和她阿爹当年一样厉害。 “记得记得!”卢行溪可不愿意成为女儿心目中那种言而无信的阿爹。 “那我想连吃三天烤肉。”卢照雪迫不及待地提起了要求。 卢行溪:“……” 他眉头一竖,就想说“不行”。天天吃烤肉,萤萤这么小哪里受得住,不又得生病?到时候嗓子疼,前阵子发热还没完全好了呢。 但见闺女实在期待,只能和她打着商量道:“连吃三天国公饼如何?” 闺女应该还是讲道理的吧。 卢照雪:“……阿爹,国公饼虽然很好吃,但我想吃的是烤肉啊!”阿爹烤肉是一绝!国公饼的话,只要她想吃,阿爹一般都会同意做给她吃,烤肉的话,他们就会嫌弃烤肉太过上火,不让小孩吃。 哼╭(╯^╰)╮ 卢行溪眼神一瞟:“这事我们得问过你阿娘的意思。” 被甩锅的长孙质:??? 郎君,你是会祸水东引的。 她笑了笑道:“咱们回家再说。总之萤萤这么厉害,该有的奖励,爹娘少不了你的。” 卢照雪这才高兴地点点头。 徐子恺看着他一家三口相处,也有些艳羡。要是娉娘还在,该多好啊。 最后比的是是射箭。第一幼学有一个师姐入选。依然是十个人,都穿了一身胡服,女孩子英姿飒爽,男孩子利落挺拔。 这一项比赛最有看点,全场人都欢呼起来,给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加油打气。 最先比的是射一百步之外的固定箭靶,计算得分,留下了五人。 剩下五人将会角逐出前三。 卢行溪小声和卢照雪说:“马上就是移动箭靶了。而且难度比起去年也会有提升。”根据诗词和术数两项来推测的话。 卢照雪的眼睛简直无法从场上的射手中离开。他们一个个的,身姿挺拔,拉弓的姿势英气十足,射出去的那一瞬,仿佛注入了灵魂。卢照雪都快看入迷了,尤其是有一个高个儿女孩子,那叫一个气势十足,她站在那里,气定神闲,每开一弓,都信手拈来。 做她的对手一定很可怕吧。在她身边射箭的人一定感受得到她的压力。目前为止,这位的成绩是最好的。 果不其然,很快到了移动箭靶,而且同一时间转换的速度还要更快,忽而往左,忽而往右,忽而三个箭靶交错进行。而每个人手中仅仅有十支箭,只允许射在十个箭靶上,不允许重复射。 最后统计成绩,依然是那位女孩子箭无虚发,全都稳稳地射在了靶心的位置。射箭魁首毫无疑问就是她。 卢照雪看得眼热:“阿爹,这是神射手啊。” “目前这个女孩子有神射手的苗子,只要她继续坚持,一定大有可为。”卢行溪道,“能达到这种水平尚且称不上神射手,军中有很多这样的人。” 他还给闺女科普道:“你知道武安军中有一支专门的神射手卫队么?” “真的么?”居然还有这样的一支队伍?这也太厉害了! “真的。一共十多人,但每个人射术都是数一数二的,其中最厉害的就是你姨母,你姨母射术冠绝全军。”卢行溪也是极为佩服那位大姨子的。她冠绝全军的射术,曾经让她带着这支卫队偷袭敌营的时候,一箭射死了对方副帅。 虽然名头被扣在了武安侯的头上,但实际上萤萤是知道她姨母很厉害的。 卢照雪听得都快熏熏然了:“我也好想拥有这样的箭术!” 卢行溪并没有批评闺女贪多嚼不咽,又想要术数超群,又想要箭术超群。只要闺女愿意学,有心思学,他就愿意给她创造条件。 “行。等明年骑射一块学。”卢行溪还记得大姨子答应给闺女送的小马马。 “好!”卢照雪心里可高兴啦!总有一天,她也能和场上这女孩儿一样,英姿飒爽! 和她一起领奖的时候,卢照雪还偷偷瞄了那女孩几眼,还自己悄悄地偷笑。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49节 别人是没注意到,但徐翡看清了她的小动作,他也忍不住笑了。 郑奇研看得心酸,立刻就去捉了自己的两个儿女,耳提面命:“你们要用功啊!看看人家卢照雪,看看人家徐翡,哎,比你们还小呢。” 立刻吩咐车夫回府,就亲自监督两个小孩做功课。 郑尚书的两个孩子:???呜呜呜害人不浅啊这趟出行。 王将军今日也被军中同僚拉来看长安幼学大赛。原因无他,可以从小 小年纪的孩子中选出擅长射箭的好苗子,将来说不定就能带入军中,又或者提前收徒,也是一桩美事。 事实上,今日户部也有个别官员在场,也是为了提前考察适合进户部的好苗子。 却不想今日的射箭魁首竟是个小娘子,王将军和同僚二人面面相觑,最后也只道:“到底我朝武德充沛。”就连小娘子也颇为厉害。 打了个哈哈过去。 王将军收徒自然是不能了,更觉得自己家的长子不争气。不仅不能参加射箭比赛,更不能参加诗词、术数,竟无一个拿得出手的。这让王将军倍感生气,上次旬考成绩出来,去开了家长会的娘子回来说了王临的成绩,他就很有些焦急。但上次才和儿子大吵一架,实在不好逼迫太过。 可今日,委实是个好时机。 于是一回府,就去寻了王临。王临正好与两个弟弟在一处,和他们说得眉飞色舞的,今日的幼学大赛是何等精彩,他的好朋友徐翡和卢照雪又是如何技惊四座,他们的啦啦队又是何等惊艳四座。 王停和王云听得频频点头,两个小崽崽一起发出欢呼。嘿呀,他们的阿兄都读第一幼学,他们大概率以后也会去第一幼学的了。 王将军一入门,就看见长子在吹嘘,他立刻就皱了眉头,一脸不悦:“说得和你自己的功劳似的。徐家的徐翡,还有卢家的卢照雪,都比你年纪小,人家已经能参加比赛了,还拿了名次,你呢!” “若说诗词与术数,你不擅长,也就罢了。咱们将门出身,至少射箭能被学校选上去参加比赛吧!你也不行!我看平日里还是对你们太放松了,才让你这般没有斗志!” 王临:??? 他的好心情都被坏爹给弄没了。“阿爹上来就扫兴!萤萤和阿翡他们有好成绩,我为他们高兴还不行么?难不成你想我做一个心胸狭隘之人么?” 真可笑,他才不是张轲那种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呢。他真是不明白阿爹,吃火药了不成? “那你自己呢?”王将军怒其不争道,在他看来长子就是不图上进,完全没有他们将门子弟的进取之心,“你的小伙伴个个出类拔萃,你可有什么配得上他们的地方?我可看来你的成绩单,上次旬考和这次旬考,你也就骑射课还算马马虎虎,文章和术数,都算不得好。” 王临有他时常锤炼,骑射课每次都有前三的名次,但王将军看来,这完全是他的功劳,是他督促了儿子才有今日。那他没有督促的文章和术数,王临的成绩全都只是个二等。 这绝对是他自己不认真学习导致的! 王临撇了撇嘴:“阿爹当年在幼学时,文章和术数也是全堂垫底的。” 王停还在一旁补充:“是啊,祖父说的。” 王将军:“……” 阿爹啊,你怎么什么都和孙子们说啊,这让儿子如何树立父亲的威信! 他叉了腰,抓住儿子:“总之,文章和术数你不能再垫底。至少要有一项拿得出手的。从今天开始,我们得加练!” 王临一脸莫名其妙的,他本身就是打算要从军之人,本就不会松懈,阿爹何必强行说这些呢?难道被打压了,我会很高兴么? 王停则凑到哥哥身边小声道:“阿爹就是这个样子的,哥哥别理他。” 他们兄弟几个才是一伙呢。就连王云,也不稀得这个亲爹。王将军是一个典型的直来直往式父亲,毫无半点温情可言,动辄打压与嘲讽,连小儿子都不放过。谁会喜欢他呀! 王将军见儿子们都肯练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王家子弟的风范呢! 卢照雪回了家,就和爹娘讨论起这次战果的奖励来。作为术数大赛的魁首,她获得了考官们发的一面小金牌,纯金打造,是有对应价值的。二魁、三魁也有小金牌,只是做得比较小而已。因此之前也有平民子弟拿到小金牌后特别高兴的,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这可是能换钱的。 鱼跃龙门,这就是寒门贵子的分量了。哪怕不能改换门庭,读书明理总是有根胡萝卜在吊着的。 长孙质很为女儿高兴:“帮你将这小金牌挂起来,就放在你房里。” 卢照雪点点头,如此最好了,又缠着卢行溪问:“阿爹也有小金牌?” 说到这个,卢行溪可就来劲了。他很想装作云淡风轻,但眼角的笑意无论如何也遮不住:“有四面,你阿娘收起来了,待会拿给你看看。” 他们家世代富贵,自是不缺银钱。这种具备荣誉性质的奖励,自然是好好收着的。 他不由回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拿小金牌回家之时,爹娘的反应。阿爹也笑了起来,夸他是个极为聪明的孩子。 卢照雪点了点头,及时送上她的夸奖:“阿爹也太厉害了。我能有今日,说不定就得益于阿爹的好基因。” 卢行溪听了女儿这样说,自是心里得意非常,又怕妻子听了不高兴,忙自己补充道:“嘿,也不能这么说,你阿娘的好基因更多。” 长孙质颇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又说:“萤萤说要连吃三天烤肉,郎君怎么说?” 休想推锅给他。倒要看看他愿不愿意开罪闺女了。 卢照雪一听这一茬,忙把目光投向阿爹:“就是啊!我的烤肉怎么说!”她就抓着阿爹说了,谁让阿爹是个软柿子!小孩子才是最聪明、最灵敏的,一眼就能看出爹娘里边谁才是那个色厉内荏的,谁才是那个能拿主意的。 别看阿爹平日里上蹿下跳的,该阿娘拿主意的还得阿娘。不过今日阿娘似乎不想拿主意,全授权给了阿爹。烤肉也得指望阿爹的手艺,总不能让他心不甘情不愿的,于是卢照雪只能寄望于阿爹这次给力点。 卢行溪:“……” 他扭扭捏捏道:“等过几天,你确定全好了。阿爹给你烤肉吃。你放心,阿爹说到做到。” “好耶!”卢照雪当场翻了个跟斗。 长孙质:…… 坏了,闺女别的没学到,翻跟斗倒是和她爹学得一模一样的。今日只摁住了郎君,没摁住萤萤,幸好这是在家里头,最多也只有下人看见了,觉得小娘子可爱而已。 卢行溪还在一旁喝彩呢:“翻得真好!” 我卢行溪的闺女,真像我啊! 长孙质:“……” 她自己也掌不住笑了。 等晚上安歇的时候,才问郎君:“连吃三天烤肉,萤萤可受得住?” “嘿嘿,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萤萤不就是想吃烤肉嘛,我怎么烤不也是我的做法?”卢行溪才是那个烤肉的人,完全可以将烤肉少放些腌料,少弄得那么油,“我再摆些别的好吃的,她一准被吸引过去。” “小孩子也是图个新鲜,我越是不让她做,她越是想要做到。等真的吃起来了,没准还嫌弃吃厌了呢。”卢行溪最懂卢照雪了。 长孙质笑道:“郎君心里有数就好。我今日告假,明后几天肯定忙起来,萤萤的吃食你得看着些,别让她又病了。” 卢行溪知晓妻子在情报司的重任,也明白她的不易,点点头,搂住她的肩膀躺下来:“我看着,你放心。” 长孙质心说,就是有你这样中二的阿爹,我才很难放心啊。你和萤萤简直是两个孩子。但又转念一想,郎君旁的不说,在女儿的事情上,是没出过错的,再说了,他也是第一次当爹,总不能他允许自己做个六十分的阿娘,自己不允许他做个六十分的阿爹吧。 于是也放下心来。 定远侯府。 徐翡自己并不是一个喜欢炫耀的人,对于荣誉也看得很淡,只是这次是代表幼学,他也难得更有进取心。拿下了二魁,这枚小金牌他也随手给了小厮,让他收起来。 谁知没多久,他阿爹身边的小厮就过来道:“小少爷,侯爷说将您的小金牌放到客厅,让人裱起来。” 徐翡:…… 他抚了抚额角,决定去找亲爹亲自说。阿爹正在书房里,伏案在写些什么东西。 徐翡凑过去一看,发现开头是“娉娘”,立刻就非礼勿视地站到一旁,不再看了。竟是给阿娘的信,他心里一震。 “阿翡来了?找阿爹什么事?”徐子恺也被这小子给吓了一跳。他本来今日得了儿子的好消息,一回家就直奔进书房,打算好好给娉娘写一封信,好告诉她,咱们儿子有出息啦!还拿了长安幼学大赛的奖啦!还有一块小金牌哦! 徐翡开门见山:“阿爹,那块小金牌放在客厅,未免太过张扬了。我收起来也就是了。” 徐子恺也是一时太过得意,忘记了儿子的性情,阿翡本就是低调的人,他也是头一回领略到这种儿子厉害的感觉嘛!这才难免有些上头。 这种后辈出息,和自己出息,带来的成就感根本就不一样嘛。他徐子恺就一个孩子,也是头一次嘛。 于是徐枢密使唯唯诺诺道:“好,不放客厅了,你收好吧。” 徐翡这才点头。 “阿翡,你想要阿爹给你什么奖励?我可听见了,英国公也要给他闺女奖励呢。” 徐翡想到萤萤为了争取三日烤肉的认真神情,忍不住就要笑,到底以手掩住唇角的笑:“我无须什么奖励。”见阿爹还有话要说,只好道:“若阿爹真要送的话,我希望阿爹能给我看一下你给阿娘写的这封信。” 他够体贴了吧。够懂事了吧。 徐子恺:“……” 写给妻子的肉麻话,能让儿子本尊看到么?但儿子难得提出一个要求,哎,大不了就破坏掉亲爹在儿子心目中的形象就是了。 徐子恺一咬牙,将手中的信递了出去,只是手指颤抖。 徐翡正要去接,原以为一接就过来了,没成想始终拿不走。他不解地抬起头,撞见亲爹那舍不得的表情:…… 他抽了抽嘴角:“阿爹既然这样舍不得——” 徐子恺眼前一亮,莫非儿子想要换个要求?那感情好!只要儿子愿意,什么宝贝他都能寻来! 徐翡淡淡道:“那我就更要看看了。” 第44章 徐子恺:“……”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徐翡,这还是他那个儿子么?又见儿子嘴角带着些促狭,有些恍惚起来。 很快,一个念头闯进心头:阿翡都开始和我开玩笑了!这不就是他愿意亲近我这个阿爹的信号么! 好好好,哪怕是为了这个,这封信都不必留,就给阿翡看! 他这次也不扭捏了,直接将信递给了徐翡。 徐翡不笑了,展开来看,这是一封写到了一半的信。原来阿爹对阿娘是这样说话的呀,还怪亲昵的。 阿爹看着清冷,对阿娘却有些啰嗦啊。自己今日比赛的事,阿爹本来可以两句话陈述完起因经过结果,他非要长篇大论,从今日一大早说起,噢不对,后面他又追忆了一下昨晚上熬夜处理公务的事…… 嗯,大人果然都是有多副面孔的。估计自己长大了,也会变成这样吧。 徐翡见阿爹耳根有些红,到底体贴他,他也自觉成长成一条好的小棉裤啦(上次萤萤自夸她是阿爹的小棉袄来着),便将信还给了阿爹:“阿爹这般爱重阿娘,我见了也只有觉得高兴的。” 即便阿娘已经不在了。其实自己还是子凭母贵呢。若非阿爹爱惜阿娘,又怎会爱重自己?为了自己不续弦呢? 阿娘在他眼中的形象已经有些模糊了,当时他才三岁,她或许没能获得自己这个儿子全心的爱,但已经获得了徐子恺这个丈夫全心的爱了。或许阿娘也并不遗憾。 领悟了一番爹娘之爱的徐翡点了点头。今日又学了些东西。 徐子恺听了儿子这么说,就知道他看出了自己的不好意思,顿时也不会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儿子的头:“你阿娘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你是世上最好的孩子。” 本以为说这些黏糊糊的话会更不好意思,但他这一次说完却一点异样感觉都没有。因为这一次并非他听从卢行溪之言说的,而是发自内心说的。 他以徐翡为傲。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50节 徐翡和亲爹一脉相承,容易耳根红,此时果然也红了。他心里有些澎湃,只能竭力压制,告辞离开。 第二日开完大朝会,秦严又宣了周明光、卢行溪、徐子恺、顾瑾到立政殿议事。顾瑾是参知政事,人称副相。这次主要议论的是今年给西北军增添衣物以及屯田一事,因此涉及财政、军政的几人都要到场。 几桩大事讨论完毕,周明光和顾瑾先行告退,秦严忍不住夸赞起来:“英国公,徐爱卿,昨日的幼学大赛朕也去看了,萤萤和徐翡真是厉害啊。好好培养,将来指不定要进户部为朕分忧的。” 徐子恺本就是官家心腹,听官家这般说,也当是他拉拢的手段,也笑道:“多谢官家抬爱,犬子还有得学呢。” 要是徐子恺这个外人不在,卢行溪一准和姐夫翘起尾巴来,夸耀萤萤。但徐子恺在,卢行溪只能故作谦虚道:“徐大人说得没错。” 秦严在心里撇了撇嘴,这是你卢行溪一贯的性子么。哼,少给朕装大头蒜。 二人一道离开后,秦严才对朱银吐槽:“朕夸了他女儿,他都不夸朕的女儿,真是不懂礼尚往来!” 朱银:…… 等等,官家特意将国公爷留下来,该不会就是为了互夸吧。他不由想起了上一次官家主动对国公爷夸萤萤小姐,而国公爷后面才想起来夸大公主的事。就这,都还被官家暗自埋怨呢。 这一次,国公爷压根没夸大公主,官家这不就又有小脾气了么。 不过,朱银得为国公爷说句公道话啊:“官家,此次到底是萤萤小姐参加了比赛。”换言之,大公主也没参加比赛,让人家英国公从何夸起啊! 说到这,秦严可就有话说了:“灼灼不是也指挥了全幼学的同窗们一起加油助威么?虽说萤萤的取胜全靠自己,但灼灼的表现也很棒啊!卢行溪他什么意思,瞧不起我灼灼么?” 朱银目光呆滞:…… 我想,英国公应该没有这个意思吧,他也挺疼爱大公主殿下的。原来又是官家的炫女症发作了啊。之前只有国公爷有此症,现在已经出现了人传人的迹象,官家就是第二个患者。 也不知道,下一个患者会是谁。 卢行溪和徐子恺一同出门,共同说着彼此儿女的好话,他们又是一起参加比赛的,好比战友情,两个爹爹关系自然也无形之中拉近了很多。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正和谐着,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恭喜国公爷,恭喜徐大人啊。” 原来是顾相还在,正好遇到了他们两个。顾相也听说了英国公女儿赢得魁首,徐枢密使儿子拿下二魁,第一幼学再度扬眉吐气一事了,这不,正好恭贺一下两位同僚。 卢行溪和徐子恺自然是要谦虚一二的。 顾相抚了抚长须:“自古英雄出少年啊。”眼神瞥见卢行溪,又自觉多加一句:“自古英雄出少年少女啊。” 又笑着道:“二位子女正好是同窗,又都聪慧,擅于术数,真是两小无猜啊。长大后未必不是天作之合。” 他是有意讨个趣,却不想正好戳着了卢行溪的肺管子。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小闺女被某些不怀好意的小男孩给骗走,其中最被他提防的就是王临和徐翡,还是因为最近他们都一起玩了,卢行溪才稍微放心下来。 顾相是见两个小儿女是同窗,父亲职位也相差不远,将来卢行溪肯定也是要当三司使的,那和枢密使就是平级了,两家简直就是刚刚好,天作之合!他看着就觉得很合得来。 卢行溪当下就淡了脸色,对着徐子恺也嫌弃起来:哼,就你家小子,也想和我萤萤天作之合。两小无猜确实也是两小无猜嘛,何必多加一个天作之合呢,顾瑾啊顾瑾,你是真不会说话!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从英国公的脸上转移到徐枢密使的脸上。 徐子恺此前从未想过这一点,他儿子和卢行溪的萤萤玩得来,那就一起玩嘛。孩子们都还那么小,他根本是不考虑那么多的。 但现在经过顾相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思路打开了。这倒也不是不可以啊,英国公的闺女萤萤又聪明又漂亮,和他的阿翡定然是极为相配的。 只是……他一看卢行溪那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是了,所有有女儿的父亲,都必然只可能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靠近我女儿者,杀无赦! 徐子恺虽然性子冷清,但他并不是一个只顾自己行事的人,他胆大心细,很能抓住关键,因此,他很快就发现了卢行溪最大的弱点就是他的妻女。这时候顾相开这种玩笑,他当然不会高兴到哪去。 即便他已经暗暗有了促成两个小儿女的念头,但也只是一个念头罢了,万一萤萤不喜欢阿翡呢,这也并不奇怪。如今他们两个小伙伴合得来,就已经很好了,将来的事就交给将来吧,不必现在就开始担忧。 但此时必须打消卢行溪对阿翡的恶念才行,否则卢行溪可能会用各种手段让“两小无猜”自行消失。 “我与英国公倒是没有这样的想法。孩子都还那么小,言之甚早。” 听到徐枢密使如此表态,顾相也微微惊讶。他这么说,肯定是得罪卢行溪了,显得好像瞧不起他家的闺女似的。这岂不是和英国公结怨?哎,若是导致他二人结怨,倒是我的罪过了。若他俩真的不合,英国公府和定远侯府,我该站哪边才是呢…… 谁知,英国公听了这话,消失的笑容却重新出现了:“徐大人说的很是,我也是这般想的。”又微微埋怨顾相:“下回顾相可别开这种玩笑了。小女还小,这些事情还远着呢。” 顾相更惊讶了。怎么回事啊?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我跟不上如今勋贵的潮流了吗?不都是一家有好孩子早就开始求了吗?你们一个国公府,一个侯府,父亲官职也差不多,本就般配,怎么还推搪啊? 顾相带着满脑门的问号走了。 徐子恺才再次对卢行溪道:“真不知道顾相好端端提起这些干嘛。小孩子本身纯洁天真,何必掺杂那些呢?” 卢行溪本来心里还对徐家父子有几分的提防,今日听了顾相这话更是拉响了警报,没想到徐子恺如此的知情识趣,而且和他的意思完全一致!他的提防心也稍微回落了些,也埋怨道:“就是嘛。干嘛要用看大人的眼光来看两个孩子呢。” 徐子恺频频点头。 卢行溪心道:算你明理。哼! 第一幼学梅花堂内。 卢照雪和徐翡忙完幼学大赛的事,终于可以加入到小伙伴们之中了。他们的《偏心爹爹恶毒哥》已经在初步筹划中。在卢、徐二人不在的时候,另外四人已经将大纲都改了好几次了,一次比一次精进,一次比一次有意思。 今日下学后,他们又一次六人合体,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他们的秘密基地。 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依然是上次那个故事。但是卢照雪提议:“我们要多搞点简洁明了的关键词。” “关键词?”小崽崽们不太明白。 卢照雪:“比如说,卷款私奔赵武迟、父慈子孝赵家人,让这些词成为长安热词,只要是长安人一听,就能迅速说上几句,这样才能让我们的故事迅速传遍每一个角落,让更多的人知情,也吸引更多路人知道。” 老实人秦曜呆了呆:“父慈子孝?” 卢照雪感觉自己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我们还可以创造一些脍炙人口的用语,比如说:偏心不是病,偏起来真要命!再比如说:父慈方有女孝,哥毒休想妹恭。” 乖巧程秋迟也愣了愣:“哥毒休想妹恭?” 卢照雪还没说什么,王临已经蹦起来了:“苍天啊,萤萤你简直说出了至理名言啊!” 众小崽崽们:??? 王临道:“我可算是知道为何我觉得我阿爹不对劲了。” 好像要吃到小伙伴的瓜了,老实人程秋迟和秦曜都有些犹疑。他们有点担心王临只是一时上头,过后又会后悔自己自曝家丑……看王临这意思,大概就是要说到他阿爹王将军了。 他二人实诚,多的是喜欢看热闹吃瓜的。秦晔可不介意听一听小伙伴阿爹的事:“怎么个不对劲法?” 王临自己已经说出来了:“自古以来,父亲要儿子孝顺,儿子不敢不孝,不孝可是大罪。兄长要弟弟恭敬,弟弟也不敢不恭敬。我阿爹素来对我们要求严格,动辄喝骂,虽然绝对也算不上什么罪大恶极的爹爹,但是我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父亲并不慈爱,难不成也要始终如一地用一颗真心去对待父亲么? 能否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呢?父亲既然态度不好,那他也可以对父亲态度不好么?不行!这在家里会被其他亲人批评,放在外面也会遭人唾骂。 你阿爹生你养你,不过是说话恶声恶气了点,难不成你就恨他了? 为人父母难啊! 可是难道孩子就是活该被骂么?活该被态度恶劣么?王临将他的这些疑问都说了出来。 听完,大家沉默良久。秦晔才说:“不错。父慈方有子孝,兄友才有弟恭。一段关系里面的两个人,怎么可以只有一方在享受,另一方却全然在忍受呢!” 徐翡也表示这是正理:“只是如今的世道如此。但世道是需要改变的。正如我们先做的这一步,好让女子从中解脱束缚,再轮到亲情关系中的其他弱势者。” 卢照雪点了点头:“阿翡说得对。”又拍了拍王临的肩膀:“我听出来了,你阿爹到底也有几分疼爱你,但是方式方法用错了。” 王临一拍手:“可不就是这样嘛。”要说他阿爹是那种十恶不赦的阿爹,又或者是他们所编造的故事里那种偏心眼的阿爹,他早就讨厌死他阿爹了,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也就能心安理得。可现在处在一半,才最是尴尬。阿爹既有点讨厌,又没有那么讨厌。这就让当儿子的心里为难了。 可别说小孩子的心思就不用担心,现在的孩子也并非是愚孝的孩子啊。他们心里自有一杆秤。虽然不图和英国公一样尽善尽美,至少尊重一下孩子吧。他现在就感觉阿爹并不如何尊重他的想法。 卢照雪在王临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听得王临频频点头。他知道要怎么对付他阿爹这种人了。迟早得让他知道小孩子也是有脾气的。 王临吐槽他阿爹到底只是一个小插曲,他们今日的目的还是要最终确定话本子,以及具体如何在京中宣传,惊艳全长安。 卢照雪如今才有空细看那戏本子和话本子,她问道:“先头说是说书和排戏双管齐下,如今呢,大家可有偏向了?” 程秋迟心思最细腻,文章课成绩也好,这一次她主要负责写本子,同样擅长言语的秦晔负责修订。其他人提供了不少脑洞和主意,萤萤称他们这种行为叫“头脑风暴”。哈哈哈争论起来的时候确实很像是一场风暴。 小女孩认真道:“我们决定还是先以说书的形式吧,先将这个故事炒热起来,让京中不少人都知道了,嗯还可以再配合萤萤你方才说的那些关键词,到时候再上戏曲。” 其他小崽崽都点头。没办法,他们的初始经费还不够呐,上次每个人拿了二十两出来,去掉装扮秘密基地的,也就二十两了。后面徐翡也添了二十两,秦晔更是又掏了一次腰包,才让他们的活动经费变成了一百两,足够开展行动。 秦晔依然肩负了总指挥的活,如今话本子到位,还有几件事待完成:提前找说书人,甄别挑选,让说书人能将他们的意思完整传达开来;提前找好书铺,待说书火起来立刻开始售卖话本子;提前接洽戏班子,等到差不多时候了,就让戏班子开播。 “如此一来,三管齐下,人们进了勾栏,听得是戏班子在唱我们的故事;到了茶楼,听得是说书人在说我们的故事;进了书铺,也能看见我们的故事在售卖中。”秦晔的眼中迸发着巨大的野心,她就不信,这样大面积的铺开,还不能让故事人尽皆知。 卢照雪大力赞同:“阿姐高见。”之前从来没有一个话本子是经过这样宣传的,人们绝对没有见过这么大力度、高强度的宣传手段,想必很快就能被这个故事洗脑。 徐翡术数了得,对银钱最是敏感,如此一来,必是要花钱的。“灼灼你预算多少钱,只管说。总不能叫你一人承担。” 其他小崽崽们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们只顾着为这美好的前景欢天喜地,却全然忘了这样的宣传是需要抛费银钱的。经过徐翡一提醒,忙要秦晔说清楚,这些钱大家都有份,都得出。 秦晔有些不满地瞪了徐翡一眼,这点银子算什么。“哎呀,你们就别担心了,这点银子我还是有的。” 这下就连卢照雪都不乐意了:“阿姐你说的什么话。若只叫你一人吃亏,咱们还算得上什么同甘共苦的伙伴,还是趁早散了,也免得将来不和,平添不满。” 秦晔也急了:“萤萤你说什么散了。我们这六个人不知道多要好呢,你何必说这个,来伤阿姐的心。” 卢照雪却不和她谈感情了,她冷着一张小脸道:“阿姐总是不讲规矩,既然我们都在一起行动了,阿姐何必将抛费全部包揽了?” 秦晔见她如此,才伏低做小起来,哄她的萤萤妹妹:“是阿姐错了。” 卢照雪这才笑开了:“我也不是有心和阿姐争吵。” 其他几个见她们姐妹争执,早就急得不行,这会儿见灼灼低了头,也都道:“正是,多少钱都好,是少是多都好,咱们共同筹谋,没的说一个人投入的。” 秦晔听了,也自觉错了,“好了好了,咱们这钱都给萤萤管好了。你阿爹就是度支副使,如今你来管着咱们的用度也好。” 卢照雪也不推拒,亲自做了一本账目出来,进出多少,写的一清二楚,并交代每一个小崽崽往后涉及六人小分队用钱的,给钱的,都得和她说清楚,做好记录。 几人都点头不迭。尤其是王临:爹哩,萤萤凶起来的样子,他还怪害怕的。 徐翡却觉得卢照雪全然是色厉内荏的奶凶,她玉雪一样的人,再凶也有限度。 选说书人这是第一步,几个小崽崽一同行动,以秦晔为首来面试。一开始好几个说书人见他们是小孩子,只当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小小姐胡闹,待看了他们话本子的第一章 后,却纳头就拜:“有这般好的故事,请公子小姐务必让我来说!” 我滴个爹呀,这是个什么新奇的故事啊,简直将各种元素叠满了。唯一可能让观众老爷们有意见的,可能就是女主角太厉害了,居然最后还成了第一女商,让亲爹悔恨而死。 那些个热衷当爹、一身爹味的男人们,十有八九会开嘲。不过……对说书人来说,能遇到这样用词精湛、描写毒辣、绘声绘色的话本子,殊为不易啊!就算它会挨骂,那肯定也会红遍长安半边天! 如果用现代的话来说,对说书人来说,那就是,黑红也是红!不管了,这话本子他一定要接! 第45章 秦晔几人面面相觑。还是徐翡开了腔:“实不相瞒,我们囊中羞涩,恐怕只能付你这个数。” 秦晔、王临听到徐翡开的价,心里更加惊讶,这和他们一开始的预算不一样啊。他们不是说好了,说书人是开门红的第一炮,这笔钱不能省么? 可意外的是,即便是这个价,说书人也点头不迭:“没问题!公子小姐只管放心交给我,我能办好!” 这时候就得王临上场了。这也是他们一开始商量好的,借用一下王将军家的名头,好让这些说书人别轻看他们,以为他们只是小孩子就好糊弄,说好了怎么说书又做不到。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51节 王临将自己的玉佩放下:“我是王家长子,你可别糊弄我们。” 说书人在长安讨生活都二十年了,一看那玉佩就认得是将军府家徽。而王将军凶神恶煞、在战场上的威名也人尽皆知,他们都是不敢得罪将军府的。 但是,此时的说书人热泪盈眶:“就算小公子不提,我也一定会说好这个故事的!公子小姐们相信我,这个故事肯定能火!” 咦?居然不需要王将军的凶名在外都能弄好? 便宜没好货,不会是没什么水平的说书人吧。卢照雪试探着问了几个问题,说书人一一答上,显然可以说明白这个故事。众人又让说书人现场来了一段,说书人当仁不让,立即在原本子的基础上做了一定的发挥和修订,直听得几个小崽崽意犹未尽的。若非他们就是写故事的人,听到那句“欲知后事如何”肯定急都急死了。 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秦晔又问说书人可有也从事说书一行的熟人介绍,他们还需要多几个人同时开始。说书人心里虽有意独揽这门生意,但见对方一行人非富即贵,气质斐然,就知道不是自己得罪得起的。他很快就介绍了三四个既写书、也说书的友人。 程秋迟心细,还与几位说书人一同签订了契约,规定好双方应做的事以及保密协定:说书人不能对外说出他们几人的身份,《偏心爹爹恶毒哥》的作者是长安六侠,而不是他们六人。 说书人们:……好的长安六侠。这六个小崽崽还怪可爱的呢。哎管他呢,抓住这个风口是正经。 有王将军的名头镇场子,也没人敢违反契约。 “公子小姐们尽可放心,我们与不少茶楼、酒楼都是有合作的,明日我能说五场。” “我能说四场。” “我能说六场。” 秦晔满意点头:“好。诸位放心,咱们这个故事肯定会火,只要你们做好了该做的事,将来还有别的合作。” 什么?还能有这么有趣的话本子让他们说?那就再好不过了!说书人们目露精光,这一次机会他们一定要把握好。 选完说书人,小崽崽们又转战去各大书铺。经过王临和秦曜的前期调研,他们发现,目前在长安城生意最好的三家书铺分别是春来书铺、宝高书铺、致远书铺。这三家书铺都有好几家分店,开在不同的地段。 别看人家徐翡谦虚低调,其实他家的致远书铺生意好得很,第一幼学附近那家都算最冷清的一家了。致远书铺自不必说,小主子的主意当然要大力支持。 另外两家书铺都要几人亲自去谈。他们只作为话本子地作者,问书铺掌柜是否收他们的话本子。春来书铺的掌柜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话本子,翻完了还意犹未尽:“后面呢后面呢?赵霜儿到底怎么成为的第一女商啊!” 小崽崽们对视一眼,就知道事成了。春来书铺的掌柜也不欺小,问他们愿意一次性买断,还是根据卖出多少本抽成。卢照雪和徐翡都是学术数的,自然不会吃亏,一眼看中了背后的利润,能让掌柜的如此热切心急的,这必然是一个能火的故事。 于是选了抽成。春来的掌柜听说他们并不止提供给他们一家买卖,要求抽成降低为一成。经过卢照雪和秦晔一唱一和地砍价,才提为两成。即便如此,恐怕也是一大笔金钱了。这边自然也是要签契约的,程秋迟立马拿出准备好的契约。 接下来却不顺利。宝高书铺的掌柜仗势欺人,见他们年龄小,便想抢夺他们的话本子,硬要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他低估了这一行人的背景,踢到了铁板,自然就遇到了正义的铁拳。秦晔身边的护卫单方面殴打了宝高书铺的掌柜,并扬长而去。 “他们家不买没关系,到时候春来和致远都卖这话本子,就他家没有。”卢照雪冷静道。 若是要动用父母的力量,自然能让这叫嚣着“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谁谁谁”的宝高书铺吃一个大亏,但这就违背了他们的初衷了。长安六侠本就打算靠自己的。 秦晔此时也没那么生气了:“说的是!居然敢瞧不起我们!还想抢我们东西。”她秦晔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恶人。 戏班子当然也要接洽。但卢照雪忽然想起来一事,她神色认真地对着另外五侠道:“我们还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王临有些着急,明日说书人就要行动在长安的各大茶楼了。 卢照雪一拍手掌:“我们需要雇佣一些托儿!” 小崽崽们都不解:“托儿?” 卢照雪严肃脸点头:“没错。等说书人说到精彩之处时,我们的人就伸颈侧目,频频点头鼓掌,不时微笑、默叹,以为妙绝!” 小崽崽们:“……” 他们终于明白了。 “那不就是参市么?”王临好奇地问道。 其他小崽崽也点头。参市,从唐代开始就有了,是指双方交易的时候,有第三方通过抬高价格来迷惑其中一方,为自己获得利益的人。 萤萤方才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意思。 “对,有点像参市,但又不完全是参市。”卢照雪解释道,“我们并不需要在交易中大占便宜,只是要观众们都被吸引进来,都来凑这个热闹。” 将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这个焦点上,聚焦在他们想要强调、想要输出的观点上。 徐翡眼神微微一变。眼神里折射出微微的笑意。 “我懂了!就是要引导观众们想到我们一开始的目的,我们是为了广而告之,谁说女子不如男,要让人们都知道,女孩子可以做得一样优秀。所以在这些重点词句上,要有捧场的人!”秦晔超大声。 卢照雪眼神放光:“就是阿姐说的这样!” 秦晔的嘴角弯了弯,她果然是那个最与萤萤投契的人。哼,她才不会和萤萤吵架呢,她和萤萤最要好了。现在也只有她第一个明白她的意思。 秦晔已经说得如此清楚明白,众人也都明白过来,纷纷表示:“这个托儿是一定要雇佣的!这笔钱不能不花。” 可不能本末倒置了。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写出一个精彩的故事取悦大众,而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就和许多大家一样,著书立传都是为了传递政治主张、表达政治观点,并不是随便写的。 那这事儿交给谁来办呢?当然是手下还有护卫的秦晔了。她的人都只听她的,也都见多识广,能把事情办好。 秦晔让手下人专门寻些市井泼皮、闲汉,一切都布置安排好,才回了宫中。 这笔支出也被长安六侠的管账侠记入帐中。他们今后大概率是能赚钱的,也就不需要每个人从中贴钱了,至少书铺话本子就能赚上很大一笔。等故事讨论的热度更高以后,他们还能赚的更多。 第二日,长安城中的各大茶楼都开始流传起了一个故事。 程信与程密兄弟二人正好就在樊楼吃饭,因为人多,只能在一楼大堂找了角落的一桌。此时正是晌午,人最多的时候,大堂中央正好有一说书人,眼见着是要开始说一出。 只见那说书人身穿长衫,八面玲珑模样,手握折扇,应是常年来这樊楼说书的,不过一会功夫,就有不少人问道:“许先生今日有何故事?” “不若再说说上回那桃花仙!” “不好不好,我还是最喜欢许先生说的《欢喜雀》!” 那许先生捋一捋胡须,笑道:“各位看官,今日不说那桃花仙,也不说那欢喜雀,只有一出新故事来说。长安怀庆坊有一殷实赵姓人家,户主赵员外有钱有地又有铺,膝下有儿又有女,最后却晚景凄凉,潦倒一生,你们可知是为何?” 为何?为何?你倒是说啊,别卖关子了! 观众们急得抓耳挠腮的。这开头也够好的了,那赵员外是怎么混到晚景凄凉的? “啪嗒!”徐先生一拍惊堂木,众人都看过去。 “且听我今日这《偏心爹爹恶毒哥》,为诸位看官细细道来。却说这赵员外娶了一位贤妻,生了一双儿女,虽然妻子早逝,到底有儿有女,家境殷实,又有生意,也是长久之道。他那女儿唤作赵霜儿,生就一副玲珑心肠,体贴善心,敬重父兄,真个是天底下极好一个小娘子。因没有阿娘,十岁上下便代为打理家事,家中仆下没有一个不服的。” “小娘子上头还有一个阿兄,长她两岁,名唤赵武迟。这赵武迟,小时候倒也还爱惜妹妹,可头上的阿爹总是宝贝他这个儿子,对着女儿则轻视非常,慢慢地,这赵武迟也对赵霜儿恶声恶气了。” “反正他阿爹只疼爱他这个儿子,妹妹嘛,总是泼出去的水,嫁到旁人家去生儿育女的,对妹妹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这话一落,大堂内就有女子露出不忿之色,看着说书人的目光都变了。而不少男人则频频点头。程家兄弟旁边的那一桌也是一对兄弟,听了说书人这话就点头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女儿都是要嫁出去的,能给她吃穿都算不错了,我看那赵霜儿过得也不算差,她阿爹还让她打理家事呢。” 程密心里叹了口气,哎,就是有这种人在,他才觉得大周文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人穿罗着锦,显然出身也不差,见识却如此浅薄。至少在他的幼学里,他不想教出这样的学子来。 说书人不管下面观众的反应,继续抑扬顿挫地说:“赵武迟是家中霸王,做错什么事,亲爹回护,欺负妹妹更是家常便饭,明明家中有仆人,还时常让妹妹洗衣做饭,问就是做妹妹的帮帮哥哥怎么了。赵员外也是含笑点头,乐见兄妹和睦。”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赵武迟文不成武不就,但好在他家中富贵。长到十八岁,他终于决定,不要再留在家中啃老了!他不能再家里蹲了!” 观众们:!!! 好好好,难道是个少年发愤图强的故事么?果然是反转啊! 程密又听隔壁那桌的方脸男人说道:“我就知道,这赵武迟肯定是从军去了,你看他名字里,‘武迟’,不就是说他将来是个将军么?只是大器晚成罢了。赵武迟的人生肯定很精彩!” 他的兄弟很有些犹豫:“可是,如果赵武迟没出事的话,为什么一开头他阿爹会那么落魄呢?” 方脸男人:“……” 说书人很快就揭晓了谜底:“赵武迟卷了家中银钱,和家中小厮私奔了!” “噗!”不少人正好一边喝着饮子一边在听许先生说书,听到这里,险些没被呛死。他们都惊呆了。 这个发展,就是神仙也想不到啊!他赵武迟是家中小少爷,何至于和家中小厮私奔啊!而且,男女未婚奔逃才叫私奔吧,和小厮一起跑了也叫私奔么? 程密和程信也一脸震惊。这说书人有点东西啊,这故事简直跌宕起伏,怎么都想不到后续啊! “私奔”二字着实大大地触碰了某些男人的底线,“男人和男人私奔”这一话题更是直接击中他们的雷区。他们完全无法接受,男人与男人私奔!这样的故事居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传播开来! “岂有此理!”一个儒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大声呵斥,“你这故事与礼不合,简直是妖言惑众!天底下岂有男子和男子私奔的!” 许先生还未曾说话,观众中就有一个络腮胡男子跳出来道:“敢问这故事如何与礼不合了?男子与男子相爱逃跑,怎就不算是私奔?从前那么多话本子,都是女子与男子私奔,那时候你怎不出来说一句‘与礼不合’‘妖言惑众’?” 那儒生争辩不过,只能说:“现实中本就有女子私奔一事,又何曾有男子与男子私奔一事?” “你又怎么知道没有了?分桃断袖之说,谁又不知?再说了,这只是话本子,是许先生接的旁人写的故事,我们听一听就是了,你何必这般着急?你自己不想听,别耽误我听故事!”络腮胡又腆着脸道:“先生只管继续说。” 观众们也称道:“是啊,是啊。我们只想接着听。”又催着许先生往下讲。都有两男子私奔这么离奇的转折了,接下来还有什么精彩的呢? 儒生无话可说,又怕别人疑心他也是分桃之辈,只能愤愤甩袖而去。 卢照雪与徐翡二人此时也在这樊楼某角落里。他们六个人分头行动,每两个人负责听一个茶楼的情况。她与徐翡抽签抽到了樊楼。 徐翡微微皱眉:“已经将原本设计的与女子私奔改成这样,竟还会惹人注目。” 按照一开始的设计,他们设定赵武迟与女子私奔,但那个女子其实没什么戏份,后面也不会跟着赵武迟回到赵家。但前几日程秋迟忽然提出,若是与女子私奔,只怕还会有观众将赵武迟卷款跑了的事情归咎于那个女子,而不是赵武迟本身。 毕竟,男人嘛,最喜欢为同类找借口了。 懂的都懂。 于是他们重新改了一版,将私奔之人定为男子,也就是家中的小厮。如此一来,观众也就没法迁怒女子了。 卢照雪道:“这就是人性。如今已经很好了。起码他们还在继续听下去。” 这个设计改得太妙了,不仅隐去了女子被指责的风险,还让故事更有看点。 “幸好你昨日找了捧场的。”徐翡指的是那位跳出来与儒生对话的男子。 卢照雪挠了挠头:“啊?他不是我和阿姐找的。” 徐翡:…… 好家伙,原来那络腮胡真是许先生的忠实观众啊!他是真的很想听后面的故事!! 第46章 许先生已经开始讲后面的剧情了,配合上动作,看得人是目不转睛的:“赵武迟将家里现有的银钱全部卷走,还留下书信说对不起爹,但世俗容不下他和小厮的爱情,他只能忍痛割舍掉老父亲。等他在外闯荡出一片天,能让他和爱人不再为人所议论的时候,他一定会再回来的!” 程密隔壁桌的方脸男人:“……”可恶,居然真的是要闯荡出一片天,但他离开家的理由未免也太太太那个了吧! 许先生:“他这一走,赵员外回到家得知此事,气得直接昏倒过去,家里一片凄风苦雨。赵员外自是恨得要死,又牵挂在外的儿子,着了人去寻,回来报信说大少爷已经走的无影无踪了。外人也已经开始传大少爷和家中小厮私奔一事,整日里流言蜚语,让赵员外觉得十分丢脸。又急又臊之下,赵员外生了好大一场病。” “哎,真是个不孝子啊。” “是啊,哪怕是往回寄封信呢,好叫父亲别这么担心。” “这赵武迟真是的,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不孝顺的儿子。” 许先生:“关键时刻,还是赵霜儿撑住了大局,她一面照顾卧病在床的老父亲,一面主持家里的生意。她家还是小有资产,开的布匹店也生意不错,从前都是阿爹经营,她阿兄是个不懂事只知道从家中拿钱的。赵员外被女儿的孝顺打动了,不由悔恨起来,从前为何对女儿这般刻薄?见女儿如此能干,甚至生出了要将产业分一半给女儿做嫁妆的打算。”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52节 “赵武迟只是卷走了账面上的银钱,钱庄还存了不少钱,赵霜儿将家中的布匹店越做越大,一家子眼看着是越过越好了,赵员外甚至生出了给女儿招赘婿的主意。” 许先生继续说着赵霜儿的孝顺和能干,听得众人频频点头:“这赵霜儿真是个有成算的的!”“赵员外也不算命苦,儿子走就走了吧,还有这么好的女儿在。”“奇了怪了,这故事不是叫《偏心爹爹恶毒哥》么?如今那爹爹也改悔了,怎还算得上偏心?难不成还不许人家改过自新了么?” 嘿,现在观众们的心都跟着那懂事能干的赵霜儿去了,都开始自发地默认从前她阿爹的行为是偏心的,是不对的了。 果不其然,很快就又是一个大转折。“好景不长,赵武迟他回来了!废物点心就是废物点心,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从父母那卷走的钱。赵武迟和小厮两个,在外才过了两个月,就把银钱花了个精光,赵武迟把爱人给扔了,转头回家抱亲爹大腿。他一回来喊爹,赵员外老泪纵横。” “只听赵员外道:‘儿啊,你上哪去了啊。阿爹想死你了!’那赵武迟跪倒在地:‘儿又何曾不想阿爹?只是在外打拼,奔走川蜀,忙得脚不沾地。身在外地,心在家里啊!阿爹,儿子早已悔过了。’” “赵员外听赵武迟说自己做生意反赔了钱,如今已经悔过终究是阿爹平日里厉害,自己决心回家好好孝敬好父亲,再不叫老父亲吃苦受罪,他要支撑起赵家门庭来!说罢,两父子抱头痛哭。” 听到这里,已经有观众觉得不对劲起来:“这不对吧?两个月的工夫,就足够他奔走川蜀了?他还把所有银钱赔完了?这种谎话,赵员外也信?” “对啊!还有,真要那么想爹,何至于一封家书都没有?这赵员外傻了不成,这话也信。” “当爹娘的就是这样啊,儿女纵有天大的过错,回来喊声爹娘,还能不管他不成?” 已经有女子预见到赵霜儿会有什么下场了:“该不会我们霜儿又要开始倒霉了吧。” 许先生见气氛发酵得差不多了:“儿子回来了,赵员外心里舒坦了,赵武迟回到家有吃有喝有妹子伺候,也舒坦了。这一家人里,只有赵霜儿的苦难开始了。父亲原谅了哥哥,哥哥又在家里作威作福起来,布匹店归了哥哥来管,自己落得管家的命。” “那赵武迟趁着爹不在的时候,还打骂起妹妹来:你别太高看自己了,在阿爹心里,你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不过是哥哥我不在的时候,替我尽孝阿爹的玩意儿罢了,还想招婿继承家业?少做你的白日梦吧!” “与其讨好阿爹,不如讨好一下哥哥我。等阿爹百年之后,你在娘家也还有个哥哥为你撑腰。你若还有什么野心,休怪我不念兄妹之情!” 啊啊啊啊啊!观众们要受不了了。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就有人已经说出来了。“妹妹照顾老父,他一个私奔的儿子怎么还好意思嘲讽妹妹啊!” “人家赵霜儿有能力,看管一下家里铺子怎么了?总好过他这个卷款携逃的人!” “气死我了!” 不分男女,光说这件事本身,只要是个就事论事的人就会觉得这个赵武迟很离谱。 赵武迟怕妹妹野心越来越大,甚至还和老父亲商量起给妹妹说亲的事,他有意早些把妹妹嫁出去,最好是嫁到公婆俱在、忙得不可开交的人家,好叫妹妹一年回不了一次家。老父亲竟也点头同意,准备托人说媒了。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不齿起来。 而许先生已经说到了赵武迟将家中值钱宝贝一扫而空卖了,进赌场后却输个精光。 观众们:“老天爷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这个赵武迟,就是个败家子啊!” “赵员外肯定是被这个儿子给气死的。” 赵员外又气病了,家里的钱也被赌场的人拿走了大半,赵武迟也被打了个残废。赵员外只能看向女儿,希望女儿能站出来照顾自己、重整家业……诶,他女儿呢?他那个大一个的女儿呢? 原来赵霜儿已经离开家门,走前还留下信说:她已经知道怎么做生意了,爹娘养大她的恩情,她未来会慢慢寄钱还给赵家的。 赵员外顿时心都凉了,连女儿也被气走了?一想起当时女儿的处境,他也有些后悔起来,可是!“做女儿的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气性啊!连亲爹都不管了!这是她为人女儿的本分么!” 许先生的这一段台词念完,络腮胡就实在憋不住了:“好没道理的话!先前那赵武迟不还私奔了,置老父亲不顾,那时候这赵员外怎么不骂儿子!儿子回来就立刻原谅了。现在女儿走了,还没有卷走家中银钱呢,他就露出真面目了。合着慈父是单对着赵武迟的慈父,不是对着赵霜儿的慈父?” “莫非这赵霜儿是捡来的不成?这也太不公平了!” 也有男人开始自动站台了:“这赵霜儿未免也太不孝顺了吧!她哥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父亲生病,她怎能不从旁照顾?” 许先生不管这些言论,继续说着父子俩的悲惨生活,如何相看两厌,如何郁郁寡欢。直到某一日,他们听说淮阳有一女商做布料、服饰生意做得极大,甚至与外邦也有来往,宫中都知道有这么一家生意,他们家每年都献不少银光缎入宫。 赵员外找人打听,得知这女商居然姓赵,还叫“赵霜儿”,他气得整个人晕倒过去。醒来就老泪纵横:“悔失一麒麟女!” 便找人去淮阳联系那赵氏,意图与女儿修好。 然后呢,然后呢?此赵霜儿真的是彼赵霜儿么?他们父女俩修好了没?那女商最后怎么样了? 众人眼都不眨地盯着说书人。 许先生却一摇蒲扇,“欲知后事如何,且听老夫下回分解!” 好哇,居然就这么结束了?这也太草率了吧!观众们纷纷不满,要许先生继续说,许先生却说下一回得明日再来讲,说完他就溜了,还有另一茶楼的场得赶呢。 徒留下看客们继续讨论着剧情。还别说,小小一个故事,起承转合,还留下很大的悬念,这许先生又说得声情并茂,好像有一幕幕的戏就在眼前呈现。 女子们听了都若有所思起来。男子们听了也反应不一。 到了第二日,第三日,连着三天终于将这一整本话本子《偏心爹爹恶毒哥:第一女商的前尘往事》给说完了。 长安城内几乎人人都听说过一二,即便没有听完整场,至少也知道一两句出了名的台词。 比如说,在父女重逢之时,赵员外一再指责女儿不顾父女之情,赵霜儿的那几句台词: “父不慈而望女孝,好比不种庄稼而望丰收。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即便是爹,也于理不合。于情,爹爹几次伤我,纵容哥哥害我,又岂是真念父女之情?” “哥哥几次为祸家中,爹爹只是纵容,仍能原谅,莫非只视哥哥如人,视我如犬马耶?” “重振门楣,我做到了,哥哥没有。若重来一回,爹爹是宁肯要一个光耀门楣的女儿,还是要一个吃喝嫖赌的儿子?” 一声声质问,实在发人深省。 就连民间老百姓都会时不时互相问候一句,“你要好女儿,还是癞头儿子?” 被问到的人就说:“那我宁可要好女儿。”开玩笑,虽然他没有赵员外那身家,但是如果一家子都被吃喝嫖赌、恶习不改的儿子败光了,那还不如不要这个儿子呢。 那赵员外真是可怜又可恨啊,谁让他不分是非,偏心眼呢! 甚至有个别当父母的开始想,其实我家女儿好像也不错啊。儿子素日就不中用,还不如女儿机灵呢,只是到底原先想着女儿是要嫁出去的,儿子是自己家的,就多给了儿子很多机会。可如今看来,若再给机会,到时候那混账也和话本子里的赵武迟一样卷款私奔怎么办? 嘿哟,我可丢不起那人啊!和男人私奔! 那些家中只有一个女儿的,也开始想了起来:我也可以招赘啊,家中钱财留给女儿,总好过留给亲戚吧。 三天时间,长安城内不少人都听说了这个故事。虽然说每个人看故事的角度不一样,但这股风终于是吹遍了里里外外。 随着戏楼里也上演了《偏心爹爹恶毒哥》,故事的热度越来越大,书铺里的书几乎是一上新就一扫而空。大家都想看看最原版的爹爹到底有多偏心,哥哥有多恶毒,赵霜儿又有多少本事。 也不是没有人提出过质疑。比如就有一举人质疑道:“为何故事中的坏人全是男子?”爹爹是个偏心的,哥哥是个恶毒的,小厮都要拉着少爷私奔。 合着全天下的坏人都是男子?唯一的女主角就是好人是吧。他甚至还上书朝廷,道这故事简直是“毒瘤邪说”,意图“败坏天下男子名声”,请求朝廷派人抓住写书之人,并查封书铺,禁止再次传播开来,“有碍男子名声”。 官家闲着无事,在与通政司官员议事的时候谈及此事,也只是说“故事就是故事罢了。古往今来多少故事,那嫦娥奔月算是抛弃丈夫,怎么女子没有上书朝廷这个故事败坏女子名声?大小话本子多少才子佳人故事,也有女子私奔的,女子们都没意见,怎么这才一个话本子,说到男子私奔,男子不孝,就有人跳出来反对。” “本朝广开言路,不以言论罪。话本子是百姓之乐,朕乐见其成。” 官家都这么表态了,官员们当然也点头称是。这话本子是民间老百姓的一大乐趣,听说书也是人家愿意,故事也说了纯属虚构,你一个小举人何必对号入座呢? 到底是吃了个闭门羹。 何止是小举人对号入座,不少男人都破了防。见不得男子成了故事中的丑角,更见不得故事中的丑角全是男子,问到说书人,问到戏班子,问到书铺老板,那就是“我这是故事啊!” 男人们狰狞了脸:可你这故事太真实,太刺激,太离谱了啊,那个当爹的简直偏心到极致了,还有那个哥哥,也是气死人不偿命,你和我说是虚构的?我们有子有女的男人走出去,都怕被人说是不是偏心儿子薄待闺女了? 可恶! 第47章 朝廷已经言明了态度,前朝那么荒唐都不搞文字狱,我大周河晏海清,当然更加自信,文字狱,那是碰都不会碰的! 官家也说了,不必小题大做,既然以前那些故事女子们都没意见,那这么一个故事,男子又何必有意见呢?哦你有意见,你该不会也偏心了儿子所以被戳破了就破防了吧! 诶,还别说,真有可能的。现在那些偏心儿子多年、薄待女儿多年的父母们,哪个不心虚,哪个不害怕啊。万一哪一天真就这样了呢,落得个家破人亡下场,和那赵员外一样,不争气的儿子败了家,有用的女儿反而抓不住,那岂不是一辈子一场空? 除了这些从故事中得到教训的父母,其实讲道理的人也还是有不少的,这些观众们都看不惯那个爹,一见有赵员外出场就高呼“偏心眼的老东西来了”。 本朝也讲究个报应一说。这赵员外厚此薄彼,也算恶有恶报。谁让他旱涝不均呢,也是活该。 女人们看故事的角度和男人们是不一样的。他们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故事,以往的话本子,多是才子佳人,佳人出身富贵,与才子私奔;佳人出身青楼,用卖身钱资助书生赶考;佳人出身天庭,那也得和凡人成亲,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具体参考七仙女);佳人就是个妖怪跟脚,那也得和路过的男子有段露水情缘,更有甚者奉献自己一生。 她们见多的是这样的故事。如今见了第一女商赵霜儿的一生,只觉得波澜壮阔,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看过了《偏心爹爹恶毒哥》,再来翻从前那些话本子,只觉得没意思极了。 “奇了怪了,从前怎没觉得这些故事这么无聊,这么离谱呢?” “见识过好的风景,赵霜儿不愿意再被父兄欺压,而我……” “我虽没有赵霜儿那样经商的本事,但我也有我的一技之长。” 在她们的心中,有种不知名的东西在生根发芽。 街角处,有个青衣小官终于回了长安,他是刑部某主事,奉上官之命接了青州府的官司,离开长安不过一月,料想长安没什么变化。 刚到长安,实在口渴,寻了个小茶肆歇脚,顺便听一听风声。 不是,他应该只是离开长安一月,不是离开一年吧?现在长安人说话,他怎么有些听不懂了啊?什么卷款私奔赵武迟?什么父慈子孝赵家人啊?第一女商赵霜儿又是谁?他怎么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茶肆老板给他送茶的关头,见他愣愣,便笑着说:“大人是外地来的吧?这可是长安城最近最出名的故事。” 故事?小官平生最是猎奇,忙问道:“什么故事?” “《偏心爹爹恶毒哥》。” 小官:“……” “大人别看它名字这样,内容精彩的很哪。”老板遂如此这般地说了出来。旁边有一桌客人见他们也在讨论,遂也加入,一个扮演赵霜儿,一个扮演赵员外,一个扮演赵武迟,真个活灵活现,小官一看就懂了。 看完,他一拍手掌:“善恶有报,太爽啦!怪不得这个故事这么出名!” 他是当官的,已经料想到这故事背后有人了,无非就是林相那几个女帝的老臣,在维持女帝的影响罢了。 所以,到底是谁干的? 别说这刚回长安的小官心里好奇,官员们心里也都好奇得很啊。他们去询问说书人,说书人只说是从书铺拿的话本子,戏班子也同样的说辞,又去寻了卖《偏心爹爹恶毒哥》的两家书铺,掌柜也只说不知对面是何人。 那话本子的署名倒是清楚,叫什么“长安六侠”。哎,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部分男人们觉得如鲠在喉,这长安六侠整出这么大个风头来,简直是对男人群体都有满满的恶意。他们要被这长安六侠恶心透了。不少偏心眼的父母也觉得心虚害怕,觉得自家丑事被揭了出来。 偏心的事可不仅仅发生在富贵人家,平头百姓家也一样如此。 王杏儿就是柳枝巷一户最普通的人家中的大女儿。她下头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她阿爹阿爹经营着一个小小的早食摊子,卖些烧饼、糍粑之类的。一大早她就要做好全家人的早食,爹娘出去卖烧饼,她还得带着妹妹把家里家外都收拾一遍,弟弟还要折腾,将她扫好的地弄得一团糟。爹娘回来看见,她和妹妹还要挨打。 王阿爹今儿卖早食的时候,一位老顾客正要来买两个烧饼,就有人扯了她道:“这家人心不好啊,苛待女儿啊,她家也是有儿有女的,那大女儿不知道多懂事听话,还时常听见她在家挨打。” 那顾客掏钱的手就缩了回去:“那算了。我也是女子。” 王阿爹忙道:“没有啊,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就不打杏儿了。那故事出来之后,我也改过了啊。” “真的?” 王阿爹点头不迭:“真的真的。我还打算挣钱给他们姐弟三个都买了新衣裳穿。”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53节 那顾客这才道:“这才是当爹的该做的事。你有三个孩子,只要别偏心,三个都好好养大了,来日才是享福的呢。” “是是是。” 王阿爹和王阿娘等到全卖完了,才打道回家。一见家中乱七八糟,小儿子在地上爬来爬去,王阿爹就脸色阴沉。 王杏儿害怕道:“阿爹,我扫了地的,是小弟他……” 王三郎还对着她吐口水:“就是你干的,就是你干的。你看阿爹待会不打你!” 王阿爹本就一肚子气,见状更加生气,只是想起了今日顾客说的话,加上《偏心爹爹恶毒哥》里那个赵员外的悲惨结局,才勉强冷静下来。他上前一步,将王三郎一把抓起来,狠狠打了几下屁股:“谁让你捣乱的?谁让你对亲姐姐都这么无礼?” 王三郎:??? 他发出震天动地的哭声。阿爹怎么回事啊,阿娘快来救我啊。 王杏儿和妹妹也惊呆了。这还是她们那个爹么?不会是中邪了吧! 王阿爹看着两个女儿,他打心眼里还是看不起这两个女儿,觉得她们比不上小儿子,可说书人说得对,一味的纵容只会让小儿子心性越长越歪,他们姐弟关系不好,将来两个姐姐如何肯帮他?他又能有什么出息?难不成还能啃自己一辈子? 自己对女儿们好一些,将来她们也能多孝顺自己一些,女儿的心总是软的,就算嫁了人,时常回来看看爹娘,走走礼也是好的。 “你们放心,阿爹早就改了。你们弟弟做得不好,阿爹也要说他的。”王阿爹和蔼道。“等过阵子,阿爹还要给你们买新衣裳呢。” 王杏儿和妹妹都不敢置信。等晚些时候丈夫走了,王阿娘才告知两个女儿真相,原来是之前爹打女儿的事情被外人知道了,差点连累了生意,现在阿爹是为了生意才转为那么好的。 王阿娘之前也完全不敢反抗丈夫,但她也心疼两个女儿,她倒是不偏心,但她的主意在家里素来没有用。如今见女儿能不挨打,她都高兴不少:“真要谢谢那些说书人啊。还有写故事的人。” 王杏儿也是这么想的。过了半个月,她真的收到了阿爹新买的衣裳,虽然不如弟弟的好看,也不如弟弟的贵,但她已经很知足了。能让她不挨打,吃饱饭,她就已经很感激了。她知道阿爹不是真心疼爱她,买衣裳也是为了让她穿着被外人看见,可她依然满足了。 一点点的变好,那也是变好啊。她衷心地希望,阿爹不要再变回去。 “要让偏心爹娘不要变回去,还需要很长的时间。”远处的酒楼里,两个女子也正在说着相关的话题。正是高执音与林相。 她们都已经是享受过接近顶尖权力的女子了。女子中,除了那位女帝,皇太女,当今的皇后娘娘,也就是她们了。她们确实对这出戏也很感兴趣,但遗憾的是,这事确实不是她们做的。 她们不过是悄悄地推了一把。无论幕后之人是谁,她们只希望能让更多的女孩子们觉醒,明白自己从来不输给男子,只是少了些机会,希望更多的父母能够平等视之。 如今有些爹娘为着外人的闲话,为着刚受到这个故事的感触,可能还会待女儿好些,对儿女能公平些,可长时间以后,慢慢地,讨论的人少了,会不会故态复萌,却又不好说了。 林相微微一笑:“总比没有开这个头要好。谁做的这桩事,当真是妙。我希望还能看到更多的话本子。” 高执音也含笑。她知道林相说的并不止是话本子。 卢照雪、秦晔等人自然也知晓了这件事在长安城的影响,甚至也知道了不少民间的变化,心里都由内而外地感到高兴。经过这一次,小崽崽们初步领会到舆论的力量。 原来只是一点点舆论,就可以改变一个小女孩的处境,可以让本来难以改变的观念撬动那么一点点裂缝。 不用多,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已经很好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焉知来日没有撬动顽石之日呢? 尤其是秦晔,她似乎领会到了一点点斗争的脉门。原来这就是斗争!女子在与男子争利益!女儿在与兄弟们争利益!但那又如何!为什么不能争取自己本身应得的呢。 她大概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长孙令原本并不知道儿女外甥女都在忙些什么,只是见她早出晚归,多问了几句她的护卫,方才知晓。她听了便和心腹笑道:“到底是我的女儿。” “她以后就会知晓权力的滋味。” 小崽崽们特意在秘密基地复盘了整个行动,他们是如何找人传播言论的,如何控制舆论的,如何造势的。这些经验都可以记录下来,往后说不定还能再用上呢。 秦晔认真脸:“成功是可以复制的。” 小崽崽们这一次一举成功,不仅大大地实现了他们一开始的宣扬目的,也让他们的活动资金从入不敷出转为了盆满钵满。致远书铺虽然是徐家产业,但怎会私吞小主子的钱,所得颇丰,尽入了卢照雪的账。 另有春来书铺,也是赚了不少,按照一开始谈好的分成来送银子。只有宝高书铺,由于之前得罪了几人,并未得到《偏心爹爹恶毒哥》的授权。他们掌柜的一开始还嫌弃这书名难听,道是绝对不会红火,谁曾想经过说书人和戏班子在长安城内四处撒网,这话本子竟成了长安数一数二出名的了。 别人家卖得出这书,就他们家卖不出,可不就被顾客们嫌弃。没过多久就生意冷清,寥落不已,再想去找那些小孩子,又哪里找得到? 他们找不到长安六侠,官员们也找不到长安六侠。 他们闲暇时候也开始讨论,所以这长安六侠,到底是谁呢? 程信回了府,还与家人们说呢:“我们猜想,这长安六侠定是文采斐然之人,而且老谋深算,心思极深。” 程秋迟装汤的勺子轻轻抖了一抖。 梁之语心中其实隐隐有猜测,只是不想说出来。 程信还继续说呢:“那赵员外着实是个混账父亲,哪有他那样为人父亲的呢。这长安六侠真是将这父亲的偏心至极描写得入木三分。” 程秋迟:“阿爹说的是。” 梁之语、程冬降:“嗯嗯嗯。” 程信见妻女都点头赞同,又难得大发善心,多说了几句背后深意:“你们别以为这只是个话本子,其实背后寓意极深。这才几日,就已经有些影响了。我今儿听下属说,不少百姓都对女儿好了些。比如街角那家卖烧饼的,从前打骂女儿,放纵儿子,如今却也不敢了。他若再敢如此,大家都不去他家买烧饼了。” 程秋迟:“阿爹说的是。” 梁之语:“……”一整个大无语。 偏偏郎君还格外自信呢。程信继续指点江山道:“这长安六侠颇有侠义之心啊,说不定是个江湖义士,竟还颇有才华,若能招揽入朝廷,也是一桩妙事。” 程秋迟:…… 程秋迟没想到阿爹竟在自己这个正主面前指点江山,她心地纯善,不忍心说什么,但见阿娘唇角带笑,就知道阿娘猜出来了,眼下还在笑话阿爹呢。 好容易将这话题摘过去,程信又问女儿:“近来可还有与男孩子们一块玩?” 程秋迟心说,有的,而且正是我们这长安六侠,做成了你口中这桩“老谋深算”的事。而且我们还“颇有侠义之心”呢。 但她面上只说:“爹爹多虑了。” 这还是她同萤萤学到的呢。上回她见萤萤指点了王临几招如何应付他阿爹的,事后又偷偷寻了萤萤去问,她这种阿爹,该如何对待才好呢? 萤萤到底是聪明的,听她说了阿爹不愿意她和男孩子们一同玩,听了她阿爹那些可笑的理由,也没生气,只是出主意说:“下回你阿爹再问你,你只管模棱两可就是了,主打一个让他找不到由头说你。” 程秋迟听了,也觉得有理。她和王临他们一起玩,本就是纯粹的友情,并未有什么旁的心思,是阿爹站不住正理,还想以爹爹的威严强加于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阿爹也真是的,都当官这么久了,这点道理还不明白么? 既然他先如此,那也怪不得自己蒙骗他,噢不是,模糊他了。 于是这一次她就如此应答。 程信只以为她是转过那根筋,不再执拗了,便也满意地点点头:果然闺女还是贴心听话的。 等他走后,梁之语才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闺女:“你这回学精了。对你阿爹,就是这样才好呢!”语气是大加赞同。 梁之语隐隐猜出那长安六侠就是闺女等人,这不是刚好六个孩子么。再加上前阵子女儿在忙活什么,她也看到了一些。只是郎君,素日不关心儿女,又固执己见,一叶障目,这才猜不出来是他们罢了。 可笑郎君,竟还在女儿面前猪鼻子插葱,真是李鬼到了李逵跟前了。 程秋迟见阿娘不仅没有怪罪自己糊弄阿爹,反而还站在自己这一边,支持自己如此,也甜甜地笑了:“阿娘真好。” “你是阿娘的宝贝,阿娘怎能不对你好?” 程秋迟说的却是另一回事。她和萤萤、阿翡不同,他们都是独生子女,她却有一个弟弟。姐弟组合在不少人看来,那都是要被可怜的。她最近了解了不少民间事,很清楚在这样的家庭结构里,当姐姐的那个太容易被忽视、被苛待了。但是他们家没有,自打她出生起,她阿娘的全身心都在她身上,虽然也有她自幼身体不好的原因,但到底阿娘很爱她。就连后面有了弟弟,按传统的观念,弟弟才是嫡长子,才是阿娘的依靠,可阿娘依然更加疼爱自己。 就连弟弟,也对自己敬爱,姐弟二人关系也是亲密的,这当然也是阿娘的功劳了。阿爹虽说有些甩手掌柜,这自然不是好的,但阿爹对自己与弟弟实则一视同仁,并未如何偏袒,叫她心里难受。 程秋迟想说给阿娘听他们在外做的事,但阿娘却先一步说了:“秋迟,你和萤萤他们做的事,不必与阿娘说。阿娘有眼睛看得到,你们做得很好。你可见外面的世界,有一些女子们过得好一些了么?有些姐妹可以少受兄弟的欺压了吗?” “阿娘,我看见了。” “那就是你们的善。积善成德,阿娘只有为你们叫好的。”梁之语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好好干。家里人多眼杂,不必说了。” 程秋迟这才明白阿娘的意思,她含泪点点头。她永远都有阿娘这个后盾。 王将军王铮也在家里大发议论:“这小小一个故事,弄得是人尽皆知啊。” 王临虽在吃饭,嘴角却悄悄地翘起来了。 嘿嘿,若是让阿爹知道这里面有他一份子,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刮目相看。 王铮继续说:“这长安六侠,也不知道到底是一个人,还是六个人。嗯,估计是一个人吧,六个人若是一起写故事,肯定你争我吵,达不成一致意见。”他以己度人,行军中都只能有一个话事人,否则就会各有各的意见,无法统一。 柳芸香附和了郎君几句。 王临撇了撇嘴,我们几个可和睦了呢,纵有争吵,那也是“君子和而不同”! 王铮到底是武将,对这些话本子并不是太感兴趣,就开始问起长子来:“近来文章和术数可有长进?” 王临脸色一僵,近来只是忙于筹谋《偏心爹爹恶毒哥》,在课业上花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好在每日还是有练功的,饭后王铮又捉了两个大点的儿子去操练,直把儿子们弄得大汗淋漓才罢休。 “你们可不要偷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王铮见两个儿子都在艰难喘气,“下回让我发现你俩偷懒,少不得一顿打。”他还举起拳头威胁道。 如果是平日里的王临,早就要顶撞起来了。毕竟他并没有偷懒,阿爹平白无故就生事,莫名其妙就臆想起并未发生的事,这让王临感到很难受。可上次萤萤已经教过他了,对阿爹这样的人,不必这么真情实感。既然是阿爹不珍惜他的真情,那他也大可平淡相对。只要想开一些,阿爹自会知道自己的错处。 服从而不信服。 王临是个聪明人,他很明白萤萤的意思,不再赤诚,说的都做,只是不再投以那么大的期望,也就不会难受了。 此时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他还是学的徐翡的做派,阿翡整日里懒散清淡,王临本是个活泼的,如今还要特意去学呢。 王铮顿时就觉得有些奇怪。他这大儿子往日最会叫嚷,总会说“阿爹你胡说八道”“坏阿爹”,可现在连这都不说了。他总觉得儿子其实也不是变得乖巧服从,而是更憋着什么坏,但儿子这样让他抓不住毛病,他也不好说什么。 王停的目光却在阿兄身上停留久了些,阿兄真是变了,若阿兄能想开来,不再奢望从爹爹那里得到温言软语,才是好事呢。王停是个早慧的,但阿兄却是个极度真性情的,就是真性情的人,才最容易受伤。 王停可以不在乎阿爹,他自己也并不在乎什么温言软语,但他在乎他兄长。如今兄长可以想通,没准阿爹将来也能改变对兄长的态度。 他们的阿爹并不知道这话本子是谁写的,可卢行溪知道呀。卢照雪早在他们这个草创计划刚刚成型的时候,就回家与爹娘说了。 若非要为女儿保密,卢行溪早就一脸得意地说出真相了。嘿,那些朝廷大人们还在猜测这长安六侠是谁,他倒是知道真相的,只是不想告诉他们罢了。 《偏心爹爹恶毒哥》大获成功,卢照雪准备将书铺付给他们的银子都给分了。一开始他们是赔钱做成这桩事,连王临都将自己家藏得压岁钱全贡献了出来,卢照雪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这不,有了银子就准备分红了。 她很清楚,现在六个小崽崽就相当于合伙做生意+共同谋事的朝臣,关系自然牢不可破,她就好比户部的官员,管着大家的账目,好在她天赋异禀,倒也不需要花多少功夫。徐翡呢,又很会在关键时刻谈价格,和两家书铺、说书人们的价格都是他负责谈的。 说起来徐翡可真是自己人啊,他连与自家开的致远书铺谈价都公私分明得很,原定多少就是多少,并没有为私产牟利。 “我们现如今结余五百二十两,每人分去一些如何?” 其他小崽崽听说他们已经赚了这么多钱,都目露惊喜!倒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而是自己赚钱的感受就是不一样!他们还那么小呢,就能往家里搂钱了!更别提他们在赚钱之外还达成了原本的目的。 于是每一个崽崽的脸上都是笑容。就连一向淡定的徐翡,也不由得被这氛围熏染得带上笑意。 秦晔有些反对意见:“咱们日后说不定又有类似的活动要用钱呢?”到时候还得拿来拿去的,不是更麻烦。 “阿姐所言有理”,卢照雪笑眯眯着说,“不如每人分个五十两也就是了。剩下的仍是共用。不必操心,剩下的二百二十两足够支付给说书人和戏班子了,等下月开始,两家书铺仍得给我们分成。” 为了让影响更加持久一些,说书人如今还在长安城内外四处说书,甚至改编了再说,进行一定的二创。他们不介意二创,但二创的剧本不允许与原本主题脱离,不允许将女子赋予丑角色。戏班子也即将离开长安,往外地去说戏,这倒不需要他们额外付钱了。如今《偏心爹爹恶毒哥》已经成了潮流,不少人家都是必点的,很多老太君都喜欢呢!都说女主赵霜儿大气爽朗,很是欣赏她。 只会有越来越多的戏班子愿意唱这出戏。 萤萤既如此说,大家也都不客气了。五十两可也不少呢!卢照雪特意给每个人都找了个小布袋,装了五十两。 王临拿了钱在手,不知道多得意多高兴,在见到亲爹横鼻子竖眼睛的时候,也不心里郁郁了。嘿嘿,他现在可是自己兜里有钱的人了,阿爹说不定全身上下还摸不出十两银子呢!有什么好神气的! 秦晔和秦曜也欢喜得很,一回宫里,就被守株待兔的他们阿娘揪了他们一人一个在手上。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54节 秦晔:tut 秦曜:tut 不得不说,阿娘的力气真的怪大的。 他们两个虽然虚岁七岁,但也不轻了。长孙令拎着他们两个在手上,就和拎两个橘子一样轻易。 秦严看着两个儿女被力大无穷的妻子捏在手上,面容都有些呆愣,他也觉得有些可爱。又怕孩子们被提久了不舒服,上前把两个孩子都解脱了下来。 “阿娘今日怎么过来啦?”秦晔舒服了,才问道。 长孙令:“近日那流行的话本子,可是你们几个小鬼搞出来的?” “阿娘如何知晓?”秦晔大惊。这事儿他们几个可是守口如瓶,谁也没告诉的。 长孙令得意一笑:“我是你们阿娘,如何猜不出来?近日你们兄妹两个常常早出晚归,就连灼灼都不怎么缠磨爹娘了。”说到这里,她还要看秦严一眼,这还是秦严率先发现的呢。 秦严平日里最是喜欢躺平休息,另就是和妻子做些快乐的事情,最是害怕灼灼来缠磨。这阵子灼灼和阿大好像忙起来了,连他这个阿爹都不太关注了,他是又喜又悲。喜的是可以和阿令有更多的二人空间,悲的是莫非灼灼不爱自己这个阿爹了吗。 长孙令听了他如此说,就心道,男人果真容易贱骨头。分明是你秦严自己对待儿女不甚上心,从前总觉得灼灼烦人,将灼灼和阿大的顺位排在后面,现如今灼灼不来烦你了,你又惦记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秦晔点点头。 长孙令继续说:“这是你们谁出的主意?干的好!” 听了阿娘这般夸奖,秦晔自己就吃吃的笑起来。秦曜是个好哥哥,已经帮两个妹妹说出来了:“是萤萤和灼灼一同想出来的。阿娘还记得么,先头在舅舅家,那时候说到阿翡外祖母偏心的事,当时两个妹妹就有点想法了。等过了几天,他们才决定写个故事警醒世人。” 长孙令张了张嘴,原来那时候外甥女和闺女就已经有点主意了。她那时候刻意说了高执音的故事,几个女帝心腹的故事,原以为只是在她们心中留下个种子。没想到这种子不用她浇水,自己就开花了。 还开得格外好,格外红艳。 让她这个为人母亲的都有些骄傲呢。她相信长孙质肯定也是一样的心情。 她们聚在一起时,每每都为有一个女儿而感到高兴。幸好是个女儿,幸好有个女儿。她们的理想也是需要传承的,她们的事业也是需要接续的。 秦严听得津津有味,还问道:“所以这书名到底是谁想的?” 秦严是个好八卦的皇帝,宫外的消息常常有情报司的人传入宫中,他这个帝王不出宫能知天下事。长安城里这个故事风生水起的,十个人里九个人都在谈什么“赵家人父慈子孝”“第一女商”,他当然也会知晓。 听说有个故事很出名,这书名到他耳朵的一瞬间,他还正喝水呢,差点就喷出来了。他还当这故事不行呢,这书名如此清新脱俗,他差点因为书名错过了里面的精彩内容! 秦晔:“萤萤想的。她还想了另外两个呢。” 听完这三个书名,长孙令和秦严也和当时小崽崽们的神情一样,呆呆的。但还别说,这种书名确实引人入胜,把人的好奇心拉满了。 秦晔还跑到秦严身后,给他捶背:“我听说还有人给阿爹上书要追究论罪写话本子的人,是阿爹为我们说了好话。” 她灼灼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呀。 秦曜见妹妹这样,自己也乖乖跑到阿爹跟前,给他捶腿。 秦严愣了愣,但见儿女们都如此孝顺自己,捶腿的捶腿,揉肩的揉肩,心里是大大的满意。“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你们写的,不过是觉得不能以言论罪。我说的都是心里话罢了。” 可是官家一句话,下面的人就知道上头的风声了呀。 官家都不追究,那举人自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他不过是个探知圣意的排头兵,真正想出头的人还在后面呢。他们自然是无法左右官家意图的,但若是官家也对这话本子背后传达的 意思不满,那他们就可以依托圣意了。 可如今圣意在长安六侠这边呀!嘿嘿。 秦晔嘴巴可甜了呢:“阿爹说的是心里话,足可见阿爹就是个公正明理的人。您是最明理的爹爹,与旁的那些被戳中痛处的爹爹完全不一样。” 秦晔质朴的夸赞让秦严颇有些飘飘然:是的,我就是这么好的阿爹!我说不定比卢行溪还要好呢! 长孙令抽了抽嘴角,她一看秦严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美事。 “所以这长安六侠都有谁?” 夫妻二人自是知道有自家这两个的,还有萤萤。那还有三个呢? 秦曜答道:“还有萤萤、阿翡、阿临、秋迟。” 长孙令心细,“徐枢密使的儿子徐翡,王将军府的儿子王临,程御史家中女儿程秋迟。你们倒是难得合得来。” 秦严也是暗地里咂舌。他是万万没想到,儿女和这几个孩子都玩到一块去了。这是要将他文武大臣的孩子都“一网打尽”啊。 要知道,除了程御史尚且权位较低之外,其他这些可都是重臣啊!他开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两个孩子,他们倒是会挑朋友,难道真有拉帮结派的意思? 如果是真的…… 那可就太好了啊!孩子那么小,就懂得通过交友来维系关系,这种心术可半点不比自己家差啊!到时候他们成熟了,能干了,这屁股下面的皇位也就可以放心给出去了。他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秦严在心里脑补着一系列美事。他就这么两个孩子嘛,都是阿令所出,将来大概率不会有旁的孩子了,就从他两个里边挑一个,不管是谁都好。 他丝毫不怀疑,若是林相家里也有孩子的话,也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噢,说不定就得改名“长安七侠”了。 等孩子们走了,秦严还和长孙令说呢:“这几个孩子的品性是不是得考察一下?到底是时常与灼灼、阿大玩耍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呢。虽说他们的阿爹和身后家族都是自己人,不是太上皇那头的,他们爹爹的品性也没什么问题(除了程信颇有些风流以外),但好竹未必不出歹笋啊。 长孙令白了他一眼:“还用你说?我早使人去查了。” 真是个马后炮阿爹。 秦严嘿嘿笑了一声,也不恼:“还是阿令细心。”又抱了她往室内去了。 * 卢照雪领了五十两银子回家,一整天脸上都带着笑意。 一家人用完夕食,她才将五十两取出来,放到爹娘身前:“当当当当!” 卢行溪最了解女儿,早就料到她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那张小脸上嘴角的弧度怎么都挡不住哦,看得他可爱死了。 “哟,萤萤今日路上捡了银子啊?” 长孙质也配合着说道:“想来也是,这人也是的,一丢就丢了足足五十两,还全是整的呢。” “阿爹,阿娘!”卢照雪不依了,她嘟着嘴道:“才不是捡的,是我挣的!” 长孙质拿了银子在手掂量:“我们萤萤这么厉害呀,都能帮家里挣银子使了。” “那是!”卢照雪骄傲脸,“我之前就和你们说过啦,我们那《偏心爹爹恶毒哥》肯定能惊艳全长安。果然吧。我们还把话本子卖给了书铺,挣了不少钱呢。” 这几日,这话本子可谓人尽皆知。长孙质和卢行溪又怎么可能不知晓呢,有心问一问萤萤,又见她整日忙碌,居然比两个大人还忙,只等着她自己来说呢。 卢行溪:“挣了多少钱?” 卢照雪摇摇头:“阿爹,这是我们长安六侠的机密,不能告诉你。” 小小年纪,还有机密呢。卢行溪听得发笑,但转念一想,几个孩子那么小的年纪,就能办成这么一件大事,有些大人只怕都做不到呢,这难道不是他们的厉害之处?果然是后生可畏啊。其中就有我女儿一份子,卢行溪越想越觉得高兴。 “萤萤太厉害了。这五十两,爹娘给你存起来。”长孙质笑着说。 “不嘛不嘛,这是我第一回往家里拿钱。”卢照雪和她阿爹的观念是一样的,钱就是要流通才有用,“我想给爹娘买点东西。阿爹阿娘,你们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么?我有钱了,给你们买。” 长孙质心里涌上暖意,卢行溪则更是感动得眼泪汪汪。 闺女大了,知道孝敬自己了。他真的好感动啊! 最后卢行溪要了十两银子买一本棋谱,长孙质要了十五两银子买一本书。卢照雪有些不满意,要他们多花点,被二人劝住了。 民间那话本子的影响仍持续着。不少员外也跑到官府询问,若是家中只有一个女儿,能否将家业传给女儿呢?还有人问,他儿子没本事,能不能传给女儿继承?他们不想和故事中的赵员外一样,强行扶持一个不中用的儿子。 民意渐渐汹涌,竟然有了倒逼朝廷更改立女户条件的倾向。对此,朝廷官员也是议论纷纷,士林中也有了不同的声音。 第48章 小小一个话本子,竟搅动起帝都风云,连民间这些平头百姓都有了自己的主意,居然不想将家财留给儿子,而是觉得女儿更有本事。这是个什么鬼道理? 不少士大夫都觉得荒唐至极。他们本就对这荒唐的话本子没甚好感,家中老母亲非要去听这出戏也就罢了,母亲是说不着,但妻女居然也买了那话本子来看,他们就开始挑剔怒骂了,说她们是要翻天了不成,看这些不守女德的东西。 在他们看来,那赵霜儿就是不守女德,谁允许她在没经过父亲同意的情况下私自离开家的?这和私奔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她后面生意做大了,有了好结局,趋利的世人才向着她说话而已。归根结底,这赵霜儿难道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女子?亲爹生了病,都不尽孝床前,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不孝女! 后来她成了第一女商,不说让亲爹享受荣光,居然还敢和亲爹对呛起来,这又是什么道理? “长此以往,亲亲父子之道,又该如何?” “有违圣人之道啊。” “难道不是有了她阿爹才有了她?她怎能、怎敢和亲爹如此说话?让亲爹含恨而终?” 士大夫们聚在一起,真正是你一言我一语,颇为相投。他们才是清醒的人啊,没有被一些人洗脑。那些愚昧的人,居然真的信了“父不慈就可女不孝”那一套,觉得赵霜儿有此结局也算完美,觉得赵员外含恨而终也是活该。那些人真的是不讲礼义,唯利是图啊! 孔圣人若还在,只怕也得被这些背礼之人给气死了。 哎,世风混乱,人心不古啊! 于是这一日的大朝会,当京兆府尹抛出这个话题的时候,官员们的反应堪称是炸了。几乎大多数官员都是反对的。 那京兆府尹的原话是:“启禀官家,近日不少百姓都致意京兆府,询问可否放宽立女户的规矩?原先的女户大多为家中丈夫去世,由妻子担任起户主的职责,如今他们想在百年以后让女儿继承家业,能否如此呢。” 看似是说女户,实则是继承权的问题。女儿能否获得和儿子一样的继承资格?要知道,在不少乡下地方,若是一家中的男人死了,若是膝下无子,他全家的财产都是要归宗族所有的,连他亲生女儿尚且无法得到。好一点的情况是,从族中过继一个侄子过去继承他家家业,若能孝顺婶娘、照顾姐妹,也算仁厚的了。更糟糕的情况是,这妻子女儿二人都无人照顾,还失了丈夫的财产。 秦严并未立刻答话,他笑吟吟地问臣子们:“诸位爱卿如何看?” 朱银默默地为即将发言的那些大人们鞠躬点蜡。官家这幅神态,不用说,待会肯定又有人要倒霉了。 唐大人拱了拱手:“官家,臣要参京兆尹。朝堂之上诸公讨论的都是大事,京兆尹竟因为这点小事就拿到朝堂上来分散精力,实在与理不合。以臣之见,不过是少数几户人家到京兆府询问,京兆尹依律回复便是,何必浪费时间?” 京兆尹被唐大人一通喷,也来了脾气:“唐大人不知事因前后,张口就说。来京兆府的何止几户人家,唐大人若不信,尽可以查看京兆府记录,足有五十六户人家相询。本官是官家授权的百姓父母官,自然要为百姓做主。百姓有所疑问,臣无力回答,自然只能上禀官家。在唐大人看来,连百姓的事都不算‘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 京兆尹口舌了得,唐大人讪讪而走,毫无还击之力。见这议论之事势在必行,无法阻止,反对派们立刻转移了思路。 “官家,诸位同僚,微臣看来,原先的女户法与继承法并无问题。若贸贸然因个别百姓的话而有所改动,岂不是今日你改改,明日我改改,我大周律法还有什么神圣可言?” 这回的官员学聪明了,知道不能说百姓少,而是用“个别百姓”指代。 “是极是极,我大周律法乃太、祖爷与诸位开国功臣共同拟定,实行已一百年,岂可轻易费改?” “官家,祖宗之法,岂能变之?” 官员们也不是傻子,心里边都有一把称,若是这律法改动能让他们从中牟利,哪怕只是一点点利益,他们也不会反对。主打一个灵活运用“祖宗之法”。可现在这改动明显只是有利于女子,于只有女儿的人家,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男人才是我们的基本盘啊! 勇毅伯原本上朝也只是打盹儿。他是个纯正的武将,偏偏膝下并无儿子,如今也已经快六十岁了,估计一辈子都是没有儿子的命数了。前半生奋勇杀敌,这勇毅伯的爵位却也是保不住的。 开国之时,太、祖分封了好一批兄弟,不少功臣都得了可以传承的爵位,那时候真是将星云集,谋臣如雨,聪明的人总是一茬茬的冒。谁知道太、祖晚年也发了瘟,很是折腾了一会儿,就将一部分有爵位的勋贵给从头撸到尾。 等到了神宗皇帝晚年时,几个儿子打生打死,夺嫡不知道多么惨烈,神宗岂能容忍臣下与儿子觊觎自己的宝座?又是将不少参与夺嫡的勋贵打的打杀的杀,直杀得人头滚滚。(没有爵位的文臣们当然也不放过,但由于此时回忆的是勋贵出身的勇毅伯,故而略过。) 勇毅伯继续回想着。最后只留下一个儿子还活着,那儿子倒是顺利即了位,可惜一上来就想铲除权臣,太过着急了些,倒先被权臣铲除了。神宗皇帝的膝下一个儿子都没了,皇位该轮到谁来坐呢?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55节 偏偏神宗皇帝也是一个兄弟都没有。经过朝臣与宗室再三商量博弈,最后决定立神宗皇帝的皇三女,时年三岁的秦懿。此举也有效仿北魏元姑娘的意思。元姑娘的父亲孝明帝暴毙后,太后为巩固权利,将一个多月的公主谎称为皇子,拥立为帝,后面见朝中并无异动,才有废黜了元姑娘。 他们一开始也是这般打算的,三岁的秦懿也就是个过渡的皇帝,正好幼帝年轻不知事,又是个女子,天然就有把柄在手,想要如何拿捏就如何拿捏。谁曾想到,叫你做元姑娘,她偏偏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朝臣宗室们是博弈之后无奈立的秦懿,不过是想着她暂时占住那个位置,不好叫天下无主,姓秦的宗室打成狗脑子罢了。等到他们筛选出合适的宗室后,再让秦懿退位,她就应该乖乖退位嘛。 好嘛,老奸巨猾的朝臣们也有看走眼的一日。等秦懿十五岁亲政、二十岁彻底掌权之后,又是杀了个人头滚滚,不少勋贵又被按头打了一遍。女帝威势愈隆,在位期间不知道收拾了多少勋贵。 可怜开国时多少公爷侯爷伯爷,现如今只剩下两家国公(英国公和成国公),四家侯爷,九家伯爷罢了。 是的,别看那忠勤伯是个废物点心,人家的爵位倒也不是全然废物的。 勇毅伯的爵位同样是祖上传下来的。历经了不知道几次政变,几次上位者的宰杀,勇毅伯府始终屹立不倒,安安稳稳传到了勇毅伯这里。他在女帝期间也识趣,因此保住了爵位。坏的是他没有儿子啊!没有儿子,爵位到他这就到此为止了。 勇毅伯颇有些心灰意冷的,对朝中许多争议也无所谓了。他又是武将出身,本就嘴笨,可听到今日吵的这事,他顿时来了心思:他虽然没有儿子,但他有几个女儿啊!若是真的可以让女儿继承的话,岂不是他的爵位也有戏了! 朝中本就有女官了,再多一些女爵也不奇怪吧! 勇毅伯颇有几分鸡贼,先看向英国公。嘿,英国公爵位比自己高,他本人又比自己得圣心,膝下还没个儿子,此事有益于他们家,他应该先出头啊。可惜他等了又等,那些反对派的话车轱辘似的说了个来回,英国公还是没有吭声。 哦吼,他懂了,英国公和自己可不一样,他和夫人都还那么年轻,没准日后还能有儿子呢!又不是和自己一样,年近六十,眼看着再没儿子了。 等不了了!勇毅伯自己站出来道:“微臣反对方才几位大人所言。若是祖宗之法不可变的话,为何这些年来,朝廷所收税赋屡屡根据民情修改?”他心里嘲笑一句,当年那些大人们不也是为了私利立了女帝,不过是后面翻船了罢了,怎么那时候又不说祖宗之法了。 “只要朝廷修订律法是一心为了百姓的,那又有什么过错!时移势迁,只怕就是太、祖爷在天有灵也要欣慰不已的。” “微臣请官家悉听民意,便宜行事。” 卢行溪心里叹了口气,勇毅伯说的其实一点错也没有,可惜这番话不该从他嘴里说出。 果不其然,不少反对派早就攻讦起来。勇毅伯身上的爵位和他身后无人的事实就是最大的把柄。 安大人:“微臣看勇毅伯完全是为了自己说话吧。伯爷并无子嗣,唯恐爵位后继无人,便支持修改律法,为了一己之私,而妄动律法,伯爷来日又有何面目去见太、祖爷!” “勇毅伯全然为了私心,而忘记自己身负公职,还要矫伪成为百姓说话。微臣劝伯爷还是悬崖勒马为好!” 勇毅伯瞳孔一缩。这确实也说中了他的心头事。他确实也有自己的私心。但是,“你才没有子嗣!女儿如何不算我的子嗣!” 他抓住这一点不放。 那官员真是没见过武将厉害,继续嘲讽道:“谁人不知,伯爷膝下只有几个女儿,一个儿子也没有。正所谓时也命也,伯爷还是认命为好。女儿如何能算得子嗣?” 勇毅伯直接上前去,拿着笏板当头就是一击。他也是“有勇有谋”的,直对着那人的肩膀痛击,而不痛击脑门。 “你安敢羞辱我女儿?我女儿怎么就不是我的子嗣了?” 安大人:??? 官员们:??? 有些刚入朝不久的新科进士们皆愕然不已。怎么当庭就打起来了? 其余官员们则都是见惯了大场面似的云淡风轻。早就说了本朝武德充沛,就连文官也是颇有几分手上功夫的,经过明章女帝改革科举之后,文臣武将都得有点东西。比如程信是御史出身,却也能跑会跳,手上有点力气。 安大人被勇毅伯笏板击中,也火气上头了,居然妄想以卵击石。只见他出拳还击,就要展示本朝文官的风采。 勇毅伯眼前一亮。 诸位大人们实在是看不下眼了,再不去救安大人,他就要被勇毅伯单方面殴打得不成人形了。于是下场拉架,拉的拉(拉住勇毅伯的衣袖),拖的拖(拖走面上挂彩的安大人)。 “咳咳。”秦严轻轻咳了一声,威严道:“你们把这奉天殿当什么?又将朕置于何地?” 群臣皆伏身,恭敬一拜:“微臣不敢。” 朱银在秦严身后,在心里撇了撇嘴。官家还装呢,刚才他们打起来的时候,官家是腰杆挺直,眼睛睁大,明明看热闹看得很是开心,现在又来追究了。 安大人正要诉苦,求官家给他做主,可他的声音如何抵得过战场上骂阵的将军。勇毅伯先声夺人,一马当先就跪了下来:“微臣该死!微臣不该在奉天殿对同僚出手,耽误朝廷议事,也污了圣目。” 安大人:“微……” 勇毅伯指着安大人道:“千错万错,都是微臣之过。若在安大人辱骂家中女儿的时候,微臣忍住了就好了。” 安大人:“臣没有……” 勇毅伯继续虎目含泪:“都是微臣不好。微臣身为武将,如何能干涉百姓民生之事?安大人说的倒也在理。”他忽然超大声:“只是微臣有句话要说与安大人,女儿也是微臣所出,你安大人只将儿子视作子嗣,我将自己的女儿也视作子嗣,又关你安大人什么事!莫要太多管闲事了!” 安大人:…… 我滴个乖乖,谁说武将就不会说话了。这勇毅伯不是说的有条有理呢,真是神也是他鬼也是他,什么话都叫他给说完了。那我还能说什么?你勇毅伯真的太会装可怜了。这是你的素日为人么? 他抬眼看秦严:“还请官家为微臣做主。”如今也只能指望官家公平断案了。 秦严一脸威严,嘴角勾勒出不可冒犯的冷意,“朕只有一句要问安大人的,女儿若不算子嗣,那祖母是如何即位的?” “!”安大人吓得面色煞白煞白的,只觉得官家的话仿佛冷透了整条脊梁,此时此刻他如坠冰窖,方才他已经说出来的话反反复复地回放在他脑海中。悔意密密麻麻地涌上心头。 “微臣不敢冒犯文皇帝。是微臣口无遮拦,还请官家宽恕。” 安大人认了栽,瘫软在地,整个人好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其他朝臣们也都吓得不敢吭声了。反对派们自是心中一寒,只是叫官家断一下勇毅伯和安大人的案子,官家却跳脱出去,骤然发问,问的还是这么敏感的话题。是啊,你说女儿不算子嗣,又将以女儿继承父皇皇位的明章女帝置于何位?难不成明章女帝是造反上位的么?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官家是女帝的亲孙子,又是女帝自小带在身边的,早早就立为皇太孙,女帝待他倒比待亲儿子还要亲厚。 如今他们出言不逊,隐隐有指摘女帝之意,当孙子的如何不生气! 秦严神情冷肃:“你还没有回答朕。” 是啊,官家可是问出了口的。朕的祖母,是如何即位的? 安大人浑身颤抖,强撑着全身的勇气道:“文皇帝天资聪颖,受神宗皇父遗命,被立为新君。” 这就是史书上所说,至于后宫、总是、朝臣是如何纠缠相斗,如何短暂平衡,如何同意暂时立秦懿为帝的,这些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言明的。 “安大人既然知道如此,下回可不要再说出女儿就不是子嗣的话了。”秦严轻笑一声。可在座众人都知道,这笑意中携带的警告是多么冰寒逼人。 就连并不介意京兆尹上书的一些官员,从未反对过女子继承的,也都心里一紧。官家威严愈重,本就不是可以触及底线的。 唯独勇毅伯心中高兴得很,今天官家都是站在女子这一边,恐怕他女儿袭爵一事,真的有可能实现! 官家英明啊!文皇帝英明啊!我陈思言宣布,从今日起,文皇帝就是我心目中最崇敬的皇帝! 安大人称是,可谁都知道,他很快就要倒霉了。开罪了官家,又有对明章女帝不敬之嫌,谁能容得下他? 仍有头铁之人出列道:“官家,文皇帝之功勋,微臣等自是铭记于心。女子应当也为子嗣,只是若人人都能女子继承家业,岂不是乱了世道?文皇帝英明神武,可几千年才能出一个文皇帝这般英主。旁人家中呢?勋贵家中呢?我朝女子中难道有这么多明秀之人么?” 到时候岂不是到处都是女国公、女侯爷、女将军?这还得了? 当然,这人吸取了前面的教训,特意点了“文皇帝英主”一事,意在绕开这个特例来谈这件事。也是委婉地提醒官家,我没说你祖母哈。 旁人还未说话,勇毅伯就心中着急起来。“房相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把他这个大老粗都憋的会说成语了,他大手一指最前方的人,“林相莫非不是明秀之人?” 位于朝臣最前方的,正是林相林纷,历经三朝的女相,屹立不倒。 只是平日里林相十分低调,近年来除了一些重要事情,轻易不会张口,也有半隐退之意,给新人腾位置的意思。 林相微微一笑:“勇毅伯谬赞了。” 房东泷和顾瑾二人都是参知政事,人称一声副相,可在林相这个老前辈面前都是要低头行礼的。现在勇毅伯那个二愣子直指林相,房东泷如何敢担下这等干系:“臣并无此意。林相是我朝肱骨之臣,夙夜奉公,德高望重,臣一向最为敬服。” 心里忍不住骂道,他娘的,勇毅伯怎么忽然聪明了起来,说谁都好,哪怕是朝中除了林相之外的任何一个女官,他都有把握把场面圆回去。 只有林相,也惟有林相! 这种独一无二的地位,只有林相完全致仕了,女官的阴影才能够彻底消除。他们只要等着就是了……就像太上皇即位之初,慢慢地将女官抹去,慢慢地将母亲的阴影抹去。 可偏偏太上皇不中用啊!真的好气啊!跟了个志大才疏的主子,现在都当太上皇了,还要整日里擦屁股,担惊受怕的。 房东泷伏低做小当孙子,已经很多年没当过孙子了。现在又当起了孙子。 秦严见众人面色不一,显然各有成算,也担心反对派又来一句“能如文皇帝、林相这般英才又有几个女子”之类的屁话,他实在听厌了。最后只说:“此次更改律法不容小视,民意不容小觑,朕看还是再议吧。” 今日的朝会就到此结束了。 官家都说了下次再议,反对派准备回家后好好写一写奏章,再开一开小会,下次定能引经据典,将那些意图颠倒伦常之辈都给统统打回原形。 官家看样子也是站在他们那边,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世道还会变成什么样子!难道要让更多的林相位于高处,而他们这些勤勤恳恳考上来的男人们屈居人下么? 从前从来未有这样的事,除了武周有个上官女相之外,可武皇也没有弄那么多女官啊!好不容易太上皇登基后打压了不少,今上怎么又有和太上皇作对的意思? 好家伙,皇室之间永远是这一辈和上一辈政见不合是吧? 他们真的好羡慕前朝的官员啊!秦汉,唐宋,哪有一家朝堂是这么多女官的呢!偏偏文皇帝开了个“好头”。她的地位又在那里,哪怕是死了,也没人能置喙。 噢对了,弱宋还是算了。不想当宋朝的官员。 他们拉帮结派要搞反对,家中只有女儿的勋贵们也团结起来。此时不争何时争!难不成还要等官家帮他们搞定此事?做你爹的白日大梦呢! 嘿嘿,这事要运作好了,说不定还能讨得圣心呢,说不定女儿也有爵位了呢。女儿虽然比不上儿子,但我不是没儿子么?到时候给女儿招婿,家中子孙后代也都跟我姓,那不也是一样的!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办成这桩事! 太上皇闻知朝中此事,也是勃然大怒,又将秦严叫了过去。 “你究竟要做什么?”太上皇完全想不通这个儿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是他祖母一手带大的,但他到底还是男儿身啊,何必为那些女子说话呢!女儿有没有继承权,关他秦严什么事!他又不是没有嫡长子! “女儿有继承权,对你有什么好处不成?”太上皇完全想不到其实秦严并不介意让秦晔登基,所以他的思路完全没往这边走。“你今日为何要提起你祖母一事!” 今日朝堂上的机锋,他后面也全都知晓了。在他看来,本来这事就没什么好讨论的,当时反对派已经节节胜利,若不是秦严这兔崽子跑出来抛出女帝一事,何至于扭转局面? 秦严淡淡地看了着急的太上皇一眼,忽而笑了:“父皇,儿子一直很好奇一事。您上位之后,对祖母的心腹之臣多有铲除,其中就有不少女官,您究竟在怕什么?” 太上皇:!!! 他恼羞成怒道:“混账!我有什么好怕的!你这逆子!” “噢?若是不怕,何至于做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来。”秦严嘲道,“您是一国之君,莫非觉得自己无力驯服朝臣?” 他可是一国之君啊!就以秦严自己来说,男子女子皆可用得,有才华的人,怎么就不能用呢?他又有什么好害怕的!论聪明才智,他从来不输别人。只有内心卑劣、才疏识浅之人,才会通过疯狂打压一些人来彰显自己的权位。 太上皇一时间有些急怒攻心,一口气险些喘不过来,他死死地盯着秦严,这张脸实则与母亲并不相像,可他愣是从中看到了一些母亲才会有的神态。 呵呵,不愧是母亲带在身边的孙子。这种讨厌的感觉简直是一模一样。也不要怪他这个做爹的恨他,他这般又如何能让他不恨? “秦严,你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众生为敌么?”他最终还是缓缓问道。不肯让女儿有继承权的人何其之多,难不成秦严都要一一骂过去?更改律法,说得容易! 秦严脸色淡淡:“父皇,您在宫里太久了,外面已经变天很久了。” 若是皇帝有心做成一件事,那是无论如何都能够做成的!更别提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下面多的是帮手为他效劳。唐玄宗为哄美人高兴,何其荒唐,特意设立荔枝使,千里迢迢想方设法运荔枝到长安,所耗人力物力不知凡几,就这,也无人敢骂。 他秦严忝居帝位几年,干的也还算可以,如今修改律法也并非为一己私心,他相信这事一定能办成的。 祖母一定也会高兴的。阿令也会高兴,灼灼也会高兴。这么多他在乎的人都会高兴,秦闻一个老头子不高兴,那又关他屁事! 太上皇的干预仿佛泥牛入海,无声无息。不少太上皇的老臣都失望不已,指望太上皇以父亲的名分逼压官家是不成了,只能另想法子。 卢行溪回府就与妻女说了此事。只要不是涉及军情等机密的,他一向是不吝于与妻女分享朝政的。长孙质的衙署性质特殊一些,她就从来不把情报带回家里,很能藏得住话,就连她的郎君也不知道丝毫。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56节 有的时候,一条来自龟兹的军情同时过了长孙质和卢行溪之手,但他们夫妻二人彼此并不知道。 他们能够保守各自的秘密,也能够体谅对方的难处,从来不主动询问。 但今日这事属于是卢行溪能说的。这事其实也关系到他们家呢。 长孙质听了就有些默然。她当然也希望萤萤可以继承家中爵位,只是……本朝第一个女国公,只怕到时候也是争议不休的。她的目光放的更长远一些,想到了外甥女灼灼。 卢照雪却没有阿娘的那么多顾虑,她只是高兴道:“原来那么多百姓都决定要把家财留给女儿么!那真是太好了!” 如今的私产,如果后继无人(即没有儿子),除了妻子本人的嫁妆,家财不是收入宗族就是官府,反而本人的妻女是无权继承的。 卢照雪为自己的那个话本子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而兴奋地脸都红了,“阿爹,姨父能同意此事么?” 既然都有百姓请命了,总不能不听听百姓的声音吧? 卢行溪微微摇了摇头:“此事还有的磨呢。”他将朝中不少反对派的意见说了出来。他们倒也有些意见是合理的。 卢照雪皱了皱眉头,长孙质看得可乐:“放心,这些事你姨母也会出力。你小小人儿不必担心成这样。” 也算是萤萤灼灼她们先起了个头,吹进了这股风气,民间有了发声的,皇后娘娘才好参与其中,再添上点助力。还有林相等个别女官,她们也必然会助力的。 这些女官们最是与女帝志同道合,为官处事除了那股抱负之外,还有一层就是共同的理想。 卢行溪又将今日勇毅伯和安大人的事迹说了出来。卢照雪听得嘴巴大张:“阿爹,你们的朝会经常如此么?” 动不动就全武行,多少有点出乎她意料了。 卢行溪:“……倒也不是啦。只是今日稍微激烈了那么一点点,其实不算什么的。” 当年太上皇秦闻还在位的时候,有一次突厥来袭,就有一个太上皇的心腹臣子提议迁都,一副俨然要做南宋第二的模样,有个老将军一气之下,纠集了十来个官员当着皇帝的面就殴打了那怂货。 谁都知道那怂货传达的是皇帝的意思,他们打不着皇帝,难道还找不着他的代言人么?真是将熊熊一窝,有这么个皇帝当家做主,大周朝还有什么未来可言?景宗文皇帝啊,您走的太早了一些啊,对了,您走的时候是不是忘记带什么了?(示意,再示意) 那一次卢行溪年轻气盛,也跟过去踹了那鳖孙一脚。还别说,还挺爽。秦闻见自己的心腹被挨揍,气得差点升天,就要立刻处置了这些逆臣。可惜当时大多数官员都不同意迁都,那就是要等着将领抗击突厥了。万众一心之时,秦闻只能忍下这口气,捏着鼻子算了。 卢照雪听说当年还有这等事,也是频频点头:“阿爹你们做得对!像这种准备弃都而逃的人,和叛国贼又有什么区别?”要真是听信他所说,岂不是下一个南宋?大一统的王朝立刻就缩了水,很快就要灭亡了。 “这种人该打!”卢照雪感同身受道。可恶,怎么太上皇在位时,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啊!就这还能混成帝王心腹,那帝王又是什么好人? 卢行溪眼神迷蒙了一瞬。其实当时他们都准备发动一次“玄武门之变”了,虽说秦严本就是太子,但皇帝实在太过昏庸,这次是准备迁都,下一次呢?他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秦严身为太子,当年又是皇太孙,女帝死了也才几年呢,宫内宫外势力不知凡几,要发动一场政变并不复杂。 至于名声,秦严其实并不在乎。 谁知道……秦闻居然被二十万来军给吓怕了,生怕自己成了亡国之君,居然学了宋徽宗,直接把皇位传给了儿子。 本准备背上恶名也要发动政变的秦严:…… 不管怎么说,捡漏还是快乐的。 卢照雪又关心爹爹:“阿爹,幸好你有点武艺在身上,要真的打起来了也不怕。” 卢行溪骄傲地点头:那是。你阿爹我呀,虽是文官,却也文武双全。又瞟了一眼阿质,嘿嘿,看我看我。 长孙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勇毅伯竟还是个妙人。他一通打过去,看似是武将鲁莽之举,实则给了大家时间。” 要不然当场大多数的反对派就已经定下基调了。所以说,文人还是怕混人。他们那些读书人满嘴仁义道德,伦理纲常,就得勇毅伯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来收拾一下。 “的确如此。”卢行溪真的好像第一日认识勇毅伯一样。平时看他没声没息,低调得很,没想到还有这等智慧。单看他后面和官家请罪的那番说辞,就知道他其实心有沟壑,很有城府。 哎,估计之前真觉得爵位不保,才心灰意冷。 卢照雪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阿爹,如果真的修改律法的话,岂不是我也可以继承阿爹的爵位?”毕竟勇毅伯就是要为家中女儿争取这个。 “是啊,让萤萤做下一任英国公,你高不高兴?”卢行溪捧起女儿来。 卢照雪呆了呆,“其实我从前从未想过这些。对我来说,爹娘俱在就是我最大的快乐,我也从来不缺钱财,至于能不能做国公,我从来没想过。” 她低了头在思考,卢行溪和长孙质也不去打搅她,只让她自己想。 “可是我们最近有了那个话本子嘛,我也接触了不少民间事。我可以不要这个国公的继承权,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可有可无,但是有的是女子们需要继承她们父亲的一切。” “我不能说不要。因为她们不能发声,而我可以。我若说出不要父亲的位置,岂不是代表她们说了不要父亲的东西?”卢照雪的声音越来越大。 卢行溪听了,眼神大为欣慰。女儿居然深思熟虑至此。她可以想到这一层,就不知道超出同龄人多少了。 他卢行溪有这么个女儿,足以虎视诸位同僚。他们又有谁的儿女比得过我的女儿? 长孙质则更是震惊。她抱住女儿:“萤萤,这些话都是你刚才想出来的?” “是啊。”卢照雪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惊讶的,对她来说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她就是爹娘唯一的孩子嘛,她继承爹娘的一切不是名正言顺的么?至于什么世道,说不让女儿继承父亲的财产,那就是这个世道错了嘛!她看明章女帝,就觉得她在拨乱反正,女帝走了,现在她们这些女孩子接续拨乱反正呀! 总之,邪不压正!卢照雪有此信心。 她的这些真实想法如行云流水般流入了她爹娘的耳朵里,炸的两个大人都愕然。原来是他们都想复杂了,在萤萤的眼里,她爹娘构成的世界观就是她的世界观,她在爹娘的爱里长到这么大,理所应当地觉得爹娘爱重自己没错,是不平等、重男轻女的世道错了。 她还觉得自己拨乱反正是真正的正义。 从她这个角度来说,居然一点也没错。而且还特别能自圆其说。萤萤也心有沟壑,而且是她自己逻辑满分,谁都很难撼动她。 卢行溪承诺道:“阿爹答应你,这件事会告诉你结果。阿爹也会努力。” 卢照雪笑盈盈的,和妻子的笑脸映在一起。看得卢行溪心头软软的。 自古以来,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第二日,官家就悄悄召集了一些重臣,大约十余位,在太极殿商量此事。 这些人中,既有昨日的支持派,也有反对派,也有中立派。 一群人从辰时讨论到申时,才最终有了个结果。 房东泷从太极殿出来后,忍不住擦了擦汗:真是后生可畏啊。他有些担忧地看向常宁宫的方向,官家强硬至此,又已经培养出了心腹重臣,上皇拿什么和儿子斗啊! 他自己,可能也要思索退路了。他可以为上皇尽忠至死,可他的儿孙们还年轻啊,还大有可为啊。 没能参加太极殿小会的朝臣们也已经等了半天了。今日在衙署当值,也忍不住分心。究竟会有个怎样的章程? 此时方才知道结果。 小官和上官说道:“官家下了圣旨,着刑部尚书与房相、顾相一同修改继承法,特殊情况下,女子也可以继承父亲的财产。” “什么特殊情况?”倒是说得清楚一些呀。 “好像说是,对民间百姓和朝中勋贵是两套方案。百姓们在没有兄弟的情况下或者兄弟违法犯罪、父亲同意的情况下,女儿也可以继承父亲家业。勋贵的话,更加复杂。明日你只等着听刑部如何说就是了。” 天啊!若真是如此,那可是大变动啊! 不知道多少男儿的蛋糕被分了。女子们的心态只怕也要发生变化。 长孙令闻知消息,第一时间就赶去了太极殿。朝臣已经散去,秦严一人留在此处,静静地呆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严。” 听见熟悉的声音,秦严回了神,拉过妻子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暂时只能做到如此了。” 秦严背叛了自己原本的立场,站在了他的祖母、妻子、女儿代表的女子这一边。 将来史书工笔,又会如何记载呢。 长孙令看着这个男人,头搭在他的肩上,“已经很好了,先稍微破开一道缝隙,为那些可怜的女子留容一些空间吧。” 不然,失去丈夫、父亲财产的她们,要怎么活啊。 “阿令,你高兴么?”他的呼吸越来越近了。 长孙令仰着头,想起了太多太多,“高兴呀。” 听见她声音的欢快,秦严也很高兴,在她耳畔道:“既然这么高兴,那今晚我想……” “不,你不想。” “我想。” 第49章 一家子晚上吃饭的时候,秦晔也眉飞色舞,神采飞扬:“阿爹,阿娘,照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萤萤也能当英国公了?” 虽然要到小姨父不在的时候,可能要很久很久,但是,第一个女国公诶,听起来好厉害啊! 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祖母不就是女帝么。女帝、女相都有了,为何不能有女国公呢。她还觉得那些反对女儿有继承权的大人们奇怪得很呢!他们可真奇怪,见得惯女帝,却见不惯女官。 若是小公主这话让大臣们听见了,只怕大臣们也满脸苦笑:他们一开始哪知道女帝是这般手腕,他们只是服气女帝,如何能服其他女子? 秦严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还不一定呢。不过我相信以萤萤的能耐,肯定没问题。”他的连襟卢行溪都把那么多心思花在女儿身上了,萤萤也是从小就聪明的,从小习武,术数又学得那么好。诶嘿嘿。 秦晔也笑眯了眼。 秦曜其实也听说了这次朝堂之争,他对这种男女之间的权力斗争其实并不敏感。在他看来,能者居之,亲人才是最重要的。父亲若是只有女儿,凭什么不能让女儿得到父亲的财产呢?他以己度之,若是妹妹的话,能继承父亲的财产自然是极好的。 此时他并没有怎么想到父皇的继承人问题,他其实也隐隐默认是自己的,毕竟父皇就自己一个儿子,他也并没有想到灼灼可能也是他的竞争对手。他此时还是像兄妹三人那天设想的一样,他做哥哥的到时候庇佑两个在兵部和户部的妹妹。 第二日朝会上,当刑部尚书宣读了新改的继承法后,朝堂就像炸开的一锅粥。民间女子如何有了继承权,已经算不得什么大新闻了。涉及他们自身利益的时候,他们第一时间注目。 要知道,新继承法可规定,对于勋贵的爵位继承制度一并改了。所有勋贵袭爵都要进行考核,而且是多次考核。如果有勋贵后续不行,袭爵后也可以夺爵,甭想一锤子买卖。 唯一的好处就是,男女都可以袭爵。依然是目前的爵位所有者推荐。推荐这一点倒还和原来的规定是一样的,比如徐翡,他父亲徐子恺身上除了枢密使之外,还有一个定远侯的爵位,但他此时并不是定远侯世子,须得在他十岁之后,再由他父亲向朝廷请旨,立儿子徐翡为世子。经过朝廷认肯后的世子,才是合法的。 徐翡这样的情况仍是少数。大多数家族中,都有很多儿子,一般是由嫡长子继承,但如果有特殊情况,比如嫡长子不行,嫡妻并无所出,也可以由家主请旨立别的儿子为世子。这时候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完全取决于家主的偏好。 可以说,新继承法只是有利于像勇毅伯、英国公这样的人家,他们没有儿子,只有女儿。但是其他勋贵人家就惨了,他们的儿子袭爵居然还要经过多次考核,考核不通过就无法袭爵。 一时间,哭声抢地的。 勋贵多是武将出身,至少祖上是开国时期的武将,否则不能袭爵。太、祖爷是一个爵位也没有赏给他的谋臣们,谋臣们另有一套奖励。因此,如今的袭爵考核便定为军事才能。必须都得在骑射上有点东西,懂点军法,才能袭爵。 总之一句话,都得卷起来,别想白拿爵位不干事! 武功侯当然不干了。他自己倒还行,也跟着打过几次仗,但是他家世子那就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废物啊,原先想着世子继承爵位后,就好传承下去,反正国家每年都发不少禄米呢。 “官家三思啊,家中爵位是祖上传下来的,何至于此啊。” 这时候的他深切地体会到昨日勇毅伯的心情了。可笑他昨日还在嘲笑勇毅伯没有儿子注定后继无人,他倒是有儿子,可他儿子马上就要倒霉了! 苍天啊,他家的爵位从第一代开始,到他已经有五代了。难不成爵位到他这里就要断绝了么?他想的和昨日勇毅伯是一样的,经历了太、祖晚年的大逃杀、神宗皇帝晚年夺嫡之乱、女帝在位时的大清洗,他们家好端端活到现在,是多么不容易啊。 就这,如今官家还要想办法削爵。这还有天理么?他心中悲愤不已。 除了武功侯之外,有爵位的、家中子弟都不出息的也都俯首求官家开恩。文官们并没有牵扯进此事里,但他们与勋贵的关系纷繁复杂,或有姻亲,或有门生关系,比如这位尚书就是那位侯爷的岳丈,自不消说,那世子就是尚书大人的外孙嘛。现在外孙的利益受损,十有八九自家的利益也要受损。 因此文官们也有帮勋贵回圜的。反倒是武将内部也不团结,因为朝中上下武将,有爵位的是少数,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后期因功封侯的只有一两家,大多数武将就是纯粹的将领,并无爵位在身。 我家没有爵位,嘿嘿,你家马上也要倒霉了。你那儿子不争气,照样继承不了爵位!再说了,我知道儿孙没有爵位这长久富贵,早早锻炼起来,不像你家,之前趾高气扬的,现在呢,哼! 秦严见众人反应不一,心里就有了数。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57节 “朝廷承平日久,边关军备隐有废弛,朕看在眼里,不能不忧虑。将士之中,将领当身先士卒,有统领之能,诸位勋贵祖上都是能征善战之辈,与太、祖一同打下天下,难不成到了这一辈,却不通武艺?” 武功侯等人感觉心头有些痛。太痛了。 却见官家微微一笑:“莫非诸位的儿孙都想空领朝廷禄米,不为朝廷办事?” “微臣不敢。” 官家怎么这么会盖锅啊!虽然他们是有这样的想法没错啦,但官家也不用将话说的那么明白嘛,他们也要面子的啊。儿子再废物,那也是他们亲生的啊,本来可以躺平就受用的富贵,现在要奋斗,可不是动了他们的碗筷? 勇毅伯心情也不是太好,他虽然有女儿,除却已经嫁了人的几个女儿外,他只有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女儿了。在这件事闹出来之前,他只准备给最疼爱的小女儿找个好人家嫁了,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可现在女儿也有机会袭爵,他就准备留给小女儿。 问题是,他的小女儿也没甚才能啊。这都已经十二岁了,还能重新捡起来练么?说好的要考核武艺等军事才能,他那个闺女能行么? 他悄悄地看向英国公。英国公也与他对上视线,眼神无声地在说些什么。 勇毅伯忽然恍然大悟!是啊,现在不是已经比之前好多了吗,他勇毅伯府好歹还有一个希望啊! 若是和从前一样,那才是什么都没有呢。 勇毅伯不寻英国公的晦气,但多的是人看不清楚眼色的。就有一太上皇的人问起了卢行溪:“不知英国公如何看待此事?” 众人皆凛然。要知道,英国公也有个小女儿,而且也只有一个孩子。 卢行溪肃了一张脸,“微臣自然是无条件的支持官家。我的女儿,若有才能,必然能承受风险。该是她的爵位一定是她的。” 此言一出,恍若一粒石子投入了湖心。 英国公这是什么意思!他可能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也可能会有儿子,但无论如何,他要目前的这个女儿袭爵!他对自己的女儿有信心! 天哪,英国公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还这么年轻,又不是勇毅伯的年龄了,就算是他夫人不能生,他大可再纳妾氏,也并不稀奇啊。就算英国公夫人出身不凡,可为了绵延子嗣,谁又能置喙呢。 朝臣们不解。朝臣们大受震撼。 唯一能理解卢行溪的还是御座上的官家。除却巫山不是云呀。 娶了长孙家的两姐妹,他们已经很明白这个道理了。他们当然可以用情不专,但也要承受一定的报复,那不是他们承受得起的。已经有了如此喜欢的人,如何能再分心呢? 连家中爵位最高的英国公都丝毫不惧改革,其他勋贵们心里再骂骂咧咧也只能点头答应。事实上他们不答应也没用,官家执意要做成此事,加上目的又是那么明显,为了增加武备,但凡有点良知的人就不会拒绝。 胳膊拧不过大腿。识时务者为俊杰。聪明的朝臣已经打算好好地训练一下家中的小兔崽子了。呵呵,要是没用,就算已经是世子了,将来你老子退下了你也袭不了咱家的爵位!就问你怕不怕! 娇生惯养·不通事务·世子们或非世子们都:!!! 本来还以为阿爹他们今日可以求情,谁知道回来就开始操练。这谁扛得住啊,泪,炸了出来! 英国公府却是一副不同光景。 卢行溪一回来,就见自己的女儿对着诸多仆下,一脸神气道:“我的女儿,若有才能,必然能承受风险。该是她的爵位一定是她的。” 那声音活灵活现的,配合着大开大合的手势,好像她就是卢行溪本溪,英国公本公。 下面的仆下以郑管家为首,纷纷捧场起来:“好!” “说的太好啦!” 卢行溪:…… 以前妻子说过很多次,萤萤身上是有点中二的,他不信,他用各种理由为女儿开脱。他现在终于是信了。 “阿爹!”卢照雪已然看到了他,立刻就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宫中的消息总是传得格外快。英国公今日在朝堂上那一言更是石破天惊,任是谁都听出了里头意思。 卢照雪知道以后,是又感动又骄傲。那么好的阿爹是我阿爹呀! “您今日说的实在是太帅啦!”卢照雪几乎可以想象到阿爹说话的神情语态,不由星星眼起来。 卢行溪看着女儿眼中的崇拜,方才关于女儿是不是小小年纪就有中二病的念头早已烟消云散。他抱着女儿,一脸自豪:“那是,我可是你爹。” 我一直都辣么帅的啦。 第50章 长孙质回来后听说卢行溪的那番发言,也是眉眼带笑,又与卢行溪说:“郎君这般支持姐夫,只怕此事势在必行了。” “自然。”卢行溪给妻女各自抱来一瓶饮子,“官家早看有些尸位素餐的人不顺眼了,偏偏他们的爵位又是祖上传下来的。这会子借了这一机会,也好扯了武德的大义,好让不自觉的人紧紧皮子。” 长孙质虽然在情报司多年,但于朝堂上的敏锐却是一直保持的,“想必也是一石二鸟。此事一出,新法的阻力也能少上点。大家都去关注上层勋贵了,下层百姓如何变动,也就懒怠管了。” 注意力被转移了,还能轻易转回来? 长孙质几乎可以预见在民间的情况,想必也有不少人是一时半会转不过观念来的,但好在朝廷威信在那,加上话本子的传播,大家都开始慢慢改变想法。如今也不是强求有儿有女的人家一定要把家财传给女儿,而是让那些个家中只有女儿的,能得到点活命钱。 饭要一点点吃,步子要一步一步迈,即便是新法肯定也是存在不少问题的,都需要官吏在具体的实践操作中灵活运用。而修改律法能不能落到实处,也很需要后续的监管,恩威并施,才能见效。 百姓虽然是最朴实的,可百姓的观念也是长期以来的。多的是百姓习惯了将家财留给儿子、侄子,而不愿意给女儿呢。再说那一条规定吧,在兄弟违法犯罪、父亲同意的情况下,女儿也可以继承父亲家业。可真正实施起来,又有多少父亲愿意给女儿呢? 哪怕话本子随着戏班子、说书人已经散播开去,哪怕儿子就是个废物点心,就是个违法的,他们也愿意养着儿子、留给儿子。儿子就是他们的根。他们愿意给儿子机会。 他们不姓赵,但他们是一个又一个的赵员外。 长孙质想起上次见到阿姐时,她的那句话:“任重道远,吾道不孤。” 是啊。吾道不孤。 小辈也慢慢成长起来了。萤萤真的让她很意外。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和外甥女可以在不经任何引导的情况下,自己觉醒了。话本子的创作更让她觉得惊喜。 “萤萤怕不怕?”卢行溪捏着女儿的脸,“长大了要经常考试才能继承爹爹的爵位哦。” 朝中就有不少怂包世子怕了,也有不少自己行、但儿子是个废物点心的爹爹怕了。 卢照雪听明白了姨父为何要这般做,既然是为了整个大周的军队好,那她卢照雪当然也是支持的。而且她这么厉害哟,她有什么好怕的。 “爹娘你们放心吧,我肯定不负你们所望。”卢照雪一向是个自信的小姑娘呀。“阿爹带我练功!” “等明年我就学骑射了。我也要做神射手。” “五年后我就是和姨母一样厉害的将军。” 卢行溪和长孙质面面相觑。女儿也太争气了点,自己就把计划给订完了。 #女儿太自觉了怎么破# 卢行溪悄悄问女儿:“你这次术数大赛拿了魁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听到过去的荣誉,卢照雪到底还是小孩心性,超骄傲地挺胸:“意味着我很厉害!” 卢行溪:“……每年户部和三司都有官员特意去看比赛,为的就是寻找好苗子。不出意外的话,你现在已经进了他们的候选名单了。将来你科举后,很有可能分去户部,管和银钱相关的东西。” 这其实并不是秘密。他卢行溪当年独揽四届魁首,也早早就被朝廷注意到了,因此在他七岁那年,女帝安排当时的户部尚书高执音亲自教他。后面他科举入仕,也是先去的户部。 卢行溪有些害怕,闺女对大将军的梦想似乎很执着,可她又有术数的天赋,不让她去户部也是暴殄天物。 卢照雪愣了愣,夫妻两个还当她在抉择究竟是去户部还是当将军。结果就听这小姑娘自己傻乐:“原来我这么厉害啊!” 她高兴道:“如果我足够厉害的话,将来既可以去户部,也可以去当将军,对不对?” 长孙质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卢照雪就更加满意啦,小脚脚都翘起来了:“那不是很好么?我有很多的选择。只有强者才有这么多选择。” 夫妻二人也呆住了。他们究竟是怎么养出来这样的闺女呢,既乐观大气,又聪明有头脑。哎呀,真是要做父母的爱都爱不够。 卢行溪试探着问:“那你不担心做不了将军了?” 卢照雪一摊手:“若我在行军打仗上很有才能,难不成朝廷会不用我?”只是多点了一个技能罢了,油多不坏菜,技多不压身呢。 阿爹不也样样都行,还不是进了户部。 “阿爹,咱们天才也是要给别人留点活路的。总不能什么好处都占了。朝廷需要我做将军,我就去做将军。朝廷需要我去户部,那我就去户部。在此之前,我只需要好好地学习进步,等到我真的有那么强的那一天。” 卢行溪颇有些哭笑不得。 萤萤这股自恋气质,莫不是真的随了自己?他悄悄地看向妻子,阿质可不是这种性子的人。 闺女又跑到妻子面前:“阿娘,可惜我没能继承您的天赋。若不然,我就是个全才啦。”她阿娘不是她阿爹这种文武皆通的怪物,但有自己的特长,会突厥语、羌族语、回鹘语等多国语言,能有这种冷门绝学的人也是极少数的呀。 长孙质微微一笑:“你不是跟着阿娘学了一些外邦语么?” 那都是她五岁时候的糗事了。卢照雪自己摸了摸脑袋,一溜烟跑了。 卢行溪想起闺女那时候特意找妻子学的一些脏话,也不由笑了。当时他们还不理解为何女儿年纪小小就想学骂人的话,最近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她准备日后当将军的,那不得骂阵么,掌握对方的语言来骂,才能骂得痛快,骂得精彩,骂得对方方寸大乱。 “这丫头。” 长孙质笑了笑:“萤萤比六岁的我要聪明的多。” 卢行溪忙道:“也比六岁的我要聪明的多。” 嘿嘿,那我们就一样啦。 卢照雪还拜托了她阿爹带她上门拜访高执音。高先生如今并不住在高家,而是住在从前女帝赐给她的一处宅子里。她曾嫁过一次人,琴瑟和鸣,不过夫君三十多岁就早逝了,膝下并无孩子,与母家关系也不好。高家曾经想过送两个孩子来姑祖母膝下受教,可高执音拒绝了。 高执音见关门弟子带着女儿来访,也有些讶异。她其实并不太会与孩子相处。上次给萤萤和灼灼都送了礼物,她就自觉公平,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呢。 “萤萤。” “高先生!”与先生见礼后,卢照雪就乖乖道出来意:“您送我的那本《算林》实在是写得好,我和阿翡看了都大受启发。我还有一个同窗,对术数一向并无天赋,听我举了您书上的例子,也觉得十分明白。不知道您介不介意,我以您的《算林》为基础,将其中晦涩的内容删去,语言再简易些,专门出给我们这个年龄的孩子看呢?” 如今的出版业已经很发达,因此他们的话本子才能很快就印出很多本来,书铺掌柜是赚的盆满钵满的。她相信,这本简易版《算林》肯定也能让一些不通术数的孩童受益。 高执音没想到她是为了这事,听了就笑了:“我有什么介意的呢。倒是你小小年纪就有此大爱之心,我听了也感动不已。” 她已经五十多岁了,见惯了大场面,可还是为这么一个小孩子的赤诚之心所打动。她的书是写给成年人看的,自然晦涩,不少没有基础的人可能一页都看不进去。可萤萤是想给她同窗看的,面对的是同龄人,当然就得删改。 卢照雪当然有点担心她的这一行为会伤高先生的心,本就是高先生所作,她私下改动再行刊登,怎能不经过原作者的同意呢?她喜欢高先生,当然不能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现在听了高先生这么说,忍不住就红了脸。奇怪,她明明是个脸皮挺厚的小姑娘,可是在高先生面前总是觉得不好意思。高先生身上那种气质让她倾倒,她从高先生身上窥见当年明章群臣的风姿。 她羞红脸,卢行溪倒看的稀奇起来:乖乖,我这厚脸皮的闺女居然也有这一天。到底是高先生治得了她。 高执音并不介意,而且还提出让卢照雪打好草稿后先不急着印书,送到她这来,她可以帮她检查一下。 卢照雪简直求之不得,还保证要署先生的名上去。高执音推说不用,心里又觉得这是萤萤扬名的机会,对她往后继承英国公的位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让萤萤只管署自己的名。 萤萤却下定决心要把两个人名字都写上。 又有了新的事情做,卢照雪简直充满动力。她精力充沛,和她爹娘一样,有了目标就只管好好做。高执音看着她的表情,不免也笑了。对这个孩子,她是极有好感的。 等卢照雪先出了门,卢行溪忍不住问高执音:“先生,您为何这般喜欢萤萤?当年对我,您也没有如此。”他可是关门弟子诶。他声音有些委屈。 高执音淡笑道:“萤萤就像一个高配版的你。”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58节 卢行溪:…… 高执音拍拍他的肩:“你们把萤萤教的很好。” 这话让当爹的又高兴起来,与先生告别后就离开了。 时光若梭,卢照雪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总算是把这本《简易算林》写好了。她带着样书去高府,请高执音查阅。 高执音让她先留下,又留她喝了自家做的梨花露。小姑娘坐在秋千上,一边喝香甜的饮子,一边看高府的风景。 不多时,又有客人到访。 卢照雪一回头,正见来人行来。那是一名风骨俊秀的男子,约莫三十岁出头,温润如玉,行止有度,但看着有些病容。 “林裴见过先生。” 高执音微微一笑:“阿裴回来了。” “十日后就是祖母生辰,学生特来给先生送请帖。”他恭敬地送上手中之物。 高执音略略回了几句,林裴也没有耽搁太久便离开了。 卢照雪却对这男子印象有些深刻,晚上一家人用过夕食后,她忍不住道:“阿爹,阿娘,今日我在高府见到了林相的孙子。他长得真好看啊,就是看着身体不太好。” 话音刚落,气氛都好像凝固了。 卢照雪颇有些不解,看向浑身僵硬的阿爹。卢行溪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阿娘也愣住了片刻,才道:“林裴回来了啊。” 卢照雪还小,并听不明白,这语气是对故人的怅然。“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没错。” 爹娘都没有再说话了。卢照雪挠了挠头,也没追问。 长孙质擦了擦手,对卢行溪道:“情报司仍有要事,我现在过去,今晚恐怕不回来了。” 阴影中,卢行溪的脸色看不分明。长孙质只听见他低低地应了一声,也没多想,就转身出门了。 她不知道,她郎君的手紧握着,青筋毕露,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复杂。 第51章 卢行溪刚刚从女儿口中得知林裴回来的消息时,脑子里忽的嗡嗡作响。他甚至不敢转过头去看阿质到底是什么表情。 林裴…… 到底是扎在他心中的一根刺。即便林裴已经离开长安多年了,即便他和阿质已经有了萤萤。 阿质今晚仍要去情报司的事,其实他饭前已经知晓,可现在再一听,心里仍觉异样。他倒相信阿质不会特意去见林裴,只是到底意难平。 长孙质是卢行溪第一个喜欢的人,但卢行溪却不是长孙质第一个喜欢上的人。 每每思及此处,他都能够坦然一笑。无论如何,时过境迁,是他最后与阿质成就姻缘,是他陪伴在她身侧多年。他清楚自己对阿质有着多强的占有欲,可阿质要出门,要在情报司任职,他从来尊重。 他只是在听说林裴回来的时候,有些慌了神。 不知不觉想了一箩筐,又想到萤萤方才说林裴容貌好,心里更觉刺痛。林裴是林相之孙,出了名的长安玉郎,唯独身子不好罢了。他卢行溪虽也自认在容貌上从不输于别人,但那可是林裴。先让阿质爱上的林裴。 他眼神更加郁郁。 萤萤方才说看见林裴身体不好,不知道阿质是如何想的? “来人。查一查林裴。” 这个人已经多年没有进入他的视野了。景平元年,林裴请求外放岭南,就任韶州长史,一任多年。这时候倒回来了。 英国公府势力到底不容小觑。第二日一早,卢行溪就得到了属下的消息。林裴在韶州多年,政绩斐然,此次是回来述职,顺便贺祖母寿。他上一次回京述职还是五年前,悄无声息,故而卢行溪并未在意,那一次他被提拔为韶州刺史。 属下艰难地说出最后一条信息:“林刺史多年未娶,身边亦无妾室。” 卢行溪眼眸一沉,“知道了。” 长孙质忙完回来都是第二日的事了,她也没有如何发现郎君的异常。晚间,郑管家汇报:“林相府中官家来送请帖,三日后就是林相寿宴,请国公爷和夫人一道前往。” 卢行溪并未发话回应,而是目光幽幽地看向长孙质。 长孙质哪里想得到那么多,“林相也有好些年没有举办寿宴了,我等小辈应为林相贺的。”又让郑管家准备一些适合老人家的礼物,转头问卢行溪:“郎君那日也有空吧。” 卢行溪心里气得很,但又不愿意在妻子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只能微笑着说:“有空。” 他就算再忙,也抽得出空陪阿质去林相的寿宴,免得林裴那家伙乘虚而入。他要让林裴自己心里有数,现在陪在阿质身边的人是他,过去的早就过去翻篇了。 平心而论,他对林相也一向敬服,并无意见,只是对林裴始终有些意难平。 卢照雪下学回来,见郑管家在准备礼物,也忍不住问:“爹娘这是准备上哪家去?” 长孙质笑着道:“过几日林相生辰,送了请帖来。” “就是那个三朝元老林相么?”卢照雪还未到上朝的年龄,从来没见过林相。但她对明章群臣的好感很浓,从高执音身上就可以想象身为女相的林相识怎样一个人了,她缠歪着爹娘:“能不能也带我一起去呀。” 也不知道请贴上有没有邀请我。 卢行溪越发气闷。但闺女什么都不知道,难不成还能怨着闺女?他并不是随意迁怒的人,现在也只是气恼自己。见女儿撒娇要去,他便问起妻子:“要不就带上萤萤一道去?” 长孙质颔首:“萤萤愿意就一起去吧。正好晚上下了学,咱们接上她一道去。” 卢行溪见她愿意让女儿出现在林裴面前,心下更是脑补出一通大戏来:她愿意将女儿带去给林家人看,给林裴看,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一时间发展出两种走向,偏偏背道而驰,让他神思不属的。 三日后。林相是何等身份,在朝诸位臣子都是她的后辈,哪怕是已经五十多岁的那一茬人也多少受过她的提携之恩。她的寿宴自然也是宾客满门,就连官家也带着皇后亲自登门,为这位年高德劭的老臣贺寿。 卢行溪的心思却不在这上头。 迎客的人自是林相孙子林裴。他一袭白衣,年过三十风华依旧,只是唇上淡淡,看得出此人身子不是太好。 见到故人时,林裴的眼神变了一变,很快又恢复平静:“国公爷夫妇来此,真是蓬荜生辉。” 长孙质也微微一笑:“林大人。” 卢行溪也谦虚了几句。林裴又看向他们牵着的小女孩,目光一暖:“这便是二位的掌珠了吧。” 卢照雪感受不到大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见过林大人。” 林裴依然笑得很暖,有心想说一句“你叫我林叔叔也是可以的”,又恐卢行溪觉得冒犯,只能作罢不提。管家亲自将客人迎入府内,便再无交集。 可长孙质与林裴二人之间曾有一段情的事,并非秘密。今日不少夫人们都睁大了眼睛,想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吃瓜的心永远不败。 寿宴进行到一半,有一位老王妃来给林相贺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您如今最担心的只怕还是林大人这个长孙吧。林大人也不小了,您怎就没为他讨房媳妇呢?”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侧目。林裴确实是不小了,官位也不小了,一州刺史且政绩斐然,无论如何都算得上良配了。虽说身子不好,但这身子不好不也活了这么些年么。再是病秧子,有个林相做祖母,加上自己有本事,怎就娶不了贤妻呢。 恰好此时林裴也入内,众人便将目光投向他。偏有喜爱生事的妇人朝他打趣:“林大人也老大不小了,仍未娶妻,林相还等着抱曾孙子呢。” 说罢,还将目光往长孙质身上移了一下。 前头已经说过,长孙质在一众夫人们中人缘不佳,多的是人羡慕她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还不用和家中妾室相斗的,又有人反感她一派清高、从不出来与夫人们相聚。 梁之语今日也来了林府,她从前也对长孙质和林裴的事情略知一二,只晓得他们曾有过要谈婚论嫁的意思,林相也乐见其成的,后面却不知为何无疾而终了。长孙质后面嫁给了年轻的英国公,婚事比从前的更好,自然更惹人嫉恨。无论是林裴,还是卢行溪,那都是一等一的好郎君。说句不好听的,可比嫁给如今的官家、当时的皇太孙还要好呢。 偏偏长孙质这么个无甚特长的拔得头筹,曾经赢得过两位男子的心。要是她和她阿姐长孙令那般五样俱全,出类拔萃也就罢了。可她却远远不如阿姐。长孙质何德何能啊! 梁之语如今见有人来者不善,心里也替长孙质着急起来。目光往长孙质身上望了一眼,见她眉目清淡,并不着急。又看向卢行溪,却见英国公目光淡淡,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啊,这时候总不能英国公开口,否则本是没事的都能生出事来。 世人的嘴,手中的刀。 林裴却温温一笑:“我这破败身子,还是不耽误好人家的姑娘了。” 林相也赞同地点头:“梅妻鹤子也是雅事。阿裴志不在此,我自不会勉强。”她又将话题岔开,对着老王妃道:“怕不是你想抱曾孙了吧。” 众人皆笑。这话题才算结束。明眼人都盯着林裴,可林裴自进来到宴席结束,并无半分目光落在英国公夫人身上,想是早就没什么了,断不至于“旧情未了”。 而英国公夫人呢,也是举止有度。 让想钻空子诽谤的人都无处下手。 等帝后登场之后,寿宴更是到达了高潮。林相的地位果然牢不可破,就算将来退下来了,也是能得善终的。朝中为数不多的女官们自然希望林相能支撑得更久一些,男人们则巴不得她快些离场。 还想着连女帝都六十多就驾崩了,林相这都七十多岁了,身子骨怎么还这么硬朗呢。有他在,就是女官们的一个挡箭牌,就是上次勇毅伯都能短暂的叛变男人群体,拿林相做筏子论证女子也有明秀的。 从林相的寿宴回来,卢照雪觉得气氛有些怪怪地,爹娘今日似乎格外的沉默。她自己倒没什么感觉,还说呢:“林相长得真好!和高先生是两种不同的美。” 她眼里看见的美,并非男子眼中的“美”。她只是崇拜两位女官的气质,“林相给我的感觉像一座山,踏实厚重,有她在,无人可以侵犯女子。高先生给我的感觉像一湾水,缓缓流淌,静谧无声。” 听了女儿的这比喻,长孙质也笑了:“你倒有眼光。阿娘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林相。” 卢行溪的手指微微一动。可不止是喜欢林相呢,还喜欢林相的孙子林裴,差不多是天天往林家跑。 林府。 宾客皆离开了,林裴扶着祖母回房休息。 林相忽然叹了口气:“阿裴,你放下了么?” 林裴手一僵。他已经自己今日做得已经足够妥帖了,到底祖母是了解自己的。他抿了抿唇:“祖母如何知道?” “外人不了解你,祖母如何不知道?”林相一脸睿智,“只看你多年不娶便知道了。那年你与阿质断情,见都不肯见她一面,自己躲在房中快要咳死。你所惧不过是自己早死,徒留她一人。可如今呢?你仍活得好好的,可曾后悔过?” 林裴也反复叩问自己多次,后悔么。长安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入韶州。她成婚了,和英国公。她有孩子了。 他低低地咳了一声:“不悔了。” 见到她过得好,夫妇和睦,英国公也是难得的好男儿,又身子康健,小女儿娇俏可爱,聪明伶俐,他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林相看着孙儿离去的身影,摇了摇头:孽缘啊。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是操心不到的了。 * 回府之后,卢照雪问起长孙质:“阿娘,我的画呢?” “什么画?” “就是我上次跟着阿爹爬紫庐山画的呀。”卢照雪笑盈盈的。她小孩子突发奇想,想起一出是一出。 这么一提醒,长孙质自然就回过神了。她笑着找出来:“放心,这可是你的第一幅画,阿娘帮你收的好好的呢。” “还是阿娘好。”卢照雪美滋滋地捧着她的画走了。 “郎君……”长孙质一回头,就被卢行溪以指抚脸。 卢行溪目光沉郁。内心有名的火焰不可阻挡地升腾起来,燃烧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他摸着长孙质的脸,轻声问道:“第一个总是重要的是么?”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59节 第52章 长孙质:? 她颇有些莫名其妙的。什么第一个?想起自己与卢照雪方才说的“第一幅画”,再想起这几天来卢行溪颇有些不对劲。 她努力地回想着这几日的不对劲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嗯……好像就是萤萤从高家回府后说到林裴开始的?那两天她忙情报司的一个重要案件,便没有怎么管他。好容易回府后,他们二人也没说什么。 昨日她都以为卢行溪要行周公之礼了,毕竟他平日里都是无肉不欢的,几乎每日都要。他这个年纪最是荤素不忌,时常折腾得长孙质受不了。可到底是夫妻嘛,她也得了趣,这男女之爱当然是两方都得趣才有意思。 她虽然没有卢行溪那么急切,可好几日没有了,她也是有些想法的。谁知道昨晚她躺床上,卢行溪却一副正人君子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熄了灯就睡着了。搞得长孙质更加奇怪,也只当他是累了。 今日在马车上,还有见到林裴时卢行溪的反应,都很容易指向一个事实——卢行溪在吃醋。 长孙质颇有些无语。都陈年的旧情了,不是林裴出现,她都快忘掉这个人的存在了。怎么郎君还在计较呢?现在还抓住她话头里“第一个”来生事? 她尚在无语,但卢行溪却已经误会了。他嫉妒得疯狂,脑海中不由回想起从前的点滴。爱使人生怖,他总觉得自己是趁虚而入,本来长孙质和林裴是很好的一对的,只是他抓住了机会。 他年长阿质两岁,暗恋了她好些年。从他十四岁起,再到十八岁看着她的第一段感情夭折,再到二十岁求娶长孙质,每一天他都蓄谋已久。若非林裴中途放弃,他不会掺和进去。他只会静静地看着,不会强夺。但既然是林裴先退出,他又有什么不能争取的呢。 卢行溪在朝堂如鱼得水,不知多少人敬畏,可面对情之一事,仍然害怕。他怕阿质只是被他趁虚而入才嫁给他,他怕这么多年了,他在阿质心中的地位始终不如林裴。毕竟,第一个嘛,总是重要的。 长孙质快要被他弄疯了。 他的左手修长指节,长孙质是个手控,往日总是很爱,而他也愿意顺她意思为她抚琴。可此时这只手却攀岩上玉雪之端,她微喘着看他,又气又羞,他却神情透着冷意。 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你说啊。” 神经病。长孙质不想搭理他。 而在卢行溪的角度看来,则是妻子全身都在抗拒,她紧紧抿着唇,不再看他。他越发被激怒,她的抗拒仿佛给了他答案。 不知道过了多久。卢行溪捏着妻子的双手,看她脸颊绯红,他要她动情,要她彻底忘掉那第一个,永远只记得他卢行溪。 为此就算再卑劣也无妨。 …… 第二日一早,卢行溪醒来时发现妻子已经不在了。理智回笼,他想到自己做了些什么,不由懊悔起来。真不该如此的。 欲寻妻子道歉,却听妻子的侍女说她一大早就去情报司当值了。 卢行溪:…… 所以昨晚上他们那疯狂的折腾,从榻上折腾到床上,他现在还不时回想,脸颊通红,反而她长孙质和个没事人儿似的去忙正经公务了? 卢行溪想起后面长孙质短暂地翻过来,骂了他一句“有病”,眸中还带泪珠,还当自己欺负她狠了。谁知道她一点事没有。 夫妻俩经过这一晚之后,再也没恢复过正常。卢行溪有意与长孙质多说几句,却见长孙质脸色淡淡。夫妻两个晚上连睡都不睡在一起了,卢行溪额外睡在榻上,长孙质仍回床上睡。 但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在女儿面前保持正常。无论他们之间如何争吵,也不会牵扯到女儿身上,叫年纪那么小的女儿心里不痛快。 可萤萤一向和父母感情要好,他们之间不对劲,敏感的她仍然发现了。 于是她试探着说:“我今晚想和阿娘睡。” 长孙质随口道:“那你晚上收拾你的小被子过来。” 卢行溪则抿了抿唇,脸上没有笑意,却也没有说什么。 卢照雪就心里一沉。坏了。她阿爹阿娘素日感情最好的,她上次惩罚阿爹,把阿爹赶出他们房间,阿爹都生气不已,还说自己罪不至此,可这一次,她要和阿娘睡,那肯定也是把阿爹赶走,阿爹却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他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事儿了。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萤萤先问长孙质:“阿娘,你和阿爹吵架啦?” 长孙质不意女儿居然看得出来,见她那样的神色,便道:“也不算吵架。就是你阿爹有些事想不通,阿娘也和他计较起来了。” 卢照雪听懂了,她倒也没有说“那阿娘不要和阿爹计较嘛”,两个人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他们自己来解决。如果是阿爹做错了的话,她总不能勉强阿娘来低头吧。 第二日,卢行溪照例送女儿去第一幼学。路上,卢照雪一脸严肃地问他:“阿爹,你和阿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卢行溪:!!! 他瞠目结舌,闺女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阿质告诉她的?该不会阿质还和闺女恶人先告状吧,这也太坏了吧。 卢行溪不好把自己吃醋的事情告诉女儿,女儿这个年龄也不可能明白感情之事,反而还要多为爹娘烦忧。于是只能敷衍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管就是了。” 心里又有些灰心丧气起来。阿质这些天都冷脸对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对他彻底失望了。从前选择了他是没得选,可如今曾经最爱的人回来了,她会不会真正明白过来自己所思所想是谁呢?到那时候,若是她真改弦易张,向他提出,他又该如何是好呢? 放了,舍不得;不放,又恐伤她心。 卢照雪从爹娘两边都得不到答案,只能悄悄地问自己的小伙伴。她的几个小伙伴里,阿翡阿娘都不在了,问这些是凭空戳人家的心,而且人家当时也还小,怎么都不会知道父母相处之道。问阿临?阿临恐怕对爹娘也不甚了解。问秋迟?秋迟的爹坏得很,是个出了名的甩手掌柜,谁知道和她阿娘感情好不好。 还是问阿姐为好。 在萤萤看来,除了她自己爹娘之外,就属姨母姨父的感情最好了。 于是下课之后,拉了秦晔的手一道往外走,到没人的地方,才悄悄地问:“阿姐,你爹娘有没有吵过架?” 秦晔:“没有吧。”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二,“没有,反正我印象中是没有。”至于她还小的时候有没有,她就不知道了。“怎么了?” 卢照雪轻声道:“总感觉我爹娘最近在冷战。他们有些怪怪的。虽然在我面前装得好,可我感觉得出来。” 秦晔也纳了闷:“小姨父和小姨一向感情好,怎么也会吵架?”而且还是冷战诶,小姨父怎么忍得住? 他那么爱说话的一个人,又那么疼小姨。 卢照雪摇摇头。 “那你有没有问他们原因?”秦晔积极地为妹妹寻找办法。 “我问了,他们不肯告诉我。”卢照雪有些苦恼。等一等,她忽然灵光一闪。她有麻烦事的时候,会找上阿姐这个同龄人来问。那爹爹娘亲呢?他们也有他们的同龄人啊。 于是她在阿姐耳边如此这般说道。 秦晔点点头,还拍了胸脯:“萤萤放心,包在我身上。” 卢照雪想着没关系,反正姨父姨母也都是自家人,和爹娘关系最为要好,她也不算对别人暴露家事了。 秦晔说到做到,下学回宫之后,就找上了自家爹娘,如此这般说了出来。 还未说完,长孙令已经皱了眉头:“这两个人都多大了,还这么不像话!” 秦晔:“蛤?” 长孙令:“冷战让女儿都知道了,白白让我萤萤担心。真是的。”她狠狠一拍桌子,“定然是那卢行溪的错!” 桌子隐有裂缝。秦晔和秦曜对视一眼,对于阿娘这一过分偏颇的心态,各有各的想法。 秦曜是想:阿娘如此偏心自己的妹妹,总感觉灼灼日后也会这般偏心萤萤呢。 秦晔则是想:此事还尚未确定到底是小姨的问题还是小姨父的问题吧。不过应该是小姨父自己的问题吧,嗯,肯定是小姨父的问题呀! 秦严前面还有心看卢行溪的笑话,反正他们姐夫妹夫之间一向“不合”,可如今听见妻子这般护短长孙质,他对妹夫也罕见地生起了同情心。 “咳咳,其实也未必是行溪的错……” 他还没说完,就被长孙令一个眼神杀到,再不敢说话了。 秦晔道:“萤萤的意思是,能不能让阿娘去和小姨聊聊,阿爹去和小姨父聊聊,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点了头。 于是第二日,卢行溪下朝后就被官家召唤到了太极殿。 秦严一打量卢行溪,就发现他面色不好,脸上没有笑意。张口就问:“行溪,你和阿质妹妹到底是怎么了?” 卢行溪没想到连姐夫都来关心起他们夫妻的事情来了。他抿了抿唇,不肯开口。 秦严本来还有心笑话他一二,见他这般倔强,实在可怜,又道:“到底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开的呢。我也不瞒你,此时皇后也在和阿质妹妹聊着天呢,说不定待会就说开了。” “你们夫妻有症结,总得有个由头啊。总不能让孩子担心。” 秦严循循善诱,卢行溪终于被这些话里某些字眼给触动到了。说不得,秦严真有什么妙诀能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他也不想和阿质这样僵着呀。从前夫妻两个多好呀。 他面色苍白道:“姐夫,我心里苦啊。” 秦严:“什么苦,说来给姐夫听听。” 卢行溪抿了抿唇:“韶州刺史回来了。” 秦严本还不明白,这下是明白过来了。他想起来妻妹从前和韶州刺史林裴也有一段感情的事了,此时见卢行溪这副模样,也忍不住失笑:“多久的事情了,你孩子都有了,还计较这些?” 卢行溪看见他笑就来气,又是气、又是羡慕,见四周没人,连朱银都被打发出去了,于是也干脆不要脸道:“姐夫你知道什么!你早早得了阿姐第一份也是独一份的欢心。如何能明白我!” 秦严:qaq 第53章 卢行溪对秦严的这份羡慕,秦严是照单全收。他眼睛一不错不错地盯着卢行溪,乖乖,今儿行溪是怎么了,说出来的话这么中听? 没错,他和阿令的感情就是那么好。 他早早就得了阿令的欢心,他们是彼此的第一份,也是独一份。 诶嘿,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美滋滋的。再一想到行溪和阿质妹妹的情况,他也有了些诡异的骄傲。哎,这也是没法的事儿啊。 于是先是肃容,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毕竟人家还在气头上,委屈的关节点,他还来幸灾乐祸,未免也太坏了些。 又劝慰卢行溪:“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难道不是当下么?你虽然不能得到阿质妹妹第一份欢心,但她现在肯定只喜欢你了。” 卢行溪却微微摇头:“我也不确定了。” 秦严:? 不是吧,你们夫妻感情多年,你连这都不能确定么?这做姐夫的可就得说你了啊。枕边人的心意究竟如何,你卢行溪聪明一世,这都无法获悉? “行溪,你现在别一味消沉。你只告诉我,难不成这林裴回来了,阿质妹妹私下见他了?还是他们有什么不妥处?” 若是长孙质对林裴还有私情,那有一种处理方法,若是没有,那就更好了。 卢行溪摇头:“没有。我只是对自己没信心。阿质喜欢的,或许一直都是林裴那样温润如玉的。”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多温润的人,婚后对阿质虽然也温柔,但他骨子里是偏执的,是独占欲很强烈的。 这一点秦严倒是也看得分明。林裴性格温和,长相温润,肩不能提手不能抗,身子也不好。英国公就不同了,容貌是英俊挺拔的那种,能为妻女遮风挡雨,也能上阵杀敌,还能算账富国强兵。 涉及容貌,秦严也不敢打包票了。只因他也有自己更偏好的长相,长孙令就是他极为喜欢的那种明艳长相,他就是喜欢这种大气的,如一朵牡丹花,又如一杆长枪,带着凛冽。那种温柔小白花、清新如菊的,反而不合他的审美。 难道阿质真的喜欢温润的不喜欢英挺的? 卢行溪见姐夫也不说话了,心里哂笑,是啊,这是他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外人如何有主意呢。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60节 秦严却叫朱银提了一壶酒来,有意让妹夫在酒意下多说点。 酒过三巡,卢行溪脸已经红了起来。在姐夫的刻意诱导下,又说了很多打死都不会说的话。 秦严听了,一副吃饱了的感觉。好家伙,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行溪喜欢了阿质这么久啊!怪不得,怪不得他一听见林裴的名字就应激。心上人不仅恋慕林裴,而且是真的和林裴相恋过,曾经也差点走到了谈婚论嫁。 原来妹夫这么自卑啊。他不禁更同情了,再强大的人,面对自己爱的人,总是如履薄冰的。 秦严皱紧眉头,忽然一把夺过卢行溪手里的酒壶:“别喝了!不就是小小一个林裴么!有什么好慌的!” 他真的要生气了。难不成那厮还敢和行溪抢阿质?他想得美! “林裴真当你背后没人了?”秦严大手一揽,“行溪你放心,有姐夫在,不会叫他鸠占鹊巢的。他想要登堂入室,也要问问我秦严答不答应!” 端的是大气。端的是打包票。 开玩笑,他平日里虽然总是和行溪幼稚针对,但妹夫到底还是自己人。那个林裴若是老老实实还好,若是敢和行溪争他妹夫这个位置,也要问问他答不答应。 卢行溪此时稍微清醒了些,听见秦严这么说也想笑。他和阿质之间感情如何,又哪里是姐夫可以干预的。“姐夫,此事到底还是要看阿质怎么想的。我也不想勉强她。” 他爱阿质,只希望她快乐。 秦严继续义正言辞,义气十足:“别说我不答应,你阿姐也不会答应!我们都不会答应!” 卢行溪:…… 好了,姐夫,知道你很讲义气了。 虽然姐夫并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意见,但卢行溪到底心里好受了些。原来还是有人支持他的。虽然他不指望靠这些外力胁迫阿质做决定,但他们这么说,想必自己做阿质的丈夫还是挺不错的吧。 另一头,长孙质也被皇后召入宫中。 她们姐妹两个自小感情最好,根本不需要像秦严和卢行溪那样慢慢切入正题。长孙令一下子就开门见山:“你和行溪怎么了?” 长孙质:“萤萤找的你们?”不待阿姐回答,自己就先露出愧色:“是我们做爹娘的不好,倒叫孩子担心。” “先不说萤萤。萤萤那丫头还好呢,只是让灼灼请我和你姐夫陪你们聊聊,看能不能解决问题。”长孙令直接把丈夫给卖了,“现在卢行溪正被官家传召呢。” 长孙令风风火火的:“你和行溪冷战?那肯定是卢行溪的错啊!” 长孙质便将自己体会到的前后说出来:“……想是他仍在吃醋,对林裴耿耿于怀。” 长孙令一整个大无语。她剥了一个橘子,分给妹妹一半:“真够莫名其妙的。没想到,行溪居然是这么个小气包!” 长孙质接了橘子,边吃边说:“他确实是个醋坛子。”最关键的是,她也没做什么啊。她与林裴早没来往了,就是这次重逢,二人也没什么接触,就这,卢行溪还要发神经,先是那一晚的疯狂,又是好几天和她冷战。 那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嘛,她喜欢林裴的时候哪里知道后面还会有一个卢行溪呢,也不能将过去的回忆删除啊。 “不过,你要是代入一下。是卢行溪从前喜欢过一个女子,后面才和你成亲,这时候这女子回来了,你会不会发癫?” 长孙令的这一“感同身受”法让长孙质也愣住了。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只要他现在一心对我,过去的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吧。” “那如果你也不确定他是不是一心对你呢?万一他其实还对那女子有情,只是不得不和你成亲呢?” “?”长孙质面目逐渐狰狞,“那我撕了他。”她有的是法子好好折磨卢行溪。虽然她武艺不行。 长孙令一摊手:“那不就行了。吃醋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你们两个这么多年感情,还有什么说不开的么?” 长孙质若有所思起来。难不成过去真是她太直女了,才体会不到卢行溪的心情?又或者是,她一向是感情中的优势方,占据了卢行溪的全部心神,她很确定卢行溪只爱她,也只爱过她,才能这般胜券在握。反而对卢行溪来说,他并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 这个傻子。长孙质又是气又是笑。 长孙令最后问她:“真不喜欢林裴了?” 长孙质无奈一笑:“阿姐,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长孙令心说,这不是觉得如果妹妹两个人都喜欢,左右为男也不是不行嘛。一切还是要妹妹心意为准。大不了到时候好好开解一下行溪。 “我早就翻篇了。想必林裴也翻篇了。只有卢行溪这个大傻瓜还记在心里,自己烦忧。”长孙质也有些无奈,“今晚回去好好和他说说。” 两夫妻也不能一直僵着。想到卢行溪在感情中因为处于劣势总是可怜的心态,她决定这次就低低头。 “行,阿姐就不留你吃饭了。” 长孙质点头,正要离开,就听朱银过来传话。朱银声音小小,颇有几分和他主子一样的性子。他主子做错了事,他自然也卑躬屈膝:“娘娘,国公夫人,国公爷喝醉了。官家请国公夫人过去接他。” 长孙令柳眉一竖:“在宫中醉酒?谁给他的胆子?” 朱银小声道:“官家灌了不少酒。” 长孙令:“……反了他了。”就要过去收拾唯恐天下不乱的自家丈夫。秦严真是个没数的,眼看着阿质要和行溪好好说说,现在行溪喝醉了,和一个醉鬼还能说什么。 长孙质也是生气起来,好端端怎还喝起酒来。卢行溪酒量不好,一喝就上脸,他自己知道自家事,怎么还喝酒?别说是姐夫灌的,若是他自己不愿意,任是谁来也没用。 姐妹两个一起走向太极殿。 到了那,卢行溪果然一脸醉态,脸颊红扑扑的,眼神朦胧,但他酒品却好,不发酒疯,乖乖地一个人坐在那,似乎在发呆。 秦严则在一旁不知所措,见到长孙姐妹来了,一下子从位置上蹿起来,手足无措地对妻子说:“阿令,不是我……” “我待会再和你算账!”长孙令盯着秦严发狠。 秦严:……呜呜。 长孙质则走到卢行溪跟前,“郎君,我们回去吧。” 卢行溪双眼水汪汪的,此时倒是很乖巧。他也知道自己喝醉了阿质不喜欢,他不怎么爱喝酒,也不怎么能喝酒。知道做错事了,唯恐阿质更加讨厌他,于是乖乖点头:“嗯。” 长孙质牵了他的手,夫妻两个坐马车回去了。 帝后两个也在对峙中。朱银识相地清空了太极殿所有人,未免殃及池鱼,自己也先溜为敬。 秦严想起自己刚才灌酒的事,卢行溪还一个劲不想喝,他就劝他说:“这叫苦肉计。喝了酒多可怜啊,只要你不发酒疯,那就和生了病一样,保准阿质妹妹同情你,怜爱你。一用一个准。” 当时的卢行溪还是清醒的:“姐夫,你也和阿姐用过?” 秦严:“……” 他不想回忆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不想当“死马”的卢行溪没奈何,其实也想借着醉了的机会和阿质好好说说话。他醉了的话,阿质总还是要管他的。他想借酒说些平时不能说的话。 希望待会他们两个能说开来。 秦严小心翼翼地瞅着妻子,生怕她生气自己灌酒的事,自己先主动交代了和卢行溪俩连襟的对话,坦白从宽。 帝后于是一起复盘了一下妹妹妹夫之间的矛盾,可算是明白过来了。 秦严眉头一舒:“原来阿质妹妹早就不喜欢林裴了啊。”那他就放心了。 长孙令也觉得好笑:“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吃醋。还当自己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呢。” 秦严眼珠儿一转,抱住长孙令:“我倒觉得行溪吃醋没错。换了我,我也吃醋呜呜呜。阿令是我的。” 长孙令因为被抱着,看不见秦严的表情,不知道他此时眸光中带着独有的杀意:“谁和我争阿令,我就杀谁。” 第54章 秦严看着妹夫陷入情爱的漩涡,一脸气哭,但是他却不会去笑话他。因为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也是个爱长孙令爱到不能自已的。所以很是能体会到卢行溪的心情。 照他说,卢行溪都算是脾气好的了,幸好他和阿令是彼此的初遇也是唯一,若非如此……他不保证自己会对阿令另外有的心上人做出什么事情来。 阿令只能是他的。 长孙令没看见秦严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还当他和平时一样在撒娇呢。反正自家这就是个小娇夫,比自己还能撒娇。 “没人和你争。” 秦严笑了笑,实际上却没有笑意。怎么可能没有呢?长孙令十四岁就名满长安,样样出色,不知道多少少年郎明里暗里地喜欢她。他当时还出手清理了两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呢。 好在阿令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是他。 思及此,他又趴在长孙令肩上问她:“阿令,当初要纳妃,你为何一点也不吃醋呢?” 为何不吃醋呢? 当年朝臣、太上皇、康太后齐齐威压,要官家纳妃妾,不能独宠皇后。长孙令至今还记得当时他们的狰狞面孔,逐利而为真是人的本性啊。 但长孙令一点也不吃醋,一点也不介意。她很坦荡,该是她的人一定是她的,如果轻易就可以改弦易辙,那说明此人不是良人,大可抛弃之。她足够强大,相信自己如果真的不想要秦严了,也可以随时甩得脱。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亦或者将来。 “没什么好吃醋的。君若无情我便休。”长孙令从来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秦严当然也很相信这一点。 他眼神一深,揽住长孙令:“行溪这么吃醋,是因为在乎阿质。阿令莫非还没有那么在乎我?” 长孙令闻言,很认真地回答起来:“因为我知道,错不在那些被家族推出来的女子,她们也未必喜欢你。在这段关系里,真正能够自决的人其实是你。” 是高高在山的官家,能够决定这些女子们的命运。究竟是得宠于官家、分皇后娘娘的宠,还是枯死后宫,完全取决于他。 女子为难女子,简直是最蠢的行为。 秦严:“……”他深吸了一口气,叉腰道:“别再转移话题了!你究竟在不在乎我!” 长孙令安抚道:“在乎。我若不在乎,能嫁给你么?” 秦严的嘴角偷偷翘起来了:“我也很在乎你的。”他安排好了后宫的几位女子,柳白歌发挥所能,帮他算账,南贵人和杜贵人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在家中马上要被磋磨至死的,他给了她们一条生路,她们也识相,在后宫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从不掐头冒尖。唯一一个不省心的就是康贵人,仗着姑母是太后,一开始没少闹幺蛾子,不过很快就被帝后联手按压下去了。 秦严不会给其他女子任何机会。他已经拥有了一轮明月,决不允许任何男女破坏。 * 马车里。 卢行溪被长孙质扶着,躺在了榻上。长孙质落座他身侧,轻声道:“郎君,其实你不用吃醋的。林裴对我来说,早就过去了。” 卢行溪紧闭着双眼,面色酡红,看样子是醉过去了。 长孙质叹一口气,“我和林裴的事,你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当时我们确实也快谈婚论嫁了。” 她看不到的地方,卢行溪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你知道的,我一向有很多奇思妙想。我十二岁时,认识了林相。林相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学识渊博,人品也好,我经常跑去林家,那时候我只觉得,能和林相说话,学到很多东西,就很开心。林相也很喜欢我。” “我十四岁那年,第一次遇见林裴。此前他一直跟着父母外放,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他。以前总听林相说她有个身体不好但很聪明的孙儿,这下总算见到了。他听说我跟着他祖母学习,也时不时给我推荐书籍,陪我看书,教我下棋。我想,年轻人的悸动,有时候就是很奇妙的吧。我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卢行溪的手又动了一下。他也是第一次听阿质说这些故事。从前他并不曾了解那么深。心里发酸起来,都这么久了,阿质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果然第一个的、第一次的,总是格外重要,难以忘怀吧。 “那时候林裴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曾经动过与他成婚的念头。那时候我阿姐见我与林裴走得这么近,以为我们好事将近,便出面与林相提了提。林相自然再没有不满意的,于是找了林裴。没想到林裴的答案是拒绝。他不想娶我。” 说到这里,其实长孙质心中已经没有任何波澜。十六岁的长孙质或许会心痛,会难堪,会不解,但二十七岁的长孙质早就释然了。 反而装醉的卢行溪心里郁郁不平:哼,你林裴以为自己是什么如意郎君不成,居然连阿质都看不上,不愿意娶阿质。一时间又想,也幸好林裴有眼不识金镶玉,没答应下来,否则以当时林裴与阿质的感情,只怕早就成婚了,还能有他卢行溪什么事。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61节 卢行溪心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儿似的,一会儿一个想法,拉扯得他生痛。到底是将来要接任三司使的能人,就是这样复盘,他还能分出第三个卢行溪去继续听阿质说话。 “我当时特别不解,我跑去林家问林裴,难道之前都是我的错觉?你从来没喜欢过我?林裴看了我一眼,说自知非我良配。我当时好奇怪,如果非我良配,先前为何与我那般要好。那就是我理解的谈恋爱。” 卢行溪内心更痛了:林裴你简直罪该万死,连阿质都看不上,阿质当时肯定很伤心。呜呜呜好心疼阿质。 “我回家之后,更加不解,想到林裴自幼身体不好,莫非因为身子不好才拒绝的。我当时还小嘛,就想着再给他一次机会。我又跑到林家去了,这一次,林裴见都不肯见我一眼。我让他的小厮传话,是否真要断情。他没出来见我,小厮出来见我,胆战心惊地递了一封信给我。” 卢行溪心里越发酸了:阿质当时居然为了一个林裴跑了林家两次。又一想,这确实也是阿质的性子。她一向较真,一心想要个结局。林裴究竟写了什么给阿质呢? 看[小,说:jia 微信=ttangya520 “他说:相忘江湖,各饮岁月。愿长孙小姐千秋万岁,无忧无惧。” “他既然说得出,那我也做得到。林裴放下了,我自然也能放下了。”长孙质微微一笑,“我们有过一段美好的感情,那就够了,既然无法在一起,就说明不合适。” 卢行溪听得也忍不住心里一动。是啊,他们不合适,合适的是我和阿质。我们才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郎君,你还在装睡么?”长孙质忽然幽幽道。 卢行溪就和被点着了屁股的猴子一样,一下子从榻上蹿了起来。“垂死病中惊坐起”都不如他此刻活灵活现。 “阿质……”他怎么都没想到,阿质早就知道他在装睡了。他不好意思,唯唯诺诺:“我不是故意的……” 好吧他就是故意的。等等,“阿质,你知道我装的,你还说了这些,你——” “傻瓜。”长孙质见他这呆样子就想笑。平日里在朝堂上是多么聪明机灵的人,多么有朝堂智慧的人,太上皇的人坑了他不知道多少次,从来没有上过当,反而还能反击回去。可在感情之事上,怎么就这么没有自信呢。 卢行溪心神激荡。阿质明明知道他在听,却还说了这许多,显然就是说给清醒的他听的。过去的事情他既然一无所知,那她如今干脆全部说清楚,好叫他明白。她是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坦坦荡荡,对上林裴也一派正气,你卢行溪大可不必烦恼。 长孙质:“这些话,此前从未和你说过。但我想,你应该知道的。” 之前她觉得过去的一段感情没必要和卢行溪提起。谁会和现任提起前任啊。可她现在委实不忍心了,卢行溪就为了那些猜测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若是不说开来,还不知道会不会年纪轻轻就忧郁至死。她长孙质还不想年纪轻轻就是丧夫呢。 卢行溪有些委屈,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此时却带了一些湿意:“阿质,你嫁给我,会后悔么?或许林裴就是因为担心身体不好,才拒绝的你?想到这里,你不可惜么?” 这若是戏中情节,只怕是破镜重圆,两厢修好的戏码了。 长孙质无奈道:“这有什么好可惜的。我并不是没有给他机会,可他连见都不愿意见我。就算真的是担心身体不好,结果总是一样的。他怯懦地退去了。那我长孙质接受他的退去。” 与此同时。 林裴又在院中咳嗽起来。他的贴身小厮心疼不已,郎君身子骨是越发不好了。想起今年重逢的长孙家小姐,不,或许该称她为英国公夫人了,小厮更替郎君难过起来。 当时少爷就是因为自幼身体很差,担心自己活不长,误了长孙小姐的花期,这才拒绝的。实际上长孙小姐跑回来的那一次,问少爷是否真的要断情,少爷不肯见她,不是不肯见,是不能见,怕见。他怕见了心上人,就更加舍不得了。 那时候少爷刚刚看完神医,神医说少爷最多只能活到二十五岁。可当时他已经有十七岁了啊,那岂不是只有八年的寿命?少爷不愿意耽误长孙小姐,反而是真的喜欢她,珍惜她。若真是自私,反而会隐瞒病情,答应下来。 他愿长孙小姐千秋万岁,无忧无惧。长孙小姐也真的做到了,再也没有来过林家,再也没有找过林裴。两个人真的彻底断了。 小厮却心疼自家少爷。少爷身上也有功名,很快就请命去了韶州。韶州气候温暖,适合养病,再也没有回过长安。可长安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小厮有时候也心疼,少爷又是何苦自虐呢?明明见不得,却偏偏要听长安来信。 那一年,长孙小姐嫁给英国公的消息传到少爷耳中,他直接咳出了一口血。之后更是大病一月,几乎死去。 到底是挺了过来。在之后就没有咳血的情况了,即便听说英国公小姐出生,他也只是淡笑着。 但他也没有额外做什么。他知道自己哪怕只是依循礼节给英国公府送上贺礼,都会给她招来是非,于是干脆不做了。 只是小厮知道,在郎君的书房深处,藏了很多幅画。都是长孙小姐的秋千图。郎君每画完一副,都在下面题字:千秋万岁,无忧无惧。 “郎君,你这又是何苦呢。”小厮真不明白,当时若真的这么喜欢,又何必顾及那么多呢,就算真的只能活到二十五岁,也好歹先成了婚再说。反正人都是要死的,死之前享受几年的夫妻恩爱,不也很好么?何必现在这样自苦。 林裴苍白的脸带着笑:“我不愿意让她忍受丧夫之痛。” “可您好好活到现在了啊。若是不出意外,还能到四十岁,五十岁。您说您当时傻不傻!”小厮见证过少爷当年熬夜给长孙小姐做纸鸢、两个人一同玩乐、一同看书。他此时僭越,但说的全是真心实意。 “可十七岁的林裴并不知道。”他淡淡地说,“没有一个二十八岁的林裴来对他说,你可以活得比你以为的长。我不怪过去的他。” 心爱的女子现在依然过得很好,不管身边是不是他,他都可以为她高兴。 * 卢行溪的所有不愉、所有担忧,在听到长孙质说“不可惜”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她是说“不可惜”,也是说“我不悔”。 长孙质敢爱也敢恨,拿得起也放得下,她此时问卢行溪:“莫非你是觉得我喜欢过别人,就配不上你了?” 卢行溪哪里知道她是故意在逗他,只以为她真的这么觉得,急得不得了:“我哪有。你喜欢过林裴,我是早就知道的。步步接近你,也是我的选择。只有我卢行溪配不上你的份,你配三个卢行溪都绰绰有余!” 一着急,什么都说了。 长孙质:“……” 当时居然是郎君故意接近自己的么?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她多少有些意外了,再一听他最后一句话,平日里卢行溪最爱的事情,若是三个卢行溪同时来,她哪里受得住! “不用了。一个卢行溪就可以了。”长孙质严词拒绝三个郎君的美意。 卢行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种时候,妻子的心思还能再歪到别的地方去。 “我是怕,我比不上你第一次喜欢上的林裴。”妻子都和自己说心里话了,那他卢行溪也不要什么颜面了,干脆也说掏心窝子的话。除了今日这个时候,这个场合,还有什么时候能说呢。 “其实我很羡慕姐夫,姐夫和阿姐都是第一次就喜欢上了彼此,两个人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再有膈膜。可是我们,我见过你喜欢林裴的样子,因为那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长孙质微微一惊,坐了起来,想说些什么,却被卢行溪手指捂住:“阿质,让我先说完。” “我其实是在嫉妒林裴。”卢行溪面对面抱着长孙质,这样她就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他承认了,承认自己对林裴的嫉妒。仿佛就不是君子,落了下乘了。 他就是吃醋,就是嫉妒。 “我不是疑心你,我只是……对自己没信心。” 长孙质吻了吻他的头发:“难道我随便找个男人就嫁了?我是喜欢过林裴,但当时我已经死心了。我喜欢你的时候,是完完整整喜欢你的。你怎么就没信心呢?”她挑了挑眉,“难道你觉得我身在曹营心在汉?” “没有没有。”卢行溪哪敢这么想啊,“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担心……你没有那么喜欢我。”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变越小。 长孙质愣了愣,原来这家伙是觉得自己喜欢他没有喜欢林裴那么喜欢? 又想起他实在可怜模样。哎,就顺着他一回吧,免得以后还要担惊受怕的,夫妻俩还过不过日子了。 像上次那天他发癫的那一晚,虽说前边她也有些趣味,可太多了实在是受不住了啊。 “你卢行溪脸长得好,个子高,品行也好,心也正,我移情别恋有什么奇怪的。”长孙质上来就打直球,“我保证,我爱你,很爱你,对林裴只是悸动和喜欢。” 卢行溪:!!! 他心花怒放,从未有过如此高兴的时候。就连上次萤萤取得魁首,都没能如此高兴。但他仍不太确定,又小心翼翼地问:“真的么?” “真的啊。”长孙质都不明白他怎么这么没自信,“我是那种委屈自己的人么。我承认啊,刚刚嫁给你不久的时候,确实没有现在那么喜欢。但我愿意和你生下萤萤的时候,就说明你已经在我心里了。” #直女难得的暴言更让人感动到落泪 卢行溪想起他们刚成婚的时候,长孙质对他确实还有所保留。他们是成婚第三年才有的萤萤,之后再也没有孩子。 “你说过,我不需要做满分的妻子,只要做六十分的妻子就好了。就冲你这句话,我就心动啦。”长孙质摸了摸他的头发,她和卢行溪应该也算是新婚后爱吧。 卢行溪也记起来了,他脸一红,“我说的都是实话。”可不是为了哄骗阿质当他妻子才说的。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他的真心实意,知道他的品行为人,所以可以确保,即便嫁给卢行溪之后,两人以后不爱了,没有感情了,至少卢行溪不会欺辱她。她以后也要这样教给萤萤,与人成婚,挑选男子,最起码的是底线品行,在他已经不再视你如珠宝时依然能够善待你的为人。 卢行溪的脸仍有些红彤彤的,醉意在那,但清醒也在回归。他开始无比庆幸,姐夫的馊主意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回头得谢谢姐夫才行。 他认真地坐起来,一下子又滑下去了:…… 认真地和妻子道歉:“前几天是我有病。我不该和你闹别扭。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冷战的话,他也难受得很啊。不能亲阿质,不能抱阿质。 长孙质仰起头:“你就只有这一个错处?” 卢行溪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又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说:“我也不该非要弄你,那天晚上是我孟浪,弄得你*上*下的……唔唔!” 长孙质的一张脸羞得比醉酒的人还红,她立刻伸手捂住了卢行溪的嘴巴。这人真是的!什么都说,还要不要脸了! 卢行溪还亲她的手掌,亲的她痒痒,松开之后,又说:“阿质,你不是要我说这个错了嘛。” 他一双大眼睛是和闺女如出一辙的清澈纯真,不熟悉他的人还当他是什么纯良大狗狗。他眼中映着一个她,看得她心软,也不想骂他了:“我说的是让萤萤担心的事!”才不是那晚上的夫妻荒唐。 “是哦。”卢行溪也想起来了,“萤萤那丫头还担心我们俩呢。”爹娘不和,就算再怎么掩饰,小孩子都会察觉到的。更别提是他们家萤萤这种冰雪聪明的呢。 “回去就和萤萤说。” 夫妻两个牵着手,比起从前更加情热。 他们夫妻俩今日被召进宫中,卢照雪在幼学却也惦记着父母们。秦晔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孩子,知道姨父姨母吵架的事不能往外说,于是拉了卢照雪到一边去:“萤萤你就别担心啦,有我父皇母后在,保准没问题。” 她也是主打一个灵活运用的。需要父母撑腰的时候,就说“父皇母后”,平日里撒娇,就是“阿爹阿娘”。 卢照雪也小声道:“我想也是。姨母他们一定要给力点哦。” “哎,大人们真坏,要让我们操心。”秦晔也小大人似的说起来。 “我感觉这事其实是我阿爹做错了。”卢照雪继续说,不然的话阿爹不会在她提出要和阿娘一起睡的时候一声不吭的。他肯定是哪里做错了,在心虚呢。以卢照雪和爹爹多年斗智斗勇的过往经验来看,指定是爹爹做得不好呢。 秦晔又小大人似的:“萤萤,你说,小姨和小姨父不会闹到和离吧。” “这……应该不会吧。”卢照雪也有点不确定了。这一回爹娘的气氛确实奇怪得很哪。 秦晔赶紧自打嘴巴:“肯定不会的。小姨父那么爱小姨。” “阿姐,你懂什么情情爱爱的。” 秦晔一叉腰:“别的不提,我对人心最敏感了。”她似乎是天生的能力,很容易察觉出人心好坏。爹娘之间感情好,她看得一清二楚,姨父姨母之间也一样。 卢照雪带着重重心事回家了。刚放下自己的小书箱,就看见郑管家进来了:“小娘子,国公爷和夫人在花厅候着您呢。” 卢照雪于是带着心事去了花厅。 只见爹娘都在,桌子上摆着一堆好吃的,包括她最爱吃的烤肉和乌梅饮。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爹娘脸上都是讨好的笑容,感觉此时她不管提出什么,爹娘都能够立刻答应下来。 不对劲。卢照雪敏感地发现出问题来了,爹娘平日里虽然疼爱她,但也不是无条件地纵容她。如今这般,简直是太奇怪了。 难不成,爹娘真的是准备和离了?这一顿丰盛晚宴就是散伙饭? 卢照雪惊疑不定地看向爹娘,阿爹清俊挺拔,嘴角带笑,阿娘俏丽温婉,眉梢带风。 “萤萤快来,阿爹给你做了烤肉。” “阿爹,你们要是和离的话,我跟阿娘的。” 父女两个几乎是同时说完,然后齐齐愣住。 卢照雪:!!! 卢行溪:!!! 就连长孙质也呆了呆。萤萤方才说什么? 卢行溪一贯疼宠女儿,平日里给女儿当马都不在话下,可今儿真是把他给气着了。他一把捏起女儿的耳朵:“谁个要和离了?臭闺女,你胡说八道什么。”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62节 卢照雪嘟起嘴来:“不是你们要和离么?摆出这么大阵仗来,现在你还欺负我!” 长孙质看着这百年未得一见的“父慈女孝”画面,由衷地感慨,没有相机真的太糟糕了。不然就可以把这一幕给拍下来,将来给他们俩看,不知道多有趣呢。 卢行溪也惊疑不定起来,听闺女这么说,赶紧看向阿质。莫非是他之前的行为太过分了,阿质先头起了要和离的念头?是了是了,定是这几日萤萤和阿质一起睡的时候,阿质问了萤萤的意见。 只是刚刚自己与阿质互相倾诉了,阿质才打消了这一念头。太危险了,真是太危险了,他差点就失去了阿质。 长孙质:…… 她如今摸准了卢行溪的脉,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顿时就一脸无语:“谁说要和离了。萤萤,你可不要造谣。” 哇,臭爹娘居然一起污蔑我!卢照雪指着桌上的烤肉道:“你们已经冷战好几天了,还打量我不知道呢。今天这一顿,肯定是散伙饭对不对?你们想和离,要我同意,所以才这样对不对?” 做爹娘的两个都:蛤? 他们愣住了。本来是要好好补偿女儿一顿的,毕竟这几天都为着爹娘两个的恩怨,让小女儿都不高兴,为他们担心。谁知道还弄巧成拙,女儿竟然有这样的误会? 长孙质更加愧疚了。 都是她和郎君不好,才让女儿生出误会。若是女儿真的觉得爹娘要和离,岂不是很担心? “没有呀萤萤,我和你阿爹只是闹了点小矛盾。我们已经和好了。”长孙质笑了笑,把女儿往怀里搂。 “真哒?”其实听到阿娘这么说,卢照雪心里已经有几分确认了,毕竟她能这么说,肯定是真的,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当然了。”长孙质秀美的面容下是对家人的承诺,“我和你阿爹是永远不会和离的。” 这么些年,足够她看清楚卢行溪的为人了。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爱她如初,那一定是卢行溪。 可这话在卢行溪听来,是那么的惊喜。阿质的意思他听懂了,他过去的付出,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太好啦!”卢照雪一蹦三尺高,又在地上迅速地翻了个跟斗。 卢行溪:…… 他还是很想知道,闺女那番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揪了卢照雪在手里,捏着她肉嘟嘟的脸问道:“若是爹娘真的和离,你跟阿娘?你这么会伤阿爹的心啊。” 长孙质也想起来了。她忍不住笑,这是让这对一向亲密的父女关系“破裂”的原因。 卢照雪简直是不假思索,说自己只跟阿娘离开。她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有些小尴尬啦:“如果阿爹和阿娘闹和离,肯定是阿爹不对呀。” 卢行溪:? 怎么就一定是我不对了。说不定是你阿娘始乱终弃啊。“闺女,你对阿爹有成见啊。” 长孙质笑得更大声了。 卢照雪圆脸嘟起来:“就算是阿娘不对,我也跟着阿娘。是阿娘把我生下来的,阿娘最大。” 长孙质这下不笑了。她忍不住有点想落泪,又不想让女儿看到,只能小声道:“萤萤……”平日里是郎君照顾萤萤更多,她只看见闺女和丈夫父女关系多好,两个人永远说说笑笑。他们是一样的性格,天生的小太阳,和自己完全不同。可是在误以为要二选一的时候,闺女选择了自己。 没想到闺女能这么暖心。 卢行溪这下也不生气了。他把女儿抱在身上,认真地和她四目相对:“萤萤说得对。你阿娘生你,这是天大的事情。你爱阿娘多过阿爹,也是正常的。我们萤萤真懂事,是阿爹不懂事。” 卢照雪被夸得小脸红扑扑的:“阿爹,我也很爱你哒。”只是最爱娘亲哦。 卢行溪是个喜欢吃醋的人,但是这种事,他不会和妻子争宠。在孕育女儿这件事上,就是阿质的付出要多得多,是阿质承受了那么辛苦的十个月。 一家人终于全都说开了,卢照雪也放下了心头的一桩大事,因此能开开心心地问起了爹娘:“阿爹,阿娘,所以你们是为什么吵架?” 卢行溪:“……” 说自己狂喝飞醋么!这也太丢人了。他还是要点脸的。 谁曾想长孙质先说了出来:“你前几日见过的林裴叔叔,阿娘和他差点成亲了,你阿爹吃醋。” 端的是简洁明了,一气呵成。 卢行溪捂脸,不敢去看女儿戏谑的脸。 谁知道小丫头还挺懂,这时候又站回她阿爹那边了:“阿娘,我觉得阿爹吃醋没错呀。阿爹是爱你,才舍不得你嘛。换了我,谁要和我抢喜欢的人,我也生气。” 长孙质冒汗了。人家林裴也没有要和卢行溪抢她啊,林裴肯定也是早就忘记了,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嘛。 卢行溪顿时挺胸抬头,觉得自己又可以了,看,连闺女都支持自己!“阿爹没白疼你一场。”喜得他抱起闺女抛高了三次,卢照雪也不怕,还乐的咯咯笑。 不过,小女孩没多久又说:“阿爹也不要太小气哦,都是这么久以前的事了。” 夫妻两个忍俊不禁,萤萤真是主打一个一碗水端平啊。 不过,“萤萤你有喜欢的人了?”当爹的警钟又开始敲响了。是谁?王临还是徐翡?还是有别人? 卢照雪点点头:“阿娘,阿爹,姨母,舅舅,姨父,灼灼,阿大哥哥……” 长孙质横了卢行溪一眼,都叫了他别把小孩子的心想那么多,明明萤萤是没什么的,郎君偏要如此。才六岁多的小人呢。 卢行溪理亏,赶紧滚去烤肉了。这一顿吃得小萤萤是心满意足,拍拍肚皮:“好开心哦。” 和家人在一起,是她一辈子的快乐。 “阿爹!我要作画!我要给它取名为《英国公春日烤肉图》。” “这就不用了吧……” “要的要的!阿爹别担心,我一点也不累!” “好的闺女。” 看着卢行溪感动到落泪,长孙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晚上,夫妻两个好一番温存,经历了这一次,他们感觉彼此的心更近了一些。 林裴此次回京主要是为了述职。他官声很好,在朝会之时,秦严也着重表扬了他,“林卿治理韶州,韶州文风为之一新,政绩在地方官中列天下第二,朕心甚慰。” 不消说,圣人金口玉言,此话定然要随着邸报传出去,让其他地方官也跟着学习韶州的治理经验,林裴也会成为一面金字招牌。 林裴自是谦虚不提。 秦严还特意分出了心神查看了一下英国公的表情。哎,他那不省心的妹夫哟。不知道是不是又露出了不忿的表情,说不定还要怪他帮理不帮亲呢。哎,他是官家,也是没办法的事嘛,人家林裴做得好他肯定是要夸奖的,不过他还是全身心站在行溪这一边的,他发誓。 诶,行溪居然一脸淡定,甚至还露出了愉快的微笑。好家伙,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卢行溪心里在想,这林裴到底还是有几分本事,怪不得当初能得阿质欢心。嘿嘿,自从阿质说了心里话之后,他就明白了,反正阿质只喜欢他,他才是阿质的现在,林裴就算再好,那也是昨日黄花了。 因此今日的英国公已经不再是昨日那个气咻咻的英国公了。他,升华了。 于是,凡事认真(天生八婆)的秦严又传了卢行溪,这次不是太极殿,而是某个凉亭里相见。一碰面,某个八卦的大姐夫就忍不住问道:“你昨儿和阿质妹妹和好没?” 卢行溪一脸春风得意:“当然。我们都说好了,姐夫也和阿姐说一声,不用再担心了。” 那就好。秦严也是乐见其成的,等会也和自家皇后有了交代了。结果已经知道,这位出了主意的姐夫还当是他自己的功劳,不知道多高兴:“还是姐夫的苦肉计行吧。” 他还以为是计策成功,妻妹怜惜行溪,然后行溪趁机一剖心扉,两个人互诉衷肠…… “还说呢。”卢行溪埋怨地看他一眼,“阿质一眼就看出我在装睡。” 秦严:“……”他没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说不定是你自己演技差呢。” 反正这锅我不背。“那后面咋张的嘴?” 更多的细节卢行溪不想再和秦严说了,不过有些话还是能说的:“总之,阿质说只爱我,唯一爱过我。” 他这么一嘚瑟,秦严就懂了。呵呵,不就是阿质妹妹说只爱他,那当初对林裴不就是喜欢么。卢行溪定是认为,和手下败将没什么好计较的。 怪不得他今日一见卢行溪,就觉得他身上有种难以言说的气质。原来那就是“松弛感”啊。 秦严撇了撇嘴。 卢行溪眉眼弯弯,嘴角弯弯:嘿嘿嘿。阿质最爱我诶,只爱我诶! 高执音答应帮卢照雪看看那本《简易算林》写得如何,卢照雪始终惦记着这事呢。也不好催,万一先生另有要事在忙呢。好在高先生的动作也很快,才过了十来日,就有了好消息:已经改好了,改的部分不多,萤萤拿回去看吧。 卢照雪喜不自胜,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高先生到底厉害。她还将书交给了小伙伴们看,如果他们也都能看懂,那就肯定没问题啦! 秘密基地里。 崽崽们各自找自己舒服的位置坐下来。 徐翡随手翻了翻,就笑了起来:萤萤到底是考虑到了孩童们普遍的水平,并没有用太多晦涩或枯燥的例子。 “怎么样?都能看懂吧?”卢照雪一脸认真,还拿着小本本,准备将大家的意见都记录下来。这可是她的第一批读者! 秦曜道:“我觉得很好,都看得懂。” 徐翡也颔首点头。 程秋迟只是在文章课上天赋好,但在术数上也不算差,也投出赞成票:“简明扼要,还挺有趣的。我觉得如果是普通孩子看了这个,应该能在术数成绩上有所提升。” 卢照雪一一记录,又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俩人。 秦晔趴在榻上,小脚脚翘得老高,见装死是不行了,只能一脸无奈道:“我觉得有点难。” 王临本来还有些好面子,不好意思直接说,见有人先“挺身而出”,自然也“义不容辞”起来:“我也觉得。” 秦曜:“……” 这两个简直术数学渣啊。 第55章 秦晔和王临两个别的都好,各有各的优点,偏偏在术数上都是摆烂,每次术数考试,也就是勉强不垫底罢了。 只要不垫底,就是胜利! 秦晔和王临互相看一眼,都在给对方打气。 其余人:…… 卢照雪有些苦恼了:“秋迟和哥哥都说看得懂,阿姐和阿临都看不懂。我该怎么办呢。” 王临不仅不给她出主意,甚至还给她多牵扯出一个新的难题来:“萤萤,你怎么不说徐翡呢。” 徐翡:…… 这下就连本来一个阵营的秦晔都翻了脸:“王临啊王临,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啊。徐翡可是长安术数大赛的二魁啊,他连原版的《算林》都看得懂,更何况是《简易算林》。” 萤萤这本书的受众本就不包括徐翡嘛。 王临被众人围攻,立刻就告了饶。 徐翡转身对卢照雪说:“我觉得这本《简易算林》可以了。大部分人都看得懂就行,本来就不能保证尽善尽美嘛。也要容许有人就是看不进术数书嘛。”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63节 卢照雪一想,也是哦,就点了头。 徐翡这话说得好,就连秦晔听了也高兴,就是嘛,她才不是哥哥说的学渣,她只是“看不进”而已:“徐翡真是太懂我们了。” 赞许地看了徐翡一眼。 王临也有同感:“就是,我只是看不进术数书,并不是笨。” 小伙伴们纷纷点头:对对对,阿临一点也不笨。 这本《简易算林》于是就送去印刷了,署名是高执音和卢照雪。高执音在前,卢照雪在后。致远书铺是徐家产业,又是合作过的了,卢照雪很快就和他们谈好了。 这本书还算不温不火的。就和之前的《算林》一样,除非有志于此的人会特意买来看,或是冲着高先生的名头买的,就没什么人看了。不过卢照雪也并不在意,她才不缺钱用呢。 她有一个同窗,叫杭子扬的,听说她出了书,还特意问了几句,卢照雪也不是个小气人,特意送了他一本,又有其他同窗们闻声而来。他们都知道萤萤的术数成绩好,上次还拿了长安幼学大赛的魁首呢,于是都来讨教。 说不得他们看了这书,自己也能进步呢。他们也想在术数上能更上一层楼呢。 “萤萤,谢谢你。” “你可真厉害。” 卢照雪本来就在梅花堂人缘极好,几乎是人人都喜欢她。她如今这送书又那么大方,大家又知道她的慷慨。她自己也很满足于让大家都高兴,如果接下来的术数考试中同窗们都能有进步的话,她也会很高兴哒。 秦晔这时候走进来,鲁了鲁嘴:“萤萤,楚央找你诶。” 在门外等着,可不就是楚央。 卢照雪于是先走出去,徐翡看了一眼,见楚央并无要为难人的脸色,才放下心来。 “怎么了。” 楚央眼神不明地看着她:“卢照雪,你是不是小傻子呀你。” 卢照雪:? 上来就被骂,哪怕知道他语气不重,卢照雪也有些不高兴了:“说什么呢你。” 楚央指着梅花堂里几乎人手一本的《简易算林》,“他们都学好了,将来术数上都有进步,到时候都要赶上你了,你的术数第一还如何保持?” 楚央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卢照雪自己术数好就算了,怎么还要带着同窗们一起进步啊。如果这个长安魁首是他的话,他一定不会这样的。 他上次也给卢照雪加油助威来着,他楚央是傲慢,但对着厉害的人,心里还是服气的。卢照雪能给他们第一幼学争光,也充分说明了她的实力,那他就能把卢照雪认作朋友。 所以,他这是来提醒他的朋友来了:可别傻了,你干这出,不是出力不讨好么? 卢照雪可不觉得这是提醒。她愣了愣:“我想拿第一,总不能指望别的同窗都不进步吧。” 在她看来,大家都有进步的可能,他们在进步,她自己也在进步呀。他们在考试中虽然是竞争,但是人生又不是只有竞争,学到了自己身上的学问才是实打实的,这可是不管考得好考的坏,都能学以致用的。 再说了,难道堂堂第一魁首,还要担心同窗超过自己么?卢照雪心里的小人在叉腰。 她觉得楚央说的一点也不对:“楚央,你这话说的不对,有问题。” 她说的认真,可把楚央气得够呛的。他好心好意来提醒卢照雪,她还说自己有问题,气死他了! 他想转身就走,但见她不是故意为骂他而骂他,就冷静了下来:“我哪里说的不对?” “大家都进步了是好事呀。你跳脱出自己个人的身份来看,是不是这样?”卢照雪抿了抿唇,继续说:“我问你,如果说有两支射箭的队伍,甲队有个挺出色的人,几乎每次都能全中,其他队友却不给力;乙队呢,则是几乎每个人都能射到全中,再不济的也十之中九。那你觉得,哪支队伍拎出来更好看呢?” “当然是乙队呢。”楚央不假思索道。 “那不就是了。”卢照雪一摊手。 楚央忽然醒过神来。他明白这小姑娘的意思了。原来,在她的眼里,梅花堂的那些人都不是她的竞争对手,不是她拿到第一的挡路石,而是她的“队友”。怪不得,怪不得……他忽然也明白了之前为何卢照雪对他这个同样拿了旬考满分的人从无傲慢,也无不满了,恐怕在她眼里,他也是和她一样的代表第一幼学的“队友”,那他们就是站在同一支队伍里的人。 楚央的心里头一回质疑起了自己,又生出了一点自惭形秽。这对他来说是头一回如此体验。在他尚且为了小小的分数汲汲营营、在他暗中与人比较不停的时候,卢照雪早已超脱了这些,她看的是整个集体。 这种大局的眼光,居然在这么小的一个小女孩身上出现了。她所说的“跳脱出个人的身份”,天老爷!那她用的岂不是朝廷的眼光、甚至是官家的眼光? 楚央这次是真的心服口服了。从前只因为卢照雪的术数能力强而佩服她,这一次则是因为她的胸襟佩服不已。他更为自己之前狭隘的想法感到惭愧:“卢照雪,谢谢你。你说得对,是我之前太狭隘了。” 卢照雪见他听得进去,也一点头。楚央也不算是个什么坏人吧,这一次来“提醒”她,也是本着他自己以为的“提醒”。之前虽然有些骄傲,但底子没坏,还是可以做朋友的。不像那个康新润,是真的心肠坏,不知道有没有救了。 “没关系。”卢照雪又掏出一本来,“你需要么?” 她没有直接递给他,因为知道楚央还挺傲气的嘛,在术数上本就也有一些天赋,说不定看不上呢。 楚央小脸一红,接了过来,声音却变大了:“谢谢!” 卢照雪回家之后,就把自己的《简易算林》给父母看:“嘿嘿,我还送了些给我们梅花堂的同窗。希望他们都能用得上。” 闺女赔钱做人情,当爹娘的倒也不是小气人,都无所谓。当娘的还看得津津有味呢:好家伙,这不就是一本数学练习册么。还是伴有例题的那种练习册。 萤萤可真有想法呀。长孙质自己前世数学就学的烂,没想到这一世闺女都能出练习册了,看到第一页映着高先生和卢照雪的名字,长孙质就满意又骄傲地点点头:看见没?是我闺女哦! 嘿嘿嘿。 卢行溪也大力夸赞:“我们萤萤太厉害了。爹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虽然也拿了魁首,但没有出书呢。” 卢照雪扬起一张小脸:“我很厉害哒。” 又拖出一幅画来:“爹爹,看我的《英国公春日烤肉图》,喜不喜欢?” 废了她九牛二虎之力呢。 卢行溪又感动落泪了:“太喜欢了,太喜欢了。简直堪比《韩熙载夜宴图》。” 卢照雪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阿爹别蒙我了。比那还是差得远的。” 卢行溪稍微放下心来,原来小闺女还是有审美的。那就好了,那就好了。哈哈哈他就说嘛,像他卢行溪这种样样都行的全才,他闺女怎么会画画不行呢?如果是现在不行,那就是还没开窍!等开窍,肯定就好了。 卢照雪:“为了多多地提高我的水平,我决定每年都要画阿爹,记录下阿爹成长的点点滴滴,阿爹你放心好了。” 卢行溪:…… 不是,这他很难放心啊。 长孙质还在一旁开玩笑:“是啊,郎君只管看着就是了。怎么也是女儿的孝心。” 卢行溪有意“祸水东引”一下,让萤萤给她阿娘也上点孝心,又怕把她阿娘给惹急了可不得了。只能含泪接受闺女的好意。 第二日,卢照雪的座位就迎来了不速之客。杭子扬别别扭扭地把《简易算林》还了回来:“萤萤,我觉得我还是不需要了,还给你。” 卢照雪有些奇怪,毕竟昨天他拿走的时候还是感恩戴德的,“怎么了嘛。” 杭子扬本就觉得亲爹说的不对,“萤萤,我阿爹说,你才六岁就写书,妄想和文人雅士一样开宗立派,太轻浮了。他不让我看你的书,还要丢掉,我抢回来了。我觉得我阿爹这么坏,我也不配看你的书。”说罢,他还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他昨天已经和阿爹据理力争很久了,奈何阿爹就是听不进去,还说他已经在幼学被卢照雪这“一介女流”给带歪了。 他气得差点在地上打滚,据理力争之下,才保下了这一本书,否则盛怒之下的阿爹连这本书都要给他团吧团吧扔了。 卢照雪:?“我没有要开宗立派啊。写本书都算开宗立派了么?” 杭子扬继续不好意思:“对不起啊萤萤,是我阿爹不懂事。他乱说话。” 卢照雪拿起那本书,问他:“那你觉得对你学术数有用不?” 杭子扬点头:“我昨天看了十几页,感觉有点开窍了。要是上次旬考前看到这本书,我就不至于听不懂先生说的话了。”先生说的很重要,但是这本书也重要,起码他本来不开窍的,感觉自己要开窍了。 “既然你觉得有用,那就拿着呀。”她笑嘻嘻的,“说我坏话的是你阿爹,又不是你。” 杭子扬更加不好意思了。时下就是这样的风气,人们很难将自己与父母切割开来,父母做了恶事,就等同于自己做了恶事,父母出丑就如同自己出丑一般难堪。像卢照雪这样,不迁怒的人,反而是极少数。 萤萤当然不是无条件大度的人,但此事到底杭子扬没错。 杭子扬红了脸:“谢谢萤萤。我把它放在梅花堂,不带回家了,省得阿爹生事。” 秦晔听了半天,才评价道:“你阿爹真坏。” 歹竹还能出好笋。这个杭子扬倒不算坏,不过秦晔小公主表示,她会一直盯着杭子扬的,若是他忘恩负义、背刺萤萤,她会让他吃教训的。 杭子扬走了,卢照雪心情却不好。因为她注意到,在她方才和杭子扬说话的时候,有几个同窗也有些心虚地看过来,似乎也要还书的意思,萤萤相信他们不会不识好歹,应该是他们的家长不愿意,在背后说了她不好。 不仅是她在梅花堂遇到了麻烦事,就连她阿爹也被同僚调侃。 下朝之后,官员们三三两两离开。卢行溪正往三司衙门走,就听见前面几个官员聚在一起说话,似乎还在讨论他闺女?他听到了“卢家那个女儿”。 爱女心切·卢行溪登时就走慢了,伸长了耳朵。不知道是不是要表扬他闺女嘿嘿。 礼部杭大人长吁短叹:“真是世风日下。如今居然连六岁小女童都能出书了,简直儿戏!” “也不是她一个人出的,肯定是那高执音写的,给卢家女儿挂了名头呗。” “是极是极。英国公毕竟是那位的关门弟子,那位自然对他女儿也多有关照呗。” 这关照之意,自然不言而喻了。 “当年有林相,有孟慧荣,还有高执音,现在这卢家女儿小小年纪就掐尖冒头的,莫不是要因循旧路?” “这英国公也真是的,他也是男人,怎么就这么放纵女儿啊。” “别说英国公了,只看官家的态度,也是让人不解啊。” “官家的事你也敢提!咱们还是说回英国公女儿吧,昨儿我看我那儿子手中居然就有卢照雪的书,给我差点笑掉大牙。” “哎,卢家女儿到底是太轻浮。她虽然是拿了个魁首吧,但别的魁首也没像她那么张扬啊。就说她阿爹,当年不也经常拿魁首,不也没出书。” “滑天下之大稽。” 几个五品、六品的文官们指手画脚,说得好生精彩。他们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女子,也不知道英国公如何教养的女儿,上次那《偏心爹爹恶毒哥》的话本子出来,他们也是极力反对,甚至写诗作对,与师友一同开骂那作者。 “原来你们知道那是我女儿啊。”忽然,一道冷笑从他们背后响起。 他们僵硬扭头,发现来人正是英国公。只见国公爷脸上怒容几乎是不可掩饰,那抹冷笑更是官场上最常见的。 完了!他们得罪英国公这御前红人了。 “什么时候我英国公府需要你杭大人、吴大人、张大人来当家做主了。我如何教养自家女儿,又与你们何干?” 那杭大人是三个人的主心骨,其他两人都有些唯唯诺诺,他却是不怕的:“英国公,我们也是一番好意,令爱小小年纪,更不应该如此张扬。” 他自己是五品官员,与英国公的正三品自是无法比,但他有个大儒老师。他的老师如今已经八十岁,享誉士林,名声极好,虽然在仕途上止步正三品礼部侍郎,但在文坛却是出了名的,可谓一呼百应。他这位弟子也算是继承了老师的政治遗产,在礼部也算有声有色。不仅如此,他们因袭了儒家风骨,对于不合礼的行为就看不惯,敢于直言,不少人还称他们为“节气之士”。 所以他敢于对刚英国公。此时并无太多心虚的脸色。 卢行溪却不惯着他,“杭大人莫非是自己年幼时不中用,便动辄质疑我的女儿。这本书是我女儿根据高先生《算林》编改的简易版,本就是给幼学学子看的,她是出于好心才送给令郎,却不想令郎竟有你这样的父亲。我劝你还是修身养德,博览群书,以免令郎为你蒙羞。这么多年了,您也该跳出四方井看一看了吧。” 无疑是骂杭大人坐井观天,井底之蛙,自己小时候没这个才能,才怀疑卢照雪的出书全是别人动的手脚,全是爹娘长辈铺路。 杭大人满脸通红,羞愤欲死:“你!” 另外两个大人拼命拉住杭大人,天啊,你怎么有勇气的啊。 卢行溪越发高高在上,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意:“噢,我差点忘记了,杭大人当年与我还是同科呢,只是我少年榜眼,杭大人嘛,好像是三十多岁才中的进士?怪不得了。” 是是是,大家都知道你卢行溪十五岁中的榜眼,你清高,你厉害。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64节 杭大人一口牙几乎要咬碎,眼睛都要喷火了。 卢行溪冷笑一声:“你说我女儿小小年纪,我看你虚长了大大年纪、老老年纪,更不应该如此目中无人才是。” 杭大人今年四十多岁,杭子扬是他最小的儿子,他在科举上是不如卢行溪得志,好在有个厉害的老师,他在仕途上也算有点东西,不久后礼部侍郎要致仕,听尚书的意思准备把他推举上去,估计没多久他也是正三品的侍郎了。到时候比卢行溪这个度支副使,又差到哪里去呢。 俗话说,越是缺什么,就越是怕别人说到什么。他科举上的不如意,是他一生的污点。几乎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事来。(主要是官位不够高,没有政敌攻击他。) 如今见卢行溪如此嚣张,说话间更是带着一榜年轻榜眼对他这个年老普通进士的瞧不起,他就更加恼怒。嫉恨之下,杭大人向着卢行溪疾冲过来,出了一拳,嘴中还道:“竖子敢尔!” 另外两个大人只拉住了衣袖。心里更是惴惴:这下是真的完了。互相对视一眼。 左边那位大人眼神在说:怎么办? 右边那位大人回道:等着吧。 左边:等什么? 右边:等会给杭大人叫辆马车拖回去吧。 真真是心里没点数啊。英国公文武双全你不知道啊?不知道那你就是蠢,知道你还上那你真的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啊。 也不知道是谁给杭大人的勇气啊。 眼见杭大人一拳出击,卢行溪眼前一亮。总算等来了!不枉他先前刻意挑衅一番。卢行溪才不怕杭云这个“大儒高第”呢,别说他这个狐假虎威的了,就算是“大儒”本人来了,这样说他闺女,他也不会低头。 不能给闺女做主的阿爹,还算是好阿爹么。 卢行溪不用给杭大人面子,只是无论如何还是要师出有名才好,免得后来被秋后算账。因此故意言语配合表情动作,让那杭大人自己先出手。 他一个肘击直击杭大人胸腹,又拉着杭大人的手道:“还敢来?” 杭大人:? 他疼得都有些直不起背了,却被卢行溪一脚踹倒在了地上,连续无影腿。 杭大人疼得只想求爷爷告奶奶了。真的好痛啊!!! 英国公身手利落。说实在的,若非那躺在地上哀嚎的人不是他们较为相熟的同僚,两位大人都想叫起好了。 “国公爷,别打了。” 卢行溪已经收了腿,一脸无辜道:“两位大人也看到了,是杭大人先袭击我的。” 两位大人:…… 虽说如此,可国公爷你难道不是故意的么?刚才杭大人“袭击”你的时候你一脸“总算等到好机会”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他们相对无言,杭大人躺在地上叫屈,扬言英国公在宫中行凶、他定要禀告官家情官家做主云云。却见一个小太监路过,只见卢行溪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快去告诉官家,杭大人发了羊角风了,在宫中行凶。” 小太监见此情形,当真是骇然,赶紧道:“是是是。还请国公看着这里,奴才马上就去。” 杭大人:??? 不是,卢行溪你五行缺德啊!到底是谁在宫中行凶啊,又是谁悲惨地躺在地上啊? 他就不信了,还没有王法了吗? ——事实就是,皇帝不相信眼泪。皇帝信任谁,爱重谁,谁就站在王法的那一边。卢行溪和杭云之间,偏向谁,这还要选么?这不是废话么。 大周好姐夫·秦严立刻给这事盖棺定论了:杭云在宫中寻衅英国公,甚至对英国公出手,殊无礼义,官降两级。那英国公的回击属于正当自卫,无罪。 杭云得知此消息,当场就晕了过去。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不过是背后与几个同僚说说英国公女儿的坏话,竟然就会有这样的结果。他本来都等着上位礼部侍郎的,可现在,连原本的员外郎都保不住。 他们礼部的尚书大人闻听此事,特意来把他劈头盖脸骂一遍。礼部尚书真的人麻了,本来他还有些生气礼部没有存在感,可他现在觉得没存在感也挺好的,起码没有那么多下属给他惹事。 他好端端一个礼部尚书,整日里和个救火的人一样,到处擦屁股。上次是百官请官家纳妃一事,又是他们礼部苏侍郎出头,在那大大得罪了官家,让官家很是不愉快。礼部尚书都感觉官家看他们礼部越发不顺眼起来,有些迁怒了。 这次更好,礼部员外郎杭云也在宫中惹事,寻衅官家和皇后的妹夫,还敢在宫中先动手。 我真的是服了。你说你武艺高强能占到便宜,我也不说了,就算最后官位不保,起码出了口气。你现在这又是何必呢? 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赢。他爹的,真的好丢人啊!礼部尚书为自己有这样的下属感到由衷的汗颜。 听门房说杭云备了重礼上门求见,礼部尚书连连摆手:“让他走,让他走。”他可不想被英国公和官家认为他和杭云是一路人啊。 哎,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杭云和卢行溪的这事自然早就传遍了朝野。固然也有一少部分不识趣的人会同情一下杭大人,但谁让杭大人先寻衅呢,先骂人家英国公的女儿。 “真真是不积德啊。身为长辈,这么说一个小辈。人家英国公女儿也没做什么啊,还给他儿子送了书呢。” “是啊,你没听高先生说么?那书是卢照雪根据《算林》写的,全程是卢照雪自己修改,她那还有卢照雪的几个版本呢,只是因为高先生《算林》为基础,才署了名。” “高先生的品行我还是信得过的。”若是高执音没有这般说,他们也就当她在故意给小辈制造名头,可现在都这么说了,显然并非如此。 “还是那杭云思想歪,自己没本事,就当人人都和他那样没本事呢。” “其实我觉得英国公那小姑娘不错。我闺女是兰花堂的,和梅花堂也离得很近,听说那小姑娘很厉害,也很礼貌。” “那不就是了。” 这些都是后话了。当下就是,卢照雪回了家中,颇有些闷闷不乐的。 她没想到,杭子扬居然会这么说,他阿爹为什么要说她啊。呜呜呜。 卢照雪嘛,长得好,性格好,又是个开心果,人人都喜欢她,她也习惯了被人喜欢。可这一次,居然有人这么说她,杭子扬转达肯定已经替她阿爹收敛了,在家里,杭大人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于是小姑娘就有点不开心。 长孙质一回家,就见郑管家愁眉苦脸的:“夫人,您快去看看小娘子吧。回来好半天了,还闷闷不乐呢。” 啊?长孙质心里一沉。她的萤萤一向是脾气最好的孩子,而且又爽朗大方,平日里就没有不高兴的。别的孩子去幼学上学,当父母的都难免有不舍,比如梁之语之前就和她说过,秋迟第一天去上学,她在家里紧张的不行。 可是长孙质并不太担心。萤萤入学,简直是如鱼得水。她的性格太适合在学校里交朋友了,不但如此,她的师长也都喜欢她。 因此,每天萤萤回来都是带着笑脸的。这种闷闷不乐,倒是少得很。 她赶紧换了身衣裳,就去见女儿。女儿果然如郑管家说的那样,低垂着头,扁着嘴,垂头丧气,闷闷不乐。 “萤萤,这是怎么啦?”她把女儿抱了起来。 卢照雪本来还没什么的,见阿娘这样,反而更加委屈:“阿娘,有人讨厌我。” 长孙质忙问起因。萤萤就全都给说了,最后还委屈道:“我好心给杭子扬送书,他阿爹为什么说我坏话啊。还说我轻浮,小小年纪就想开宗立派。” 她才不是这种沽名钓誉的人呢。“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小女孩不解,又生气。 长孙质听了,也觉得杭子扬他爹干的什么事啊。我闺女给你儿子送练习册,还送错了么?但见萤萤如此,就先劝慰起来:“萤萤,这个叔叔说错了呀。他说的不对,你做的是对的。你要出这个书,又不是为了出名,只是想在高先生《算林》的基础上弄一版简易的,给同龄人看,对不对?” 卢照雪忙不迭点头:“对啊,就是这样的!”阿娘懂她。 长孙质:“对呀,既然这样,萤萤你自己知道,你是问心无愧的。至于他说你轻浮,分明是他心胸狭隘,见不得女子有能力。” 卢照雪愣了愣:“阿娘的意思是,杭子扬他阿爹是因为我是女子才这么大意见?” “正是如此。”长孙质掰开了揉碎了来和她说,“将来你可能还会遇到很多这样的人,他们未必是真的讨厌你这个人或你做的这件事,只是单纯立场不同,就来打击你。”官场上排除异己的事情还少么。 卢照雪不由就想起了之前三兄妹在舅舅家吃饭那次,阿娘和姨母说过的话。她若有所思起来,原来斗争是这么残酷的么。 卢照雪对了对手指:“阿娘,虽然知道是这样,但我还是会有一点点不开心。只有一点点哦。” “你是因为有人不喜欢你,才不开心?” 卢照雪觉得阿娘说中了自己的小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地躲进了她怀里。确实是这样,萤萤这么可爱,居然有人不喜欢萤萤。 “萤萤,你很好,但咱们也不是银子啊,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呢。”长孙质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头发,“乖萤萤,你要有被别人讨厌的勇气。” “被讨厌的勇气?”卢照雪呆呆地重复。 “对。被讨厌又怎么样呢?有什么好怕的。”长孙质知道这是人际关系中非常重要的一点,人们长大后往往会面临很多人际问题,但这些其实在很小的时候就埋下了伏笔。孩子在成长,但当爹娘的也要不时引导。 她希望自己的闺女将来能做一个有勇气的人,能处理好各种关系的人。“如果太过在意别人的想法,那你自己怎么办呢?” 那你自己怎么办呢。 卢照雪忽然就被这句话给击中了。平心而论,杭大人讨厌她这件事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影响,并不算是她“太在意”的事,只是,她一向是个很能融会贯通的孩子。她有很多的朋友,有很多亲人,她像一只蜜蜂,积极地参与进很多的事情,积极地学习很多学问,可是事情越多,也意味着会有越多的情绪。 她要是今日连杭大人这事都不能过去,将来遇到别的事呢。她会不会每次被别人讨厌都怀疑自己呢。 “阿娘。我要过的是自己的日子,别人如何,我不用太在乎。”卢照雪有点明白过来了。 长孙质笑了:“就是这样。” 今日就先说到这里吧,不用说得太多,省得贪多嚼不烂。 “这下心情好了吧。”长孙质捏了捏女儿的脸脸,“为那起子人,不必不高兴。”又问道,“那杭子扬的书你收回了么?” “我问他我的书有没有用呀,杭子扬说对他有用,我就让他拿着。他说他在梅花堂放着,省的给他阿爹丢了。” 长孙质眼神一深。她闺女倒是好性儿,若是她,早撕破脸了。不过那杭子扬听着倒也还算个好孩子。算了,大人间的事,不必牵扯到小孩子。 萤萤愿意和他做同窗,他们做大人的也不必过于干预。 卢行溪打了人,回家路上简直一身轻松。下了马,就见郑管家在那候着:“国公爷回来了。” “萤萤和夫人回来了吗?”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和闺女分享今日揍那杭云的事了。他得将他这阴人的经验分享给闺女,让闺女从小学起。 嘿,这年头,太老实可不好。 “都回来了。小娘子都回来老半天了,只是……” 卢行溪皱眉:“只是?” 听郑管家说完,卢行溪更加不悦:那该死的杭云!在背后说说我闺女就是了,对着自己儿子也不积口德,说我闺女的坏话。什么人嘛,惹得我萤萤不高兴了。又是涉及同窗之间,萤萤本是好意,这会子也不知道怎么难受呢。 真真狼心狗肺。 他本来要赶紧进去的,现在又上了马,重新出去了。 郑管家不解得很,好在没多久,国公爷又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大串冰糖葫芦。 得,明白了,这是哄闺女来了。 卢行溪手上拿着糖葫芦串,就进了女儿的院子,步子飞快。长孙质远远地看见郎君,心里就冒出一个表情包:“你爹来啦”。 真是太可爱了。 “阿爹!”是冰糖葫芦诶!卢照雪超级开心的,平日里阿爹阿娘都管着她,不让她吃太多糖,但这次这么大一串,全都是她的耶。 硕大的山里红,透着喜庆的颜色,卢照雪看得垂涎欲滴,就要上手去拿。 卢行溪也不逗她了,直接给过去:“萤萤,今儿是不是因为杭子扬他爹不高兴了?” 长孙质就瞪他,刚刚才哄好了,你又来。真是拖后腿呢。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65节 卢照雪接了冰糖葫芦,不急着回答,先咬了一口,一咬一个咯嘣脆,但是一点也不粘牙呀。她嚼吧嚼吧完一个,才说:“本来是不高兴的。不过现在好了。他讨厌我,我才懒得理他呢。” 卢行溪一听,就知道闺女这状态定然是她阿娘已经开解过了的。心里就点点头:阿质还是懂女儿的。 但面上就先笑道:“其实你本也不必生气。因为阿爹已经揍了他阿爹一顿了。” 长孙质:??? 卢照雪啃糖葫芦的表情也呆滞了。 不是,阿爹不是上朝去了么?怎么还能打起来?好家伙啊。“果然是阿爹说的,我朝官员武德充沛啊。” 长孙质:……萤萤,武德充沛不是这么用的。 卢行溪就不会说什么“阿爹帮你打人了”,打人是他卢行溪打的,就是他见不惯杭云这样下的手,和萤萤有什么关系,说是“帮”,孩子心里还不定有什么负担呢。所以他就说:“那杭云嘴巴不干净,和几个同僚在一起说萤萤坏话,最后居然还想打我,这我能干?我当然要保护好自己啊。” 卢照雪听得津津有味,此时杭大人在她看来已经不重要了,“什么?还敢打阿爹?这杭大人能打么?”阿爹教她武艺,她知道阿爹的水平,但她不知道这位杭大人是什么官,文官还是武官,能不能打? “当然不如你阿爹。只见你阿爹一肘侧击,又飞踢一脚,杭云那老匹夫就嚎叫不已了。” “阿爹英武!”卢照雪简直是与有荣焉,和眉飞色舞的卢行溪在一起,这父女俩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 长孙质还能不知道卢行溪,那杭云居然敢打英国公,肯定是被冲昏头脑了,敢得罪英国公府了,定是卢行溪去诱导对方打的。这还用说么。 果不其然。郎君还在和闺女传授机宜呢:“萤萤,你要记住,在宫中是不能动手的。但自卫就不同了。当时我就故意激怒杭云,果然受不住气,对我下手了。” “所以阿爹就抓住了这天赐良机。”卢照雪心领神会的。 卢行溪竖起大拇指:“没错。”真是我的乖女儿,一点就通。 “我明白了。不是不能打架,而是要逼对方先出手。这就是阿娘说的,站在舆论的制高点上。” “没错!就是这样的!” 长孙质听得想捂脸。 第56章 长孙质想捂脸。 她说的“站在舆论的制高点上”,似乎不是鼓励他们父女两个下阴招吧。算了,她就算不鼓励他们,就他们那一脉相承的性子,也是很难避免的。 这样也好,反正宁可闺女欺负别人,也不让闺女被人欺负,更不能内耗。萤萤这么乖,本就不会主动欺负人。 主打一个咱也不惹事,咱也不怕事。 本来长孙质都不想说什么了,但他们父女两个,是不是有些越说越过分了。 萤萤:“阿爹,打架有没有什么技巧?” 卢行溪:“技巧?你让阿爹好好想想。嗯,有些部位,一打就疼,一踢就废。阿爹和你好好说说……” 萤萤:“阿爹,这算不算出阴招?” 卢行溪:“能打赢的就是好招。那古代对阵的,有将军被暗杀了,你说这算不算阴招?可对面可以少费好多力气就赢下这一战,你说划不划得来?” 萤萤:“明白了。” 卢行溪:“阿爹继续给你说,其实啊,主要还是下三路。” “咳咳。”长孙质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萤萤先学些正当路子吧。你的野路子可以晚点再教。” 她的语气神态谁都看得懂。 卢照雪乖乖:“噢。” 卢行溪也不敢顶嘴:“是是是,你阿娘说的是。” “同意,坚决同意。” 长孙质颇为欣慰地看着二人,虽然经常欢脱得脱了缰,但是还是听得进话的。 父女两个对视一眼,虽然阿娘不像他们一样父女相投,但还是要理解喜欢阿娘的。 卢照雪欢快地将一整串冰糖葫芦全给啃完了,卢行溪也赶紧捧了温水过来:“待会记得刷牙。” 小孩子还没开始换牙呢,可不能搞坏了基础。 卢照雪对这些好习惯一向是不反感的,奶呼呼地说:“好~” 她又悄悄问阿爹:“你在宫中反击了,姨父怎么说?” 卢行溪眉眼带笑,你都说是“姨父”了,你阿爹又属于是“正当防卫”,还能受到什么惩罚? “放心吧,你姨父公正着呢。是杭大人先动手的,已经被官降两级了。” 这才是他一回来就眉飞色舞的原因。 卢照雪这才放下心来:“阿爹没事就好。” 不多时,门房陆续来报,高先生派人送了礼物来;宫里长孙皇后派人送了礼物来;武安侯府送了礼物来。 而原因都只有一个——他们听说了今日之事,都是送礼哄萤萤来的。 “哇!”卢照雪早就已经不难过、不生气了,她是想不到,原来她在幼学因为杭子扬之言而不高兴,同时阿爹也在宫中遇到上来挑衅的杭大人。这杭大人真是凭一己之力得罪两个人啊——我,还有我阿爹。 可是居然有这么多人送礼物来安慰自己耶! 她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要看。 高先生的人已经给众人行了礼:“小娘子,我家主人听说此事,已经对外宣称,那本书本就是您的功劳,只是以《算林》为基础。以后绝不会有人为此非议您的。另外,特送上这本秦九韶的《数书九章》,希望您能开心。” 卢照雪听了前半段,已经是欣喜地不行,高先生待她真和自家人一样呢。又忍不住翻开那本书,惊讶不已:“是高先生注的么?” 每一页纸都严丝密合,还有笔记。 “是我家主人三十岁时注的,仅供小娘子参考。”当时主人就说了,若是小娘子问就说一下,若是不问也不要紧。 卢照雪眼睛亮晶晶的:“你帮我多谢高先生。卢照雪有空定登门致谢。我很喜欢这个礼物,另外,《简易算林》本就是以《算林》为基础的,我只恐因为自己小儿无知坏了先生名誉。” “这您大可放心。主人一向最喜欢您。” 高执音的人走了之后,卢照雪还兴奋不已:“我又有一本好书啦!” 要想在术数上的路走得更远,必然是要踩在巨人的肩膀上的。这里有一本修订得这么好、显然是辑佚过没有遗漏的原本,卢照雪不知道多高兴呢。哎,高先生真厉害呀。 卢行溪则是吃味不已:“当年我求了那么久,她都没给我呢。” 真是太让人不甘心了!先生,到底谁才是您的关门弟子啊! 卢行溪假意哭唧唧,就是想引长孙质来哄。但长孙质才不理他呢,也兴奋地翻了翻,“这书萤萤你可要慢慢看。阿娘是不懂,但你可以和懂的人一起琢磨嘛。” 卢照雪疯狂点头:“嗯嗯。” 闻言,卢行溪悄悄地挺起胸膛:看爹看爹! “我明天就带去给阿翡看看!” 卢行溪:“……” 差点被气哭! 为什么又是给阿翡看啊!萤萤,你看看爹,看看爹啊,爹很懂啊! 长孙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来卢行溪幽怨的一眼。 很快,长孙皇后跟前的女官也来送礼了,说是“娘娘听说小娘子受了委屈,特意送了一匹小马来。娘娘特意叮嘱小娘子可以先养着,等来年学骑射了再用。” 卢照雪:!!!! 姨母真是财大气粗啊。这一匹马,皮毛光滑,看着就精神,看见她靠近还喷鼻,有些亲昵的意思。 卢照雪好喜欢马马,马上就点了头:“麻烦您回去告诉姨母,我很喜欢马马,我也已经不委屈啦。” 女官含笑答应才离开。 “阿爹,帮我好好养着马马。”卢照雪发号施令,“明年我就用得上了。”嘿嘿,枣红色的小马养在她家中,她随时都可以去看看。 “阿姐真是有心了。可以让萤萤提前和小马培养感情。”长孙质也感动,这匹马将来就是萤萤的好伙伴了。 卢行溪也答应下来。 武安侯则是亲自上门,他听说了妹夫和杭云的“斗殴”是由于杭云骂外甥女引起的,就想阴杭云一把,可惜大妹夫已经下令降职了,他得观察一下后效,要是杭云懂事,后面知错就改,不再嘴贱,他就算了;要是杭云还变本加厉,就休怪他不留情面了。到底是同僚一场哪!他长孙昭还是很有同僚爱的。 他给萤萤带了几只肥鸭来:“小外甥女,舅舅给你带了这个。” “是鸭子!”卢照雪惊喜地站了起来。“舅舅给我带了鸭子!” 长孙质站起来道:“阿兄也太客气了。萤萤也没受什么委屈。” 武安侯摆摆手:“我今日本就没什么事。听说有人说我小外甥女坏话,这怎么行?多给小外甥女吃点好吃的,她就开心了。”他可是时刻记得自己这个外甥女是个吃货的。大外甥女是个爆竹性子,小外甥女是个吃货,外甥则是个闷葫芦。嘿呀。 那几只肥鸭很快寿命告终,成了美味佳肴。卢照雪一口一块喷喷香,满嘴流油。“真是我的好舅舅。” “只要小外甥女高兴,舅舅天天给你送鸭都行。” “谢谢舅舅!” 卢行溪又吃味了。哼,臭萤萤,还说最喜欢阿爹呢。现在又和你舅舅这么腻乎了。 第二日卢照雪去上学,才刚坐下来呢,那杭子扬就愤怒地冲了过来:“你阿爹害我阿爹降职了!什么臭书,还给你!” 说罢,还将手中的《简易算林》扔了过来。 他要是早知道就因为这一本书可以惹出这么多的祸事来,让家中失势,他是绝对不会带回家的。这样他阿爹就不会因为看见这本书问起来,也不会和同僚提起英国公女儿出书的事了。 现在他家里愁云惨淡,他阿爹骂他,他阿娘也抱着他哭个不停,说他们家日后该怎么办啊。阿爹甚至找上官赔笑,却连门都进不了。 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好在卢照雪是练过几下子的,这一本书飞过来,她一下子就闪开了。 只是,听见杭子扬这一番话,她也来了气:“什么叫我阿爹害你阿爹?不是你阿爹在宫中寻衅,还打我阿爹么?” 她都算好脾气的了,不随便迁怒别人,还想着杭大人坏是杭大人自己的事,和杭子扬没关系。她还没计较他阿爹袭击她阿爹呢,他还敢上来找她算账? 杭子扬气得眼睛更红:“就是你阿爹把我阿爹打的半死不活的。都是你阿爹害的。” 卢照雪冷笑道:“你阿爹害人不成,我阿爹是正当防卫。怎么,技不如人还要显摆?” 徐翡也 气得很。骂他可以,骂萤萤不行。他将地上的书捡了起来,擦干净灰尘,才递给卢照雪。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66节 卢照雪接了在手上,朝杭子扬道:“若是我知道你是这样不爱惜书的人,我就是放烂了,也不会送给你。” 其他同窗们还有些不解呢。也不是所有孩子的爹回家都会告诉孩子朝中之事的。他们并不知道杭云和卢行溪的事。 这会子听明白了,都有些愤愤。 其中秦晔是她舅舅盖章过的爆竹性子,都没听全呢,只听到后半段,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她昨日就已经心里有所准备了,要盯着杭子扬的,现在果然吧,就是一小白眼狼。 歹竹果然出不了好笋。 “真真是好笑了。萤萤送你书的时候,你不是感谢得很么。”秦晔冲到杭子扬面前,要是他真敢对萤萤动手,她保证他全家都没好果子吃,到时候他阿爹就不是官降两级而是直接革职了。 “你阿爹被降职,难道不是因为他自己的错误么?你是非不分,和你阿爹简直如出一辙。” 杭子扬脸色涨红,只是这时候理智也回笼了。就有些后悔起来,他说卢照雪尚还有些胆,但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怼秦晔的。秦晔可是帝后所出的嫡公主。 这时候其他小伙伴们也全都反应过来了。 “对啊,杭子扬,萤萤送你书明明是好意。你怎么恩将仇报呢?” “是啊,我昨天回家也听我阿爹说了,不是你阿爹先找卢照雪阿爹麻烦的么?怎么你现在还倒回来欺负卢照雪啊?怎么,打了老的,又来了小的啊。” “杭子扬你别太过分了。萤萤对我们这么好,就是想大家一起进步,你不想想你阿爹做错了什么,反而还这样骂萤萤,你会后悔的。” 杭子扬的脸憋的通红,一声不敢吭。 卢照雪冷冷地看着杭子扬:“你与令尊真是一脉相承。” 此事都不需要师长来分辨道理,同窗们也都是聪明的,早就明白两人恩怨,自觉地站了立场,根本没有人站在杭子扬那边。就连隔壁的楚央得知此事,都没有再来说卢照雪,反而又去骂了杭子扬一通。 看见这一幕的卢照雪:…… 她倒是不会为同窗的变脸而难过了。这大概就是成长的第一步吧。她的情绪不应该受别人掌控。 “萤萤,送给你。” 卢照雪转头一看,只见徐翡手中拿着一个小布袋,里边一闪一亮的在跃动,天色已经擦黑,她隐隐可以看见,萤火虫的光。 第57章 徐翡送了卢照雪一袋萤火虫,最后被他们一起放飞,成了漫天萤光。 两个小孩子都睁大了眼睛,看呀看呀。 脸上都带了笑容。卢照雪有两个小酒窝,可爱极了,徐翡则是右边脸颊有一个小梨涡,此时也深深地陷了进去。 “阿翡,这是你抓的么?” “嗯。” “好厉害哦!你知道么?我阿爹给我取名萤萤,就是取囊萤映雪之意,我大名照雪,小名萤萤。” “我知道。”大名和小名或字之间一般都是相同或相近之意的。 “阿翡,谢谢你。我想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说好了,一辈子!” “嗯嗯,一辈子!” 卢照雪的萤火虫全放飞了,但小布袋她提回家了,一边走还一边唱着歌:“咿呀咿呀萤火虫,满天星星萤火虫……” 卢行溪一回家,正好撞见小闺女神气地唱着歌,他心头一软,就抱起闺女来:“你唱的什么?” “爹爹,是我编哒。”卢照雪笑眯眯的,“今儿阿翡给我送了好多萤火虫噢。我们一起放飞啦,可漂亮了!” 她决定,回去就写日记! 卢行溪:??? 他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又怕自己变脸吓着了闺女,只能旁敲侧击道:“阿翡为什么要送你萤火虫?” 卢照雪:“我们是朋友啊。送礼物还要理由么?” 她说的理直气壮,显然是没开窍。难道作为闺女同龄人的阿翡已经开窍了?不会吧。卢行溪不太敢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 不行,过阵子还要去试探一下才行。 梅花堂里一场吵嘴,孩子们自然是藏不住话的,回家就都问起了自家爹爹:“英国公和杭大人为什么打起来啊?” 他们阿爹自然也好奇:你小子/你这丫头又是如何知道的啊。 “今天上学的时候知道的呀。”小崽崽们就将今日两个同窗之间的矛盾说了出来。 他们阿爹就心里有数了,哎,杭大人一点战斗力都没有,约等于十分之一鹅,结果杭大人的儿子也没有什么战斗力,居然还敢先发制人,上门找茬,也真是够让人无语的。 也不知道杭大人在家是怎么教小孩子的,你说你,本来就得罪了英国公,现在不想着利用儿子和女儿的同窗情谊去修复感情,居然还敢找茬。真是雪上加霜啊。 于是就和家中儿女们说起了这件事的始末:“其实是那杭大人先在背后说英国公女儿坏话,还袭击英国公,英国公大力回击。不过我觉得,应该是英国公故意的。” 那肯定是故意的啊,杭大人吃饱了撑的去打英国公啊?肯定是英国公先下套了呗。 大人们说起来,是想表达英国公的狡诈以及英国公的实力,家中小崽崽们还是要懂点事的,没事别去招惹英国公女儿。 可听在小崽崽们耳朵里,则变了一个味道。 爹爹的话看似简单,但不就是说英国公给萤萤撑腰么?那个勾史杭大人说萤萤的坏话(大概是因为那本书吧),英国公听到了就反骂起来,接连反击,后面那杭大人忍不住出击(虽然爹爹说是英国公下了套啦),就被英国公打倒了。那不就是英国公为女儿报仇了么! “英国公这个爹实在是太好了吧!” “我也好想阿爹和英国公一样好。” “呜呜呜,有英国公这样的阿爹,萤萤一定很幸福吧。” 爹爹们齐齐:…… 不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小孩子和我们成人的视野不一样么?怎么就英国公特别好了。个别和自家崽子比较亲昵的阿爹们心里齐齐发酸了。 王临还超大声地说:“好!英国公这样的爹,才是爹中霸王!” 王将军:…… 他觉得吧,这个“爹中霸王”的称号就算给了英国公,他也不会高兴的。 “那你阿爹我呢?”王将军好奇地问道。他平日里公务繁忙,但也时不时关心儿子们的成长,经常陪他们练武,而且指出他们的错误,他这样事必躬亲的阿爹,上哪找啊。 王临三兄弟:…… 老大王临一向是个直白人,都是自家人,他就直说了吧:“阿爹,你有点自知之明吧。” 本来一脸期待的王将军:??? 表情渐渐狰狞:“自知之明?今日老子就让你见见什么叫自知之明?”说着,一拳挥了过来。 王临险险避过:救命啊。“你怎么还恼羞成怒啊阿爹!” 阿爹没有自知之明不说,还暴打孩子啊! 王将军:??? 他抄起一根棍子,就向王临冲来。 王家父子混战中。王停和王云捧着两块西瓜,一边吃一边看。好家伙,阿兄最近是变厉害了些呀,居然连阿爹的这些招数都躲得过了。 程秋迟也在家里问了阿爹。程信则是说:“这事呀,到底杭大人有错在先。” 程秋迟心里就满意下来:她就知道,萤萤总是没错的。那能养出萤萤这样闺女的英国公,能坏到哪里去么?杭子扬编排的话,她是一个都不信的。 不过程信马上也开始说些她不爱听的话了:“不过,也不知道英国公到底想干什么。他闺女小小年纪就出书,闹这么大动静,只怕是刚过易折啊。”他又慈爱地看向女儿,“我看下次要不要提醒一下英国公,养女儿和我们家养秋迟一样就行了,女儿漂漂亮亮,平平安安,不用沾染那么多破事。你看,这一次,不就是因为他闺女出书,才惹来非议么?” 程秋迟立刻就嘴巴一扁,不高兴了。如果说萤萤这本《简易算林》都要挨骂的话,那他们一起出的《偏心爹爹恶毒哥》岂不是也要挨骂?在爹爹眼里,惹来非议的就是没必要。“为了少些非议,就可以少做事么?阿爹,你说的不对。” 梁之语本来也想骂程信一顿,但见女儿自己对上她阿爹了,就先闭了嘴。她女儿温柔和善,身边伙伴们也多友善,这可不行,得多多给女儿锻炼的机会,让女儿练一练口舌功夫。 程信见女儿这样,就知道她又钻进死胡同里了。他立刻就义正言辞起来:“少些非议不好么?秋迟,你和萤萤是好友,也可以劝着些。” “我才不劝呢。”程秋迟也不温柔闺女了,“阿爹在朝上时常弹劾同僚,难免惹人非议,难不成为了避免非议,阿爹就不弹劾了?” 程信:…… 闺女的口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难不成御史的天赋也可以遗传?从前也不见女儿这样啊。 他觉得肯定还是闺女的朋友把她带歪了,说不得其中就有萤萤一个。 梁之语也嘲笑道:“郎君听听,秋迟说的不对么。郎君辩不过来,是因为你不站在道理的那一方。”又说:“旁人家女儿如何行事,关你什么事。你若多嘴,少不得也要挨英国公一拳。” 程信脸色讪讪。说不定还真如此嘞。一看那母女两个,都很是认同萤萤阿爹的做法。他又看向儿子,咱们父子俩总还是一边的吧,却见程冬降也眼神亮晶晶地看向他阿姐。 完了,这个家没救了。萤萤的事不管就不管吧,但是秋迟得靠他这个阿爹来拯救,绝对不能卷进这些是是非非里边去。 第二日卢照雪一到学校,同窗们就都围过来,一人一句。 “萤萤,你爹爹对你好好哦。” “真的好好哦,骂你的人,他当场就怼回去了。” “好霸气,好喜欢!” 最后一句是王临说的。虽然卢照雪有些好奇,为何王临走路一瘸一拐的。 同窗们都星星眼。卢照雪当然也要发表两句感言啦:“我阿爹一直都是这么好的啦,我相信你们阿爹肯定也会这样的。” 谁知道,坏就坏在后半句,简直是捅了马蜂窝。 梅花堂的小崽崽们经过好几次集体活动,已经空前的团结。因此也有什么就说什么。 “才不是呢,我觉得我阿爹捧高踩低。这若是个高官说我坏话,我阿爹肯定一声也不敢吭。” “哎,我觉得我阿爹倒不捧高踩低。但他一向主张以和为贵,什么都是和睦最重要,绝对不会为我这点事去和别人翻脸的。” “谁不是呢。我阿爹也是这种性子。” “自己的家人都被欺负了,居然还能表面和平。真不懂这些大人们。” 同窗们都羡慕死萤萤了好么,她有一个那么好的阿爹!卢照雪听得有些冒冷汗,怎么大家的阿爹都各有各的缺点啊。搞得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好在没多久,先生就进来解围了:“后天旬考哈,学子们记得准备一二。” 大家齐齐裂开。好在还有《简易算林》可以看一看,结合平日先生说的,来复习一下术数。 不比不得了,一比吓一跳。这一次术数旬考,几乎是整个梅花堂的学子都有进步,还出现了三个满分呢。 比其他没有看《简易算林》的堂要好得多。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67节 小崽崽们扬眉吐气,回家就和爹娘说:“哼,阿爹,你之前还顽固呢,还觉得杭大人其实也说的不算错呢。怎么了,我们用萤萤的书,现在有进步!那就是人家萤萤也有功劳!” 他阿爹擦了擦眼睛,简直难以置信,他家这个术数常年垫底、每回都是只对一题的小子,居然也能及格了?虽然还是垫底,但这个垫底的分数可太出息了啊。 他笑得合不拢嘴:“是阿爹之前说错了。那萤萤就是你们梅花堂的大功臣啊。” “本来就是嘛。” 这一回,可算是给萤萤正名了。程密了解到梅花堂的普遍进步是因为那本书之后,又去书铺给全校学子都订购了一本,希望大家都能有所进步。 卢照雪当然也谦虚,对外都宣称是同窗们自己努力,加上先生讲得好,那本书只是辅助而已。 英国公得知此事,也骄傲起来:还是我的萤萤有格局啊。 再在路上遇到杭云的时候,那都是笑眯眯的:“杭大人好。” 杭云再恨他也只能往肚子里咽:“英国公好。” “哦哟,我听说令郎这次术数考得不大好,好像垫底来着。嗯,他当初看不上我闺女写的书,只怕是另有所好了。如此也好。” 杭子扬后来还想找其他同窗借书,或者是去书铺买,反正偷偷地也不丢人,但同窗没一个肯借他的,都觉得他面目可憎。书铺也没一家愿意卖给他们杭家。 杭子扬只能咽下苦果。 其实他也是着了相,那本书确实只是辅助的功劳,并没有那么立竿见影。只是梅花堂学子们这段时间学习术数都认真了不少,加上有卢照雪和徐翡二人的带动,风气好了不少。 但他不知道,所以觉得自己亏大了。 书铺里,《简易算林》卖的是风生水起。掌柜的纷纷前来送银子,卢照雪将其中一半都送去了高先生那,送走掌柜的后,她看着雪花纹银,眉眼弯弯。 萤萤也会赚钱啦! 第58章 卢照雪觉得,自己迟早也能和阿爹一样,拥有点石成金的本领哒。她要从小事做起,从小事学起,将来才是运营一个县、一个府的经济,最后甚至是全国的。阿爹所在的三司和户部那些官员们不就忙得很么,真是个大学问呀。 萤萤不怕,萤萤还小呢,可以慢慢学。 却说英国公,他总感觉近日朝中,似乎很多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奇怪起来。首先是王将军他们,武将们是站在一起的嘛。 他们的眼神好像他卢行溪欠了他们钱似的。没有吧,好奇怪。 还有程信那边、周大人那边,文臣那边也变得奇奇怪怪的。他好像没有得罪他们吧。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人家中都有孩子和萤萤一个堂,整日里听孩子们说英国公这个爹爹好,当然就不乐意了。 怎么了,谁还不是个好爹来着!就你卢行溪显摆,之前折腾出了一个爱女心切的“国公饼”还没完,现在又冲冠一怒为女儿、不惜和同僚翻脸,显得他多疼爱女儿似的。 现在就连街头巷尾,都有百姓说起来了,英国公疼女儿,真是和平民百姓一样呢。 他这是什么意思嘛?就突出他卢行溪一个好爹爹来,其他爹爹全都是绿叶来衬托他这朵红花了呗。 爹爹们撇撇嘴,真不要脸的英国公!这么卷,是想干什么? 将心里那羡慕不已的意味都略了过去。 小崽崽们的关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全长安都听说了边关传来的消息:七十二岁的陆大将军病死边关,他的副将将尸骨送回长安。 消息一出,天下举哀。 毕竟,陆大将军陆梁也是历经三朝的人了,战功赫赫,打过突厥、羌族、回鹘。曾经在与羌族的大战中以少胜多,收回了神宗皇帝时期割让出去的漠北五城。 “阿爹,陆将军这么厉害啊。”卢照雪一边用她的宝宝碗筷吃饭,一边感慨。 “是啊。”卢行溪也是极为敬服这位厉害将军的,听说他去世了,心里也悲痛不已。 卢照雪:“神宗皇帝为何要割让城池?” 卢行溪:“当年神宗皇帝晚年,诸子夺嫡,朝廷混乱,便让羌族有了可乘之机,一举攻破三座城池,神宗闻风丧胆,只得又割让了两座城池,才让羌族退去。可这一退,五座城池里的汉人全都遭了殃。” 长孙质继续补充:“不仅是里边的汉人百姓倒了霉,被羌族杀鸡宰羊一般,劫掠家财、落为奴婢,生不如死。之前抗击过羌族的将领们也全都死于非命,羌族的凌虐手段极其残忍,将领们甚至被堆了京观。消息传回长安,所有人都愤恨不已,可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当时的神宗只想稳定朝堂,不想再打了。”在幼学里,历史她还是学得不错的。 卢照雪听到“堆京观”,忍不住捂了嘴,眼睛也变得红红的。那些将领们真的好惨啊,是他们舍生忘死,护佑百姓,可朝廷捅了他们一刀。当时的朝廷里都是什么牛鬼蛇神啊,才能同意割地这么离谱的决议。 “女帝的上位你也是听过的。自从神宗皇帝割让土地,到神宗皇帝之子即位,再到时年三岁的女帝以神宗之女身份即位,十年间,每年大周都要给羌族送去十万两白银的岁币、三万斤茶叶,几乎将太、祖和太宗的风骨都丢到泥里了。” 要长孙质说呢,要是太、祖和太宗真的在天有灵,只怕恨不得将这些不肖子孙一起带走算了。丢人啊,是真丢人! “若非女帝掌权后雷厉风行,只怕大周的后面也就是另一个大宋罢了。”那是要在史书上遗臭万年的啊。 卢照雪惊讶地差点吃手手:“什么?大周还有过送岁币的历史?”爹诶,这也太丢人了。她出生在太上皇执政期间,很快就姨父登基了,主要生活在永徽年间,她所了解到的大周,一向是武德充沛,哪曾想还有这么窝囊废的时候? 将军不得善终,赋税尽数交予外族,还说什么交两国之好,我呸! “是的。”长孙质笑了笑,只是笑容冰冷,“岁币送了三十来年,直到女帝二十三岁那年宣布,再不交岁币了,羌族不服的话,那就打!” “好!就是要打!”卢照雪是个天生的好斗分子,尤其是对外的时候。打就打,谁怕谁。 “大周秣马厉兵已久,自从女帝十五岁亲政开始,就已经布局,将从前武将中的窝囊酒袋一步步换掉,每年都咬牙从私库抽出银子养兵。换上的新将领中,就有陆梁。他当时只是副将,可是很快就崭露头角。” 卢照雪听了就有些好奇:“这位陆将军原来是女帝的手下啊。”听起来他俩还挺有交情。 “是。女帝与陆将军可谓君臣相得了一辈子。”没有什么卸磨杀驴的情况。长孙质继续说:“羌族本来将大周视作钱袋子,现在钱袋子不肯乖乖纳贡了,当然不肯干。于是边关冲突频频,就在这时候,陆将军带着一千骑兵,突破雁山关,打出了震惊世人的漠北一战。” “陆将军用兵如神,他率领的军队就和疾驰的风一样,快得羌族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在这一战中,陆将军擒住了对方的副帅,斩杀了八千人。很快,在朝廷安插在羌族王庭卧底的配合下,陆将军收回了漠北五城。曾经被屈辱拿走的土地,再次回到了大周的怀抱。” 卢照雪听得两眼亮晶晶的,长孙质从中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大周的未来。她小奶音还有些可爱,“陆将军也太厉害了吧。”和姨母一样厉害哦! 卢行溪这次一点也不吃味,反而目光中带着崇敬:“陆将军这一仗打出了大周的风骨。羌族吓得要死,连连求和,生怕陆将军不知足,仍要打下去。不仅羌族如此,而且四海咸服。颇有武周时期打赢四国围攻那一仗的气势。” 卢照雪有些体会到了:“从前我们是被动防御,这一次是主动出击,一连收回了五城,简直所向披靡。” 长孙质说:“而且那一次还是女帝亲征。” 卢照雪咂舌。这岂不是说,大周赌上了全部,一定要将过去的土地收回来?连皇帝都御驾亲征了,麾下还有陆将军这样级别的武将。 何其难得啊。再好的武将,如果没有足够信任的君主,也不过是有一个岳飞罢了。多么让人惋惜。 怪不得四海称臣,万国朝见,八方来贺。这是何等威势。 长孙质暗忖:自古以来,只有以战争促外交,从来没有以外交促战争的。伟人说得对,战场上拿不到的,在谈判桌上也别想拿到。 她继续说:“总之,陆将军一战成名后,此后可谓战无不胜。还打过许多国家,从无败绩。三十岁之后就一直守在漠北,终生不离开。” 因此,这样一个人物因病去世,实在让人痛惜。 卢照雪算了算年龄,“陆将军有没有孩子呀?”照这样的话,他们陆家该是将门世家吧,就和王临他们家一样。 长孙质摇了摇头:“陆将军终身未娶,膝下一个孩子也没有。所以这一次,是他副将扶灵回京。” 卢照雪有些惋惜。 不过,由于陆将军地位之特殊,是大周北境的定海神针,朝廷闻讯后,还是做了两件事:第一,官家下令辍朝三日、绘像祀之,追赠陆梁为太傅,谥号“忠武”。第二,速遣天使入北境,命另一副将暂理漠北事务,新的镇北大将军随后再到。 陆将军虽然常年安家在漠北,但在长安也有一个家。这些日子,百姓们已经自发地到将军府门前哭祭。 尸骨送回长安的那一日,林相亲自扶棺,皇子秦曜、皇女秦晔于城门迎接陆将军英灵归京。 秦曜兄妹都听父母说过陆将军的故事,都充满了敬意,此时也是既伤感,又发奋:陆将军您放心吧,大周不会再受欺负的。有我们呢。 整个仪式走完,陆将军棺椁很快也要陪葬入帝陵。这对臣子来说自然是身后荣耀,可以陪享后人祭祀的。 秦严自登基起,就开始修建自己的昭陵了,总有功臣故旧会走在他前头,就可以先陪葬进去。陆梁属于他在位时期才去世的,自然是陪葬昭陵。 秦严就是这么打算的。 他与长孙令又追忆了一番早年见过一次的陆将军的英姿,就听朱银来报:“林相求见。” 秦严微微诧异:“请。” 林相与陆梁、孟慧荣一样都是祖母那朝的老臣了,因此他特意点了林相负责此事,想必林相心里也满意,也能尽心。 “林相是来和朕汇报陪葬一事的吧。”秦严问道。 林相脸色有微微的不自然:“官家,微臣有一事,此时不得不说。” 秦严:“?林相有话直说。” 林相:“官家,陆将军只怕不愿葬入昭陵。” 秦严有些不解:“这是为何?”他可是朕这一朝的臣子啊。 林相咬牙:“因为陆将军想与文皇帝葬在一起。” 秦严:??? 他感觉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怀疑地看向妻子,却见妻子也是一脸震惊。 双双震惊的夫妻再次看向林相。 林相心里也无奈,我这个老臣,在旧主死了十多年之后,还得替她处理她的旧事。“官家容禀,您也是跟着文皇帝长大的,我就不瞒您了。文皇帝与陆将军在一起过,皇太女秦照就是他们的孩子。” 秦严:!!! 长孙令:!!! 第59章 秦严有点怀疑自己在做梦。否则,从林相的嘴里怎么会一下蹦出一个吓人的消息呢。 是,祖母确实一辈子只有两个孩子,就是秦照和他那不争气的父皇秦闻。祖母十五岁亲政,二十岁才铲除了权臣和外戚,真正做到了掌权。她倒是也有后宫,但是后宫中多是没什么本事的内宠,从未立过皇夫。朝臣们也只当女帝是受当年外戚和权臣欺压太惨,生怕步了后辙。 他们当然也催女帝生孩子,尤其是彻底站在女帝这边、不打算在宗室那首鼠两端的,也就更加着急。越是忠于女帝,越是着急她没有后嗣。 祖母到底是二十四岁生下了一个女儿,没有人知道这个公主的父亲是谁。也没人敢去问祖母。后宫那些男宠们,更是没人敢认自己是公主的父亲。 二十八岁那年,祖母生下了第二个孩子,也就是秦闻。 依然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又到底是谁。女帝对外的风声只是说,一子一女并非同父。但很快,公主六岁之时,就因为天资聪颖被立为皇太女,地位稳固。小皇子反而看上去资质平平,远不如姐姐。 如今林相居然说,陆梁陆大将军,就是祖母女儿的父亲! 秦严难以置信:“林相,你不会是开玩笑的吧。” “官家,文皇帝是我旧主,陆将军也是我尊敬之人,他们都仙逝了,我如何会开这种玩笑?”林相一脸严肃,这话必须得说清楚。她也知道,今日必得说个明白的,后面还需要官家多多配合呢。 为了旧主的心愿,她林纷今日拼了厚脸皮了。说起来也是服气,当年见证他俩的分分合合,现在俩人都在地下重逢了,她林纷还得帮他们安排身后事,哎。 话已至此,秦严瞠目结舌。长孙令倒是比他冷静一点,但是多年后吃到祖母的瓜,内心还是多少有些兴奋的。她就知道,祖母这样的天纵之才,怎么可能没有喜欢的人!她能生下两个孩子,极大的可能就是和自己喜欢的人生的。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68节 至于祖母后宫中的一些男宠,在长孙令看来,也就是给祖母逗乐的人罢了,总不能真的是祖母的心上人吧。 长孙令:“皇太女是陆将军的孩子,那父皇他——” 虽然祖母对外是说,女儿与儿子并非同父。但现在看来,也很难说,还是得听林相这位老臣兼女帝心腹兼女帝好友来说一说。 林相知道官家和他亲爹感情不好,自然也不必为尊者讳:“太上皇的父亲不是陆将军。” 秦严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这也很正常,陆将军很难生出太上皇那种孬种吧。 林相决定全都说开来:“文皇帝生性冷硬,很难有人真正走进她心里。直到二十三岁亲征,她到了漠北,与陆梁相识。” 于是长孙令和秦严二人一起听了很多祖母与陆梁二人年轻时候的风花雪月,在漠北的相处,从君臣两得,慢慢地变质,变成了年轻人的相爱。 秦严忍不住插嘴问:“那祖母与陆将军相爱,为何没有娶他为皇夫?” 按照史书记载,陆将军就是景宗文皇帝的臣子,从来没有记录过他与祖母的爱恋。以祖母的身份地位,不至于保护不了陆梁啊。 林相似乎也在回忆:“文皇帝与陆梁,十分相爱,但陆梁在遇见文皇帝之前,就下定决心要守护大周河山,他不愿意当文皇帝后宫中的一人,终身不得打仗。而当时文皇帝手下得用的武将并不太多,陆梁就是最出众的一个。” 明白了,想必祖母当时也纠结的很。这陆梁是当打之年,又战功赫赫,自己当然不能将他等闲视之。而且,若是陆梁没有那么真英雄,想必眼光高的祖母也不可能看上陆梁。所以说,这简直是个无解的。 秦严尚且还有些迷糊,在他看来,相爱的人就是要在一起的,祖母为何不能多多的争取一下呢。“就不能让陆将军一边做皇夫,一边做将军么。”说话间,他的眼神还微微瞟向身侧的妻子。 林相不知道他们夫妻之间的官司,更不知道原来有一部分的“武安侯”是长孙皇后亲自出演的。她感慨道:“官家说的这般轻易,岂不知文皇帝步步维艰?她若立了陆梁为皇夫,只怕天下人都要开骂,骂她将将军收为内宠。而退一万步来说,哪怕他们二人扛住了压力,文皇帝也不可能让自己的皇夫同时担任大将军。” 秦严忽然就明白过来了:是了,祖母的性别!祖母是女子登基,本就举步维艰,好不容易才在朝堂慢慢推行女官,选拔能干的女子为官,就是为的改变从前不平等的情况,现在若是她的皇夫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还能时不时带兵打仗,那这个朝廷和一半姓了陆又有什么区别? 那可是祖母啊,又不是恋爱脑!以他跟在祖母身边多年对祖母的了解,在祖母看来,肯定是江山最大。 至于和陆梁的感情,该舍弃的时候还是能舍弃的。 林相看到秦严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叹了口气:“并非官家想的那样。你们可能不太了解陆梁。虽然在打仗上能征善战,但下了战场他是一个很单纯、很忠诚的人。他绝对不可能背叛文皇帝。”所以不存在文皇帝怀疑陆梁威胁皇权的事。 长孙令有些懂了:“所以是陆将军不愿意成为祖母的后宫之一,只愿意为她征战沙场?”她自己也是武将,非常明白这种感受。每次她脱离了“武安侯”的身份,回到皇宫中,都会忍不住怅然若失。 她失去了很多。但是……她看向身边的男人,他们夫妻之间,有爱,也有共同的目标,所以她可以承担起属于长孙皇后的责任来。 秦严评价道:“到底是不够爱。” 林相:……这小辈。还埋汰起祖母来了。 “我只知道,他俩吵了很多次架,一直没有结果。”林相不仅是文皇帝的心腹之臣,也可以说是文皇帝的闺蜜,当年也跟着文皇帝去了漠北,知道很多内情。 “后来,两人不欢而散。陆梁守在漠北,我跟着文皇帝回京。可是回京路上就发现,文皇帝有孕了。我们接连安排了很多男宠在路上,又混淆视听,不让任何人怀疑到陆梁的头上。当时文皇帝也是动了气,既然你不想跟我回去,那也休想我的孩子认你为父亲。公主出世后,陆梁才送了信来问,他是不是公主的父亲。” 哇哦!是不是有破镜重圆的苗头啊!秦严和长孙令二人都捧脸脸,一脸认真。 “文皇帝说是,其他什么也没说。我觉得她当时也有些后悔了,大概是女儿出生,她心肠变软了,想给一个台阶下。但陆梁除了每年都偷偷送很多礼物回来给她和公主之外,就真的咬死了要常驻边疆一辈子。气得文皇帝咬牙切齿,因为她知道陆梁不是要以退为进威胁她,而是真的死心眼,他就是想打仗,就是想保护大周,不想在后宫度日。” 啊,居然是这样。那确实是无法调和的矛盾。长孙令能够带兵打仗,那都是冒领了她双胞胎兄长的身份,才能大放异彩呢。若是她真实身份被爆出来,只怕朝臣和宗室都要反对的:官家,你是不是嫌自己的皇位坐得太稳了?枕边人是大将军,你不虚么? 官家半点不虚,但是朝臣们只怕无法理解,要哭帝陵去了。 “那姑母她知道父亲是谁么?”皇太女秦照是秦闻的姐姐,自然就是秦严的姑母了。 林相摇了摇头:“文皇帝并未让皇太女知道。皇太女十八岁去世后,陆将军再也没有回过长安。”以往还是要回京述职的,可是那事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过。文皇帝也没法去北疆,二人死生不复相见。 忽然就坏结局了,秦严表示有些接受不了。 长孙令:“等等,姑母她不是病死的么?怎么听起来还有内情?” 林相摇头:“皇太女不是病死的。”话都说到这了,干脆直说了,横竖文皇帝已经死了,秦严和长孙令又是她看重的孙儿和孙媳妇,只有她来做文皇帝的传声筒了。 “官家,您知道太上皇的父族是哪家么?” 秦严愣了愣:“不知道。”祖母那么多男宠,除了她自己,还有谁知道是哪位男子留下的种子啊。 “太上皇的生身父亲,出身当阳罗家。文皇帝生了一个女儿之后,也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又在后宫中选中了罗庭,与他生下了皇子秦闻。” 秦严心想,祖母大概是觉得一个孩子还是不妥当,到底是家有皇位要继承啊。若是女儿出了什么事,偌大江山都不知道交给谁了。哎,祖母肯定也是崩溃的吧,宁可交给宗室里挑出来的人,也不要给秦闻这个暴脾气的窝囊废啊。 “等等,”秦严忽然神情严肃起来,“当阳罗家不是参与了谋反,被夷三族了么?” 林相似笑非笑:“那是你祖母硬塞给他家的罪名。罗家太不安分,居然伙同不愿意又出一个女帝的世家一起,谋害了皇太女。” 罗家不是想父凭子贵,想飞黄腾达么? 好,和罗庭一起,在地狱里相会吧。 第60章 林相想起了那一年的断头台,不知道流了多少血。牵连进去的家族不知凡几。文皇帝当时悲痛交加,恨得要死,先是查了秦闻知不知情,到底确认了他不知情,否则连秦闻也要和他父族一起去死。 只有鲜血,才能抵消女帝心中失女之痛的万分之一。 可惜的是,没了寄予厚望的女儿,还能立谁呢?女帝不是没有考虑过传位给侄女,可是她这一代连个兄弟也没有了,不然当初轮不到三岁的她,她的姐妹也只生了儿子,没生女儿,若是由外甥上位,只怕阻力更大,对她的政令改动会更大。再三考虑之下,女帝还是立了儿子秦闻,想的是不过是个过渡,有她的老臣在,她抓紧培养第三代。 林相眼神飘忽,又想到了那一日她去见秦懿。 秦懿虚弱得仿佛不是那个在朝堂上挥斥方遒了几十年的皇帝,而是最普通不过的百姓。“阿纷,我的照儿没了。” 她走到她身前,低低地劝慰,最后才听见她极小声的一句。 “那是我和他的孩子。” 她泪流满面:“为什么死的不是秦闻!为什么!” 林相知道,她的官家说的不是气话。她真的恨极了罗家,恨屋及乌,连罗庭所出的秦闻一并恨上了。如果说可以交换的话,只怕官家一百个愿意让秦闻代替他姐姐去死。 而且,说句不中听的呢,就是因为秦闻的皇子身份,才让罗家人有了指望,以为可以从中牟利。官家爱的人只有陆梁,罗庭根本就不在她眼里,可是就这么个后宫中默默无闻的一员,居然联合世家对皇太女下了手。 官家对秦闻有慈母之心么?或许有吧,但秦闻的分量与秦照根本没法比。更别提剔除母亲的身份,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精心培养了十来年的皇太女死了,只剩下一个没什么用的皇子,谁能不恨? 当阳罗家居然是因为谋害姑母才被夷三族的? 秦严和长孙令齐齐震惊。尤其是秦严,他觉得自己简直坐立不安了:“我祖父那边害死了姑母?那……” 天哪,若是他是祖母,他也会恨死的。他只要一代入自己就知道了,他唯一爱的人只是阿令,如果有人害死了他和阿令的孩子,那他肯定也会“天子一怒”的。而祖母呢,她选择用谋反的罪名给罗家定罪,顺便带走罗庭,还有追究那些世家的责任,说明她就是要保罗庭所出的秦闻了。 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祖母到底是理智的。可是她该多么痛苦啊。秦严与祖母感情极深,甚至觉得自己带上了原罪:“祖母当年还那么疼我。”他可是罗庭的孙子啊。 他低了头,长孙令也懂他的感受,拍了拍他的肩膀:“阿严,祖母知道你是你,他是他。”不然祖母也不会越过儿子来培养孙子了。 可秦严还是有些难受。 林相也笑了一下:“官家,文皇帝确实很疼你,还动过直接传位给你的念头。你确实很像文皇帝。”无论是性情还是别的什么。哎,也不知道太上皇是哪来的判断,居然觉得这个儿子温吞,他是不知道自己母亲是如何扮猪吃虎的么? 陆梁和文皇帝的故事说完了,林相也不是白让这两个小年轻听祖母的故事的,赶紧问道:“官家,陆梁死前托人给我带信,希望与文皇帝合葬。文皇帝死前传召我,也是这个意思。” 赶紧的,别想把陆将军葬入昭陵了,人家陆将军不想算成你这一朝的武将。 秦严也想起了正事:“既然如此,将陆将军葬到祖母的永陵吧。” 他听得也是怪心酸的。这一对有情人,便让他们死后在一起吧。 林相的脸色又变了变:“官家容禀,其实——” 她吞吞吐吐,秦严又有些心惊胆战起来:难不成,还有什么内幕不成?他的手扶着长孙令的手,试图从妻子手中汲取力量。 “林相直说便是。” 林相挠了挠头,说实在的,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做出这个动作,也是挺可爱的。但她说的话就不那么可爱了:“实不相瞒,你祖母的尸骨也不在永陵。” 秦严:??? 长孙令:??? 不是,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回事啊,一夜之间,我祖母有个心上人是战功彪炳的大将军,她还和心上人生了我姑母。姑母的生父是破案了,可是姑母是我祖父一族害死的,我父皇捡漏了皇位。祖母想和大将军合葬,可是祖母居然不在永陵? 秦严理智回笼,想起了当年祖母驾崩之后,确实是林相这个心腹重臣料理的一干天子丧事。她说的,自然不会有差。 林相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时候跑来和旧主孙子说,其实你祖母根本不在帝陵里,这些年拜祭其实也是空拜祭,换了谁都得一脸懵吧。 “文皇帝对死生之事并不看重。她死前特意跟我说了,她要火葬,骨灰放在祁山一处小墓那里。那是她给女儿秦照修的墓。当年皇太女的尸骨也没有葬在永陵。” 秦严越听越凝重。都讲究个事死如事生,入土为安,火葬反而被人瞧不起,说是不尊重长者。但祖母既然选择了如此,他也只能尊重祖母的意思。原来当年林相还做了这么多,在所有人于永陵目送完祖母入土之后,还做了别的手续。林相也是不容易啊。 可不是。林相也觉得自己忙得很。现在还在忙呢。 长孙令:“那陆将军的意思是?”是不是也要火葬啊。 林相点头:“陆将军给我的信中说,他与文皇帝二十多岁相识的时候,就知道了火葬。他死后也要火葬,希望我能将他们的骨灰放在一起,放到女儿的身边。” 好了,明白了,这就是为大周奋斗了一辈子的祖母在死后想要一家三口团聚罢了。 长孙令听得有些心酸,想起那位祖母,忍不住落泪:“林相放心,我与官家定会支持的。我们只希望祖母能够与心上人团圆。” 林相终于擦了擦汗:“多谢官家与娘娘。” 秦严赶紧拉住林相,不让她下拜。他一脸郑重道:“祖母的心愿,我们是一定要完成的。陆将军虽不是朕的生身祖父,但他为国贡献良多,朕也只有敬服的。一切都拜托林相了。” 本就是林相一应负责陆大将军的丧事,只是颇多内情,需要和官家打声招呼罢了。 商量妥当后,陆梁终于与秦照、秦懿合葬在一起了。从此一家三口,再不分离。 林相郑重地上了三炷香,道:“放心吧阿懿。你的孙儿和孙媳妇很好,你没有挑错人。” 清风徐来,似乎在回应她。她不由想起了里面的人,想起了漠北的往事。 其实秦懿与陆梁是举办了婚礼的,在草原上,只有她这个见证人,她看着他们拜了天地,看着他们一脸幸福的笑,看着他们骑马绕了一圈又一圈,看着他们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星星。她失笑,没做打扰,慢慢地离开了。 在另一个世界,他们还在一起吧。陆梁大可不用生气了,阿懿也不必后悔了。 秦严还请林相带着他和皇后去祭拜了一回。从前都祭拜错了地方,现在知道了,不能不去看一看祖母、姑母,嗯,还有那位祖父。 他秦严承认的只是祖母嘛,祖母的皇夫就是他祖父!血缘上的祖父才不是祖父呢。 陆梁的诸多功绩,也被百姓和朝臣们想了起来。街头巷尾,说书人、戏班子都在传唱他的故事。他们知道的只是陆梁作为将军的一面,从未知道他的另一面。 可是,有人知道,有人记得,那就够了。 当然,林相一向做事稳妥,表面上还是将陆梁葬入永陵了。皇帝率领臣公都去祭拜了一回。 秦严却没想到,回宫后不久,太上皇又召见他。一见他,就是摔瓷瓶。幸好秦严也有点身手,躲了过去。他眉头紧皱:老东西这是又发什么瘟? 太上皇指着他大骂:“真是朕的孝顺儿子呢!你自己祖父不惦记着,反倒给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又是辍朝三日,又是亲自前往祭拜的。” 秦严一听这话,就知道他这父皇是知道点东西的,绝非一点内情都不知道。他微微笑着道:“父皇,我祖父是谁?” 太上皇指着他,死死地盯着,并不说话。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69节 秦严又笑了:“是那当阳罗家的罗庭么?” 太上皇只觉得脑门充血。他知道,这逆子知道!知道他还这么说! “那是你祖父!你不为尊者讳,真该被雷劈了!” “我祖父?”秦严玩味道,“我只有祖母,没有祖父!景宗文皇帝一生未曾立皇夫,景睿太女(秦照谥号)与您在史书上的记载都是生父不详。” 看着太上皇双眼通红,恨不得吃了他,他继续道:“至于当阳罗家,忤逆犯上的乱臣贼子罢了!” 切割得明明白白。 事实上秦严真是这么想的。他所得权位,基本上来自于祖母。论利益,他也要站祖母这边。论感情,祖母对他很好,精心培养,父皇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偏心怪。论品性,祖母一生为大周呕心沥血,父皇则窝囊废了大半生,上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清除母亲的影响。 天壤之别。 第61章 见亲生儿子如此诋毁生父,太上皇勃然变色,就要上来打他一巴掌:“逆子!” 可惜这一巴掌根本落不下去。三十岁的秦严稳稳地抓住了太上皇的手腕,用力一甩开:“父皇可真够有意思。您的地位分明是从祖母那来的,不惦记祖母,倒是惦记生父,真是忘恩负义啊。” “你!”太上皇被秦严说中了心事,一张脸憋的通红。想教训儿子,反而被儿子教训,他更觉得威严不在,愤怒的一张脸扭曲着,向恨透了的儿子宣泄着恶意:“若非你的祖父,如何有我,又如何有你!你别忘了,你的皇位,是从哪里来的!” 太上皇真是气狠了,连“朕”都不自称了。 秦严却眉目淡淡,仿佛这些话根本攻击不到他。“有祖父有如何,他不过是占了你生父的便宜罢了。你能登基,也不过是因为祖母没有别的选择了。皇太女尚在时,谁个眼中看得见你?” 太上皇:!!! 比起生父与陆梁之间的斗争,他更恨的其实是长姐秦照。只要有秦照在的地方,就永远没有人看得见他秦闻!秦照的名字这么好听,光耀四地,秦闻呢?呵呵,默默无闻的闻吧。 分明他们只差了四岁啊!都怪母亲,为什么非要这么晚生他,为什么早早就立下长姐做皇太女!母亲也是昏了头了,自己做了女帝,居然还指望下一代还是女帝? 后面证明,母亲果然是白日做梦,长姐一死,一切都成了泡影。他秦闻才是这个胜者! 想起当时长姐死时母亲的眼泪,他心中又生出了不少快意。已经很多年过去了,有四十年了吧,他依然记得那种快感。是的,阿爹答应了他的,他们罗家和很多世家,都会为他撑腰的。 铲除了长姐,很快就是他被立为太子了……然而,母亲到底查到了罗家的阴谋,女帝的屠刀落了下来,参与的人无一幸免,只除了他。他本就没有参与,只是听父亲说了一次。 他父亲很谨慎,知道女帝并不愿意他们父子相认,便从来不接近他。他们只背地里说过两次话。一次是父子相认,一次就是父亲兴奋地告诉他,他马上就能做太子了。 太好了,他终于不用活在长姐的阴影下了。 父亲恨了母亲那个所谓的“心上人”一辈子,他也恨了长姐一辈子。为什么,长姐总是那么聪明能干,不管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总是能得到母亲赞赏的目光!后来他才从父亲嘴里知道,原来长姐是母亲和心上人生下的,而自己只是一个残次品。 父亲不知道母亲的心上人是谁,但他记住了。他无意中翻到母亲的书,看见了一个名字。是陆梁,陆将军。 若非陆梁不愿意回长安,只怕女帝的后宫也要一键清空,他秦闻甚至还没有出生的机会呢。真可悲的,他的人生完全寄寓于别人的一念之差。 父亲是爱母亲的,可惜母亲不懂得珍惜。事发之时,居然将他父亲家族去连根铲除,就连他父亲也因为“家族谋反”的罪名被赐了白绫。 真可笑啊,分明是他父亲有罪在先,连累了家族,可母亲为了保住他,强行给罗家编织罪名,好像他父亲真是因为家族有罪才被赐死一样。 这时候他倒应该庆幸了,幸好母亲没有对外公开他的生身父亲是谁,否则,有个家族有污点的父亲,他是绝对不可能被立为太子的,与皇位也就无缘了。 真讽刺啊。太上皇冷笑两声,问秦严:“你是不是疯了?你站在女人那一边?我看你做的这些事,又是帮女子改立律法,又是给你祖母的姘头撑腰的。你祖母疯了,你也疯了?” 他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秦严本来没什么反应,可听到“姘头”这个词,实在忍不住了。陆将军为国尽忠,守了边疆五十年,太上皇这种人受了他庇护不知道多久,居然还敢嘲笑他。 秦严嘲讽地看向太上皇:“祖母与陆将军举行过昏礼,他们才是天经地义的一对。若说姘头,恐怕您的生父、我血缘上的祖父才是姘头。” “你!”太上皇眼睛里迸发出剧烈的光,恶狠狠的。 “祖母没疯,我也没疯,疯的人大概是你吧。” 秦严冷静极了,“父皇你但凡还有理智,就想得到,祖母在位时河晏海清,君臣相得,谥号是景宗文皇帝,这不止是好皇帝,而且是史无仅有的好皇帝之一。那父皇在位的时候呢?你做了些什么?想要迁都?还是求和?” 奴颜卑膝,根本不像泱泱大国的君主。丢人,太丢人了!秦严此时心里和祖母是神同步的,祖母为有这么一个儿子感到丢人,自己也为有这么一个爹感到丢人呢。 太上皇现在是明白了,这个儿子是要和自己撕破脸了呗。但他到底还是个父亲(自认的好父亲),有些道理还是得和儿子说个明白。“你自幼在你祖母身边长大,听了她许多歪理,所以长成了如今的样子。” 秦严:??? 但他不动声色,他倒是还想听一听太上皇能说出什么耸人听闻的话来。这世上的蠢人这么多,他不可能一一去听蠢人都在想什么,但是这个蠢人是他阿爹,他还是可以听一听的。 太上皇收了脾气,一脸诚恳道:“你祖母是如何与你说的?是,你祖父只是她后宫中的一员,可是他一直很爱你祖母,他是你祖母所有男人中,最爱你祖母的一个。”说到“所有男人”的时候,太上皇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狰狞。他恨透了母亲这水性杨花的模样!明明是一个女子,靠着极高的运气坐到了皇帝的位置,就应该更重品德,结果居然有这么多男人,简直是坏了纲常。 秦严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祖母可是皇帝啊,一国皇帝啊!她有很多男人,又有什么奇怪的?她要是真的只有一个男人,才是滑天下之大稽,独宠在身吧。就连他秦严爱极了长孙令,都不能做到名义上的后宫只有皇后一人。 “你后宫难道只有一个妃子?” 太上皇:“我又如何与你祖母相同?” 秦严冷笑:“你是皇帝,祖母也是皇帝,还是一个做的比你好得多的皇帝。她怎么就不能享受男色了?” 他私以为,若是按照功劳来决定享用的话,很多皇帝都是不配享用的。那祖母凭借一己之力,将大周国运起死回生,怎么就不能有诸多妃子么?无非就是前面皇帝的妃子都是女子,祖母的妃子是男子罢了。这世道是听拳头大的人的话的,既然祖母有能耐,那想怎样就怎样。 太上皇:…… “阿严,我们能不能就事论事一点。好,就算你祖母可以拥有这么多后宫,但你祖母有多刻薄寡恩你知道么?你祖父跟了她那么多年,对她全心全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再怎么说也为她生下了两个孩子之一吧?她是怎么对你祖父的?” 太上皇还在企图洗脑儿子。儿子从前被他祖母给教坏了的眼光,他必须得纠正过来!说不定他们父子关系还能缓和,他还能有一线生机。他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因此,太上皇的表情非常慈和,不管儿子说什么,他都可以做到不动声色,保持慈父表情。 秦严那个逆子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时候男人还可以生子了?祖父要真有这能力,我看得被供起来,让工部好好研究一下。” 太上皇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但是为了达到目的,他还是极力忍住了。 “我的意思是,到底你祖父也有功劳。”太上皇努力道,“你祖母心里却只有陆梁一人,现在陆梁死了,你还要把他陪葬入你祖母的帝陵。这让你祖父情何以堪?” 说到这个秦严可就不困了。他试探道:“祖父的尸身还在么?” 只听说赐了白绫,后续如何处理,他这个晚辈自然是不知道的。得问这个不中用的爹。 太上皇哪里知道儿子是当吃瓜,只当他是真的想知道,就说:“你祖母是个狠心的,她栽赃你祖父家族当阳罗家造反,夷三族,你祖父被赐白绫之后,尸身也随便丢弃了,没有陪葬入皇陵。” 秦严:…… 首先,祖母并不在永陵里;其次,祖母并不算完全栽赃;最后,祖父干了那等事,还想陪葬帝陵,想什么美事呢。 秦严微笑:“父皇既然这么在乎祖父,当时怎么不站出来要为祖父收尸呢?” 太上皇:“……” 敲你娘!你听见了么! 他脸色极为难看,他不站出来,难道是他不想站出来么?明明就是当时的情况下,他不敢站出来!母亲不让他们知道到底谁才是他们的生父,他如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且,当时母亲没有指出罗家是谁的父亲,显然就是要保他这个罗庭的儿子了,反正长姐已经被除了,不就只剩下他这一个选择了吗。他才不会出头让母亲嫌恶呢。 秦严继续道:“还有,你怎么知道罗庭是你爹?你们之前联系过,这么说,罗家他们设计你长姐,你还在看热闹?” 太上皇瞳孔狠狠一缩。秦严说的前面那点不要紧,但是后面那点,确实是他理亏。长姐对他着实不坏,他看热闹、放任自流,确实是丧了良心。 偏偏秦严还继续道:“我听祖母说过,姑母和你感情不错,对你也挺好。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也不知道陆将军会不会后悔,没有人护着秦照,而秦闻这么个废物都有他那阿爹护着,还有家族背地里谋划呢。 太上皇忽然冷笑一声:“怎么,替你祖母拷问我来了?” 秦严也笑了:“当年祖母没查出来你也知情吧。” 姑母出事,以祖母的爱女之心,自然是翻过来覆过去地查了一遍又一遍。但最后被定罪的人只是罗家和其他一些参与在内的世家,还被以谋反的罪名论处。秦闻一点事都没有,还被立为皇太子,最后登基为帝,祖母一定没有查到秦闻的痕迹。 秦严猜想,要么是秦闻真的参与的太少了,只是被告知了此事,要么是罗家背后消掉了痕迹。祖母虽说为帝很多年,但神宗皇帝和她兄长为帝之时,宫里是权臣渗透,打成一锅粥,难保没有别的后手。 事实上,在祖母晚年的时候,她其实也很累了,有时候也是强打着身子支撑的。她知道儿子根本不如自己,甚至还比不上她自己的孩子,一旦儿子上位,后果不堪设想,他说不定会让她人走政消,因此她其实是期盼在她之后是孙子即位的。至少要等,要撑到孙子也懂事成人,撑到孙子可以领会到祖母的政治理念。 这是女帝的心愿,也是女帝将秦严带在身边的原因。秦严一向有八百个心眼子,自然懂得祖母的意思。但他丝毫没有觉得祖母在利用他,他明白祖母。祖母对他是有疼爱,但也有作为帝王对继承人的殷殷期盼。 太上皇忍了一整日,实在是忍不住了,狠狠一甩袖子:“是又如何!她死了,处置不了我了!”又看向秦严,“至于你!我已经退位了,天底下岂有为难太上皇的儿子!” 是啊。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太上皇虽然退位了,但待遇一直都是不错的。朝廷提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若是帝王一家都无法践行,又如何要求百姓们践行呢? 因此,历代帝王都对自家太上皇摆出了足够尊重的态度。无论心里情不情愿。第一位太上皇是刘邦的亲爹刘太公。之后的太上皇,最出名的大概就是唐太祖李渊,那位天命杰克苏的亲爹,没有太多的存在感。还有宋徽宗退位为太上皇,还企图遥控指挥宋孝宗。 没人敢对太上皇不礼遇。毕竟,不管是年岁大了,还是成王败寇,太上皇都已经这样了,又是当今天子的亲爹,谁敢慢待他呢?就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也要做出一个姿态来。 太上皇对这一点,是有恃无恐。儿子可能对康太后不假辞色,甚至加害康家,但绝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就对他亲生父亲怎么样!他可还有一些心腹在朝中呢!不仅如此,他的臣子也都不是吃素的,秦严如果真的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那他就错了! 秦严见他承认了,也闭了闭眼。这就是他的亲生父亲,懦弱无能,自卑寡断,面对敌人畏畏缩缩,面对家人重拳出击,毫无感恩之心,自私自利,能看着亲姐姐去死。 祖母没有查出,祖母没能加罪,就让他逞英雄到了如今。他成功过一次,难道……? 秦严的眼神忽然锋利如刀,“莫非祖母也是你害死的?” 太上皇从来没见过儿子这般模样,也被他吓了一跳,更被他话中之意惊住了:“你胡说什么?” 秦严自幼最擅长察言观色,当然看得出太上皇说的不是假话,看来在祖母的这件事上他并没有心虚。若祖母真是秦闻给害死的,他定要将秦闻碎尸万段。 太上皇被秦严唬了一跳,才不悦道:“你的皇位都是朕退位才传给你的。怎么,你对待你祖母倒比对亲爹还孝顺?” 秦严嘴角带着冷意:“难道不是你自己做了宋徽宗?”吓得退位给了宋钦宗。 虽然太上皇的本意的确是怕做亡国之君,落得史书上被后人耻笑,但他也无法直视被人提起这段往事。在他看来,秦严这就是拿了皇位不认人,简直是不忠不孝不义,他秦闻居然有这样的儿子! 怪不得他一直讨厌他!他讨厌母亲,更讨厌这个一直和母亲一个性子的儿子。 谁知道秦严犹嫌不够,直视着太上皇道:“不怕实话告诉父皇,我不介意再来个玄武门之变的。” 玄武门,谁又不知道呢。太上皇被这话气得顿时大力咳嗽了起来,整张脸涨得通红,险些喘不过气。 想逼谁做太上皇呢?当我是李渊啊。 秦严确实没有撒谎,当时秦闻干的那些事简直天怒人怨,在朝廷中也有不少臣子背地里不满,百姓也都说他不如他母亲那么能干,没有能力、没有品德,却居于高位,对整个天下来说都是一股灾难。 不仅如此,景平年间,秦闻还对皇太子秦严多加打压,将他的心腹臣子全都剪除,还妄图离间武安侯和秦严。康太后对秦严也是面慈心苦,表面一副慈母样,实则恶计频出。她是一心想要让秦闻改立皇太子,好让她的亲生儿子吴王上位。 秦严可不信什么都是康太后的主意,秦闻是一点这个意思也没有。若是秦闻没有对康太后下过套,康太后和吴王难道会冲锋在前?他这个父皇,对他可一点也不仁慈啊。 祖母的女官们被剪除,祖母的政策被取缔,眼见着再过几年,祖母的心血都要白费了。秦严当然忍不住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有祖母留下的旧人,有自己经营的势力在手,凭什么引颈就戮? 他也有妻儿啊!祖母的臣子们也有妻儿,也有一辈子啊!秦闻凭借意气,一意孤行,这天下要被他祸害成什么样子? 所以他做好了逼宫的准备了,必要的话,也不是不能把吴王干掉的。 弑父杀兄,他也不是干不出来。 如果能以最小的代价,实现政治目的,又有什么做不得呢。——这是祖母对他说过的话。 太上皇指着秦严,气得说不出话。这下他是真的相信,秦严绝对干得出这种事了。秦严对他,对他祖父,没有丝毫尊重之心,没有丝毫回护之意,他是真的被他祖母给带傻了,根本没办法改变固有的念头。 更让他感到不妙的是,秦严说得出这种话,表明秦严可能真的要害死他了,否则不会让他知道自己曾经起了李世民玄武门之变的念头。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70节 思及此,他脸色苍白,再也没有刚才在儿子面前色厉内荏的样子了。 秦严这下真的搞明白他父皇的心态了,他分明从母亲那里拿的权力,仍要同情父亲,觉得父亲被背叛了,他父亲生活在陆梁的阴影之下,他生活在长姐秦照的阴影之下,因此他一辈子无法走出来。 秦严不由反思起自己的教育,灼灼和阿大两个孩子之间,他是否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唔,似乎是没有的。但是阿大应该不至于处在妹妹的阴影中吧。 太上皇小心翼翼地看向儿子。 秦严忽然轻笑一声:“既然父皇病重,那就好好养病吧。” 太上皇:??? 秦严一边离开,一边对守在宫殿外的守卫下令:“太上皇病了,你们须得好生看顾。” 太上皇见门关上了,秦严也走没影了,疯狂大吼:“秦严,你这个不孝子!逆子!开门!你敢把你老子禁足,我可去你娘的吧!” 污言秽语,直冲入守卫的耳朵里。 但守卫们素质高,都当没听见。 太上皇的心都凉了,他原以为他常宁宫中守卫和宫人全都是他的人,不说是他的心腹吧,但起码都是他自己挑选出来的,并不是那逆子的人。怎么现在全都听逆子的,当他这个太上皇是什么?寺庙里的摆像么? 原来秦严说的曾经有过李世民之心是真的,他将这宫中渗透的全是自己人。 就连他最相信的大太监李玟也对着他变了脸色:“上皇,您还是好好养病吧,莫要让官家担心哪。” 太上皇:??? 他真的从脊骨上都开始发寒了。李玟比他小几岁,从他八岁起就到他身边了,一向很得他信重,这些年来风风雨雨,始终跟在他身边。从他还是个光头皇子时,就为他挨过打,为他流过血。他成为太上皇失势之后,不管是留在常宁宫中还是前往昆山韬光养晦、意图夺权的时候,都跟在他身边。 就这么个人,居然也能被秦严收买?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太上皇惊疑不定,感觉自己命不太长了。 康太后听说太上皇病了,也是大吃一惊,赶紧到常宁宫来看望,一见这值守情形,就被吓了一大跳。 她原以为进不去看望太上皇了,却见李玟亲自来请:“太后娘娘请进。”又给守卫递了几个眼色。 守卫就放她进了。 康太后还当是李玟奉太上皇之命收买了守卫,放心不少,跟着李玟入了殿内,才发现自己的心放得太早了。 太上皇头发披散,两眼颓唐,殿内丢了一堆器物在地上,伺候的宫人都耳观鼻、鼻观心,并不如何说话。 康太后心惊胆战的,上前问太上皇:“听说您病了?” 暗示太上皇有什么赶紧说,她掌握了证据也好叫人出去救他。 太上皇这会子脾气也发过了,脑补也脑补完了,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了,因此什么话都不想说了。见康太后这样过来,到底想到她跟了自己这么长,久违的良心开始运转:“你赶紧出去吧,以后也安安分分的,还能保的一条命在。” 他话中的认栽和摆烂是如此清晰,康太后只觉得眼冒金星,这是怎么了?太上皇不是一向都主张夺权重新登基么?就算不重新登基,也要将权力握在手里,不能让秦严那小崽子如意的。 别人不清楚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但她这个继母又如何不清楚呢。太上皇对秦严并没有太多父子之情,偶尔能有一点,但大多时候都是恨他与祖母亲近,与祖母性子相仿,而太上皇本人是最讨厌他母亲的。比起这个不肖子,太上皇更偏爱她所出的吴王多一些,因为吴王性子像他,长相也像他,又是最幼子,他当然疼爱。 康太后心里有个隐秘的计划,还想最后皇位落于吴王之手呢。但无论是什么计划,都得依靠太上皇来充当前锋,否则她一个后宫的太后还能做成什么事呢,太上皇的那些心腹也不听她的啊。现在好了,太上皇决定放弃,这让她怎么受得住? 她着急起来,不急不行啊:“上皇,您真的病了吗?还是说——官家软禁了您?” 她在等太上皇的一句答复。只要太上皇肯定了,她立刻就有了证据,还能找上不少人逼问官家,有了这么一个污点在,看官家还能怎么圆场。 太上皇冷笑:“你看呢。” 康太后更加着急,他见宫里没几个人,就凑到太上皇耳边小声道:“上皇,要不叫吴王他们回来勤王吧?” 官家昏庸无道,囚禁亲父,天下人共击之!只要将吴王从封地上喊回来,只怕就有戏了。康太后仍没认清楚形势呢。 太上皇却叹了口气:“何必呢。你可消停点吧。” “上皇!”康太后执意要叫。 太上皇冷了脸色:“天底下竟有你这般狠心的阿娘!你是要吴王活,还是要吴王死?” 一句话问得康太后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不仅美梦稀碎,还面临生命的危险。康太后骇得面色发白:“真就到这般地步了吗?” 太上皇到底是心疼儿子的,他儿子不多,吴王还是别以卵击石了,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一指在旁边听着的李玟:“你当他是谁的人?” 康太后看向李玟这个太上皇的心腹太监。却见后者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她心中疑窦越来越大,“难道……” 太上皇点了点头。 那就糟了!康太后急急地要出去,却被李玟拦了下来:“既然太后娘娘想要贴身照料太上皇,那官家也就放心了。娘娘放心,您的一切用度都和您在慈宁宫一样,只是您的宫人恐怕太上皇用不惯,您且将就些吧。” 康太后:!!! 李玟这一番话透出了极大的信息。他这个王八犊子,居然给她安上了照料太上皇的名头,不让她回去了!还要把她和她的心腹们隔开,不让她对外联系儿子和兄弟。 她指着李玟咬牙切齿道:“你敢!这天底下还没有王法了吗?秦严你胆敢威逼父母,天地所不容!” 真够可笑的。实力为王的情况下,你出都出不去,还说什么“天地所不容”,不是骗人骗己吗。 李玟还是微笑道:“娘娘您还是安生点吧。如果您不想吴王也来陪您的话。”毕竟官家并没有要拉吴王下水的意思,他没必要多此一举。 康太后牙齿咯咯响,但是确实不敢再说话了。她生怕刚才说的“勤王”已经被李玟听见了,要对她儿子下手。她可以不在乎身边太上皇这个老帮菜,但不能不在乎亲生儿子。 现如今,只能指望朝臣们发现不对劲了。届时,他一定要让李玟这个下贱人好看! 太上皇冷漠地看了一眼李玟,又看了一眼康太后: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这时候进来干嘛,一点智谋也没有,这下好了,他常宁宫又多了一位囚徒。他也不想和她相对两怨啊。 第二日。 朝会上,天子几欲落泪:“天不厚我。父皇昨日忽然发病,风疾入体,太医说父皇须得静养,否则……否则……” 朝臣们都看着秦严,否则什么?您倒是说啊。 都说男儿眼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涉及父亲生死大事,饶是天子也落下了一滴虎泪:“否则命在旦夕,也未可知。” 朝臣们都吓了好一大跳。太上皇才五十多岁,身子骨就这般不好了吗?又想起曾经他还去昆山养病,只怕那时候就已经不好了,只是隐忍不发,还想着从儿子手中夺权,谁曾想这几日竟发作起来了呢。 风疾啊,虽然不如一些疫病一样马上就死,但也是很危险的病。唐朝皇室基本上都有风疾,很难痊愈,唐太宗最后很可能是因此病去世的,唐高宗也深受其苦。本朝皇室倒是没有这个病,也不知道太上皇是怎么染上的。 不少朝臣在心里撇了撇嘴,当皇帝的时候没点本事不中用,生病倒是挺厉害的,倒害得官家这个为人子的,是不是又要大赦天下为父亲祈福?还是要搞什么仪式? 别耽误正经的朝廷大事就行。 这些臣子们不着急,但多的是着急的。比如太上皇一党的,从前多依附太上皇和官家作对的那些臣子们,可急得不得了。 “官家,那太医有没有说,如何治好上皇的病?” “我等可能去探望一下上皇?微臣实在担忧啊。” 秦严虎目含泪:“太医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每日服药。” 臣子们心思各异,就在这时,太上皇的心腹太监李玟请见。他向官家和众臣传达了太上皇的意思:“上皇刚才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让奴才告诉官家,务必以天下为重,他这边有太医和太后娘娘照料就够了。” 以天下为重? 这还是他们那个太上皇嘛?病了一遭,就打通了任督二脉,忽然变得通情达理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啊!朝臣们腹诽着。 别人或许会信,但房东泷这个太上皇的心腹臣子如何肯信?他上前一步道:“上皇如今身子如何?” 李玟脸色悲哀:“上皇起来后,又咳了半天,太妃来求见,上皇都不欲见,只想静养。” 这下好了,将康英、房东泷等人想见一见太上皇的企图都给挡回去了。他们其实心里怀疑得很,究竟是太上皇真的病了,还是官家忽然对太上皇发难,无论如何,他们都想见一见人再行商议。 可是连李玟都说了,人家太上皇病了,心情不好,身体也不好,连平时宠爱的妃子都不想见了,难不成还想见他们这些臣子不成? 秦严又对着李玟道:“父皇竟这般体谅朕,朕也不能不顾父皇啊!你回去与父皇说,朕下了朝就去看他。” 李玟却忽然肃容道:“官家!上皇已经说了,请官家务必以百姓为念,岂能儿女情长,只顾他一老太翁乎?” 秦严感动得又是落下泪来,嘴唇一张一合。 李玟是代表太上皇在传话,他继续道:“上皇的意思是,官家若能治理好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大周无人可侵犯,那就是最大的尽孝了。” 朝臣们:!!! 我滴个乖乖呀,病了一场,还能脱胎换骨不成?太上皇那张嘴里还能说出这种话,这,很难让人相信啊。 但不管怎么说,像英国公、郑奇研这种官家的忠臣已经就驴下坡,下拜:“我等定尊上皇之意,辅佐官家。” 居然还有这种好事,管他是为什么,总之走流程就是了! 秦严又是“唉”了几声,才道:“李玟,你回去告诉父皇,儿臣定当夙夜奉公,不敢懈怠。” “是。”李玟恭敬一礼,就离去了。 房东泷等臣子心里却悲凉一片,大势已去啊。太上皇若都称病不出,在常宁宫静养,时间一长,还有什么威信可言?今日李玟又代表太上皇出来传达了他的意思,就有太上皇全副信赖官家的意思了,他们再说些什么,也是来不及了。官家只要做好他该做的事,那就是“尽孝”了,甚至都不能打着这个幌子让官家伺候老父亲。 他看向官家,真是打得一手好牌啊。 秦严回到太极殿,改了一会折子,就听朱银过来禀告:“官家,房相求见。” 秦严微微一笑,这老狐狸也来见他了。真有意思。他父皇手下,虽然也有些人,但只有个别是需要注意的,就是金吾卫楚将军和参知政事房东泷了,其他都是小兵小将。至于曾经的户部尚书、现在的户部侍郎康英,不过是外戚上位,并未有太大本事。那些中立的,比如镇国公府出的三司使周明光,最是个见风使舵的,早就向他投诚了。这种人,他是不会去动的。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啊。想必房相也不是什么蠢人。 房东泷进来后行礼,态度不卑不亢,也并不绕圈子,直接先声夺人:“官家好手腕。” 秦严好像不明白似的:“房相,你这是何意?” 房东泷深深地看着秦严:“官家,敢问李玟是谁的人?” 官家的这一步棋,埋的够早的啊。他们真是太小瞧他了。 秦严也不装了,房相这种人今日问到了这个地步,一定不是来寻他晦气的。于是也坦诚道:“李玟五岁的时候,祖母让他到父皇跟前伺候。” 房东泷倒吸了一口凉气:李玟竟然是文皇帝的人! 居然如此!竟然如此!文皇帝信任孙儿,比信任自己的亲生子还要多得多!那除了李玟,文皇帝还给官家留了哪些后手呢?他们这些年上蹿下跳的,真的都被官家看在眼里么? 聪明人就是容易想得多。此时房东泷已经脑补了太多太多。 他一人死就死了,但活到他这个岁数,其实身后一堆牵挂。他根本不能无条件地效忠太上皇,是以,哪怕他知道太上皇现在正在被儿子“禁足”,哪怕他和官家都心知肚明,他也只能跪拜道:“是微臣多言了。微臣从前诸多错处,有眼不识明主,还请官家恕罪。” 秦严笑了笑,“房相多礼了。你不是一直都是朕的臣子么。” 房东泷心里明亮,秦严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并未真的相信他,他还是要拿出点诚意来,才能让投诚变成真的,而不是儿戏。他早就不想跟着太上皇继续干了,只是苦于太上皇名分在那,他们又是已经上了太上皇的贼船,上船容易下船难哪。现在太上皇“自己”病重,不能示事,那就没办法了。他们都是尊太上皇之意,全心全意辅佐官家,造福百姓罢了! “微臣回去就写下一些名字,他们都是从前与太上皇过从甚密的,只怕近期也会来打搅他老人家养病,还请官家多多注意。” 秦严玩味地看了他一眼,这可真够大的啊。“父皇的事,朕一向上心。有劳房相了。” “不敢不敢。”房东泷擦了擦汗,就告退了,这可是他的投名状! 和官家打机锋,到底是难啊。不过,这一次能下了贼船,也算是赚了!希望太上皇能一直静心养病,不要再出来了。 “官家。”李玟走到秦严跟前行礼。 秦严看向他:“李玟,你辛苦了。”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71节 李玟伏拜:“奴才为文皇帝效死。也为文皇帝选中的继承人效死。” 秦严失笑。房东泷想的没错,李玟是祖母留的后手之一,只忠于祖母一人。祖母果然是极有人格魅力的人,都去世十来年了,依然有数不清的臣子和宫人记得她。 “不必你效死。朕需要你,同朕一起记着祖母。” 李玟微笑着:“是。” 官家,您的孙儿有您的风范,您可高兴了吧。 第62章 房东泷为自己和家人准备了后路,递上了投名状,自然就没有被官家收拾。不少臣子也见风使舵,见房相都这般“没骨气”,自己又何必为一个中了风的老太翁摇旗呐喊呢?谁知道他还能不能从常宁宫中出来? 回家后与幕僚说:“不管上皇他老人家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咱们形势都不好。不投还能怎么滴?” 勤王?造反? 不看看武安侯和几位大将军站的到底是谁? 还有,就算真的说一千道一万,运气极好的打入皇宫,解救出太上皇,那又如何?太上皇还能活个几年?他都五十多了,平日里也是身体不算太好,还有“昆山养病”的历史,又有“阵前退位”的黑料,大家对他印象都不好。 那太上皇不能二次登基,谁还能接过这个皇位呢? 噢,你说太上皇的其他儿子啊。嗯,排除掉当今的话,首先是宁王,娘是宫人出身,自幼不得太上皇重视,就是个唯唯诺诺的性子,太上皇登基后就把他打发到封地去了,一声不吭,封地小得很,倒也不敢违法乱罪,欺压百姓。虽说像个仁慈的,但一点才能都没有,那怎么行?那不又是一个太上皇这样的么? 要知道,当年太上皇也是按照普通皇子养的,反正他前头有个皇太女姐姐在,又不指望他怎么出息,结果呢,一登基就想重复神宗皇帝的路线,迁都割地都想得出来,他爹的返祖现象别太离谱。 宁王排除掉之后,再把长公主给排除掉。毕竟他们可不想又出一个女帝。那就只剩下吴王一个了呗。论出身,吴王有个当太后的娘,倒也不算差,勉强算个嫡子,只是在当今面前没有那么“嫡”罢了。又是幼子,太上皇一向疼爱,让他即位,太上皇也未必不点头。 问题就在于,这位吴王——他也很拉胯啊。早些年还好,他阿爹景平帝在位时,为了和太子兄长夺嫡,这位吴王还摆出了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又有爹娘给他撑腰,也有一定的势力。 后面可就不成了。他阿爹因为外族来犯,居然吓到退位给他哥了,好了,这下玩脱了。吴王这个曾经的争储人物,一下子就被边缘化了。他一开始还有些不识相,不肯到封地去,还是被官家狠狠锤了几次才认栽。 到了吴地后,吴王也是醉生梦死,好好一个吴王府,弄的是乌烟瘴气,强抢民女的事情是时有发生,被官家摁头又撅了几次。 请吴王来主持天下,还不如宁王呢。起码人家宁王只是摆烂,吴王则是有恃无恐,为所欲为。这样没有敬畏心的人,让他来当皇帝,怕不是朝臣们集体嫌命长,想在奉天殿集体上吊算了。 算了,歇歇吧,还是好好伺候官家,将功赎罪吧。别有别的想头了。不就是叛变嘛,不就是当二五仔嘛,谁没当过似的。 再说了,二五仔们自我安慰道,造反也得有军队啊,现在掌握军队的全都站在官家那边,就算有勋贵因为袭爵法对官家有些不满,也不敢站出来真的造反。太上皇唯一染指的军权,也就是楚将军的金吾卫了。可就那么点人,能成什么事? 太上皇的心腹们也不是都是十足二五仔,也有实在忠心耿耿的,但都被打压下去了。 秦严有了房东泷的投名状,可以说是赚了个大的,随随便便就能找出同党。其实最让他担心的并不是房东泷,而是金吾卫,他的大将军会不会冲动? 楚将军倒不是个莽夫,他其实一心报国,只是他是太上皇在位时提拔的,受过他的知遇之恩。因此一心效忠太上皇。可如今太上皇称病,将权力交给官家,那他能有什么说的。父亲不行了,儿子顶上,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楚将军半点都没有怀疑。房相这种人都想到了第五层第六层去了,楚将军他还在第一层呢。 其实楚将军也对太上皇有那么一点意见,毕竟当初太上皇准备迁都,还吓得退位,这种行径,对文臣们来说,可能还好,还有很多可商榷的空间,但对于武将们来说,那简直太恶心了。居然有这么不要脸的皇帝,好丢人啊。 在他的带领之下,他们这些武将的共同努力之下,大周没有变得更好,而是变得更烂;大周的国土没有变得更广更大,而是变得更窄更小;大周在诸国中的名头没有更响亮,而是更加龟缩。 一整个大无语。谁要陪着他秦闻遗臭万年啊!又不是不能打,打不起,就是秦闻不想打,没骨气。要不是秦闻真的是皇帝,他们真的要骂人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皇帝熊,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是以太上皇在勋贵和武将的心目中风评总是很差。 这一次太上皇病了,要静养,要不是怕不礼貌,他们简直要集体点鞭炮了。本来嘛,太上皇这人退了位还不肯老实,时不时就跳出来给官家添堵。他看似是给官家添堵,实则是继续霍霍。 只要没丧良心,就不想让他霍霍朝政啊。 嘿嘿,真是普天同庆啊。希望太上皇能继续安安心心的养病,至于大周的未来,就交给我们英明神武的官家吧。 到了这时候,太上皇一党才悲伤地发现,并不是太上皇的威信因生病一事下降了,而是太上皇,本身就没有什么威信可言。 真的太让人难过了。 楚将军对太上皇养病这件事,其实也是心里舒了一口气:他再怎么迟钝,其实也可以品出来,太上皇和官家父子之间是隐隐出了问题的。如果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两边要打起来,说不准太上皇就要指挥他手底下的金吾卫将士去打仗。 楚将军能接受打仗,但不希望打内战,内战的话,意味着国力要消耗。哪怕他并没有那些文人们那么忧国忧民,但也知道不是好事。 他就希望太上皇老老实实地,安安稳稳享清福,那不是很好么。官家做得挺不错的嘛。就因为他说过几次官家的好话,太上皇看他的眼神都不对路了,但楚将军还是一腔忠心,他不希望自己一心效忠的君主最后出事。 现在他病了那就正好了。好好养病,好好享受清闲时光。 既然楚将军这么识趣,那秦严也懒得对他下手,仍让他掌管金吾卫。楚将军到底是有才能的,站错队不要紧,他已经铲除掉另一支队伍的头头了,楚将军不想选他也得选他。他相信楚将军的为人。 英国公府。 卢行溪和长孙质夫妻两个对坐下棋,一边下,一 边讨论着近期朝中大事。 二人都是很聪明的人,长孙质也不喜欢耍赖悔棋,于是也下得有来有往的。 长孙质舒了口气:“如今朝廷局面一新,后宫也改变了。阿姐那边恐怕能舒坦一些了。” 从前虽说阿姐一家独大,姐夫后宫的妃子也都安安分分不生事,不仅有写作妃嫔读作女官的柳贤妃,还有两个踏实度日的贵人,不踏实的康贵人也被收拾了。也就是康贵人,能仗着姑母是康太后,在后宫里无事生非,但也不敢惹太大。 只是太上皇和康太后这两尊大佛都在,阿姐到底是不好随随便便就出宫。这下太上皇养病,康太后夫妻情深,亲自照料,阿姐可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卢行溪想起了阿姐的性情,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确实如此。”又说起了朝廷中几个官员的变动,长孙质频频点头。 恰好卢照雪也下学回来,听见父母在说这些,就忍不住问:“阿爹阿娘,楚将军是太上皇的人?” 长孙质点头:“他受过太上皇知遇之恩。”可以说,楚将军是在那时候才崛起的。 卢照雪“啊”了一声:“那现在楚将军有没有受到影响?” “没有,楚将军还是很受重用。”卢行溪狐疑地看向卢照雪,“萤萤,你问这个干嘛?” “我替楚央关心着呗。”卢照雪无所谓道,“楚将军到底是他阿爹。” 卢行溪:??? “萤萤,你和楚央很熟?” 卢照雪:“还行叭,说的上话,算得上朋友。” 卢行溪的信息还停留在之前的故事:“他不是硬要和你争术数大赛的名额,还熬成了食铁兽么?” 用阿质的话来说,那家伙可是个学婊啊。 这种人可沾不得,比阿翡还糟糕。如果非要二选一的话,那他选阿翡。啊啊啊不对,什么二选一,才不选呢,萤萤那么小,哪个臭小子都休想对她下毒手! 卢照雪翻了个白眼:“阿爹,那都是一个月以前的故事了。” 被鄙视了的卢行溪:…… “那最近你俩怎么又好起来了?” 卢照雪就奶声奶气地说:“因为我发现他其实本性不坏呐。他还特意来提醒我,《简易算林》的事呢。虽然他出发点不对吧,但是经过我的劝说,也认识到了。他还挺聪明哒。我认了他这个朋友。” 卢行溪听得心里酸溜溜的。哎,女儿大了,朋友越来越多,他实在是没办法了。又看向妻子,阿质,你倒是说两句呀。 长孙质果然如他所愿的说了两句:“萤萤真棒,又交了一个新朋友。” 卢行溪捂脸。 卢照雪狂点头:“是的阿娘!” 卢照雪忽然又问:“阿爹,上次是不是说过只要我够努力,就有机会继承爵位,成为女国公?” “是呀。” 卢照雪转了转眼珠儿,又问了一个问题:“那阿姐呢,她有机会成为女太子么?” 卢行溪和长孙质对视一眼,齐齐沉默。 “萤萤,在阿爹回答你之前,你能不能告诉阿爹,你是怎么想到问阿爹这个的?”莫非是萤萤和灼灼两个时常在一处玩,两个小女孩已经开始关心这种问题了? 卢照雪愣了愣,“这不是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她是女孩子,有机会做英国公世子,阿姐是女孩子,当然也有机会做太子的吧。 长孙质眼里带笑:“那得看你姨父的意思。” 毕竟当初的袭爵法说的是袭爵,是适用于勋贵的,并不是皇位继承法。 官家姐夫他到底是几个意思呢,她也拿不准。 事实上,如今局势如此明朗,倒让她都感到十分的意外。因为她本身还以为太上皇那方与官家这方还要相持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分了胜负。姐夫的本事是不小啊,背地里还有不少暗牌,连大太监李玟都是他的人。 那明章女帝还给孙子留了多少底牌呢。 她现在有些微微的担心,万一姐夫卸磨杀驴了怎么办?到时候她阿姐可就要遭殃了。多少一起合作的伙伴在打天下的时候兄弟情深,同舟共济,反而打下天下之后还能分道扬镳,兔死狗烹。 长孙家,也会落得如此下场么。 长孙质微微垂眼。 卢照雪也不解了:“姨父不是很喜欢阿姐么?”她看得出来,姨父虽然对两个子女没有阿爹对自己那么体贴入微,但也是过得去的,尤其是对灼灼阿姐,显然比对阿大哥哥好。 “那不一样。对子女的喜好和对继承人的考虑如何一样。”长孙质解释道。 “这样啊。”卢照雪微微有些失望,捧着脸道:“好复杂哦。” “当然复杂。”长孙质见话都说到这里了,干脆对女儿说:“立储之事重大,只看你姨父现在还没有立储就知道了啦。你在外面可不要说这些话。” 卢照雪点点头,如小鸡啄米:“我知道哒阿娘。” 卢行溪见女儿听话,摸了摸她小脑袋:“萤萤,你想阿大做太子还是灼灼做太女?” 这两个孩子平日里都对女儿很好,不知道女儿心里是如何想的呢。 卢照雪也没纠结,一下子就给出答案了:“从我自身出发,他们两个谁来做太子都可以。” 夫妻俩对视一眼,看来萤萤也知道哥哥姐姐都疼她,所以不管是谁她都不会吃亏。 又听卢照雪继续道:“但我还是希望阿姐做太女。因为大周需要一个皇太女。明章女帝不能只有一个。” 夫妻俩都被震住了。 那么小的孩子,就有这样的政治考量了。卢行溪问她的时候,其实只是为了逗逗她,反正萤萤在外就算对着她哥哥姐姐也不会说出来的,没想到她的考虑是这样。 大周需要一个皇太女!这是真的,因为明章女帝推行的就是女男平等,女子也不输给男子,所以她主张女子一样在外务工,让户部和工部共同想法子给女子创造出更多工作岗位,又试图给女子开辟更多的空间,自上而下,她自己是女帝,又弄出很多的女官,不是宫廷女官,而是能与男子官员一样站在朝会上的女官员。 女官员们在这件事上的利益是一体的,所以不会背叛她们的阶级。不会再有伥鬼出现。 她甚至考虑到了后代,她先有了一个女儿,立为皇太女,精心栽培,而女儿确实也很出色。唯一的问题是,女儿中途死了,没活到她继承皇位的那一天。 后面就有了景平帝,有了当今。皇位一代代地传下来,看起来姨父这个皇帝做的也相当好,但卢照雪看来,大周需要再出一个女帝。 她有足够的政治敏感度。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72节 对长孙质和长孙令来说,其实也是一样的。大周不能只出一个明章女帝,否则女帝永远会人死政消。 将皇位传给儿子,就有被儿子背刺的风险。这一点在景平帝即位后就清晰可见了,他是如何背刺母亲的,大家都看见了。 如果传给女儿的话,至少还可以多保障一代,还可以增加“女帝”这件事的概率,让女子即位这件事变得更加的“习以为常”。人是会有惯性的,接受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长孙质看向女儿:“萤萤,你是这么想的?” “对呀。”卢照雪道,“我这样想不对么?” “没有。阿娘觉得很好。” “阿爹也觉得很好。”卢行溪也肯定了女儿的想法。在男女平等这件事上,他和姐夫一样,愿意背离本身“应该”站的立场,他希望他女儿能够活在更自由的风气里,也希望像他女儿这样的女孩子,可以活得更轻盈、更自由。 他希望在朝堂上既看到“卢行溪”,也看到“长孙质”。 景阳宫里。 长孙令和秦严两个正在一起泡脚。朱银见此,撇了撇嘴,其实心里也挺开心的。他们两个的感情,他也是一路看过来的,官家和娘娘两个时常有些平常人家的举动,他看了也是蛮欣慰的。 总觉得官家并没有因为这个皇位就变成一头怪物。 朱银也是读过书、有文化得很,不然不能让女帝将他安排到器重的孙子身边。朱银知道,历史上有太多太多登上皇位后就忘了初心的皇帝,也有太多被皇帝这个身份改变了本性的人。至高无上的权力一旦握在手心,很容易就变了。 共患难的夫妻,相得的君臣,都会慢慢褪色,在皇权的作用下,渐渐地偏离轨道。 但朱银不希望,他的主子也会变成那样一个怪物。好在他身边有一个娘娘,他爱她,近她,他们两个之见永远亲密无隙。这么多年了,依旧如此。 他只盼着他二人永远好下去,这样官家身边永远有人,他也能够证明:看,并不是没有一成不变、善始善终的皇帝!我的官家就做到了! 秦严也一脸兴奋道:“阿令,现在两个老东西出不来了,你又可以当武安侯啦!” 没有俩人在那死盯,阿令的日子可以好过很多。他其实非常清楚妻子的性格,知道她待在宫中久了会很烦闷,她是需要偶尔在外打仗巡边放飞一下自己的。 虽然说,阿令在外,就离他远了,他会很想她,也不太乐意。但是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他可以牺牲一些自己的想法,让她快乐。只要到时候阿令奖励他就好啦! 长孙令:“……” 搞得好像这回控制太上皇是为了她方便溜出宫一样。好吧,确实一举多得,一箭多雕哈。 但是这次居然是长孙令不想溜出宫了:“最近太上皇这事一出,虽然他们是不能盯着我们了,但朝臣肯定盯着我们夫妻行事。总不能太过放肆。” 秦严大为感动:“阿令……” 嘿嘿,阿令肯定是惦记着自己,所以才不出宫的。就知道她和自己一样,舍不得分离! 长孙令的脚指头在秦严脚上戳了戳:“我最近都有带着灼灼和阿大习武,你这个阿爹,怎么这般不尽责?” 秦严立刻就嘟了嘴:“还要怎么尽责嘛。我也挺尽责的啊。只是比不上行溪罢了。” 长孙令就数落起来:“你看看你,下了朝就批折子,孩子们从幼学回来了,你也不管不问的。” 秦严不高兴了,用脚指头回踩她:“我每日处理朝政已经够累了,难得有点自己的时间,我只想陪陪你,和你一起看书写字、吃饭赏风景,还有做啊,每天光是做都不够时间……唔唔唔。” 长孙令听不下去了,她又气又羞,干脆捂住了秦严的嘴巴:“做做做,你就知道做。还要不要脸了?” “食色性也,本就是常理。若非我们做,哪来那么可爱的灼灼?”秦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得不知道多得意呢。他就是喜欢做嘛。 “再说了,我也每日和他们两个小的一起吃饭啊。”秦严撇了撇嘴,两个臭小孩,简直是来给他添乱的。他真是只想要阿令,不想要他们来呀。 长孙令都气笑了:“这也算尽责?” “反正我觉得我不是甩手掌柜。”秦严咬死了不松口。真奇怪那些遇上妻子难产时保小不保大的男人,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妻子才是陪同你一辈子的人诶,是和你白头的人,她愿意为你生孩子,结果在生产之时,只能保一个的情况下,居然只要小的,舍弃大的。小的才多大点啊,甚至称不上一个生命,怎么比得上大人啊。 那些男人真该死啊,这样的人还配有妻子,哎,若再让他发现一个,就统统拉去充军。 长孙令实在无语了,还想劝几句,就发现秦严已经将她的脚包了起来,擦干水,又将她整个人抱上床榻,压了下来。 长孙令:…… 算了,躺平,摆烂。 可太上皇生病的这件事还有余波。因为正在封地的吴王上书,求见重病的父皇,请皇兄务必准允。 吴王确实是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父皇居然忽然就中风了,还一点消息也没有,他母后也没有给他传出任何消息。他打听到的消息就是,母后还搬进了常宁宫,亲自照料父皇。 结合长安探子传来的消息,吴王觉得越来越不妙了。必定是出了大事!父皇可能不是真的重病! 吴王府幕僚不解道:“为何?” 吴王斩钉截铁:“我母后绝不可能贴身照料我父皇!”他了解母后的为人,有好处她第一个抢,有坏处她第一个跑,照顾一个五十多岁青春不再的老头子,母后绝对不会有多么的乐意。 幕僚抽了抽嘴角:“或许这一次太后娘娘愿意了呢。” 吴王沉重摇头:“就算母后愿意,可李玟跳出来,当着朝臣之面说的那些话,根本不像是我父皇说得出口的。什么,以天下为重,勿以我为念,根本不是父皇会说的。” 幕僚再次抽了抽嘴角:“……说不定,太上皇这一次感触良多。” 吴王再次沉重摇头:“不,父皇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我合理地怀疑,父皇和母后都被幽禁了。” 凶手当然是皇兄。 幕僚见他这么信誓旦旦,也只能无奈地问道:“那王爷的意思是?” 你可千万别说“造反”二字啊,咱们吴地一点兵都没有,也就吴王府的三百守卫,能顶个什么用。至于钱,本来吴地的赋税还是不错的,但自从吴王就藩后,这里也被吴王折腾了一遍又一遍,连商户都想找门路举家搬迁呢。 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总不能拿头去造反吧。 只要你敢说“造反”,我就敢连夜跑路。真的。 吴王当然不是要造反,虽然他也很想造反,很想改换新天,但他也有点自知之明:“我想入京,看看父皇的情形。” 如果不对的话,他再接受父皇的势力,借着这次事件对皇兄发难,说不定能把他拉下马来。 听完了吴王的整个思路,幕僚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后悔,他格外的后悔,他究竟为何要贪图这点俸禄,跑来吴王府侍奉王爷呢。现在好了,吴王又要开始作妖了。他爹的,吴王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当今官家手腕高超,用人得当,他们王爷根本就没有上位的机会啊。 好好好,你说你质疑太上皇被关了,那我斗胆请问,连你亲爹都被关了,你不老老实实待在封地,还想去长安,是不是老寿星上吊,自己找死啊。 我真服了这个大冤种。 幕僚左劝右劝,劝了好多次,都没能成功说服吴王。吴王还对他打包票说:“先生跟在本王身边多年,若本王有朝一日有大造化,必也送先生一场造化。” 幕僚:…… 大可不必哈,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 他怕吴王是捆也要捆上他一起去,于是先应承下来,反正也还没那么快上路。 吴王又回了内宅。这些年他后宅中妻妾成群,有了不少妾室。这一日,吴王妃请见。吴王妃是个性情温和、思维敏锐的女子,她早看出王爷最近有些小心思,又特意来劝他:“王爷这是何苦趟这一趟浑水?咱们就在吴地,好好地过日子,不好么?” 类似的话,幕僚都说过千百次了,吴王也听不见,更别提是吴王妃了。吴王自从吴王妃只生了一个女儿后,就对她不假辞色。曾经有过的温情全都化为灰烬,后面有了更宠爱的妾室之后,对吴王妃母女就更看不上了。 如今吴王府里,吴王妃虽然地位高,但她带着女儿在自家小院里过日子。其他妾室闹翻天,她也懒得管。妾室们为吴王生下了二女三子,在激烈的妾室斗争中变成了一女二子。 这些妾室们打成狗脑子,连带着他们的儿女也自幼就很会争宠。她们争来争去,出了事,吴王要责骂吴王妃无用,连管束妾室都做不到;吴王妃一旦下了狠手去管,爱妾一哭诉,吴王又骂吴王妃不能容忍,心地不好。 久了,吴王妃也心灰意冷。她是尽了妻子的本分了,吴王初初来吴地的时候,她是劝过的,让他爱惜百姓,做一个好藩王,可惜吴王听不进去。他失了储位,就一心荒唐。 这一次,吴王妃是尽自己最后一次努力,劝说吴王。可吴王依然听不进去,让吴王妃尽早滚蛋。 他要找死,吴王妃懒得搭理他,只是怕他连累自己的女儿,思虑良久,吴王妃写下一封信,头一次鼓起勇气,送入京中,给皇后娘娘。 旧时娘娘曾对她说过,若有什么难事,只管送信给她。 不知道娘娘还记不记得? 于是秦严和朝廷得了吴王请见父皇的上书,长孙令也得了吴王妃的信。 秦严本来都不记得吴王这小虾米了,没办法,朝中要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比起他们,吴王这没兵没权的能掀起什么风浪。之前李玟向他汇报,康太后本来还准备去信吴王,让吴王进京勤王的,秦严也只是一笑置之。不是他看不起吴王,而是吴王真的不像样子。 这个弟弟虽然有过争储之心,到底没有杀过他这边的人,没有生死大仇,秦严本来也不想动他,可现在居然自己跳出来找死,让他这个为人兄长的也是挺无奈的。 恰好长孙令也收到了吴王妃的信:“我曾经是说过,若有疑难可来找我。吴王妃人品好,配了吴王真是屈才了。” 秦严想起了那个弟妹:“吴王妃确实浪费了。她说了什么?” 长孙令拿出信给他看,一边说道:“吴王在封地也真够荒唐的。这一次他居然还想着趁机拉你下马,做得一手白日梦。吴王妃只是担心牵连她女儿,叫秦舒的那个小郡主。”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为人爹娘的,有吴王这种废物混账的,也有吴王妃这种一心为孩子中的。 秦严看明白了,原来吴王妃是提前告密、保全女儿,她这么做也算是壮士断腕。她在信中也说明了,她是吴王妃,自然走不脱,若官家日后要清算,她悉听尊便,只希望能保住他们家秦舒,不要让秦舒落入教坊。 “吴王妃这么有诚意,我们当然不会牵连到她闺女头上。”秦严现在越来越能体会父母的心情了。 “官家打算如何回应吴王?”长孙令问道。 “吴王那边,他愿意来京就来吧。”秦严微微一笑,既然他自己找上门来,康太后也别怪他这个做兄长的狠心。 来了再想走,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当然,吴王要找茬,秦严也不会那么容易让他讨着好。第二日早朝,秦严就说了这事,还表示:“吴王想是心有疑虑,这才一意入京。” 端的是一副被弟弟伤透了心的兄长模样。 朝臣们立刻就同情起来,官家也是不容易啊,摊上太上皇这么个爹,又摊上吴王这么个无事生非的弟弟。现在弟弟还来找茬,信不得我们官家是吧。 就有臣子出列道:“官家,论理藩王无诏不得入京。吴王此举不妥。” “就是,官家,吴王实在太过分。” “臣请官家提防吴王用心。” 极个别的吴王收买过的臣子:……怎么回事啊你们,这让我怎么开口。 秦严却一脸伤感道:“到底吴王是朕皇弟,他想要入京看望父亲,也是人之常情。朕,准了就是。” 天啊,居然有这么讲人情味的官家!就算心里有些难过,也依然给弟弟与父亲相会的机会。与他比起来,吴王简直太坏了!怎么可以这么欺负我们官家! 不管了,看官家这副样子,显然是不会怀疑吴王这个小老弟了,那就只能是他们这些臣子紧盯着吴王动静了。 卢行溪看着御座上的官家,心里暗道:姐夫,你真的戏好多啊。 无论如何,吴王接到了长安那边的回应,可以入京,带上妻妾子女一起,理由是也好让太上皇承欢膝下。 吴王喜不自禁,虽然要拖家带口的不太方便,但其实问题也不大,关键时刻要真的出事,他让暗卫先带他跑回吴地,大不了孩子们都不要了,他还年轻,以后还可以生出很多的孩子。 他相信,只要能让他入京,他一定能实现他的皇帝梦!这一次,他将把他从前所有失去的,都夺回来! 当然,幕僚失踪这件事也让他很是生气,但现在更紧急的是赶紧入京,实在是分不出人力再去寻找失踪的幕僚了。 等他登基那天,一定要把这有眼不识泰山的幕僚抓过来,狠狠折磨致死。 吴王兴致勃勃地到了长安,就先携带一家人拜见了皇兄。第一件事当然是请见父皇,这可是他的大旗,是他仁孝的表现。 秦严便道:“父皇这些日子仍需静养,你到常宁宫门口问问父皇的意思吧。” 吴王心里大喜,居然一点阻碍也没有。看来在这么多臣子的见证下,皇兄也还是要脸的。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73节 到了常宁宫门口,把守的卫兵变少了,吴王在门口道:“父皇,母后,儿臣秦徵请见。” 好一会儿都没有声音。 吴王不解了:“父皇,母后?” 好久,才传来太上皇的声音:“朕要好好休养,就不见你们了。你一切只听你皇兄的就是了。” 吴王:???搞什么啊,我都走到这一步了,就差和父皇你秘密见面,拿到你的势力了,现在不让我进去,这怎么行? 吴王到底是有些急智,一边撞门,一边说道“不能见父皇一面,儿臣死也不能安心”。 门,开了。 吴王迫不及待地冲进里面。他带来的妻妾孩子不敢进去,只是在外等候。 太上皇简直要崩溃了。他不想见这个儿子,全都是实话。他认命之后,在常宁宫中很是颓唐,很多天没有刷牙洗脸了,根本不能见人。康太后和他相看两厌,也不想伺候他。 当然,两个人在吴王这件事上还是保持了一致的。现在这种情形,吴王来长安那就是送死,若是让他知道太上皇没病,到处去嚷嚷,说不定吴王最先丢命,太上皇也要被喂毒药,真的“病重”起来,康太后也是一样。 他们现在的待遇虽然比原先的差多了,但是,经过吴王这么莽撞的进来,他们的待遇可能会变得更差! 吴王惊呆了。他的父皇头发披散,面容蜡黄,看起来真的像是患了重病。 “父皇,您真的病了?”他不敢置信道。 太上皇没好气道:“朕的话,你为什么不听?都让你赶紧离开,给朕好好休养了。” 吴王的心都要碎了:“父皇,母后,你们实话告诉我,是不是皇兄把你们关在这的?” 康太后几欲张嘴,可还是闭了嘴。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好啊。 太上皇摆了摆手:“浑说什么呢。朕在这养病,你母后亲自伺候朕呢。” 吴王的脑袋僵硬的要命,艰难地转过去,看着他自己母亲:“母后,真的么?” 康太后:…… 虽然此时很悲情,但她真的想要骂人了,这什么倒霉儿子,怎么了,你母后就是那么个嫌贫爱富、不愿意贤惠的人是吧。 “真的。赶紧滚。” 吴王再次和他父皇确认:“这么说,父皇您让李玟说的那些话,也是真的?您真的真的,让皇兄以天下为重?”他又小声道:“您若是不方便说,可以眨三下眼。” 太上皇:…… 娘的,什么傻狗玩意。早些年看吴王这小儿子,也没有蠢成这模样啊。这么蠢,他当年居然真的动过传位给他的主意。 “朕打死你个混账东西!眨你老娘的眼!”太上皇将手边的杯子往吴王身上砸去,口吐脏言。 康太后:…… 气到模糊。 吴王被打的嗷嗷叫:“别打了父皇。” “给朕滚,滚回你的封地去!朕不想再看到你!”太上皇指着大门。 * 太极殿。听到李玟汇报当时的情形,秦严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两个老东西,到底是疼儿子的。” 不然不会让吴王赶紧回封地了。 长孙令:“阿严,你打算如何料理吴王?” 秦严一脸无辜道:“现在一家三口冤种聚齐了。可以瓮中捉鳖了。” 第63章 吴王自己跑来长安的,又不是他秦严邀请来的,既然他自己作死,也别怪他不念兄弟情分了。 秦严确实看吴王也挺不顺眼的,倒不是因为他争储过,毕竟就吴王这“聪明劲头”,也是很难给秦严带来什么压力,只是吴王在封地干的那些事,实在是藏污纳垢。秦严早就想狠狠整治一通了。 宗室里,不安分的人也很多。他们倒不像吴王这样做一些不合时宜的白日梦,但也没少仗着自己的身份,仗着自己姓“秦”,就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的。 这一次若是能借机料理了吴王,也能让宗室们收敛不少。毕竟杀鸡儆猴,连吴王这样太上皇亲子的身份都被收拾了,他们这些与皇家离得更远的,说不定更容易被收拾呢。又有什么情面在呢。 秦严这边准备狠狠收拾一顿吴王,吴王这个大聪明还没料到呢,他还不赶紧听他父皇母后的意思回封地,还赖在长安不走呢。 当然,身为藩王,亲爹也探望过了,总不好一直不走。吴王这边的理由就是:臣弟想要多多地探望父皇母后。皇兄忙于政务,恐怕不能照料周到。臣弟才薄智浅,能在这事情上为皇兄分分忧。 秦严乐得留他在京,左右收集证据也还要时间,于是让他住在曾经的吴王府里。吴王不在封地的吴王府了,那边的百姓也没了忌惮,很多话都可以实话实说;吴王府的人就算生气,也没办法,到底王爷不在家呢,平时他们是可以作威作福,这一次可就不行了。他们有心给王爷送信,可惜那些信全被拦截下来,送不到京城吴王的手里。 吴王却在长安四处交游。他想借着从前父皇的威严,重新打开局面。他从前和皇兄争储的时候,不也有好些簇拥么。这一次,就先找上他们。这些簇拥大概率也是太上皇一党的人,可这些人早就归附了官家,不肯老实也被贬官,未必留在长安了。 不但找人拉伙失败,吴王还发现,很多朝臣都死死盯着他,他感觉如芒在背的。怎么回事啊?这些臣子们没事吧,盯着他干嘛,没正事干了么? 他哪里知道,官家演技超群,这些臣子都是自发替官家盯着吴王的,看看他到底想在长安做什么坏事。 吴王既然带了儿女入京,王府孩子们的教育自然也得跟上。吴王妃是个聪明人,见帝后都将自己的儿女送入长安第一幼学了,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送就是了! 她膝下只有秦舒一个小郡主,小郡主就是她的命根子,若是此次上学能有所进益,多交些朋友,也是极好的。不知道自家那个王爷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但她已经提前和皇后娘娘打好招呼了,想必最起码能保下秦舒。 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封地,能学一点是一点吧。吴王妃是这么考虑的。 于是吴王妃为女儿申请就读第一幼学。吴王那时候还刚刚到长安不久,还没怎么碰钉子,听了还嘲笑她,觉得她捧官家和皇后的臭脚,见别人送孩子去,她也跟着学。他还说呢:“王妃要舒儿去就去吧,管好你自己的女儿,旁的孩儿都不许去的。” 他有钱,请了专门的先生在家教几个孩子。至于秦舒,愿意听她母亲折腾,那就听吧。到时候别怪他这个阿爹就成。 吴王妃听得好笑,也不知道王爷哪来的自信,他那些庶出的孩儿们,她才懒得管那么多呢,真以为她上赶着啊。她从前动过养一个男孩儿在膝下的想法,将来也好作为女儿的依靠。可惜孩子们都耳濡目染了母亲们的做法,哪有养的熟的,她也就打消了念头。 吴王见她冥顽不顾,对这个发妻更是不满,明知道自己和秦严势同水火,还和自己对着干,真是吃里扒外。殊不知吴王妃心里也对他很不满:就你也配合官家势同水火啊,脸真够大的。我呸! 秦舒来第一幼学的第一天,就被很多孩子们围观了。吴王妃知道女儿胆子小,性格比较腼腆,特意送她来上学。 程密对每一个入学学子都很关心,见了秦舒母女一面,考虑到秦舒性格,就将她安排到了梅花堂。 秦舒到了梅花堂,见到这么多同窗在一起,就有些怯怯。 虽然卢照雪当时也是上到一半才入学,比其他同学都晚入学,但萤萤性格大方爽朗,大家都爱和她玩。本来大家听说又来了一个新同窗,心里都很感兴趣,见这新同窗不怎么吭声,也不和大家说话玩耍,也都散去了。没什么意思嘛,还以为是和萤萤一样可爱的人呢。 秦舒感受到这一点,更加低头了。 她在家里虽然有阿娘护着,但她很早就知道了阿爹并不喜欢她们母女,王府里其他侧妃和兄弟姐妹们也时常对她充满恶意。所以她其实并不乐观,既然阿娘让她来幼学,那她就来好了。 只要阿娘高兴,她干什么都行。 卢照雪和秦晔也在窃窃私语。 秦晔小声对卢照雪道:“我阿娘说了,吴王在家里太不像话,对自己的发妻不尊重,对秦舒这个女儿更不好。” 卢照雪这种“爹宝女”怎么听的这种惨事?而且吴王还不尊重妻子,这什么破人啊!她有点同情秦舒这个小女孩儿了。她也不过是和自己差不多岁数。 “阿姐,我们去找她玩吧。” 秦晔自然没有意见。 于是两个小崽崽一起到了秦舒跟前,“你喜欢玩什么?我们可以一起玩呀。” 秦舒见她们面目和善,也鼓起了勇气:“我喜欢画画……” 卢照雪小手一挥:“那好办。我也喜欢。” 秦晔:…… 说实话,她有些怀疑。 初来乍到的秦舒却不懂其中玄机:“真的么?” 如果有同好,她也会很开心哒。 卢照雪:“真的呀。”她揽过秦晔,“你看,这是小公主秦晔,你们都姓秦,她是你堂姐。我是她表妹,四舍五入,你也是我妹妹了。” 秦晔也点点头,阿娘也曾叮嘱过她的,如果有人欺负秦舒,她这个做姐姐的不能不管。 秦舒当然也知道她们两个的身份,梅花堂学子出身都很好,其中最出名的两个女孩子就是秦晔和卢照雪了。秦晔可以说是整个梅花堂的总指挥,在幼学也没有仗着公主身份为所欲为,反而很能和同窗打成一片。 而另一个女孩子虽然身份上不如秦晔高,但也非常出名。她母亲出身武安侯府,是皇后娘娘的妹妹,她父亲则是英国公。这出身看起来不如自己,但卢照雪和她阿爹英国公的父女情深早就传遍了长安每个角落,就算是路边的一只狗,说不定都有所耳闻。因此秦舒刚到长安不久,也知道了传说中的“国公饼”背后的典故。 秦舒心里好生羡慕卢照雪,她有一个那么好的爹爹。而卢照雪本人也非常争气,不仅在梅花堂甚至第一幼学中朋友很多,而且极有才能,尤其是术数一项上,还拿下了长安幼学大赛术数魁首呢。 秦舒以前在王府,也只是刚刚学识字文章,另外就是她爱的画画了。 现在见卢照雪和秦晔都释放善意,她也忍不住笑了笑。没有秦晔的授意,她是不敢直呼对方为堂姐的,她也知道自己父王曾经和官家是对头,还妄图争储位。她相信在秦晔的心目中,自己这个堂妹的分量远远不如卢照雪这个姨表姐妹的,她本也不想凑上去惹她不悦。 可是见她们这般和善,就听了她们意思:“堂姐,卢姐姐好。” 她长得格外瘦弱,看起来就像个探头探脑的小松鼠,卢照雪和秦晔两个年龄稍微大几个月的姐姐都生起了怜爱之心。尤其是卢照雪:“你要画画,我陪你吧?” 秦舒笑着拿出自己的画笔:“太好啦。” 两刻钟后。 秦舒看着卢照雪画的梅花,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卢照雪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同样是画梅花,人家秦舒就画得精彩绝伦,自己就画得不太像样。好在她并不是一个计较的人,马上就把擅长画画的周盈薅了过来:“你们一起玩。” 周盈:…… 好在她是真的喜欢画画,不是萤萤这种半吊子,她和秦舒两个人很快就聊了起来,看起来是真的投契。 秦晔拉着卢照雪到一边去,不打扰那两个画画同好的切磋。她点了点卢照雪的额头:“看你吹牛,吹爆了吧。” 也就是小姨父偏心眼,让萤萤对自己的画画水平没有太明显的认知,这不,被打击大了吧。 “灼灼,不要说萤萤。”徐翡也凑了过来,认真地打量卢照雪的画,“我看这梅花就挺好,很别致。” 卢照雪有小伙伴撑腰,立刻就挺起了小胸膛:看看,阿姐看看!还是有识货人的,我画的也没有那么糟糕嘛。 本就是为了带动秦舒放下生疏,和同窗们都一起玩起来。秦晔当然知道萤萤的意思,看着徐翡出来睁眼说瞎话,也只是翻了个白眼,就你护着妹妹,显得我像个恶人,哼!我记住你了阿翡! “阿姐,你怎么还瞪人家阿翡啊。”卢照雪不赞同。 徐翡忙摆手:“没事的萤萤,灼灼没有瞪我,只是看了我一眼。” 秦晔:!!! 卢照雪不懂这些眉眼官司,“你喜欢的话,送你了。” 秦晔叉了叉腰:哼,我倒是要看看,这种画你收不收。 谁曾想徐翡不仅收,而且是如获至宝地收了下来,他俊秀的脸上带着笑意,作了个揖:“多谢美意。”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74节 卢照雪摆了摆手,语调高昂;“区区小事,不必相谢。” 目睹了一切的秦晔:…… 不懂,真的不懂。小姨母说的没错,中二是种病,而且会传染。 第64章 卢照雪和秦晔是梅花堂人缘最好的两个人,她们愿意带着秦舒一起玩,秦舒自然很快也融入了梅花堂。 卢照雪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才对嘛!每一个人都要和和睦睦的。梅花堂决不允许有任何一个小崽崽掉队。 她回家之后,自然也将秦舒的情况说给了父母听:“感觉她还挺腼腆的。” “萤萤。”长孙质捏了捏她鼻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总不能你活泼大方就不许人家腼腆谨慎了吧。”若是这样的话,岂不是也是一种偏执? 卢照雪:“没有呀。只是想带着她和大家一起玩。阿娘,你是不知道,她刚来的时候,就在角落里坐着,没人和她搭话,她也不和别人主动聊天。” 这多可怜呀。 长孙质心道,这就是有些转学生的烦恼了。并不是所有转学生的到来都是“天空一声巨响,转学生闪亮登场”的。哪有那么多动辄就成为男神女神的,还是普通人多的。 “说不定人家就是想自己玩呢。” 世界上的e人那么多,还不许人家是个内心平静的i人么。 “我都看见她有些羡慕的看着别的小崽崽玩耍了。”卢照雪扁了扁嘴。若非如此,她是不会去干涉人家的人际关系的。之前阿翡也是不太爱动,不与人说话,她不也没管么,阿翡自得其乐,又是一种情况了。 长孙质这才亲了女儿的脸一口:“那我们萤萤真棒!” 既然如此,那萤萤这个孩子王若能把秦舒带的活泼一些,也是极好的。那也是个可怜孩子。亲爹尽是个惹事的。 卢行溪看着母女二人,也笑了。他的萤萤,是个心肠软的善良孩子。只要萤萤能护好自己,善良其实没有什么问题。反正他的萤萤又不是个冒冒失失的傻大胆。 几天后,秦舒却没有来上学,甚至连告假的人也没有。 秦晔和卢照雪都有些奇怪。她们却不知道,此时的吴王府里是人仰马翻的。 前一天晚上。 吴王妃抱着秦舒,脸色焦急地问身边人:“大夫来了么?” 秦舒忽然高热不退,她急得很,幸好吴王府常年养着几个好大夫,其中有一个极其擅长小儿科和妇科的,这一次入京也跟着来了。她赶紧使人去请大夫来。 大夫本也住在吴王府内,虽不是几步路就到的工夫,可侍女也出去快两刻钟了,居然还没回来。吴王妃怎能不急。 就是病的眼冒金星,满脸通红,秦舒仍能小声地劝慰吴王妃:“母妃,别担心,我很快就能好了。” 吴王妃见女儿这般乖巧懂事,病了还安慰自己,心下更是有如刀割。再等不及了,她放下女儿,自己亲自往大夫的院内走去,却刚好碰上了去请人的侍女。 侍女脸色难看道:“主子,大夫来不了了。” 吴王妃:“?府中小郡主生病,他如何来不了?” 侍女想起了刚才的屈辱,也愤恨不已:“周大夫本是要来的,结果白侧妃那边也来人,说侧妃一觉醒来就头疼不已,硬是将周大夫拉走了。” 吴王妃:???爱女心切的她简直无法理解:“阿舒是王府嫡女,她一个侧妃,怎么有胆子的?” 侍女:“奴婢跟着去了,只想请周大夫看完侧妃娘娘再来给郡主看病,可王爷也在那……王爷说,又不是没有别的大夫了,既然侧妃用惯了周大夫,就让周大夫一直待在侧妃那。” 吴王妃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好好好,秦徵这个王八蛋!他怎么不去死!” 说罢,一边安排人去外头请好的大夫,一边亲自往白侧妃院中去。她倒是要看看,这一对狗男女到底还要作什么妖! 吴王没想到吴王妃这么不识趣,明知道自己正在侧妃这里,还要过来找茬。他不悦地看过去:“王府里难不成只有周大夫一个大夫了吗?和庶母争大夫,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吴王妃冷笑道:“你这个做人父亲的毫无父亲的样子,怎么就不怕人笑话!阿舒再怎么样,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如今病得厉害,你还色欲熏心,只顾白侧妃。你看看她,像是病了吗?” 她一进来就看见这两个人在嬉笑,那白侧妃看起来哪像是生病的样子。 白侧妃见王妃发怒,忙劝道:“王爷,都是我不好,您就不要怪罪王妃了。我只是有些头疼,没有大碍,王妃也是爱女心切,小郡主是她的命根子。” 吴王见一个妾室都如此通情达理,而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妃反而盛气凌人,对他这个夫君丝毫没有敬重,更加火冒三丈:“对着夫君尚且口吐恶言,本王都不知道平日我不在的时候,你是如何磋磨这些妾室和我其他儿女的!” 吴王妃的火也被点燃了:“我何时管过你的那些妾室和儿女,有你这个好王爷在那撑腰,我哪敢逞什么威风啊!我现如今,不过是要将周大夫请走!” 她吩咐两声,“请吴大夫去给郡主看病!” 她是有备而来,特意带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不怕不能抬走周大夫。 吴王见她这么嚣张,完全不给自己这个丈夫颜面,更见侧妃可怜模样,在小妾面前让王妃请走周大夫,岂不是默认了自己这个王爷的无能?以后他在王府还有什么说话权? 吴王气得扇了吴王妃一巴掌:“恶妇!” 吴王妃静静地看着吴王一眼,没有说话,吴王却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他不由想起了二人也有过的美好时光。一开始不也是琴瑟和鸣的么,后来……后来是王妃越发多管闲事,也不贤惠,才让他们关系恶化的,都是王妃的错! 吴王妃甚至还笑了出声,转头就走。反正周大夫已经先去女儿那边了,她得赶紧回去看着。至于这个狗男人,以后走着瞧! 是了,她早该认识到,在长安她们母女本就人生地不熟的,自己的丈夫、女儿的父亲还是个混账王八蛋,靠他没用,只能靠自己。 吴王却被她的笑声激得有些不寒而栗。 到底周大夫一直给女儿看病,十分了解女儿的情况,一见就对症下药。“王妃不必太担心,郡主只是一时发热,吃过几剂药再静养几天就能无虞。” 吴王妃听了,感谢不已,忙让周大夫去开药。 周大夫却看向吴王妃:“王妃您的脸是否需要……” 到底王妃这位主母处事厚道,待人尊重,周大夫虽然不敢妄议王爷和王妃的恩怨,但提供些祛疤的好药膏还是可以的。 秦舒这时也注意到了吴王妃的脸,一个硕大的巴掌印,此刻都还红红的,“母妃,是谁打的您?” 没等吴王妃回话,她就气哭了起来:“是父王是不是?” 秦舒知道,肯定是母妃为了找周大夫来,和父王、白侧妃针锋相对,父王甚至还给了母妃一巴掌,白侧妃虽然恃宠而骄,但她也不敢打母妃的。 她垂下眼,总有一天,她要父王付出代价,要让他头破血流,失去所重视的一切。 诶?她的小脑袋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下。吴王妃看向周大夫:“我不需要治脸,我要保留这个证据,和王爷和离!” 周大夫:诶? 就连秦舒也瞪大了眼睛:“和离?” 吴王妃说到做到,她从这件事上看出了吴王是一个多么自私自利的人,又是多么不可依靠。有他生活在她们娘儿俩身边,比没他还要灾难得多。她必须要抓紧这个机会,如今他们都在长安,说不得还能说动皇后娘娘为她做主,若是将来要回封地上,吴王和她那些侧妃们说不定要磋磨死她们母女。 为了女儿,也为了自己,吴王妃拼了。她先是使人递信入宫给长孙皇后,又趁着吴王与妾室醉生梦死之时,连夜带着女儿搬出吴王府,到了她曾经的一处陪嫁别院。她怕吴王恼羞成怒之下,会把她们害了。 长孙令得知这个消息后,震怒不已:“吴王简直欺人太甚!” 手里还捏断了一个花瓶。 秦严上完朝回来,听说此事,不由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阿令,息怒,息怒。” 老天爷,分明那个做错事的人不是他,他也要变得极其小心,生怕惹怒了阿令,到时候又提起他这个父亲不太合格的旧事来。要他说,他比起秦徵那个王八蛋也算是好父亲了,只是人嘛,不能只和差的比,得和好的比一比。 长孙令冷笑道:“阿严,到吴地调查的人回来没有?” 秦严摸了摸鼻子:“还在路上。” 长孙令沉吟一二:“阿岑既然信任我,我也不能辜负了她。过几日大宗正必然会出来说起此事,你看着办吧。” 说是“悉听尊便”,可秦严哪里不知道长孙令的意思。嘿!他秦严都是长孙令的小狗腿,指哪打哪,秦徵你还是自求多福吧,哥哥不仅保不了你,而且不想保你。 吴王妃到底聪明,她搬出王府之后,也已经派人四处散播舆论:吴王为妾对王妃动手,置亲生女儿性命于不顾,实在枉为人夫、又枉为人父。 消息和一阵风似的吹到了梅花堂。梅花堂众小崽崽们得知此事,也是气恼不已。 虽说秦舒刚到梅花堂不久,和大家感情并不很深,但大伙此时都义愤填膺起来。 王临气得在地上连蹦几下:“天底下岂有这样的父亲!虎毒不食子,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管不顾,那还做什么父亲!” 那日与秦舒一起画画的周盈也皱了眉头:“宠妾灭妻也太过了些。”就是妻妾之间有所偏爱,连带着妻妾所出的儿女待遇也有偏差。 小崽崽们为同窗的遭遇气愤不已,徐翡却注意到了卢照雪。 以她平日里的性格,知晓了这种事,定会激愤,可现在却一言不发。 “萤萤,你怎么想?”徐翡生怕她在心里憋坏了。 卢照雪哪里不气,只是同窗们你一句我一句都把她想说的话说完了。此时她只是咬牙道:“吴王只怕不肯善罢甘休。” 第65章 卢照雪已经从这些传言以及此前爹娘告诉她的吴王相关事情中看出来,这位吴王绝非善茬。他是蠢,但他也坏啊!这样一个又蠢又坏的人,能造成的杀伤力是巨大的。反倒是一个聪明人,有时候会瞻前顾后,有所顾虑。 如今这些传言传遍四处,恐怕吴王为了自己的声誉,也绝不会放过秦舒母女。 不过,这些尚且都是后话,首先是要确保秦舒平安。 卢照雪看向秦晔:“王府大夫固然好,到底不及御医。阿姐,不如我们求求姨母,让御医去给秦舒看看吧。” 秦晔点点头:“萤萤放心,我今日来上学前,好像就听见阿娘吩咐下去了。” 卢照雪这才放心地点点头。等晚上回到家中,她就一肚子不痛快,小嘴撅的老高。 知女莫若父。卢行溪一下值回来,就看见女儿不高兴,自己琢磨了一通:嗯,自己和阿质感情很好,肯定不是父母不谐让女儿不高兴;那就是在幼学的事了?闺女在梅花堂人缘好,和谁都玩得来,应该也不是谁惹她不高兴了。那还有什么可能呢?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闻?噢,他知道了。 “萤萤,怎么为旁人家的事不高兴呀。”卢行溪摸了摸她小脑袋。 卢照雪见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扁了扁嘴:“阿爹,怎么会有这么坏的阿爹啊!吴王是我见过最坏的阿爹!” 她之前虽然也为其他小崽崽的阿爹生气,比如说王临阿爹采取棍棒教育,秋迟阿爹是个甩手掌柜,那时候她也很气,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气过。因为她相信,就算是王临阿爹和秋迟阿爹,在儿子/女儿生病的时候,肯定也是悉心呵护,嘘寒问暖的。哪里会像吴王这么行事! 卢行溪的眼神逐渐危险起来:吴王是吧,在外做些蠢事,勾搭朝臣,也就算了,那是姐夫该操心的事;偏偏也内帏不修,后宅不宁,搞出这么多事来,让我家萤萤也跟着操心。 他才不管人家吴王会不会觉得你英国公父女多管闲事呢,反正吴王让他闺女不高兴,他就得让吴王吃亏。 “好了,这种坏阿爹一定会遭报应的。萤萤不必为他心烦。”卢行溪安慰女儿。 卢照雪终于高兴起来:“其实我也知道,不应该为别人家事不开心。上次阿娘已经说啦,过好自己最重要。但是听见这样的事,我心里还是会不平。” 卢行溪:“阿爹明白你。你有一股侠气。”他和阿质的女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子,她所保有的不平,是她心中的正义感所在,这没有什么好指摘的。在她尚未成长起来之前,他们做爹娘的自然会保护好她;在她成长起来之后,自然也就更不用担心她啦。 卢照雪本来超生气的,但见阿爹表扬自己,也弯起了眼睛:“我将来会不会是江湖上的一代女侠啊!” 卢行溪:……“或许吧。那我们未来的女侠,是不是得多练功呢。” “是的阿爹!”卢照雪超大声。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75节 晚上阿爹在她床前,给她讲故事。故事倒不是卢行溪自己写的,但都是他百忙之中抽空去各大书铺搜寻的好故事,精挑细选,再认真不过了。 什么儿女情长的,不要!萤萤还那么小,见识这些情情爱爱的做什么哦。 什么打打杀杀的,不好!让萤萤见多了这些血腥暴力,恐怕会伤害她幼小的心灵。 什么同窗互相关心的,本来卢行溪觉得挺可爱的挺温馨的,近来也不念给萤萤听了。徐翡、王临和楚央的出现,让他心里戒备起来。不能继续念这些啦。 还是念一些阿质说的童话故事好了。虽然现在书铺里没有这种话本子卖,但——没有什么事是花钱解决不了的,一百两不够就二百两好了。只要银子到位,一切好说。 今日这个故事已经是最后的存货了,卢行溪一心二用,一边说着故事,一边心里想着后续。 他说故事,和别人读故事不同,别人那都是照本宣科,可卢行溪不同,他绘声绘色,时不时还有现场表演,看得卢照雪目不转睛,耳朵在听,眼睛也在看。 卢行溪自然是得意不已。闺女听得满意,听得开心,那他这个阿爹所做的努力就不算是白费了。 卢照雪听完了这个故事,还是没有睡着。卢行溪终于有些焦急起来,他的存货用完了,看样子只能现编一个故事出来了,嗯,得合适、得可爱。 没成想卢照雪却不用他继续讲了:“阿爹。” “欸,宝贝女儿,阿爹在呢。”卢行溪看向萤萤,一闪一闪的大眼睛,水润润的,她全神贯注盯着你的时候,哪怕她不说,你也是真想摘星星月亮给她。 卢照雪很认真地说:“阿爹,我原本以为像你这样的好爹很多,没想到,别的爹爹真的不如我阿爹。这可不是我女儿眼中出好爹,”她扬了扬嘴角,很真诚地说,“是真的这样。那些坏爹爹,他们应该羞羞才对!” 卢行溪:!!! 此时此刻,他心里好像点燃了几百个爆竹。噼里啪啦炸了个没完。但是面对女儿,他还是表面淡定的,之前高先生就说过了,他喜欢骄傲上脸,可不能让萤萤跟着他学坏了。 卢行溪淡淡道:“是的,像你阿爹我这样的好爹已经很少了。” 卢照雪哪里知道她阿爹其实心里快要乐疯了,见他这么淡然,还觉得阿爹经得起夸奖呢。“哎,阿爹你说,那些爹怎么这么不自觉啊,都为人父亲了,还一点责任感都没有。” 和女儿说其他“同行”的坏话,卢行溪一点也不心虚。“是啊,是啊。” 没错,就是你爹我最好了! 卢照雪没有注意到亲爹悄悄地挺胸了,见亲爹频频点头表示认可,她继续道:“要是为人父母也要考试就好了。不合格的,统统不许当爹娘。” 要她看呢,就是有些爹娘根本不具备当爹娘的能力和爱,或者说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这样又怎么能做好爹娘呢。偏偏父母是最没有得选择的,生下来如何就是如何。越是看见小伙伴们的不靠谱爹爹,卢照雪就越觉得他们可怜。 要是别人家的父亲听了女儿这番言论,肯定要暴跳如雷,个别迂腐的士大夫听了,更要气恼,骂女儿不孝至极,毫无孝道。 可卢行溪是谁,别人最多是把女儿当同辈尊重,可卢行溪差不多是把女儿当祖宗一样供着。祖宗说什么就是什么咯。“要是真有这样的考试就好了。” 卢行溪美美地想,那我肯定是榜首。 卢照雪不知道亲爹在寻思这并不可能会有的考试的排名,她只觉得爹爹很赞同她,果然,她是爹爹带大的,和阿爹思路一脉相承! “我也知道我是胡思乱想。”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中二劲过去之后,理智回归。 卢行溪却道:“谁说是胡思乱想呢。不能实现的不代表就没有意义。乖萤萤,你很棒。你明明自己不缺好阿爹,却还能同理别的小伙伴,阿爹为你骄傲。”不仅如此,他的萤萤也没有因为是英国公女儿就仗势欺人,也没有拿自己受宠这件事去炫耀。可见他的教育没有出问题,萤萤的心性自然是极好的。 卢照雪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她不是笨人,知道这些话是不能往外说的,就连他们长安六侠中也不能说,因为他们也有爹爹,听了这样的话,或许也会难过。但是她可以和爹爹说,爹爹也算是她的朋友,只是年龄颇大的朋友罢了。 等卢行溪走了之后,卢照雪小朋友爬了起来,写下今天的日记。第一句话就是:阿爹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忘年交。 卢行溪的心情依然激荡,等回到正房,才眉飞色舞地和长孙质提起来:“阿质,你知道么,萤萤她说我是最好的阿爹,别人的爹爹都不如我,他们应该羞羞才对!” 长孙质:“……” 她弯了弯唇:“怪不得郎君一路如风,这么高兴呢。” 这家伙,最是在意亲人的想法的。他养到大的萤萤能说出这么贴心的话,这家伙不定多得意呢。看看,尾巴果然已经摇起来了。 卢行溪还将萤萤那个关于“父母考试”的说法告诉了妻子,美滋滋地摸着下巴:“若真有考试,我第二,就没人拿第一了。” 长孙质不语:若是有臭屁大赛,你拿第二,估计就没人拿第一了。 吴王确实没有善罢甘休,他发现王府里王妃和郡主都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也怨他平日里从来不关注正院这边,加上府里不少下人平日里承了王妃恩惠、特意遮掩的,才会这么久了才发现。更让他生气的是,王妃居然连周大夫也打包带走了。 可吴王为妾对王妃动手、连女儿性命都不顾的消息已经满天飞,他气得吐出一口血来,要说这其中没有王妃的手脚,他无论如何也不信。 可事已至此,如果他不想自己的名声变得更差,只能去三顾茅庐将王妃请回来,暂时和好,待日后再算账! 可他到达了王妃的陪嫁别院时,却连大门都进不去。门房还丢出话来:“王爷回府等着和离吧。王妃已经报至宗正寺了。” 吴王:??? 第66章 吴王简直不敢置信,岑若她是疯了不成?她那家境也就普普通通清流,能够嫁给他做吴王妃简直是他们岑家得天之幸了。享受了吴王府的富贵好些年,连女儿都有了,她居然还舍得不做吴王妃? 不做吴王妃,她也不年轻了,难道还想着再嫁?她带着女儿一起走,谁又愿意娶一个曾经做过吴王妃的女人? 吴王到底还要些脸面,他是准备将来登高的人,不可能不在乎名声。如今他宠妾灭妻的名声已经烂透了长安,只有将王妃接回府中,请吴王妃和女儿秦舒出面,才能扭转他的名声。 本来他的支持者就不多,再这样下去,谁还肯站在他身后?他连自己的发妻、为自己生育过孩子的人,都能如此无情,他们这些普通的小臣子,岂不是更加倒霉? 吴王继续争取和妻女见面的机会:“王妃,王妃你出来啊,有话我们好好说。我们都有女儿了,和离对女儿多不好啊。” 其实他也知道,他偌大一个王府平平稳稳的,也有王妃平日里的功劳。他的其他妾室又哪里有什么本事。不管是为了他的名声,还是为了王府的稳定,他都必须得劝得吴王妃心回意转。 秦舒听说父王亲自来了,眼色一沉。搬出来住的这段时间,是她这辈子最欢快的时候。虽然生了病,但皇后娘娘派来的御医医术高明,很快就让她舒服了很多,想来病愈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这里只有她和阿娘,没有偏心眼的自私自利的阿爹,也没有阿爹携带着的那些妾室、那些兄弟姐妹们。 她不想这样的好日子再被打扰。 “阿娘……”她看向岑若,她年幼做不了主,无论是回去还是强硬地留在这里,都得听母亲的意思。 岑若沉吟片刻,问秦舒:“阿舒,你想回王府还是就跟着阿娘住在这里?” 她的母族虽然无能,但她还有皇后娘娘撑腰呢。也不是什么都是你秦徵说了算的。你想我走就走,想我留就留,想什么美事呢! 秦舒毫无犹疑:“我跟着阿娘。阿娘不要抛下我。” 对她来说,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她六岁多,几乎所有时间都是和母妃生活在一起,那个所谓的父王就没给她带来什么好事。每次都要和母妃吵架,每次都对自己不假辞色,偶尔才露出个笑脸来。 岑若便没有任何问题了,她摸一摸女儿的头发:“在这等着,阿娘去把那臭不要脸的王八蛋赶走。” 她们母女生活在这里的时候,已经以“阿娘”相称,不再用过去的称呼“母妃”了。这也意味着她告别了过去。 院门大开,吴王迫不及待地要进门,就被岑若拦住:“王爷,事已至此,我不愿意再做你的王妃,你也未必需要我这个王妃,夫妻一场,不如和离。” 她已经把吴王打人的相关证据一并呈给了宗正寺,想必判决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估计还要引起百官的议论,但她不管,她就是要和离。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以她对吴王心胸的了解,若是这次走不脱,将来还得被他狠狠报复。她一个大人尚且受不了,更别提秦舒这个小孩子了。 “王妃息怒。”吴王是做足心理准备来的,脸上露出愧悔,“那日是本王冲动了些,千错万错都是本王的错。你瞧,我把王府所有的大夫都带了来,让他们好好给阿舒瞧瞧病。” 岑若冷脸道:“王爷可真会马后炮。不劳烦王爷了,宫中听闻此事,已经送了御医过来,如今阿舒已大好了。” 吴王听见宫中插手此事,心头就不悦起来,但这不是今日的重点,他暂时可以放过,于是对岑若道:“既然阿舒已经大好了,本王也可以多多放心了,这便去瞧瞧她,阿舒也想父王了吧。” 岑若伸手拦下:“还请王爷不要再打扰我们母女的生活。” 吴王终于忍不住发脾气了:“我是秦舒的父亲,我来看看女儿,又有什么错!倒是你岑若,身为吴王妃,居然私自带着女儿离开王府,你当这个王妃之位是什么?” 岑若:“我当它一文不值。” 吴王险些被气得嘴都歪了,到底重新缓和脸色:“阿若,别闹了。就算你不在乎王妃这个身份,阿舒呢?你若带着她离开,她就不再是王府郡主了。” 岑若听得好笑,说的好像吴王府就能长久似的。她看啊,就吴王这作风,这政治素养,没多久连王爵也要丢了,她现在带着阿舒脱身,还是好事呢。就算要秋后算账,也算不到她们母女头上。王爷啊王爷,也别怪我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你先不仁不义的。 “王爷不必想了,你府中不缺我一个,也不缺阿舒一个女儿。反正你之前也没多在意她。”岑若客气道,“王爷回去吧。” 吴王恨得不行,既然好话听不进去,那就别怪他威胁了。“你想和离?你等着接休书吧!” 岑若知道他是无能狂怒,也懒得理他,关门而去。 吴王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抢了她们母女回去,见岑若是真的一脸淡定,心里更加不爽,干脆甩袖而去。他就不信了,宗正寺难不成会听她岑若的,不护着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太、祖苗苗? 第二日早朝。大宗正确实站出来道:“禀告官家,吴王妃岑氏因吴王宠妾灭妻、不顾女儿死活,向宗正寺提出与吴王和离的请求。此事微臣以为,错在吴王,岑氏的请求并非无理,拟通过和离。” 朝中官员的脸色都有了变化。好家伙,一个王妃说和离就和离啊,那也太不把皇室当一回事了。再说了,在家里宠爱一下妾室、对嫡女有些疏忽,这不是很多男人都会有的通病么?连这也要夫妻和离,如此下去,岂不是大周很多夫妻都要恩断情绝了? 倒是为数不多的女官们,看着是习以为常,并不觉得为此事和离有什么问题。 秦严打量着这些官员们的脸色,就知道他们的立场,但他没有急于说话,而是转向吴王:“吴王,你怎么说?” 吴王虽然没有职务,但到底也是王室,回京后自然也能参加朝会。可现在他脸色并不好,任是谁,家事被闹得那么大,现在眼见着还要和离,都会不乐意。更别提他最好名声最好面子,此事一出,他吴王管辖不住婆娘,简直是夫纲不振,他心里更是恼恨。 现在见白莲花皇兄在看热闹,大宗正也如此表态,他不能不说话了:“臣弟以为,大宗正不公,偏心王妃,对臣弟恶意太大。臣弟虽有错,但罪不至此。大宗正身为臣弟的长辈,理应为臣弟考虑,现在却要搅得臣弟妻离女散,臣弟不服!” 他虽然话里话外避重就轻,但说的也不无道理。起码在场很多官员听得频频点头。虽说吴王不像话,他们得盯着吴王的言行,但此事分明是吴王家事嘛,这是两码事,他要是违法乱罪了合该律法惩处,朝廷也少了这么个藩王领俸禄,但他家里出事,婆娘闹事,这就不能不分说明白了。 更有人出言赞同:“微臣以为吴王说的有理。吴王虽有错,但已经去请回吴王妃了。可吴王妃未经夫君允许,就离开王府,独府另住,还带走了吴王的子嗣。吴王妃如此横行霸道,大宗正不想着处置她,反而还支持她和离,依微臣看,此等女子已经不配王妃之位,王爷便是给她一封休书也说得过去。” 吴王:…… 本来听到前面,他还是赞同的,可是后面这个人越说越偏,他就有些不乐意起来了。什么啊,谁要给休书了?我什么时候说要给王妃休书了?在他看来,要是能挽回还是挽回的好。王府还是要王妃来主持大局的。这个人怎么尽添乱啊! 谁知道,下一刻又有一个臣子跳出来道:“若真让吴王妃开了和离先河,今后无论是百姓还是勋贵,但凡夫妻小有不合,便闹着和离,不知道造成多少是非恩怨,和离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日后后悔了又如何说?再有夫妻二人的子女,也是失去母亲。微臣实在不同意大宗正的态度,还请官家和大宗正为后世计,为长远计!” 吴王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嘛。和离什么和离! 女官们纷纷撇嘴。这位臣子到底是站在男人那一边的,所以默认了和离之后孩子只能跟父亲、不能跟母亲,不然怎么会说“孩子失去母亲”呢。 其他官员们也纷纷附和,看向大宗正的眼神也颇为不满。原本大宗正做了几十年,行事也颇为利落公正,他们才会高看大宗正一眼。毕竟大宗正秦乐同时还是第一个女亲王,在明章女帝一朝时就有资历了。 可现在大宗正因为她也是女子的身份,就偏颇吴王妃,断案如此不公正,他们是断断不能答应的。 被众人围攻,大宗正也安安稳稳的,自带我自岿然不动的底气。她看向百官,笑了笑:“微臣按照《和离法》办事,又有何错?你吴王说我搅和你家妻离女散,也不知道是谁,宠妾灭妻,扇了妻子一个耳光!还抢了女儿的大夫,女儿发热许久也不管不顾!她们倒是合格的妻女,你又算得上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么!” 吴王被喷的脸色发白。大宗正到底是他姑母,现在一副长辈教训小辈的姿态,他不敢乱说话。 大宗正继续道:“吴王妃一个人就能开和离先河?可笑,和离之事早已有之。若是吴王妃和郡主继续待在吴王府,下一次郡主又生病,谁来管她?命都快没了,还谈什么‘事后后悔’?我倒是想问问反对的诸公,你们都是家中儿子,从未被父亲长辈薄待过,就算病了也有人嘘寒问暖,郡主呢?她父亲如何待她,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一个臣子正要出列说话,就被大宗正立刻拦截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要说,吴王是她父亲,做父亲的就算有错,女儿也不该指摘,更不能跟着母亲离开父亲。” 那臣子脸色讪讪,显然是被大宗正说中了。 大宗正:“性命跟前,和离又算得了什么!当爹的没有当爹的样子,又怎么怨得了女儿!在座的都听过《偏心爹爹恶毒哥》吧。” 她冷喝一声,逼问道:“吴王!你是想一别两宽,还是想落得赵员外的下场?” 第67章 不愧是大宗正。昔日就能为官家舌战群儒,逼得那些想让官家选秀立妃的人无话可说、节节败退。今日更是一逞风流,无论吴王和支持吴王不和离的人要说什么,大宗正都有话在等着他们。 也不知道大宗正是不是有备而来。她说是禀告官家一声,拿出来大家讨论,可实际上节奏都掌握在她手中。吴王这个小辈被骂得脸上和上了色一样,又青又白又红。 至于最后乱入的《偏心爹爹恶毒哥》,虽然有些突兀,但大家确实都听过这个故事,此时也都有些不自在。为吴王说话,就显得他们好像对小郡主秦舒的遭遇完全不同情,失了同理心。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76节 不管怎么样,秦舒也是个人啊。性命面前,提礼法,似乎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吴王见短短几句话,大宗正就将了军,支持他的人立刻没了声息,心里已经凉透了。他只能硬着脖子狡辩:“秦舒是我的女儿,我岂会置她于不顾。” 大宗正:“你那天可不是这么做的。” 吴王:“我与王妃伉俪情深,多年夫妻,还是父皇赐的婚。” 大宗正:“你那天可不像夫妻情深。” 吴王只能道:“就算真的要和离,也不该是大宗正做主,应该请父皇母后做主才是。” 这是他的杀手锏。也叫百官哗然。 确实,无论是贵族之间还是民间,和离的夫妻终究是少数的。因此《和离法》其实并不那么详细具体,总有很多漏洞可钻,往往也取决于想和离的究竟是男方还是女方。如果是妻子真要和离,男方不愿意,那女方和女方家至少也得脱一层皮,才能顺利和离,而不是拿到一纸休书。只有真正疼爱女儿的娘家,才愿意接纳女儿回去,如果外家势大,才可能连带着外孙一道带走。 但反过来,是男方坚持和离,不管是什么原因,和离总能很快完成,女方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往往还要被迫“感恩戴德”:毕竟你丈夫看在一夜夫妻百夜恩的份上,没有给你一纸休书,而是和你和离。 不管是怎么和离,总是两方家族同意,由双方父母主张,再到官府备案,绝非两个夫妻随便一说就完成了。 本朝还尚未出过宗室和离的官司,别说本朝了,前朝似乎也没有,因此也就无例可循。吴王提出这一点,无非也是拖延,让他亲爹娘出马解决问题罢了。其实就是以势压人,他自己站在没理的一方,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大宗正瞳孔一缩,为了这点破事出动太上皇和康太后?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秦严本来事不关己,可提到父皇,他就忍不住有些落泪:“吴王,你回京之后也看过父皇,他身体不好,不能忧虑,若让他知道你宠妾灭妻,罔顾女儿性命,岂不让父皇身子雪上加霜?” 吴王:“……” 此话一出,刚刚不少为吴王说过话的臣子们都露出不赞成的神色,看看,官家多么难做啊!都怪吴王,让我们官家为难起来。我们官家是大孝子,现在都为了父皇的病痛难过呢,你这个吴王,不仅经常在吴地潇洒,不能在太上皇身边尽孝,现在还想劳动太上皇。 程信作为御史,这时候就站出来阴阳怪气道:“想是吴王小题大做,仗着是太上皇的幼子,就想一出是一出。太上皇待王爷您是慈父心肠,您也不能恃宠生骄啊!” 吴王气得咬紧了牙关。“臣弟并无此意。” 群情汹涌,大家都想太上皇在常宁宫好生养病,而不是出来为吴王的这点破事“主持公道”。吴王没有办法,他也怕让父皇知道这事,到时候皇兄栽赃他一个“气死父皇”的名头,他可就全玩完了。 和王妃和离不一定害的他和皇位无缘,但气死亲爹一定能害死他。 秦严拍板道:“和离一事交由宗正寺处理。”又转向群臣:“可还有本要议?” 群臣们才反应过来,吴王的瓜吃一吃就算了,更重要的还是他们手头要奏的本。至于吴王家事,管他呢。 大宗正也微笑点头。好小子,好你个吴王,居然敢说你姑母我偏心、不公正?好,那接下来就让你看看我是如何偏心的。 其实宗室里倒也不是没人想为吴王说话,只是宗正寺被大宗正这个女子捏在手上多年,上次驸马都尉出来劝官家选秀,都已经得罪了大宗正一次,事后大宗正也给了他一些暗亏,因此,识趣的宗室们不敢再激怒大宗正了。谁让大宗正背后有官家给她撑腰呢。 哎,官家也真是的,总是为女子撑腰,皇后是这样,大宗正也是这样。不过想到官家是祖母一手带大的,想到明章女帝的英姿和她打出的大周风骨,也都释然、理解了。 吴王不肯认宗正寺的回应,愣是入宫请见官家,要求官家做主。秦严也想看看这个废物弟弟到底有什么好说的,一见他,吴王就卑躬屈膝的:“皇兄帮我!” 秦严艰难地将自己的袖子从吴王手中拔出来:“说事就说事,少来这一套。” 搞什么,他们兄弟感情塑料得很,何必来这一套恶心人。 吴王认准了这事是大宗正和皇后在背后搞鬼,要知道秦舒那边的御医就是皇后娘娘派来的。“皇兄,你管管嫂子吧,插手弟弟我的家事,她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成?” 秦严脸色一变,刚才只是恶心他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攀扯到他皇后身上。“放肆!” 吴王被他这双威严的眼睛瞪着,险些想跪地求饶。不知道从何时起,皇兄身上居然给人渊停岳峙的感觉。 “臣弟无意说皇嫂坏话,只是请皇兄与皇嫂好生说说,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王妃是我的发妻,我也想好好待她,请皇嫂不要再插手我们的事了,今后我一定痛改前非。”吴王一脸真诚。但心里想的却是:哼,皇兄都当皇帝了呢,还是如此惧内,简直可笑。 秦严终于不再严肃,而是也叹了口气:“朕管不了啊。这件事上,朕也得听你皇嫂的。” 吴王:…… 这、这么没用的么?吴王有些怀疑地看向秦严。 秦严继续道:“这事无论如何是你不对,没看大宗正作为咱们老秦家长辈都不站你这边么,你这边没理啊。” 吴王:她不站我这边,难道不是因为她是女的么?还有皇嫂,也是因为她是女子,才如此同情岑若母女。 看出秦严死活不肯沾手的心思,吴王只能悻悻而去。 他走后,朱银忍不住笑:“官家这是拿吴王逗趣来了。” 秦严似笑非笑:“还当他有什么要说的。”一会儿又想起去往吴地查案的大理寺众人快要回来了,吴王好日子也到头了,又感慨道:“吴王和离,也算是他平平无奇的一生中所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朱银:?官家您在说什么? 秦严:“视犯事情节大小,轻则夺爵,重则流放,家中女眷难免不受牵连。能在出事之前与岑氏和离,当真是无心插柳。若非知道吴王不是这等好心人,还当他提前知道了朕查他的事呢。” 朱银:…… 他面无表情。是的,他早就知道官家是这种阴阳怪气的嘴毒人,可每一次听见,依然觉得新鲜。 秦严摸了摸下巴:“朕也算仁慈之君了。” 朱银立刻接上:“官家若还不算仁慈,谁又能称仁慈呢。” 吴王又去找了吴王妃母女谈判,和离可以,但女儿必须跟着自己。她姓秦,是宗室女,不能流离在外。 吴王这也是被逼急了,他料定岑若一定舍不得女儿,他们成婚这许多年,他是有不少儿女,但岑若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以此逼迫岑若放弃和离,还是有可能的。 但岑若这次半步不退:“王爷还是少做白日梦了,你看看阿舒,这么些年了,你可正眼看过她?” 吴王看见女儿的神色,难得有了些愧意。“阿舒,父王现在改过了,往后再不会忽视你们母女,你跟着父王回去好不好?” 秦舒躲在岑若身后:“不要。” 吴王继续利诱:“跟着你阿娘,能有什么前途。你在王府里是郡主,和离后你的爵位就没有了,每年没有俸禄,你阿娘如何养活得了你们母女二人?就算她忍心你吃苦,阿爹也舍不得。” 秦舒恨死她这个亲爹了:“我不要当郡主,我宁可吃野菜,也不要在王府里享受荣华富贵!” 吴王见女儿如此烈性,和她母亲简直如出一辙,果然怎样的母亲就能养出怎样的女儿来,他已经给过她们机会了,既然如此,也别怪他了。“你们可别后悔!从今往后,不许打着本王名号在外生事!” 岑若觉得好笑,难不成他以为秦舒往后还会打着郡主的名头? 秦舒年纪小,但已经很明事理,见母亲神色犹豫,又加了一把火:“阿娘,郡主也没什么好的。我们娘儿俩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阿舒说的是。”岑若展颜笑道。好在她还有大笔嫁妆,当年她嫁入王府,阿娘疼她,给了她很多陪嫁,这次和离自然也是能带走的。从来没有和离还会被夫家侵吞财产的,吴王他如今在长安也丢不起这个脸来,有心也无力。 吴王夫妻和离一事就这样落下帷幕。刚开始还有不少人议论吴王妃,那位岑氏,说她没有德行,而且横行霸道,自己要走就走了,怎么还将夫家的子嗣带走?可是没多久,街头巷尾就新出了一出戏,名唤《和离后王爷追悔莫及》。 故事中的王爷可恨的要死,听得老百姓都巴不得那王爷早点去地府报道。 与此同时,吴王和离一事的始末也流传开来。好家伙,原来是你吴王自己作死啊,宠妾灭妻、为了妾室连女儿都不顾,你没事吧没事吧? 大家不再议论吴王妃此行是否稳妥,而是转而议论吴王此举有多作死。 卢照雪和徐翡听着舆论,都露出一个深藏功与名的微笑。 第68章 这一次吴王与吴王妃的事情,卢照雪他们不能出力,毕竟究竟如何判决,能否和离,都得宗正寺那边做主。虽然阿爹阿娘都说,那位大宗正一向是最公正明理的人,可卢照雪还是有些暗暗的担忧。 万一那位大宗正不能扛事呢?宗正寺也不是她老人家的一言堂。那么多朝臣,肯定都有自己的意见,大部分肯定都见不得吴王妃和离的(朝臣们的灵活变换原则,卢照雪在之前的几件事情中已经领教了。) 就算大宗正真的明理,可是牵扯到自家事,她万一偏心同样姓秦的吴王呢? 卢行溪听了就笑道:“绝无可能。萤萤,你不知道,那位大宗正是个最会见风使舵的,不是贬义词。她很会上船,如今她上了官家的船,吴王又是曾经有过夺嫡之心的,就算官家容他,大宗正这样稳站官家的人也不会容他的。” 卢照雪一点就通,原来大宗正是姨父的人啊。也是哦,她可是女子,应当最能体恤吴王妃和秦舒的。 果不出卢行溪判断,大宗正很快就下了决断,而吴王也有苦难言。卢照雪还与小伙伴们说:“我们还得在舆论上推一把,省得大家都说是吴王妃和秦舒的错。” 小伙伴们都是热心人,自然无有不应。 于是不到三天,效率极高的长安六侠重出江湖! 又是一个起承转合的故事!又是一个由超人气写书人长安六侠打造的爽文! 王爷追悔莫及,母女重获新生,凤凰涅槃,啧啧,每一章回都卡准要素,听得观众们抓心挠肺的。 也进一步搞坏了吴王的风评。谁都知道,这是在影射吴王。吴王气得要手下人去抓这所谓的“长安六侠”,却被手下人告知:王爷您之前在封地上,你是不知,这并不是长安六侠第一次顶风作案了,他们之前就写过一出《偏心爹爹恶毒哥》,不知道戳了多少男人的肺管子,甚至还有举子上书官家要治罪追究这长安六侠,可惜官家认为无伤大雅,民间舆论也觉得故事十分好。更有甚者表示,想追究的人是不是自己对号入座啊,莫不是您就是那偏心爹爹或是恶毒哥吧。 在朝为官的,哪个不要脸呢。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吴王听得脸色发黑,长安的这些人未免也太不中用了些,就这么被一个小说书人骑在头上不成? 不过,他到底是外来的,这时候该韬光养晦,而不是惹是生非。吴王只得忍下这口气。 他是忍了,他母后可忍不了。 康太后虽然在常宁宫和太上皇相对两厌,但皇帝仍然时不时让李玟过来传递一些消息,好让他们不要太过“与世隔绝”。 听着李玟笑着说“这也是官家的一片孝心哪”,太上皇和康太后二人恨不能一金瓜子砸死了眼前的人。 不过,被关在宫中的日子实在无聊,太上皇无法再贪图享乐,也无法再与妃子行欢作乐,对着康太后这张老脸也是看厌了,只能听一听。索性就当是听说书了。 这一日,李玟给他们夫妻俩带来的重磅消息是,吴王妃与吴王和离,带走了郡主秦舒。 太上皇咂咂嘴:这儿子,也不知道又干了什么事。 康太后则不然,她可没有身边这个老东西那么淡定。毕竟老东西儿女加起来四个,他是天生冷心冷肺,只在乎自己享乐的,她可只有吴王这么一个孩子啊。 虽说婆媳是天生的敌人,她也不大喜欢岑若,但若是闹到要和离的地步,必然事情不小。她赶紧问李玟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玟见康太后是真的想知道起因经过结尾,太上皇虽然躺在椅子上,但耳朵也竖着,显然也想知道全情,他也就大方地满足了他们。 听到吴王宠妾灭妻,连女儿都不顾的时候,太上皇就忍不住骂了:“这是什么傻子!女人怎么比得上女儿?” 女儿虽然是女儿,但到底也是自己的骨肉血脉,没看他这个当爹的,就算再怎么样和秦严争夺权力,也没有要置他于死地么。就算之前想要重夺皇位,也没想过要秦严的性命。 秦徵真的是太蠢了。幸好当时没有把皇位给他。太上皇心中陡然升起诡异的庆幸。 康太后和他的思路只能说是南辕北辙:“就为了一个女儿的事,岑若那贱人就要和我儿和离?就她这样不守妇德的人,合该我儿给她一纸休书才是!” 李玟有些同情地看着康太后。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女子,他见多了文皇帝这样的,还有皇后娘娘、林相、孟将军这样的,实在见不得还有这样的女子,简直是女子中的败类、卧底。她虽然身体是女子,但思想上分明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男子,从头到尾都在为男子着想。她就不想想,秦舒摊上个这样的阿爹,下一次生病可还有救?岑若摊上这么个丈夫,下一次是不是就不是一巴掌,而是一条命了? 感受到李玟目光中的同情,康太后居然有些脊背发寒,但她很快强打起精神来:“难道不是么?我儿天潢贵胄,能娶她岑若都是她祖坟冒青烟了,如今还敢闹和离,让我儿丢丑。哪家男儿 不是三妻四妾的,她身为王妃只生了个女儿,我儿还让她好好地当着王妃,这难道还不算善待她?” 李玟:…… 他揉了揉眼角,果然,和脑子不清的人是说不通的。 康太后继续说:“官家就这么任由吴王和岑氏和离了?那可是他亲弟弟!” 李玟微笑:“是大宗正的意思。” “天啊,还有天理么?大宗正身为我儿的长辈,都不帮他做主。”康太后唱念做打,一套组合拳下来,结果根本没人接茬。反而是太上皇看得津津有味的:没办法,活动空间就这么大,就当看戏好了,别说,这个康氏演技不太行。算了,也没得挑,忍忍吧。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77节 “本宫要官家给吴王做主!”康太后威胁道,“否则本宫就出去揭穿他的真面目。” 李玟根本没把她这威胁放入眼中。 又是太上皇“指点迷津”:“你想什么美事呢,消停点吧。你看看咱们像是出得去的样子么?” 康太后:…… 她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一国太后的端庄:“这日子没法过了!” * 秦严和长孙令听说了康太后闹事,也只是一笑置之。 秦严还说呢:“不过是儿子和离,就能发愁成这样。日后吴王论罪之时,老太婆岂不是要一命呜呼?” 长孙令:…… 秦严托着下巴:“朕可真是太善良了,提前让人将话传给他俩,也算是循序渐进,不叫他们一下子知道个大的。” 朱银赶紧跟上:“官家说的是。他们虽然不仁不义,但您一向是孝敬他们的,还有这份善心,谁又能不感动呢。” 长孙令看着这主仆二人,原来他们是如此投契,怨不得当时文皇帝将朱银拨给了秦严,想必就是看中了朱银的这份性情。 秦严继续道:“感觉朕最近一直在做好事。”眼睛偷瞄妻子。 朱银:“可不是嘛。” 长孙令捂脸:真的够了。 吴王这个坏爹的名声烂透了街头巷尾,与此同时,某位国公爷的名声再次传遍长安。这倒不是他故意的,而是英国公为了给女儿睡前讲故事,存货已经严重不足,他自己又没有时间亲自来写故事,干脆一掷千金,包了几个出了名的说书人,专门给女儿写故事。 昔日前朝有位王爷为了妻妾,专门雇了个戏班子来写戏本子,让她们高兴。今有英国公为女儿雇人写童话,让女儿高兴。 写书人们拿了银子,自然是费心费力地创作,只盼能写出更多符合英国公父女心意的故事,到时候就能拿更多的奖励。他们忙了这头,自然就无法接其他的创作了。偏偏这些写书人在之前都有没完结的话本子,都在书铺里连载中。 就好比这几个人中最厉害的一个,叫“寒山居士”的,是个专门写清官破案的写书人。他开创了一个系列,叫《诸大人断案记》,如今已经出到了系列九,在第九本中,诸大人才刚刚为官不久,年方二十三,可见之后还能写很多个系列。读者们却是不嫌烦的,盖因寒山居士文笔犀利、故事精彩,每一个系列都写得极为动人,让读者们欲罢不能。 最过分的是,寒山居士每本书的最后一章回都会留下悬念,激得读者们经常写信到书铺去催下一本。 如今寒山居士被英国公包了去写那劳什子童话,那谁来负责《诸大人断案记》?书铺老板没奈何,只能将实情说给了读者们听。 读者们肯定不干啊,但人家寒山居士又不是卖给了书铺的,只是合作关系,如今他弃坑而去,一心只奔着钱,读者们也拿他没办法。 好在寒山居士也有点良心,对外广而告之:我还是会回来的,《断案记》第十本很快就要出来了,只不过最近在忙而已。 这才让读者们心里好受了许多。不过经过这么一发酵,全长安都知道了英国公花了大钱雇佣写书人给女儿写童话。 呜呜呜又是为父女情深落泪的一天。 英国公这样的阿爹,谁不想要啊! 再想起前阵子吴王爆出来的黑料,吴王和英国公站在一起,简直高下立判啊。 老百姓私下底都说,吴王真应该给英国公提鞋才对啊! 第69章 英国公的好名声和吴王的坏名声居然暂时被捆绑着了。要其他当爹爹的来说呢,吴王也是真倒霉。 不过也不怨他,谁让他来长安不久呢,他常年在封地上,哪里知道出了卢行溪这么一个好爹爹。英国公不仅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而且对这个女儿又珍重又疼爱,比起之前那话本子《苏府女儿如珠似宝》里的一个爹和七个兄长疼爱女儿还要疼爱。 吴王不明内情,到了长安,又对妻女做出那等事来,这不就正好撞枪口上了吧。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跑去偷偷问卢行溪:“国公爷,您这雇人写童话的事闹得那么大,是不是有心贬抑吴王?” 卢行溪立刻肃容:“胡说什么。我还奇怪呢,怎么些许小事就闹得那么大。” 和吴王这种人渣父亲比,他还嫌晦气呢。自古英雄惜英雄,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那才叫比较呢。和一个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来比较,简直是太晦气了。 来问的人也自讨没趣,心道,谁让你一掷千金,花了那么多钱呢。又一想,人家英国公府底蕴深厚,这点钱估计也算不得什么。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吴王府上。吴王果然闻声大怒,居然有人拿他和卢行溪作比?是,卢行溪确实小有能力,出身也不错,大周唯二两家国公之一,但也就那样了。和自己这个亲王,又如何能比? 怎么现在长安的风气这么恶劣啊!和离在他们眼中都是轻轻松松、随随便便,反而是谁当爹当得好,也要拿出来比较。他就搞不懂了,这到底有什么好比较的?难不成当爹当得好,还能给他升官? 吴王在府里发了一通脾气,到底是不敢找卢行溪的晦气。毕竟人家现在也算重臣,很得官家器重,还有外戚的裙带关系,他可是知道他皇兄的,他这个亲弟弟还比不上卢行溪这个连襟呢。 前有国公饼风靡长安,后有一掷千金包说书人写童话,如今啊,英国公爱女的名头更加响亮了。老百姓也是奇怪,他们就喜欢听这种朴素接地气的贵族故事,多新鲜哪,多像我们老百姓啊!虽然我们不能一掷千金,但我们爱孩子的心,和国公爷是一样一样的! 卢行溪当然也知道百姓们没有恶意,于是也没有多干预什么。花了钱果然就是不一样,几个写书人不到一天就呈上了几个故事,主打一个“包君满意”。卢行溪在审稿的同时,这群写书人还在继续创作中。 他们住进了英国公府内,相当于英国公雇佣了他们,这里的创作环境也比较好,衣食无忧,于是灵感就爆棚。 经过卢行溪的筛选,很快,寒山居士的《三崽走天涯》就脱颖而出。一棵桂花树成了精,到人世间磨砺,途中还遇见了一个江湖世家的小女侠、一个朝廷官员的小公子,三个小崽崽结伴闯荡江湖。小桂花天真可爱,小女侠武力担当,小公子智商担当。三个人分工合作,一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卢行溪看得堪称津津有味,第一章 已经结束,他又立刻翻到了第二章,三个小崽崽结识之后还颇有些生疏,小桂花时不时就会露出本体,两个小崽崽找不见她,还会有些着急……笔触温馨可爱,浑然天成,就连卢行溪这种大人都觉得趣味盎然,给萤萤看,肯定会更加精彩的。 咦,第二章 末尾他们几个就碰上了一桩人命案了? 卢行溪正要看下去,就翻完了:…… 他皱着眉头,让人请来了寒山居士。寒山居士是个洒脱的年轻男人,经过他调查,还是个举子,只是中举之后就没去考下一关,一直原地踏步。一开始卢行溪问他原因的时候,他还振振有词呢:“为官哪有写书有意思。以我之能,做官未必有益于百姓,写书却说不定能留名呢。” 他就是喜欢让自己的故事被众人看见,这也是“立言”的一种嘛。虽说小说家是下九流,但这是他的兴趣爱好,千金都换不回的。《诸大人断案记》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天资和文采,广获好评呢。愿意来英国公府创作,也有些感动于英国公的爱女之心呢,顺便积累一下素材,写完《诸大人断案记》的许多个系列之后,他还准备再写一个亲情为主的故事。 卢行溪问寒山居士:“第三章 呢?” 寒山居士虽然是客居英国公府,但不卑不亢的,他见多了英国公这样的读者了,别看他表面看着挺淡定的,实则心里急得很呢。“回国公爷的话,在下正在酝酿中。” 卢行溪眼角一跳。他一点也不急,不就是这个故事精彩了一点么:“人命案能不能写的别那么吓人?我是读给小女听的,不是给我这个年龄的人看的。” 这个寒山居士也真是的,老毛病真是改不了,写破案小说写顺手了,居然还带到童话中来。 寒山居士想了想,最后点头:“可以。命案少点,别的案子多一点。” 别的案子?卢行溪有些狐疑,那不是坑蒙拐骗?这些东西,这么早就让萤萤接触,真的好么?转念又一想,这故事其实问题不大,让萤萤知道一些人心难测,对她将来好。 按照故事的进度,他每天都要读一章,所以寒山居士要保障每天都提供一章出来。卢行溪问他搞不搞得定,寒山居士一脸骄傲地表示没问题。 卢行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先生要是写得快的话,可以先拿给我……咳咳,审阅一下。”毕竟是要给孩子看的嘛。 寒山居士露出“懂的懂的”的脸色。其实这位主子才还挺好伺候的,也没有太多的要求,虽然说是定制,但还是给了他很多发挥的空间。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非常好,他有很多脑洞都可以付诸实践了。 卢行溪最后还多嘴问了一句:“先生的故事写到最后,这三个崽崽之间是什么关系?” 目前看来,三个崽崽都是纯洁的友谊,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写到他们长大。这小桂花是男是女,也没有提,好像就说是小精灵来着。 寒山居士露出了警惕的神色,难不成想套他的大纲?很快就缓和脸色,对面的人可是英国公,上朝还忙不过来呢,哪有空来套他大纲。再说了,他又不是他的竞争对手,而是他的金主。 于是他指点江山,说起了他的奇思妙想:“国公爷请看,我是这样设计的。”他顺手就在纸上写出来,“剧情大概是这样这样这样……至于感情,我最后打算让小女侠和小公子互明心意,小桂花是从旁感受到的那个,她也很为她的朋友们高兴——” “打住打住!”卢行溪听到这里就连忙喊停。他一脸严肃地建议寒山居士:“先生,他们三个小崽崽本来是纯洁无瑕的友情关系,现在这样,你不觉得变质了吗?我建议还是不要写超出友情之外的东西了。” 寒山居士不解:“变质?”他忽然想明白了似的:“国公爷放心,当然不是长大了就忽然两情相悦了,我的设计是这样的,在早期我就埋下伏笔——” “不不不不。”卢行溪的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我看他们三个一路友情明明就很好嘛。你这样搞特殊,搞得小桂花显得很多余啊,明明三个人都是主角,现在小桂花就没位置了。” 寒山居士还当他在和自己探讨剧情,更加心神激荡起来,声音都变大了:“话可不能这么说。小桂花的定位完全不输给另外两个人,她可是唯一的桂花树成精啊!难不成,国公爷就非要让小桂花插入他们二人之中,变成庸俗的三角关系?” 这可不行啊。这不符合他心中感情的标准啊。要是国公爷非要这样,在金钱面前,他很难保持自己写文的节操啊。 寒山居士皱着眉头,卢行溪干脆实话实说:“故事是读给我女儿听的,不许有任何友情变质,你明白么?” 噢,原来如此。寒山居士脑袋瓜又灵活起来了:“那我写两个版本,一个版本您读给令爱听,另一个版本我放到外面去卖,收益都归国公府如何?” 他敢保证,一旦拿出去卖的话,这有圆满大结局的《三崽走天涯》一定会爆火的!就和曾经短暂出现过的《偏心爹爹恶毒哥》一样!寒山居士虽然也成名许久了,但是他的《诸大人断案记》是长篇,往往追不到头。不像是一本完结就可以摆烂的,《偏心爹爹恶毒哥》就属于那种短、快、爽的故事,他也要创作这种故事,让短篇和长篇的舞台都插上他寒山居士的大旗! 卢行溪微笑:“你觉得行么?” 寒山居士打了个寒颤:“算了算了。”呜呜呜给国公府创收,国公爷还有意见。 他哪里知道,卢行溪心中始终有个隐痛:他非常担忧女儿和几个臭小子的关系,决不允许他们偷偷地变质了。若是让萤萤接触了不良话本子,那岂不是他的苦心全都打水漂,还是自讨苦吃? 除了寒山居士写的这个之外,其他几个写书人也都有所突破,但卢行溪不是太满意,都不如《三崽走天涯》的立意好,因此又请他们继续写。写书人们就继续改呗,反正好吃好住还有工钱。国公爷还说了,寒山居士的那个故事可以讲挺长时间的,所以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卢照雪当然也知道家中来了几个写书人,都是阿爹请回来写故事的。她和小伙伴们的“长安六侠”也是写故事的,同行相逢,她当然也很是好奇。等晚上阿爹给她讲故事的时候,她听得格外认真。 听完了一章,她还兴致勃勃的:“阿爹,下一章呢,下一章呢?您继续啊。” 卢行溪看着手中仅剩的存货,抵不住女儿的撒娇,又读了一章。 卢照雪听得津津有味,还带解读的:“这写的好好玩呀!”又催促她阿爹读下一章。 卢行溪摊开手:“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卢照雪嘟嘴:“肯定是阿爹骗我。” 卢行溪只能拿自己的人类身份来保证:“骗你是小狗。先生今天才开始写第三章 呢。” “好吧。”卢照雪信了他。哎,只能等着明日的那一章啦。明天什么时候才能到呀。 卢行溪擦了擦冷汗,走出萤萤的房间时,望着苍白的月色,才想起一事:怎么回事?没花钱雇人的时候,我为手里没存货而感到空虚;怎么现在都花钱了,我还是那么空虚呢? 第70章 第二日。文章课上的徐先生正好请学子来说一说自己最近的见闻,这也是极为锻炼孩子的说话能力的。 卢照雪恰好就被点到了。她也不慌,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我今天要讲的,是我昨晚睡前阿爹说的一个故事。” “哇!英国公还给萤萤讲故事!” “我阿爹从来不给我讲故事!” “我不用阿爹讲故事,他来哄我睡觉我都心满意足了。” “呜哇,怎么萤萤就有这么好的阿爹啊!” 卢照雪的故事还没开始,底下的小崽崽们就议论纷纷起来,徐先生一脸黑线,只能一再整顿纪律:“你们就不想听一听,萤萤的这个故事说的是什么么?”这才让这帮小崽子安静下来。 卢照雪擅长讲故事,因为她阿爹讲的绘声绘色,而她一贯很会模仿。因此,这一段小桂花、小女侠和小公子相遇的情形,从她口中说出来,简直让小崽崽们如痴如醉的。他们仿佛真的看见了一个可可爱爱的小桂花精、一个冷脸傲娇的小女侠、还有一个热心肠的小太阳小公子。 他们相遇的时候,小桂花蹦出来差点把小公子吓坏啦,还是小女侠强装镇定,才拉住了小公子。 卢照雪硬着头皮讲完了第一章 ,见小崽子们一脸兴趣,想到昨日的自己,懂的都懂,她赶紧将剩下的第二章也讲了。 就是这样也还没完,她明明都说了“故事到此结束”,同窗们还是不依不饶:“还有么还有么?” 就连徐先生也听得频频点头,满脸兴味,完全不像个大人模样。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78节 卢照雪:…… 她可算是懂她阿爹昨日的感受了。 摇了摇头:“没有啦,没有啦。阿爹就讲到了这里。” 哎。小崽崽们没奈何,都有些小失望。 等卢照雪下台后,徐先生这才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他大大地夸奖了卢照雪的语言能力,说她的故事精彩极了。 下课之后,不少小崽崽都围到了卢照雪身边,问她:“萤萤,我听我阿娘说,这故事是你阿爹雇人写的,对不对?” “我也听说了,我也听说了。” 卢照雪当然不会撒谎啦:“是的。我阿爹每晚都要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之前的故事都是他自己挑的,但最近他太忙啦,有点挑不过来,干脆就请人来写他满意的故事。” 有人感觉酸溜溜的:“萤萤,不只是你阿爹满意吧,你也挺满意的吧。” 卢照雪点头:“这个故事叫《三崽走天涯》,现在故事才刚刚开始呢,我感觉还要写很久呢。我也可以听很久的故事啦。” “哇!”小崽崽们都羡慕不已。 就连秦晔、秦曜这身份最尊贵的两兄妹,听了都觉得心生羡意。小姨父对萤萤也太好了,他不仅愿意花钱,还愿意花时间,又是挑故事,又是讲故事哄她睡觉。他们的阿爹嘛,倒也不算坏,在花钱这方面也很舍得,毕竟君王富有天下嘛,只是不大乐意花时间陪伴他们。 阿娘倒是好很多,没有阿爹那么讨厌。 秦晔小声在兄长耳边道:“我看在阿爹心目中,阿娘第一,他自己第二,我们只能排第三。” 秦曜摇了摇头。 秦晔狐疑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秦曜字正腔圆:“阿娘第一,自己第二,妹妹你第三,我最后。” 秦晔:“……”她拍了拍兄长的肩膀聊做安慰,又说:“可是在小姨父眼里,肯定是小姨和萤萤并列第一,他自己第三的。” 秦曜也觉得差不多是这样的排位,哎,没办法,同人不同命啊。萤萤的阿爹就是那么疼她,愿意给她花时间,那才显得可贵。因为对他们这种出身来说,给钱并不是什么难事,要比就比最难得、最罕有的那些,那就是时间了。无论是他阿爹身为官家,还是小姨父身为三司副使,都是大忙人,可是怎么小姨父就能忙里抽闲跑去给萤萤挑故事呢。还不是阿爹不行!哼! 兄妹两个回宫之后,都一脸不高兴。长孙令来带女儿练腿脚功夫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两个情绪还没下脸呢,这倒是挺稀奇,上个学还能上出一肚子气来了? 长孙令左手提一个,右手提一个,“怎么了这是?” 秦曜是哥哥,一向又好脸面,自然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和妹妹都在羡慕人家萤萤。 秦晔却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一家人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更何况是她最爱的阿娘。她就是要把她的委屈说出来嘛,萤萤都说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她秦晔小公主不需要吃糖,但她想让爹娘明白她在委屈什么。 “小姨父给萤萤一掷千金,雇了好多厉害的写书人,写的故事可好了。小姨父还每天晚上都给萤萤说故事,哄她睡觉。”秦晔的嘴撅得老高,“阿爹不如小姨父远矣!” 长孙令一听,原来是这事。她觉得有些好笑,一时间又愣了愣:明明是小女儿的合理需求,她为什么会觉得好笑呢。灼灼这么勇敢地表达了自己,她作为母亲,难道还要取笑她么。 “灼灼放心,阿娘也给你说故事哄你睡觉好不好?”长孙令笑了笑道。 秦晔的目的才不是这个呢:“我要阿爹给我说故事!” 长孙令倒不生气,只是奇了:“怎么非要阿爹不可?” 秦晔还振振有词呢,可见这些怨言早憋在她肚子里许久了,只是今日不吐不快:“阿娘每日也要带我习武,有花时间陪我。反而是阿爹,简直是坐享其成。哼!” 长孙令失笑。灼灼说的确实没错,秦严这个阿爹当得未免也太轻松了些,怀孩子不用他怀,生出来他也老偷懒不陪伴孩子,好家伙,这是要她一个人丧偶式教育啊?阿质说的没错,男人就是不能惯着,否则长期发展下去,丧偶式教育教出来的孩子多可怕啊。 “走,阿娘带你找阿爹算账去!”长孙令牵起女儿的手,又见儿子在那探头探脑,显然也是想要加入其中,将儿子的手一并牵了,三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太极殿。 秦晔尤其高兴:阿娘肯给她做主诶!哼,看这一次惧内无比的阿爹,还有什么话可说! 太极殿。 秦严忽然感觉自己的背有点凉:“朱银,是不是冰盆放多了?” 朱银看了看:“回官家,没有啊。” 秦严正纳闷呢,就见皇后带着一双儿女过来了。他忍不住露出一个笑脸:“你们来了。” 长孙令不说话。 秦晔倒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阿爹,少嬉皮笑脸的!好好听我说。” 秦严:? 嬉皮笑脸的亲爹立刻收起笑脸,将女儿提了起来:“反了你了,怎么和爹爹说话的。” 秦晔势必要和亲爹的恶习作斗争,反正她现在已经将亲娘和亲哥这两个同盟都争取过来了,阿爹才是被孤立的那一方,如果他不识趣的话,休怪她这个做女儿的翻脸无情! “阿爹,你看看你,下朝之后,批完折子,明明还很多空闲时间嘛,也不知道为我和哥哥做点什么。” 面对女儿的指指点点,秦严颇有些莫名其妙的:“做点什么?” 秦晔一腔正气:“你看看人家小姨父,闲着没事就给女儿挑选话本子,下了值还要去接女儿下学,甚至还请专门的写书人,比如那出了名的寒山居士,都被小姨父请了来,给萤萤写故事。不止如此,小姨父晚上还给萤萤说故事,哄她入睡。” 她看向秦严,痛心疾首:“阿爹啊阿爹,我不求你和人家小姨父一样,事事做到完美,好歹学到人家一两样好的,成不?” 秦严:…… 好家伙,又是卢行溪惹的事。他就知道,凡是和卢行溪有关的,他就该提高警惕了。上次阿令为着卢行溪的事就说过他,现在女儿又来。他凤眼瞥向儿子,儿子虽然没出声,但也一脸认同,看来他们两个孩子是一伙的咯。 没关系,我还有阿令啊。就算所有人都不懂我,阿令肯定能懂我的。 秦严给长孙令递去“帮帮我”的嘴型。 长孙令点了点头,给秦严送去安心的眼神,下一刻却严厉地看着他:“阿严,你看看你这个阿爹,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秦严:…… 泪,炸了出来! 不是,怎么回事啊。今天都来说我不好。秦严心里有些委屈的,被儿女说还在其次,最关键的是阿令,她也觉得我不是好爹爹。 自古以来,都是爹娘说“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好叫家中儿女懂事上进。怎么到了他们家中,就变成“别人家的阿爹”啊!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秦严委屈,秦严还不敢说。现在他们娘儿仨表了态,就连儿子秦曜也说:“阿爹得向小姨父见贤思齐。” 秦严心里撇了撇嘴,只好说:“好,阿爹从明天开始改,就从睡前故事开始好不好?” “好!”秦晔和秦曜都弯弯眼睛。 长孙令也满意地点点头:到底还是有救的。 秦严等长孙令带着儿女去练功后,赶紧把朱银叫了进来:“现在,立刻,马上,去把那《三崽走天涯》的话本子买回来!” 朱银知道事关重大,刚刚官家的怂样他也是亲眼所见,立刻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他过来禀报:“官家,那话本子还没开始卖呢。奴才派人打听过了,那是英国公请回家里的一个先生写的,才写了没多少呢。”所以萤萤小姐才说得出来。 他出主意:“要不奴才再去书铺买点其他好看的话本子回来?” “不行,就要这个!”秦严记得闺女和儿子都说这个桂花树成精的故事特别好,他一定要让他们满意,决不能再让他们说他这个阿爹不争气! 秦严踱步来踱步去,最后灵机一动:“朱银,宣英国公入宫。” 第71章 朱银跟了秦严有快三十年了,他这个主子有什么主意,他一摸一个准。此时听到这个,就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这是要摘人家英国公的桃子了。到底良心过意不去,他委婉地劝道:“官家,还是不必如此吧。奴才看书铺里,卖得好的话本子也有很多的……” 秦严却一脸凝重:“朱银,这已经不是买不买得到书的问题,而是事关为人父亲的尊严问题。” 萤萤可以有的东西,灼灼和阿大怎么可以没有! 话都说到这了,朱银只得赶紧派人出宫宣英国公。 卢行溪这时候确实正在衙署呢,他得赶紧忙完今日的公务,回到家还得先审稿呢。嘿嘿,第三章 也不知道先生写得怎么样了。卢行溪摩拳擦掌,很是期待。想到乖女儿今日出门前还提醒他去提醒先生记得写,他就忍不住软了心肠。 见宫中来人宣他,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最近三司并没有什么重大事务值得官家私底下一见啊。他哪里知道官家觊觎他家的话本子啊! 到了太极殿,见秦严一副常服打扮,心里就有些惊讶,看来今日不是谈政事,而是随便聊天了。行吧,姐夫有召,自当舍命陪君子。 “微臣参见官家。” 秦严满脸笑容:“你我连襟,何必多礼。行溪啊,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和阿质妹妹吵架,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卢行溪不太情愿地回想当时的细节,但见秦严都已经提出来了,也只能道:“是姐夫你。”出的馊主意。什么苦肉计,阿质一眼就看穿。 “在你和林裴之间,朕又选了谁?” 卢行溪心里越发警惕了:“姐夫说选我。”虽然当时官家的发言颇有些中二,他这个姐夫的立场实则也无法影响阿质的选择,但不管怎么说,姐夫确实是够义气的。 秦严合了合手掌:“那就是了。那如今姐夫有疑难,你帮不帮忙?” 卢行溪其实觉得没有什么疑难是需要他这个小小三司副使来解决的,如果官家自己都搞不定的话。但他还能不给秦严面子么:“姐夫说来听听。” 秦严心里撇了撇嘴:哼,不老实!就这时候还有所保留,不肯给个准话。 “朕听说,你给萤萤找了个写书人,写了本什么《三崽走天涯》是吧?”这是确认。 卢行溪还当是什么事呢,忙点头:“是啊。”没想到自己爱女儿的名声都传到姐夫这来了,这真是,这真是……怪叫人心里得意的。 秦严也满意地点点头,承认就好。“听说那写故事的寒山居士已经住在你府上了,每日都有新的一章出来。这样,朕每日都派个人,到你府上去拿最新章,再多抄一份就行。” 卢行溪:??? 不是吧,原来姐夫你是来摘桃子的啊。你脸皮怎么那么厚啊。 卢行溪不太想干:“姐夫,这可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人和故事,您若是想给灼灼和阿大说故事,您也自己挑呗。”干嘛拿我的成果啊!卢行溪一猜就猜得到,定然是萤萤在幼学里说了这个有趣的故事,那什么桂花精的活泼肯定吸引了很多读者。灼灼和阿大肯定也会被故事俘获,回来和姐夫那么一说,姐夫就动了歪心思了。 啧啧,真够坏的。先前还和自己拉关系呢。 秦严主打一个“拿来主义”,绝对不肯放弃投机取巧:“妹夫,这《三崽走天下》实在写的太好,灼灼、阿大他们都喜欢,你就送一份入宫,到时候萤萤也有人和她一起讨论剧情。”他眼珠儿一转,“朕可以给钱。” 这样行溪就是不花钱得到故事,而且送入宫也不需要花他英国公府的人力,秦严这边派人解决快递问题。 卢行溪撇了撇嘴:他根本不缺这点银子好么。本来是他给闺女的心意,现在好了,闺女不是独一份的了。他其实心里已经有几分愿意了,到底姐夫也有些诚意,不是强取豪夺,“钱不是问题。你等我回去问问萤萤的意见。” 秦严心里也了悟:他大概知道行溪在意的点是什么了。遂笑容满面:“好好,这自然可以。本就是你给她找的故事嘛。” 于是萤萤就被爹爹问了这个问题:“你姨父也想给灼灼他们念故事听,看中了咱们这个《三崽走天涯》,你愿不愿意让你姨父每日都派人来取一章?相当于送一份入宫,你这就不是独一份了。” 卢行溪说的足够清楚明白。他打定主意,就算是萤萤不愿意,他也会和秦严说是自己不愿意的,他们连襟之间博弈结果都是大人之间的事,就算姐夫真要记恨,就朝着他这个妹夫来吧,不要对着萤萤发脾气。萤萤到底还是挺敬重姨父的。 卢照雪没有大人之间的那些弯弯绕绕,立刻就说:“这有什么的。我愿意呀。”今日她在梅花堂就看出了,全堂同窗都挺喜欢这个故事的。当然,她以后也不可能天天有机会和时间给他们讲后续,小崽崽们过几日可能也忘了,但既然姨父都提了这个请求,显然是阿姐他们也有需要嘛。 卢行溪不意女儿竟如此慷慨,一时又觉得自己这个大人反倒是不如女儿了。他舒了一口气,“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卢照雪还说呢:“阿爹,等寒山居士将这个故事全部写完了,能不能拿去书铺印出来,让更多的人都可以看见这个童话?” 她是真的觉得这个童话写的挺好的,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嘛,她希望到时候她的朋友们、同窗们、同龄人们都可以看到这个故事。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79节 既然是女儿提出了,“阿爹答应你。”卢行溪想起了之前寒山居士本人也很想这个故事能够被印出来,不管他是不是为了成名,现如今他都要满足女儿的意思,“正好咱们家自己也有书铺。” 卢照雪愣了愣:“我们家也有书铺么?”早要是这样的话,之前的《偏心爹爹恶毒哥》她也弄一点放到自家来售卖啊,也不至于只有致远书铺和春来书铺赶上了好时候。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嘛。 卢行溪笑眯了眼:“是呀。阿爹听说你们写书之后,就买了一个书铺下来。以后你们要是还要写,也可以放到咱们家的书铺来,也方便你。”他反正是不为了赚钱,只是为了女儿行事方便。 卢照雪又哪里听不出来卢行溪的这个意思呢。她笑着道:“多谢阿爹。” “不用谢。”卢行溪抱起女儿,“咱们去练功吧?晚上就又有新一章了。” 卢照雪心里暖暖的:“好~” 卢照雪这里应了下来,卢行溪当然也不会拖延,当天就让人送了一份第三章 入宫。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在和长孙质抱怨呢:“姐夫简直是伸手就来,哼!” 长孙质也是奇了:“你当时怎么不对姐夫说呢。” “我都已经婉拒了,姐夫还是不松口。涎皮赖脸,我却不过。”卢行溪没好气道。 “那就是了。”长孙质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发,“好了。灼灼和阿大不也是我们外甥?你一向喜爱。” 卢行溪嘟了嘟嘴:“我也就是看在他们面子上,才不是给姐夫面子呢。” 长孙质展颜笑了。她觉得姐夫的这一行为特别像一个表情包。“fine,mine.”代入卢行溪本人,确实有点子心酸搞笑哈。 “还敢笑话我!”卢行溪隔着被子收拾长孙质。 同一个夜晚。宫里。 听朱银说卢行溪让人送入宫来了,秦严不由喜上眉梢:太好了,今晚有的交代了。现在时辰还早,他虽说不太关心孩子,但还是知道孩子几点睡觉的,这个点,灼灼还在写课业,阿大应该也是。 秦严于是自己看起了这第三章 ,不过一千字,他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末尾,还意犹未尽。于是抓住刚才喜欢的片段又重新看了一遍。 嗯,又忍不住看了第三遍。 “哎。”秦严放下纸张,颇有些不舒服,“怎么不顺便将第一章 和第二章一起送进来?”第三章都写到小桂花“撒谎”骗两个人类幼崽了,没有前情,秦严有些接不上。心里也更是期待他错过的那两章,也不知道有多精彩呢。 秦严唏嘘不已,打定主意明日就让卢行溪送来。 朱银见到了英国公的惨状,到底要为他说句公道话:“这不是要给公主和皇子讲故事么,他们在幼学都已经听萤萤小姐讲过前两章了。” 秦严一个眼神杀过去:“朕说的是朕。” 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呢。他不也没看过前两章么?真是的。 朱银:…… 那您也是挺可怜哈。 拿着这稿子,秦严有了底气,先去找了他的皇后:“看看!朕找的故事!” 长孙令正巧闲着,翻看了两页,才狐疑道:“这不是今日灼灼他们说得什么《三崽走天涯》么?你从行溪那顺来的?” 秦严:…… 他摸了摸脸:说“顺”多难听呀。 “行溪主动献上来的。” 秦严厚颜无耻,长孙令却是一贯了解他的:“我信你个鬼。” 秦严说:“我们两个孩子,只有一个爹爹,怎么分?”他的意思是,要不他去给灼灼讲故事,阿令去给阿大讲故事? 孩子们都大了,两个儿女早就不是一起睡了,都有自己的宫殿。 长孙令看着这个偏心的爹:“你想得美,怎么不是你给阿大,我给灼灼?” 秦严耍无赖了:“那待会让他们自己选,想要爹爹还是娘亲。” “行。”长孙令等着看他的笑话。 果不其然,吃饭的时候秦严把这事一提,秦晔和秦曜两个小崽崽都坚持要阿爹讲故事:开玩笑,平日里阿爹就偷奸耍滑的,现在还想偷懒。不行不行不行! 秦严小心翼翼道:“那你们的意思是?” 秦晔早就想好了:“阿爹,你先给我讲完,哄我睡了,再去给哥哥讲嘛。或者轮流。总之每天都要讲故事。” 秦曜点头:“妹妹说得对。” 秦严恍若被砸了脑袋:…… 那岂不是说,他每天都要重复讲两遍? 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更累了。本来下朝后吃完晚饭,就可以和阿令风花雪月了,现在还要带娃,还一带就是两个。 身为两个孩子的父亲,秦严觉得自己好累啊。说一千道一万,这个给孩子讲故事的渊源在哪里呢。还不是那该死的卢行溪起的头! 英国公府的卢行溪狂打了几个喷嚏。 第72章 长孙令成功看了秦严的笑话,总之这小子休想推卸责任。带两个孩子怎么了,之前不也为两个继承人有的挑而高兴么,怎么这时候就嫌累了? 秦严故意道:“你们不想听阿娘讲故事么?” 秦晔和秦曜对视一眼:那还是算了吧。阿娘适合教他们习武,讲故事的话,可能不符合阿娘的性格呀。之前他们听过一次,阿娘自己说的起劲,就忘了他俩了。 但是,高情商的他们是懂得拒绝的。 “阿娘平日里已经很辛苦了,阿爹你怎么回事,一点都不知道心疼阿娘。”秦晔指责她不懂事的阿爹。 秦曜也有样学样:“就是就是。我们只会心疼阿娘。” 长孙令一脸动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还是灼灼和阿大会心疼人。不像秦某。” “秦某”:…… 他有些无辜地看向长孙令,谁知那人根本不搭理他。他的委屈谁能懂! 秦晔和秦曜兴高采烈:看到阿爹吃瘪,他们就高兴。谁让阿爹平日里总是那么“不合群”,他们非要扭一扭阿爹的性子不成! 不过,秦晔到底是心疼阿爹的。用过晚膳之后,秦晔拉着秦曜的袖子道:“哥哥,待会不管阿爹的故事讲得好不好,我们都要捧场哦。” 秦曜含笑回应:“那是自然。”打一棍子还得给一甜枣嘛,没想到这道理先给阿爹用上了,嘿嘿。 临睡前,秦严果然先到了秦晔的宫里。秦晔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她阿爹过来给她盖上被子,见女儿乖巧模样,秦严也觉得心头一软。 “躺好。阿爹开始讲故事了。”秦严手上拿着稿子,讲述着第三章 的故事,“却说……” 秦晔咂咂嘴,阿爹讲故事怪没意思的,还没有萤萤讲得好嘞。但不管怎么样,她不能打击阿爹的信心。听他讲完之后,秦晔卖力地夸奖:“阿爹讲的真好!不过还可以更好哦!” 秦严面带微笑,给她掖好被子:“乖女儿,睡觉吧。” 秦晔知道亲爹还得往哥哥那边走一趟,她是个贴心的妹妹,不会霸占阿爹不放的,于是乖乖点头。 秦严走出去以后,才反应过来:什么叫还可以更好? 他心里不是滋味。走到阿大的宫里时,已经有些认命了。同样的故事,他又重复了一遍。秦曜听得比秦晔还要认真,对他来说,阿爹甚少那么亲近的时候。他其实也看得出来,妹妹虽然总是说爹爹不怎么关心他们,但实际上爹爹还是更关心妹妹的,在爹眼里,妹妹肯定排在他跟前。他虽然不吃醋,但也很珍惜像今天这样的时刻。 秦曜听完了,还笑着道:“谢谢阿爹。我睡着了。” 秦严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可今日竟然觉得暖融融的。他也给儿子盖了被子:“阿大快睡吧。” 轻手轻脚地出了宫殿,又嘱咐宫人动作轻些,守夜的宫人得认真点,才离去。 回到景阳宫,秦严抱着长孙令道:“带孩子不容易啊。” 长孙令还当他又要抱怨两个孩子给他找事做,又听他轻声说:“咱们的一双儿女都很好。” 她弯了弯眼睛:“那是自然。” 秦晔兄妹这边哄得他们阿爹同意讲故事,也就沿袭了这个好习惯,此后秦严靠着不断的蹭妹夫便宜,拿到了最新话本,有时候看得比看折子还要上心,让长孙令也是哭笑不得。 为了弥补妹夫,长孙令又送了好些礼物给长孙质和萤萤母女两个。 英国公撇了撇嘴,到底是大姨子会做人,不像姐夫,简直是个混账! 却说王临回府后,他脑子里还在惦记着那《三崽走天涯》,也惦记着英国公又给萤萤讲故事的这回事,心里就有些酸酸的。这种酸酸的感觉在他阿爹忽然从身后拎起他说:“好小子,阿爹与你过过招!”时达到了顶峰。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阿爹! 王临其实心里已经麻木了。他要自己坚强一点,不能总是那么在意阿爹,要让他追子火葬场才行! 王将军今日也有些纳闷,儿子一声不吭地与他过完招了,一声招呼没打就回房沐浴去了。他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但是,管他呢。 他迟早会知道我这个阿爹的苦心的。 程秋迟也没有和她爹娘提起。原因无他,阿爹嘛,一向是个甩手掌柜,就算刻意跑到他跟前去说,阿爹也不会有多在意,说不定反而会转过头来指摘你。阿娘倒是十分疼爱自己,但是她实在不想再给阿娘多添一件事了。阿娘对她足够好了,她对阿娘一点意见也没有,只是在父女关系上意难平而已。 可程信到底还是从别的地方听说了这件事。英国公给女儿请写书人定制故事,而且还搞得那么大动作,人人都知道他英国公疼爱女儿,睡前还要给女儿说故事呢。 官员们纷纷撇嘴:哼,英国公,又是你这个显眼包! 他们心里大概是这么想的:这么久了,谁还没孩子似的?别人家的阿爹都不会像你这样,一会儿弄出一个国公饼来,一会儿又请劳什子写书人,整得好像全长安、全天下就你这么一个好爹似的。 你说说你,这是要干什么?把咱们这些当爹的都给比下去呗。 众爹爹们心里不满极了。我们明明也对自己家儿女不错啊,只是没有像英国公这般,处处显摆罢了。 回到家中,就连孩子们也有了些脾气,动不动就人家英国公对萤萤如何如何,骂了孩子几句,妻子也要来给孩子撑腰,还说孩子说得没错,是自己这个当爹的不太好。就连家里的老太太,也忍不住感慨:英国公这样的父亲自然是极好的。 骂得了儿女,骂得了夫人,还能骂老母亲不成? 官员们是憋了一肚子的气了。程信虽说和英国公合作过一次,但到底不赞同他这般纵容女儿。哎。不过这到底是人家家事。 这一日,几位臣子们吸取之前的经验,不敢在背后说人,而是约了几个同僚一起,在酒楼里吃饭。一边吃,一边又说起了家长里短,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英国公爱女如命出风头这事。 几位都说了几句,问到程信这里。程信当然要表明态度,自己和英国公可不是一个立场的:“英国公确实是显眼了一些,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实在太不像话了。”先前那个官员道,“我看,得让国公爷吃点亏。” 程信一听这个,赶紧劝道:“这说到底只是国公爷个人家事,他的为官我还是很佩服的,又何至于此呢?” 他还当同僚们是要算计英国公,阴他一把。到底是女儿秋迟的好朋友的爹爹呢,虽然关系有些绕,但程信自觉还是讲义气的。 “诶,程大人别误会。我们可不是这个意思。”那将军正是王临的父亲王将军,他也觉得英国公最近搞得太过分了,这可能就是王临对他不假辞色的原因。他还记得儿子之前气愤时说过“人家英国公从来不摔打萤萤”一语,虽说已经过了好一阵子,但他还记得。哎,儿子当时还肯和自己多说话,现在却冷漠如斯。 “我们的意思是,孤立英国公。让他知道,少显摆,多做事!” 程信已经有些微醺:“没问题。孤立他!” 只是孤立嘛。反正人家英国公也不需要拉拢我们啊,人家本就是重臣,能力出众的。 他们这群男人发完了牢骚,也不是当下就过去了的。于是卢行溪上朝之时,慢慢地就感觉到不太对劲。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80节 好些武将,似乎眼神不对劲;好些文臣,也看着气氛不对。 卢行溪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最近安安分分,好像也没做什么惹众怒的事吧。 唯一不嫉妒他的人,大概就只有徐子恺了。 徐子恺不仅不嫉妒他,反而还觉得英国公简直聪明至极,怪不得人家和闺女的关系那么好呢,原来英国公心有七窍,六窍都点在了家庭关系上啊。 他应该好生向英国公学习才是。 至于其他同僚对于英国公的态度,他当然也察觉到了。也知道是为什么,别人不像他,他是早就敬佩人家英国公在“做父亲”这件事上的成就的,也一心向他学习。可其他人,难免有些嫉贤妒能,心里不平衡,他们其实打心眼里就不觉得“做好父亲”有什么了不起的,自然也就不理解儿女们为什么这么羡慕卢家女儿。 徐子恺回家之后,先问了儿子:“阿翡,阿爹也给你睡前念故事好不好?” 徐翡:“……不用了,谢谢爹。” 他是真的不需要。 徐子恺还有些可惜呢:“那好吧。”他都准备又和儿子多一个父子活动啦!不过儿子不感兴趣,他也没办法。 徐翡虽然没接受,但他知道阿爹为何会这么说,心里也有些暖意。他阿爹也是很不错的。 卢行溪自己悄咪咪观察了几天,发现很多同僚对自己的态度都有些不对劲,还带着一些阴阳怪气劲,好几次,明明就看见几个人站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结果他一过去了,他们就又都不聊了。 卢行溪搞不明白,回府后也有些迷茫。 卢照雪在他身后拍他,他都没反应过来。 小孩儿身高不够,拍的自然是他的腰,卢行溪听到女儿叫他才转过身来。 “爹,你是怎么了?”卢照雪好奇道。 “乖女儿,阿爹问你一件事。”卢行溪想到萤萤一向聪明,人缘又好,说不定能给自己答案呢。“如果有一天,梅花堂的同学都变得怪怪的,还有些阴阳怪气。他们凑在一起说话,结果你一过去,他们就不吭声了。你觉得这有什么可能?” 卢照雪一听,立刻脱口而出:“阿爹,你这是被霸凌了啊!” 卢行溪:??? 第73章 卢照雪本来就见阿爹今日呆头呆脑的,和个呆头鹅似的,料定他肯定是自己的问题。再一听他这语气,肯定是帮自己问的嘛。还什么“梅花堂的同学”,她一听就明白,肯定是三司的同僚们给阿爹气受了。 简直岂有此理,她阿爹那么好,居然有人霸凌阿爹!在卢照雪的想象中,每每她阿爹跑去与人搭话,话题就自动中止,同僚们四散,徒留她阿爹一人在原地,凄凄惨惨戚戚。 她鞠起一把辛酸泪:“阿爹,苦了你了啊。” 卢行溪:…… 他强自嘴硬道:“阿爹又不是说自己。” 卢照雪没想到他心里包袱这么重,只好顺着他说:“对对对,你不是说自己。” 卢行溪瞅着她那小眼神,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你的意思是,故事里的这人,被同窗们霸凌了?” 卢照雪早在第一日上学之前,她阿娘就叮嘱过她:“萤萤,咱们去上学,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幼学里很多好孩子,但有时候,有些同窗的行为是不对的,他们可能就会伤害到你。当然,最重要的一种伤害就叫做学堂霸凌。” “霸凌分为两种,直接霸凌和间接霸凌,都不是好孩子应该做的事。直接霸凌……间接霸凌……” 卢照雪记性好,就将那日她阿娘的嘱托又说了一次,“阿爹,你——这故事里的人可能是被间接霸凌了啊。你看啊,他们分明是在孤立他嘛。他们虽然没有骂他,打他,但是性质是一样的啊,都很坏。” 她义愤填膺道:“走,我们去找他们算账!” 卢行溪一听她这么分析,就觉得有几分味道了。别看萤萤年纪小,这份见识人心的能力倒是随了她阿娘。他这个做人家爹爹的还要倒过来和女儿讨教呢。 听到她要去找人算账,心下就一暖,不过——对他阴阳怪气的同僚那么多,法不责众,他怎么好一一算账? 他好不容易把女儿安抚下来,告诉她那些人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后,卢照雪忍不住说:“难不成阿爹你没有在他们走后黯然神伤?” 卢行溪黑线:“?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最后,他再三保证,绝对没有萤萤想象中的那些画面,萤萤才放下心来。 长孙质回来,听说了这父女之间还有这样的事,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郎君也有这么一天。哈哈哈哈哈哈。要知道,卢行溪简直是大一号的卢照雪,父女俩是一脉相承的人缘好,极其有亲和力。反倒是长孙质自己,大概她就是所谓的高冷技术人才,反而不怎么有朋友,还是靠着搭上女儿的关系,才交到梁之语这个朋友。 卢行溪委屈不已,都这样了,阿质还看他的笑话。不过,他倒是想到了可以问谁:“待明日问过他之后,我就知道是什么原因了。”他就不信了,他卢行溪一向吃得开,怎么会落到今日这个境地。 长孙质不笑了,转过来问他:“郎君打算问谁?” 卢行溪故弄玄虚,摇了摇扇子:“山人自有妙计。” 自有妙计的英国公第二日就跑去找了徐子恺。毕竟他早就发现,这么多人里边,惟有徐子恺对他的态度一点变化也没有,就连程信这个曾经和他合作过的御史,都有些看他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的。 谁知道徐子恺一见他,就开门见山:“贤弟近来可是为同僚们的变化感到奇怪?” 他早就想和卢行溪说了,又担心疏不间亲,亦或是卢行溪自己没发现,这次见卢行溪来找自己,才确定他是真不清楚原因,那他当然要告诉卢行溪了。 卢行溪点点头:“徐兄知道原因?” 徐子恺点了点头:“其实就是因为,他们觉得你最近太显摆了,不仅是国公饼搞得人尽皆知,最近给你家萤萤花大价钱请人写书,也是显眼得很。” 卢行溪:“?”他不解的很,“我找我的写书人,难不成还得顾及他们的想法不成?” 徐子恺:“咳咳,主要是他们家中也有儿孙与萤萤他们一个幼学,自然就……” 好好好,这么说卢行溪可不就明白了,这些人都是窝囊废,自己不想着上进,居然还指责起他这个做得最好的人是不是故意显摆,什么人啊这是。 说句难听的,若是官家安排几个人去办事,有个人办的格外出色,难不成其他人都得怨恨他怎么办的那么好,把我们给比下去了不成?有本事你自己也上进,也知耻而后勇啊。什么玩意儿! 徐子恺见他脸色愤愤不平,心里也明白他的感受,忙安慰道:“贤弟不要担心,那些人都是庸人自扰。时间长了,他们自然能想通。”是他们自己并没有做好父亲的本分,而不是怨怪那个做得好的标杆。 卢行溪见徐子恺这样体贴,心里也有些暖,又说:“是啊,要是世上多一些徐兄你这样的人就好了。”看看人家徐子恺,不也没有吃味嫉妒呢,人家就挺好的,哎,这些人啊,在官场上嫉贤妒能也就算了,在为人父亲这条赛道上也嫉贤妒能,真真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时间又想起官家来。诶,姐夫也算不错了。 卢行溪弄清楚了缘由,心情自然就好了很多。哎,这可不是他卢行溪人缘不行,搞不好关系,完全就是这帮人自己的问题。 英国公绝不内耗! 徐子恺与卢行溪说完,心理也觉得舒服多了。不管了,英国公之前帮过他那么多,他和阿翡的关系有所缓和,也是托了英国公父女的福,他也看得出来,阿翡和萤萤玩得久了,性情也被带得活泼舒朗了很多,这是他这个为人父亲的乐见其成的。 当叛徒就当叛徒把。徐子恺心道,枢密使从来不怕别人说他。那些人估计也不会真的对英国公做些什么,最多也就是这样了。等过段时间,他们可能就忘记了,或是自己也醒悟过来,决心做个好爹爹。 卢行溪回家就与妻女说了这件事:“可算是破案了。原来这些人,以为我是故意这样卖弄的。” 卢照雪立刻就义愤填膺起来,奶呼呼的一张小脸都揉巴揉巴的了:“什么啊!他们也太坏了!自己不学好,还要怪别人太优秀!” 又安慰阿爹:“阿爹,我知道你对我的好都是发自真心的,才不是卖弄呢。”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长这么大,阿爹对她的诸多爱护,诸多珍重,又岂是外人能够明白的?他们不知道内情,只看到了英国公弄出了国公饼、还有一掷千金请人写书,就觉得英国公显眼包。 卢行溪心下很是受用,他闺女这么维护他,不枉他平日里对女儿那么好。“哎呀,阿爹的贴心小宝贝呀!有你这话,阿爹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呢。” 旁人的议论算得了什么。难不成因为他们多说了几句,在背后说长道短的,他就不对女儿那么好了?那不是傻瓜么。 长孙质也同气连枝:“哼,这些大人们正事不干,还有心思给你脸色。自己不上进,还想所有人和他们一样不上进。”合该给他们判零分才是呢。什么破爹! 卢照雪也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原以为这些爹爹们还有救,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不仅不见贤思齐,还如此恶劣,试图霸凌她阿爹。她真的会生气好么! “不行!我得去和同窗们说说,让他们好好管管自己的阿爹。”卢照雪越想越生气。 卢行溪忙劝下来:“萤萤,不要这样。” “阿爹?”卢照雪奇了怪了,怎么阿爹不让自己去找人。“阿爹放心好了,他们都和我玩得好,只要我和他们说了,他们肯定会回去和爹爹说的。”到时候大家就不会再针对阿爹了。 卢行溪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萤萤对阿爹好。但是,你这样可能会害了你的小伙伴们。” 长孙质从旁补充,省得他们父女俩又闹起误会来了:“萤萤,不是所有人都和你阿爹一样,那么疼爱你的,听你的话的。他们说不定会吵架。” 毕竟多的是刚愎自用的阿爹,固有的观念就在那里,又哪里肯轻易改变呢。 卢照雪这才反应过来,她讷讷道:“不会吧。”还有这么坏的阿爹么。 又一想,连吴王那样坏的阿爹都有,又哪里值得奇怪呢。若是为了她的话,让小伙伴们和自己的爹爹们多闹翻了,反倒是不美。她是无所谓,她不用和那些坏爹爹一起生活,但是小伙伴们可就惨了。 卢照雪不是自私自利的人,做不出这种事来。 她只能沉闷地垂下头:“那算了。” “乖萤萤,阿爹不会有事的。错的是他们,又不是阿爹。”卢行溪宽慰道,“公道自在人心嘛。”心下还是很为小闺女的这份心而感动的,嘿,不仅是自己这个当爹的要女儿撑腰,现在女儿也知道要给自己撑腰了嘛。 美滋滋,美滋滋呀。 卢行溪这份美滋滋的心情直到保持到入宫见秦严之前。 秦严又宣了他来,一见他就忍不住幸灾乐祸道:“行溪啊,听说你被同僚排挤了?哟,怎么会这样?” 第74章 卢行溪:“……” 姐夫,如果你能收起你嘴角的笑的话,我还会相信一点你的立场。你这幸灾乐祸也太明显了吧。 他不仅在心里撇了撇嘴,甚至就在明面上也撇了撇嘴:这什么塑料姐夫。 不过官家相询,不可不答。卢行溪还是回答道:“姐夫,你是不知道,现在很多当爹的,都坏得很。” 秦严:……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秦严确实是来吃瓜的。他昨儿就听朱银说了这事,朱银是替国公爷抱打不平的,毕竟国公爷的人品一向好,朱银又觉得自己主仆二人都欠了国公爷一份大人情,人家国公爷上次还送了话本子入宫呢。 所以特意向官家禀报此事。 可秦严是什么人,能让他逮到卢行溪的笑话,他不知道多高兴呢。朱银万万没料到,官家其实也幼稚得很,他虽然没有排挤卢行溪这个好爹爹,但心里对卢行溪也有些怨气:要不是你小子搞那么多花样,朕也不会平白无故多出两个睡前任务来,都耽误朕和阿令的相处了。哼! 还有,要不是卢行溪做的那么好,灼灼和阿大也不会指摘他。 哎,遇事趋利避害、找别人的毛病而非自己的毛病是大多数人的通病。就是富有天下的天子也不例外。 所以秦严一听,就面带笑容:好好好,你小子也有今日! 秦严感觉自己被内涵,但还是假模假样地安慰道:“别难过,别难过。” 卢行溪心道,你叫我别难过,自己还那么幸灾乐祸。不过他觉得姐夫还是不错,于是也由衷地表扬道:“姐夫,我发现,就两个人不嫉妒我,没有对我阴阳怪气,其中就有你一个。” 秦严见他表扬起自己来了,心头也有些异样的感觉:被表扬的滋味还不赖。自己这个妹夫一向和自己顶心顶肺的,这会子居然学乖了,还知道表扬了。他心里也美滋滋的,顿时就忘记了之前自己是如何幸灾乐祸的:“行溪啊,朕一直都很欣赏你的眼光的。不错,有水平!” 卢行溪为什么觉得秦严没有嫉妒他呢。因为前几天秦严还找他来,顺了他家寒山居士的话本子,由此可见,秦严还是很想学好的,而不是在背地里嫉妒人家。虽说被迫给了出去,但卢行溪现在想来,倒也没有给错人。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81节 他哪里知道,其实他姐夫也嫌他搞这个搞那个的很烦人。 秦严夸赞卢行溪的好眼光,其实也是一箭双雕,既夸了别人,又赞了自己,堪称两全其美。不过,很快他的快乐就消失了:“你说两个人,那另一个是谁啊?” 卢行溪没有隐瞒:“正是枢密使徐大人。徐大人真是一个好阿爹啊,我听说他回去还主动问阿翡要不要给他讲故事。” 不是他夸自己的这个不记名徒弟,而是他真的觉得徐子恺不错。不仅懂得虚心学习,而且还学以致用。卢行溪自己是好爹爹,看别的好爹爹自然也顺眼得很,并不同类相斥。 秦严却有些不乐意起来,甚至感到了微微地不爽。怎么了,他徐子恺怎么就好阿爹了?妹夫还对他评价那么高。 卢行溪继续夸赞:“徐大人和姐夫你是一样的,都主动给孩子说故事呢。”虽然人家徐大人是打算自己找故事,而姐夫主打一个拿来主义,顺手牵羊端的是光明正大。 秦严更不高兴了,因为他其实并不是自己“主动”给灼灼和阿大说故事,而是在两个孩子的控诉下才答应下来的,其中也不乏是看阿令脸色行事。 卢行溪虽然不知情,但秦严是心知肚明,此时更觉得不爽了。被对比的明明白白。 卢行溪今日就是藉此机会来和姐夫诉苦的,顺便夸一夸姐夫,来来来,一起加入我们好爹爹阵营,咱们一起把坏爹爹阵营打败! 秦严却没领会到他这一层意思,将他打发走了。 原以为这样就好了,谁知道之后一直心情不好。 朱银值守一旁,只见他的主子时不时就露出沉思之态,一会儿又烦躁起来。 “该死的卢行溪!” “哎,可是他说的又有那么几分道理。” “朕真的有这么差么?” “应该也不至于吧……” 他自言自语了好半天,批改奏折的效率直线下降。最后自己都受不了自己了,把朱银喊来,“朕这个爹真的很差么?” 朱银:“……” 这什么死亡问题。官家,您若是嫌奴才烦了,想换一个心腹太监您就直说,不必搞这些歪哇绕绕的折磨人。 心里一肚子叽叽歪歪,但朱银还是一脸诚恳道:“回官家,得看和谁比了。” 秦严的脸更臭了。意思不就是,他和吴王之流比,自然是好的,和卢行溪、徐子恺比,那就是一个地一个天呗。 哼,不爽! 到底是跟了自己多年的老伙计,秦严没有迁怒朱银,让他出去了。朱银擦了擦汗走了。秦严终于反思了自己好一会:朕是应该对灼灼和阿大更好一些。 话本子、说故事,这个卢行溪已经开了先例了,我也已经当了这个学人精。看来还是得额外做些什么才行。 他左思右想,忽然灵光一闪:有了! 他要做皇帝面,让皇帝面的美名伴随着深深的父爱,牢记在两个孩子的心里。嘿嘿嘿。 他这不叫抄袭,叫“擅于学习”。如果说,国公饼是卢行溪的独创,那么皇帝面就是他秦严的独创。 秦严心里美滋滋的。加快速度处理完奏折,就奔向了御膳房。 险些没把御膳房的一干厨子给吓坏了。他们近来也没有偷奸耍滑,怎么就惹得官家都来了呢。 秦严见这么多人都在,特意留了一位平日里最擅长做面点的御厨下来,其他人则全部赶走了。 那唐御厨小心翼翼问:“官家,您可是要吃面?” 秦严一脸神秘道:“朕要亲自下厨,你教朕。” 唐御厨顿时心里一片火热。显然这是官家要去表心意了,虽然不知道为何都是天子了还得下厨讨好,也不知道是表给皇后娘娘还是表给儿女,不过这些不是他这个阉人要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现在官家有事让他帮忙,他一定要抓紧了这个机会,好好表现! 只要教会了官家做面,他一定能够得到官家信任,成为这御膳房的头头,从而走上人生巅峰! 唐御厨踌躇满志地打包票:“承蒙官家信赖,奴才定当倾囊相授!” 两刻钟后,唐御厨看着被糟蹋了一地的厨房,心里悲痛欲绝。他的人生巅峰梦碎了,没教会官家,指不定还得挨罚呢。 秦严的“皇帝面”梦也碎了。他还想着做出皇帝面,用饱含着亲情的面条,抚慰着在幼学学习一日的灼灼和阿大的心灵呢。 什么呀!什么破厨艺,我不学了! 秦严看着手中的一碗稀碎面条,简直悲愤不已。 唐御厨还道:“官家,要不您只负责揉面,其他都交给奴才就是了。奴才也是在您的指导下才完成的。” 秦严一听,一开始确实有几分意动,可很快就自己摇了摇头:“这不是作弊吗。”不行,他秦严光明磊落一辈子,不能在这件事上洛人把柄,不然不仅要被卢行溪他们笑话,自己还给孩子们树立了坏榜样。如果说为了哄孩子高兴就可以作弊,那以后灼灼为了哄他高兴,考试也作弊怎么办? 秦严让唐御厨出去了。倒是没有迁怒,唐御厨一出门就见到朱银,赶紧告诉了他官家在御膳房的遭遇,听得朱银心惊胆战的。 朱银眼珠儿一转,他是劝不了官家的,官家现在还在御膳房面壁思过呢,想必是想不通天才如他怎么会连做面都不会,这事儿,还是术业有专攻,得去求皇后娘娘来! 长孙令赶来的时候,正见秦严蹲在御膳房一个角落里,就和一个小蘑菇似的。她忍俊不禁地笑了。殊不知秦严早就注意到她的到来,悄咪咪地用余光看着她呢。 见她还在那里偷笑,秦严就更加委屈了,甚至假装掉小珍珠。 不愧是后世史书上记载“哭包官家”的人,秦严的情绪说来就来,长孙令也立刻想起了自家这个的脾性,赶紧过去哄他:“阿严,你是不是要给灼灼他们做吃的?” 秦严忙不迭点头。 “做的不太好?”长孙令的说法还是过于委婉了,实际上,何止是做的不太好,而且是惨不忍睹,惨不忍闻。 秦严一想到这悲伤的事实,不得不委屈承认:“阿令,我的厨艺好差啊!我还以为我这么聪明,学什么像什么的。” 长孙令知道他受到打击了,此时当然要好好安慰他:“阿严,不管你做得怎么样,但你这份心是好的。我觉得你现在已经有点好爹爹的模样了,我要好好表扬你!我还要在两个崽崽面前夸你,虽然阿爹做得不好,但阿爹很用心。” 秦严听到前面还挺开心的,等听到后面,立刻就不乐意了:“不用不用,不要告诉他们!”呜呜呜再怎么粉饰,也遮掩不了一个事实——他,秦严,在厨艺上没有任何天赋,属于有心无力。 如果阿令还告诉儿女的话,他只会感到很羞耻。 哟,稀奇了,这人也有羞耻之心了。长孙令心里暗笑(不敢在明面上笑了),又说:“你是不是在学行溪做国公饼?” 秦严红了脸:“谁,谁学了?我才没学。”幸好他的“皇帝面”构想只有朱银知道,还没有说给他的皇后听,不然可就要丢脸了。 长孙令给他出主意:“你做面不行,但你有你的长处啊。你可以想想,你的长处能带给灼灼和阿大什么?” 第75章 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秦严一拍脑门,对哦,自己不适合下厨,但总有别的长处嘛。让我想一想…… 长孙令则含笑看着他。事实上,秦严这样的性格能有这样的改变,她都有些欣慰了。成年人的性格和观念大部分都已经定型了,别妄想轻易去改变他。从前秦严就是觉得,孩子没有妻子重要,也没有自己重要,分给孩子的时间有一点点就行,那是他固有的观念。他做不到像卢行溪那么负责,也是因为他不想去做。现在秦严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自己决定要好好改变一下。那她这个孩子母亲当然举双手支持。 出主意,鼓励秦严,让秦严在行动中受到奖励,这样他才会更想和孩子亲近,等时间长了,形成定势,就算不再奖励,他自己也会体会过来的。有时候就是差的那么一步。 长孙令希望自己的孩子都能够享受父爱,浸润在父母双方的爱中长大。 秦严已经开动脑筋在想了。“我擅长的东西很多啊!阿令你是知道的……唔,有什么适合和孩子一起的。有了!”他双眼亮晶晶的,“阿令,我教他们下棋吧!” 长孙令点点头,不失为一个好主意。“阿严你棋艺高超,能下好棋也是一个本事,既能让你们父女关系变得更好,也能教会两个孩子一技之长。” 下棋能考验一个人的耐心、细致、博弈能力。 秦严见她认同,自己也笑眯眯的:“灼灼和阿大要是能像我一样运筹帷幄就好了。” 长孙令的眼神也一深。运筹帷幄……这可是天子才应该有的能力啊。天子未必要样样都是精英,世上又能有几个李世民呢,既可以是上马打仗、封狼居胥的大将军,又可以是政治才能出色的诸葛丞相。只要决策能力好,一样能压服群臣,君臣相得,共同治理好天下。 她在两个孩子里面确实有自己的青睐,但他们现在年龄还小,她也并没有利用自己对阿严的影响力做什么。她相信,以秦严对他的感情,他肯定会答应下她的任何需求,目前看来如果儿女水平差不多的话,他会倾向于她的意思。但这么做有两个不好的地方,一是不利于他们夫妻的感情,虽然是可以听取,但利用总是让人心里不悦的;二是也不利于灼灼自己,如果她自己有本事,将来说不定还要怨自己这个阿娘背后使力。 所以,就算要使力,也不是现在。她留待以后呢。 于是,秦晔和秦曜两个小崽崽晚上回家的时候,就听说了一件事:“从今日起,阿爹要教你们下棋。” 秦晔睁大了眼睛:“真的么阿爹!你还会下棋?” 不是她看不起阿爹啊,是阿爹从来没有在她面前下过棋,她一直以为阿爹也就是皇帝做的还不错,谁知道他还会下棋啊。 秦曜则心里一喜,他可不管阿爹会不会下棋,总之阿爹这么说,他心里就很高兴,因为阿爹肯陪他们玩耍了。秦曜和秦晔不一样,秦晔有什么说什么,秦曜却有一点点拧巴和害羞,他其实也特别希望和爹娘亲近,只是不如妹妹那样什么都敢说。他其实也羡慕得很,但见妹妹自在如意,他也高兴了。 被崽崽质疑了的秦严立刻就:??? 他看向秦晔,不敢置信:“难不成你以为你阿爹啥都不会?” 区区下棋,能奈他何? 秦晔扁了扁嘴:“那你会啥?” 秦严挺直腰杆,“琴棋书画,样样皆通。” 秦晔两只小肉手挡住自己的脸,偷偷开出一条缝来看阿娘,似是询问,见阿娘点头,这才信了:“好,那就阿爹你来教我们下棋。” 秦严郁闷极了:“我们父女之间的信任就这么薄弱么?你什么都要问过你阿娘?” 秦晔嘿嘿笑,想敷衍过去。 为了让话题揭过,长孙令连忙道:“今儿你们阿爹还在御膳房忙了一下午呢,想给你们做面吃。” 秦严:??? 他更不敢置信地看向妻子。泪,真的要炸出来了! 秦晔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真的么?阿爹,面呢?” 秦严深沉道:“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秦晔就转向哥哥:“懂了,阿爹没做出来。” 气死他了!秦严觉得这个闺女已经不是他的亲亲闺女了,而是臭闺女! 不过,取笑归取笑,秦晔还是很高兴阿爹能有进步的。还是小姨父厉害,作为一个优秀的榜样,带动的阿爹也想“上进”了。不过,这话却不能和阿爹说,凭她的直觉,说出来阿爹说不定会恼羞成怒。 于是从这日起,秦严就领了教两个崽崽下棋的活,倒也没耽误多少功夫。秦严还会借着下棋传授一些被后世传为“厚黑学”的东西。秦晔聪明,秦曜稳重,两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秦严在教他们下棋的时候,也对两个孩子了解更深,其实几颗心也是更近了一些。 父女之间虽然还会互怼,但总体来说还是和谐的。灼灼和阿大也领情。 秦晔还和自己最亲的妹妹说了这件事,说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感觉我阿爹变好了呢!好喜欢现在的阿爹。” 更有人情味,眼里也更看得见她和哥哥了。 别人家是母凭子贵,他们家可是子凭母贵呢,父皇是因为爱重他们母后,才会分些爱给他们。他们当然不会和阿娘争宠,但是阿爹多陪他们一些也是极好的。 卢照雪听了这事,立刻就竖起一个大拇指来:“姨父真是好样的。” 看看人家这觉悟,见阿爹是好爹爹,就主动学习,甚至还开始亲近孩子教他们下棋了。卢照雪一向受宠,和帝后一家来往密切,自然知道她这个姨父本性如何。能有现在这样的转变已经是极好的了。 卢照雪也窸窸窣窣地将自己阿爹遭同僚阴阳怪气的事说了:“他们就是嫉妒我阿爹是好爹爹,居然还说我阿爹显摆。” “怎么会有这么心里没数的人啊。”秦晔不满地嘟了嘴,“还是我阿爹好,没有对小姨父阴阳怪气的。” 她不知道,她阿爹其实也想冷笑,无奈卢行溪这个妹夫先给他戴上了一顶高帽子,搞得他没办法。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82节 姐妹两个一同笑了出声。尤其是卢照雪,格外为表姐感到高兴。这世上还是有和她阿爹一样好的爹爹的!现在她就看到一个了,晚上得给阿爹加鸡腿! 于是卢行溪用膳的时候就迎来了闺女的一筷子鸡腿。 他有些纳闷:“萤萤,怎么不自己吃?” 卢照雪放下筷子,捧脸脸:“我觉得我阿爹好棒啊,给你加鸡腿!” 因为有时候长孙质自己会说出萤萤哪里做得好,给她加鸡腿的事,卢照雪就默认这是一种奖励方式。她今儿是在奖励阿爹呢。 长孙质故意委屈道:“阿娘没有鸡腿么?” 一桌子都是主人,厨子岂会只做一个鸡腿呢。卢照雪又给阿娘也夹了一个,一碗水端平呢。 她又解释道:“阿爹给姨父树立了一个榜样啦,我听灼灼说,姨父也开始做好爹爹了。他先是在御膳房捣鼓,想做皇帝面,可惜失败了。”说到“失败”,卢照雪也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后面姨母来了,劝姨父想想自己的长处。姨父就决定教哥哥姐姐下棋啦!听说姨父下棋很厉害呢!” 长孙质捏了捏她的手:“萤萤想不想学下棋?” 给女儿也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牛肚丝。 卢照雪摇摇头:“暂时没有什么兴趣。阿娘,我每日里已经要忙很多东西了。” “好,都随你。”长孙质主打给女儿快乐童年,只要她自己玩得开心,学得开心,没什么压力,她就心满意足了。毕竟她也不图女儿出人头地的。他们家也已经是这么一个高度了,没必要。 卢行溪却在心里想,好好好,好你个姐夫,学人精! “阿爹,你想什么呢。”卢照雪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卢行溪一把抓住,把她老老实实安在自己位置上吃饭,“没什么,快吃吧。” 总不能告诉女儿他对姐夫有意见吧。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不要知道。 “噢。”卢照雪乖乖地点头,没多久又被阿爹投喂了一根鸡腿。 卢行溪越想越不平衡,晚上睡觉的时候翻来覆去的。时不时就和妻子蹦出一句:“呵呵,皇帝面,这不就是照抄我的国公饼么?” “秦严就是个学人精!什么都要学!” “也亏得他没做出来,不然这学人精的名头就要落实了!” “还下棋很厉害,哼,不就是做不出皇帝面么?” 长孙质听他翻来覆去说个没完,不开解开解今晚是不用睡了,“姐夫最后不是没做皇帝面了吗?放心,你的国公饼名头还是独一无二的。” 可不就是独一无二?他的好名头,差点就要分出去给臭姐夫一些了。 卢行溪语气不忿:“他那是不想做么?他那是做不出来!” 长孙质奇了,这连襟两个,关系好的时候你帮我我帮你,互相讲义气的很,关系不好的时候又互怼个没完,幼稚得要命。 她只能用杀手锏,直接亲了上去,让卢行溪的怨言都落在了肚子里,很快就全都忘记了。 第76章 长孙质这边是躲过一劫,可知道内情的卢行溪第二日醒来居然还记得这事。 上朝之时,看着御座上的官家,他心里暗暗想着:有些人,看起来人模人样,说出去谁不说一句我大周皇帝英明神武、运筹帷幄呢?可实际上,那是一个学人精! 可这学人精的秘密,他根本不能说出去,属于两家人之间的秘密。憋闷已久的卢行溪只能继续憋着。 可巧,秦严也注意到了卢行溪,刚好他也有要事要与卢行溪商量,等商量完还可以和妹夫炫耀一波昨儿灼灼是如何夸他这个阿爹的。 于是下朝之后,卢行溪就又又又去了太极殿。 君臣二人拟定了章程之后,面色都很有些放松。朱银从旁上茶:“国公爷请喝茶。” 卢行溪接过,“有劳。” 看来姐夫还有私事要和自己说。他静静地等着。 秦严颇有些嘚瑟道:“行溪,昨儿灼灼夸我了,她说我是最好的阿爹,还说我棋艺高超,是她见过的人里下棋最好的。” 说着说着,他还偷偷打量卢行溪的神色:“我都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哎,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教他们下棋,那不是我这个阿爹分内之事么?” 卢行溪什么反应,朱银不知道,但朱银知道,自己已经麻了。官家脸皮真厚,这都说得出来。就哪怕昨日之前,官家有觉得教公主和皇子下棋是他的分内之事么?有么? 卢行溪和姐夫“缠斗”多年,哪里不知道他是什么德性。见他这样,就知道这家伙又要炫耀了。切!谁没有一个乖乖女儿似的! 卢行溪本想反讽回去,忽然灵机一动。他一脸真诚地问:“姐夫决定教外甥女他们下棋,是不是因为姐夫的棋艺很行?” 秦严大手一挥:“那是自然。” 再怎么说,他也是被正统培养的皇长孙,琴棋书画那是样样皆通。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学习课程都是满的,祖母还会特别欣慰地鼓励他支持他,让他更有动力。他还问过祖母是不是也学过这些,祖母笑而不语。他只当祖母肯定是个全才!他一定要向祖母学习,赶上祖母! 谁知道,他十五岁那年才得知,祖母骗人,她老人家根本就没学过琴棋书画,琴棋书画她只有书还行,写得一手飘逸草书,其他都马马虎虎。她当时的笑而不语,果然是极有内涵啊。 卢行溪继续真诚微笑发问:“哦,姐夫棋艺很行,只是厨艺不行,做不出那皇帝面是么?” 秦严正要接着兴高采烈说“是啊”,就卡住了。他脸红了,卡顿了,不可思议地看向卢行溪:他是怎么知道的!明明皇帝面的事情,他禁止外传了。 他看向朱银,难道是这小子说出去的? 朱银赶紧摆手。 秦严的目光放过了他,不可能,朱银跟了他那么多年,绝不可能出卖他! 那还能是谁呢?是阿令说给了她的姐妹听?不是,阿令也真是的,这种家丑还要告诉别人。 秦严正要避而不答,卢行溪却继续自言自语道:“哎呀,可能是我的声音太小了,姐夫没有听到。是不是姐夫厨艺不行,想效仿我做国公饼,却做不出那皇帝面呢?” 秦严:人麻了。 看着卢行溪那笑脸,想到一开始叫他过来是为了炫耀,现在却被这家伙嘲笑,秦严绷不住了,他怒喝道:“滚!” 这目无人君的家伙! 卢行溪目的达到,自然也带着笑脸出去了。嘿嘿嘿。 殊不知恰好有两位礼部的臣子来上禀过阵子科考安排的事,虽等候在外,没能入内,却听见了最后几句,还有官家那一声发自内心的“滚”,转眼便见英国公施施然出来了,不由联想翩翩。不愧是国公爷啊,被官家骂成这样,仍能如此淡然以待。 果然他们在官场上且还有的学呢。 秦严把卢行溪赶走后,又接见了几位礼部官员,处理完朝政,才往景阳宫走。景阳宫里,长孙令正在练剑,他背着手在一旁看,也没打扰。 长孙令也早看见他来了,也不急于停下,练完了一整套,才缓慢地停下来,问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却迎来后者幽怨的一眼:“阿令,你怎么什么话都和阿质妹妹他们说。” 长孙令:?“冤枉我?” “我做皇帝面失败的事,不是你告诉阿质妹妹的么。不然卢行溪如何会知晓。”秦严愤愤不平地将今日之事说给了妻子听,“那卢行溪真不是个好的,当初咱们就不该同意把阿质妹妹嫁给他。” 哼!叫他欺负姐夫我! 长孙令纳闷:“没有啊。不是我。” 阿令一向敢作敢当,既然都这么说了,想必真的不是她……秦严将目光锁定在了儿女身上。等晚上一回来,嘴巴一问,就真相大白。 秦晔对了对手指:“是我说给萤萤听了。”她也没让萤萤不能往外说,可能萤萤告诉小姨父了吧。“阿爹,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啊。我们两家人不是亲如一家么。” 秦严感觉快气吐血了:是,是亲如一家,可你小姨父欺负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他是没想到,阿令没有告诉她的姐妹,但灼灼告诉了她的姐妹啊。真是千防万防,十分难防啊。 “算了。”秦严摸了摸女儿脑袋,“就是你小姨父笑话了爹爹厨艺差而已。”当然,他也有内涵他学人精的意思。 秦晔:“噢。” 长孙令道:“行溪和你耍花腔,你俩不经常这样么。” 秦严:…… 委委屈屈却敢怒不敢言。 长孙令之前没有和妹妹说秦严的“皇帝面”,这次是真受不了了,正好第二日长孙质入宫见她,姐妹俩见了一面。说起这事时,两个人都是服气。 长孙质无语道:“阿姐你是不知道,我家那个昨晚回去后,又说起来,他都还没和姐夫算学人精的账呢,姐夫又炫耀起来,啧啧。” 长孙令也吐槽自己的丈夫:“谁说不是呢。你姐夫也没好到哪里去,昨晚一直说行溪嘲笑他,我哄了好久。” 姐妹俩相视一笑。真没想到,我们长孙姐妹居然嫁了一对幼稚鬼。 却说关于官家的那一声“滚”随着礼部两位官员的嘴巴传了出去。八卦消息流通速度仅次于太阳下山的速度。还没到下值的点呢,基本上所有官员都知道了此事——英国公不知为何触怒了官家,官家甚至让他滚。 传言甚至衍生出了多个版本。 “据说是因为官家要英国公给他做国公饼,国公爷不愿意,俩人就吵起来了。后来英国公还是不乐意啊,官家就让他滚蛋了。” “不对啊,我听说的明明不是这样。” “哦?那你听到的是为何?” “我听说是英国公仗着自己是官家的连襟,就要官家给他做面,还取笑为皇帝面。官家脸上挂不住,所以就赶他走了。” “天啊,真的假的?” “英国公胆子也太大了吧!” “不大可能吧。” “真的啊。我姐夫的同门师弟就是那日拜见官家的礼部官员之一,亲耳所闻,亲眼所见,就是说了皇帝面,还有国公饼。”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怪不得!” 传言越发的离谱。到了后面,甚至变成了“官家和英国公在太极殿切磋厨艺,一个做了皇帝面,一个做了国公饼,皇帝面败给了国公饼,官家恼羞成怒,就骂走了国公爷。” 消息传到当事人耳朵里的时候。 秦严:??? 卢行溪:????? 卢行溪是真想不到,现在的人造谣也太离谱了吧。在太极殿切磋厨艺,这么离奇的传言,他们也能信? 他听见的时候,正好是前方几个小官在小声交流,伴随着惊讶、微笑、八卦的表情。他简直一脸无语。 不是,你们动动脑子,也知道绝无可能啊! 卢行溪回家与妻女说了这离谱的谣言,本以为她们都会同情,结果一个两个都笑得很大声。 卢照雪可没有什么淑女模样,咯咯咯笑个不停,最后笑得肚子都疼了。 卢行溪:“小没良心的,看你阿爹笑话呢。” “没有。阿爹,我是替你难过啊,怎么会有人造谣你和姨父啊。”卢照雪还擦着眼角,“你看,我都难过哭了。”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83节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笑出来的眼泪。” 卢照雪嘿嘿一笑,真的很好笑嘛。 卢行溪这边还没什么,秦严那边是真的会生气好么。什么跟什么! 他气得和朱银说:“居然敢传朕的谣言!传也就传了,为何将朕塑造成那么小气,还恼羞成怒,见鬼的恼羞成怒!” 朱银很想说,官家,您现在看起来确实挺恼羞成怒的。原来您不是生气人家造谣,只是生气在谣言中形象不好啊。 秦严越想越气:还说他的皇帝面败给了国公饼,放他爹的狗屁!他们又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怎么知道的? 干脆叫人将那日礼部的两位臣子都召了过来。他倒是要看看,这俩人嘴里是如何传出这么离奇的谣言的。 朱银吩咐人去叫人了,回头就听秦严问道:“朱银,皇后听说了传言没?” 他还是很在乎自己在妻子心目中的形象的。 朱银有些同情,却不能不实话实说:“回官家,娘娘一个时辰前就知道此事了。还让人送了清心茶来,只是奴才见您刚才在开会,才没送进去。” 秦严眼前一黑,半晌才咬着牙道:“好,知道了——那两个人呢?怎么还没来?” 朱银合理地怀疑,以官家此刻的暴躁心情,现在就是有个太上皇路过,都要被他踹一脚。 第77章 礼部尚书真的好愁啊。他人都麻了,怎么又是他们礼部的人出了篓子! 一开始听说官家和英国公的这一闲话的时候,他还是一脸吃瓜的表情的。毕竟,这种瓜,诙谐有趣,吃起来又安全。谁知道,就在刚才,官家派了人来,将那两个礼部官员宣召去了。 他忽然就懂了,原来这消息是他俩传开的啊!是了,当时让他俩去汇报科考相关的事。 这下糟了!官家这态度,想是兴师问罪的来了。 尚书大人感觉自己又要掉头发了。天杀的,怎么次次都是他们礼部的人出事! 他此时的心情,大概就是:咦,哪里的房子塌了,兴高采烈过去看热闹。啊,居然是我家的房子! 他们真是,官家的传言也敢乱传。不要命了?尚书大人是跟着女帝的老人儿了,对他们老秦家的品性可以说是心知肚明,女帝就是个内里狠的,官家也不遑多让。他们吃饱了撑的,跑去得罪官家和人家英国公! “人家连襟两个闹矛盾,关他们什么事!”礼部尚书和心腹抱怨道。 那心腹讪讪道:“大人,一开始您听这传言也挺起劲的。” 礼部尚书恶狠狠地看过去:要你寡! 他忧心忡忡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命犯礼部,自打他接管礼部之后,礼部的属下一个比一个不听话,一个比一个还能惹篓子。也不知道那两个冤种现在怎么样了。 俩冤种被官家宣召的时候,心里都有些虚。他们一开始也没想到,不过是和同僚八卦了几句,就能传得流言满天飞。现在大家都知道了皇帝面和国公饼的较量,这和他们一开始说的版本也不一样啊!偏偏官家只捉了他们来,怕不是要立典型了。 俩人胆战心惊地到了太极殿,就见官家一脸神秘莫测的,但朱伴伴看起来好像很是痛苦,眼神中似乎还有善意的提醒。 两个人一个叫王广,一个叫李杨,都道:“微臣参见官家。” 秦严甚至笑了笑:“二位卿家都有心思在背后传朕和英国公的故事了,想必科举之事已经忙完了?” 王广、李杨齐齐下跪:“微臣不敢。” 秦严玩味道:“那日朕与英国公玩笑,你们恰好进来请见。漏泄禁中语,朕看你们挺敢的嘛。” 几乎不用调查,就可以确定源头是他俩。当时他们在殿外,准备进来,应该能听见他们的最后一句话。 王广和李杨心头都一凉:漏泄禁中语这样的罪名下来,他们俩不死也要脱层皮了。这时候连忙求饶:“官家,微臣知罪。没想到后面的流言会如此离谱。” 秦严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愤怒的颜色,可这让两个臣子更加担心,谁都知道,官家是个和他祖母一样的笑面虎,看着好拿捏,实则最会拿捏人。他要是愤怒的话还好,要是不愤怒,那才吓人呢。 王广胆子大一些,甚至直接说:“官家,微臣二人是有罪,但我们只说了官家与国公爷似有争吵,让国公爷‘滚’,我们还听到了‘国公饼’和‘皇帝面’。至于后面的传言,不是我们传出来的啊。” 秦严盯着二人看了大半天,他当然知道这二人没胆子再骗他,如果再骗他的话,后果很严重。 确实是其他人造的谣,传的谣,但若不是这俩人一开始说了那么多闲话,别人又怎么会知晓呢?就是他俩的错,休想抵赖了。 秦严严肃道:“谣言就是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你们不会以为,此事你们一点责任都没有吧?” 二人都害怕得要死:“微臣知罪。请官家责罚。” 秦严能怎么责罚他们呢?到底不好过于生气。因为涉及事情不严重,秦严也不好抓着不放。“你们两人,都扣三年俸禄。那日禀报的科考事赶紧完成,不许让别人帮忙。朕三日后要看到结果,若是做不到……” 王广、李杨都赶紧保证:“做得到做得到。” 就算他们十二个时辰都不睡觉,也做得到。官家绝对是对他们宽容慈悲了,还多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若是不抓住的话,官家那小性儿肯定会变本加厉地处罚。至于三年俸禄……他俩家中都小有薄产,一家子本就不是靠俸禄来过活的。 秦严见他们识趣,也满意地点点头:“朕是看在你们泄露的不是什么大事的份上,才网开一面。否则,就漏泄禁中语的一条罪名……哼。” “官家!”两个臣子都跪了。此时是真心实意地感恩了。官家待他们可真好啊,他说得对,若是官家要杀一儆百,杜绝漏泄禁中语的情况出现,大可大力处置他们,他们也无话可说。 秦严把他们打发走,这事就算是过去了。经过这么一惩罚,大家也都知道官家的态度了,连这么小的“漏泄禁中语”事件都要严加惩罚,甚至找到当事人来问,可见官家整治的态度。 他们当然不敢再传闲话了。只是心里到底是有很多活动的。 原来官家和英国公之间真的有切磋厨艺啊!若非如此,官家怎么会真的处置起来呢!肯定是说中了,说对了。嘿嘿嘿(默默吃瓜)。 秦严只能管得了大家的嘴,管不了大家的心理活动。 好在这个其实很一般的瓜到底还是过去了。因为去吴地调查的官员们回来了,一回来就立刻禀报了官家。 照他们调查的事实以及从吴地带回来的人证物证可见,吴王在吴地的罪行,可以说是罄竹难书!连带着吴王府属官们也在当地作威作福,无恶不作的。 老百姓一听说是京城来人调查,立刻高兴得和什么似的。欢天喜地,载歌载舞,先知道的赶紧去告诉还不知道的人:京城来人了!有事说事! 他们都知道吴王已经进京看望太上皇去了,如今吴王府没什么话事人,此时不抓紧机会,还待何时?他们倒也不是想把吴王怎么样,最主要目的就是撵走吴王!不管是再换一个藩王过来,还是干脆这里没有藩王了,他们都愿意。 因此调查的官员收到了一箩筐又一箩筐的吴王罪证,心里也是高兴不已,此行肯定是立下大功了!吴王真是没让他们失望,在封地干了不少“好事”呢。吴王府属官也不是吃素的,见势不妙,还让人去长安送信给探望老父亲的吴王,可惜都被拦截下来了。两边还毫不知情呢。 消息传回长安,官员们都震惊不已,早朝时看向吴王的眼神都不对了:你小子,好你个吴王,别人在封地最多横行霸道一点,你是几乎把《大周律》里不允许的都犯了一遍啊!你行,还是你行。怪不得说藩王里边多蛀虫!还真是国之蛀虫啊! 吴王也大为震惊,老天鹅啊,调查他的官员都去了吴地块大半个月了,怎么他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啊!他那些吴王府的属官都是干什么吃的啊!拿了他的俸禄不办事是吧!他吴王要是倒霉了,他们能逃得什么好? 欺男霸女,收敛钱财,毫无节制,仗势自己皇族身份,一件好事没干过,恶事干了很多。这大理寺官员一条条念出来弹劾吴王的时候,他的脸都要挂不住了。 好在他也有理智,知道这些罪名一下来,自己抢皇位的希望是完全没有了,就算此时此刻他皇兄和皇侄都立刻暴毙,也轮不上他了,群臣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么一个横行霸道、暴虐成性的王爷登基的。 吴王这下是真的怕了,知错了。他跪下来求道:“皇兄,臣弟知罪——” 他辩解和求饶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大理寺官员已经超大声地说出了他的第二十五条罪状:“吴王在封地迷上了吃丹药,居然掳掠年轻女子,用女子经血炼丹,不仁不义至极。不少女子家人们都告到微臣跟前,都要求个公道。” 秦严本还有些漫不经心,他本就打算处置吴王了,可听到这个罪名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真为有这么个弟弟为耻! 别的罪名群臣都听厌了,不少达官贵族都犯过类似的事,但这事,他们还是头一回听说啊! 个别极其下作的官员甚至已经在心里想:原来女子经血也可以拿来炼丹……吴王连这事都干得出来,会不会是因为真的有用?如果真有用的话,那他们……也不是不可以试一试。 男官员们大多数都目露鄙夷,甚至不认可。女官们可就气炸了,没想到吴王居然是如此下作之人! 林相已经多年不怎么当过这种出头鸟了。此时她站在最前方,一脸端肃:“微臣请官家为这些无辜女子们主持公道!” 吴王也吓怕了,没想到连这么隐秘的事都能被查出来。可他也冤枉啊,这些丹药他又不是自己吃的!明明……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先不吐露出去。 秦严看了一眼所有人的表情,也冷静道:“涉事女子何辜。大理寺卿,务必为这些无辜女子严查此事。” “臣领旨。” 吴王瘫软在地。这么多条罪名下来,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秦严又命大理寺与刑部共同审查吴地的案件,带回来的人证都好好安置,吴王府所有人都被软禁在王府内,不能外出,也不能传递消息。 这次是真要严查了。 朝廷内风声鹤唳。从前与吴王交好的、被他收买过的臣子胆战心惊,从前外放过吴地的官员也感到害怕:他们没有将吴王的行为举报给官家,本就是一种失职。 卢行溪把朝中消息带回家后,卢照雪气得连她最爱吃的炒肚丝儿都不爱了。 她撂下筷子,嘴巴撅的老高:“天杀的吴王,炼丹炼丹,他怎么不拿自己的元阳来炼丹!” 第78章 卢行溪:??? 长孙质:??? 夫妻俩面面相觑。 卢行溪鲁鲁嘴,眼神示意:是你教她的? 长孙质拼命否认:当然不是了!我还能这么没分寸——是不是你? 卢行溪立刻急了:不——是——我! 卢照雪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一语惊人,继续义愤填膺:“真不是个男人!就知道欺负女子!什么东西!” 一转头,见爹娘都死死盯着自己,给她吓一跳:“怎么了?” 卢行溪有些艰难道:“萤萤,你知道元阳是什么意思么?” 卢照雪答得响当当:“那当然了,我连经血都知道,元阳又怎么不知道呢?” 对哦。卢行溪这才想起来,他刚才讲起吴王的劣迹斑斑时,女儿都听得懂吴王用女子经血炼丹这件事有多恶劣,她自然是明白什么是经血的。 可是……她是如何知道的呢?大周虽然较为开放,但自古以来多讳言男女之事,都用“周公之礼”来说,来月事也是来月事,不会说什么“来经血”。是以今日朝堂上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甚至有些老夫子听得有些目眩,指着吴王和说那话的大理寺官员说不出话来。 长孙质望天望地,就是不望卢行溪。她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虚。 卢行溪本来还没发现,一转头就看到了,他心里就生气:好嘛,阿质,原来是你! “阿质,你怎么什么都和萤萤说?” 长孙质小声附耳道:“从小对女儿进行性教育很重要。萤萤如果懂得这些,就知道如何保护好自己,也知道男女之间的差异。” 她一贯认为,娃娃不管什么都要从小学起。性教育即便是在她原来的世界也依然被忽视,很多人觉得难以启齿,因此对自己的孩子也疏忽了这些。大家三缄其口,沉默内敛、从不教育孩子相关方面知识,但在实际生活中,相关的案件却绝对不少。 卢行溪听她张口闭口都是“性教育”,虽然没听过这三个字组合在一起,但显然也领会得到这是什么意思。不由就有些脸红,但也觉得女儿从小了解这些,是没有坏处的。在这方面,卢行溪其实并不古板,“那你和她说说经血不久完了么,干嘛还说元阳?” 女子行经,卢行溪都是十五岁偶尔看到医术才知道的,从前哪会知晓这些。女儿早早知道,并非坏事。他不是生气妻子进行这方面的教育,而是生气她口无遮拦。 长孙质:“我只说了女子的,元阳我没说啊。”她是讲究循序渐进的,男子那方面的知识,她准备过两年再说呢。说完元阳,再说女子如何有孕。 卢照雪早就不耐烦了:“爹爹,娘亲,你们叽里咕噜什么呢。”大人之间说话,还不让小孩听呢。可恶!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84节 卢行溪就结束了夫妻加密聊天,转而问女儿:“你阿娘没跟你说元阳,你上哪知道的?” 卢照雪完全不懂阿爹怎么大惊小怪的,害,她理所应当道:“我自己去书铺查的啊。” 她大喇喇的:“阿娘说了,女子到了十来岁上,就会来月事,也就是每个月特定的几天内会出血,叫做经血,这是非常正常的,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卢行溪当然点头了:阿质说得对。他也支持女儿这么想,本来就没什么好羞耻的。生理正常现象。 卢照雪:“然后我就琢磨着,上天应该是公平的,女子每个月都要流经血,那男子呢?是不是也有个对应的,每个月都要来一次?” 长孙质和卢行溪听得一愣一愣的。 卢照雪:“我就去书铺查了啊。原来,经血对应的就是元阳,还有叫精的。《黄帝内经》还说呢:肾藏精,其华在发。肝藏血,发为血之余。”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长孙质不知道说什么了:“萤萤,你可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啊。” “阿娘,我这叫敏而好学!”她还有些小傲娇呢。这些都没有什么不可以提的,本来就是正常的生理情况,男女都有,很正常。反而是避讳太多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卢行溪也有些佩服女儿:“那你这作比还怪风趣的呢。”他想到一开始闺女说吴王怎么不拿自己的元阳来炼丹,就忍不住带笑。 “不管怎么说,吴王拿女子炼丹一事,罪大恶极。官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卢行溪继续总结道,“吴王所犯的事情实在太多,大理寺和刑部理清罪行也不知道要多久呢。” 卢照雪有些不解:“为何要那么久?不是说吴地百姓都说了吴王的许多罪行么?甚至还带了人证回来呢。”她可是迫不及待等吴王受到处置呢。像他这样的恶人,就应该恶有恶报。 卢行溪给女儿条分缕析:“不是这样的。国有国法,虽然主观上现在已经认定了吴王有罪,但客观上他是否有罪,有多少条罪名,应该如何论罪,这些都需要朝廷的相关部门严加核查,不是随随便便说了就算的。” 长孙质点点头:“正是如此。吴王虽然有很多罪行,但也不能冤枉了他。” 卢照雪沉思片刻,忽然一拍掌:“我懂了!不冤枉了吴王,但也不能让他逃脱一条罪名!”所以才要花时间一一核对嘛。 长孙质:…… 卢行溪:“这么说也没错。”就是狱中的吴王可能会哭出来罢了。 卢照雪最是嫉恶如仇,她甚至联想起了之前吴王打妻子、为妾室抢夺女儿大夫的事情,这人有这些前科,所以她一见到他,就觉得他罪大恶极。哎,这样也不好,她要就事论事一点才行,不能偏听偏信。 好在舆情如潮,声势浩大,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都感到了压力。之前他们还有不少别的部门的官员都觉得是不是官家有意铲除吴王,观官家的动作,先是太上皇病了,现在又是吴王被抓。难不成官家真的要赶尽杀绝?让太上皇和吴王一党的人全都没了指望? 但是他们转念一想,就太上皇和吴王这样的,本就没有什么指望。而且,本也不是官家要去查吴王,而是吴王自己跑来长安的,后面一系列的事,分明是他自己做的。也不是官家要他宠妾灭妻,声名扫地的啊。 官员们兢兢业业,夙夜奉公,只为了查清楚这些案件。不少长安的老百姓们也都非常关心,吴王是不是真的干了那么多事?虽然本来和他们没有关系,但他们也见到那些从吴地不远千里而来的人证了,那些都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朋友来作证的。而他们的家人,或许早就死了,或许蒙冤受屈。如今都等着朝廷主持公道呢。 好在最后确实查明了真相,吴王犯了七八条罪,违逆法度,证据确凿。就在这个时候,大理寺卿面见官家,递上了消息:吴王有话当面对官家说。 此时的吴王已经不是被软禁在吴王府了,而是被关在了大理寺的监狱中。他刚进来的时候还神奇的很,大肆辱骂大理寺官员,说自己是太、祖血脉,他们休想动他一根汗毛。 很快就服软了。 现在他要求见官家,大理寺卿不敢不报。 秦严听了,只是哀伤道:“吴王定是知道朕的性情,必会顾惜兄弟之情,想找朕求情,朕实在怕两难啊。”又转头对大理寺卿道:“朕不能对不起百姓,就只能对不起兄弟了。” 大理寺卿忍不住感动到落泪:“官家!是吴王负您,非您负吴王!您千万不要为吴王伤神!” 秦严摆了摆手,仍然黯然神伤:“爱卿,你去吧。” 大理寺卿出去见人就赞颂官家的仁德,比起来,吴王是多么的可恶啊!等见到吴王转达官家不愿见他的答案时,吴王痛骂不已,说皇兄忘恩负义云云,却被大理寺卿劈头盖脸一通骂:“够了,吴王,给自己留点体面吧!官家都快为你这个兄弟哭了!” 吴王:??? 他真的破防了。他只是快要死了,但官家可是快要哭了啊! 你爹的! 吴王龇牙咧嘴:“我真的有要事要和官家禀报!” 大理寺卿:“我不信!” 吴王:!!! 却说吴王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常宁宫中的两位养病和照料人士也不可能一点也没听说。太上皇心里也有些不喜,秦严对秦徵赶尽杀绝,他是要做什么?下一步,是不是屠刀就朝向自己这个亲爹了? 康太后则更是急得不行,偏偏关在宫里无法出去。李玟看守的死死的。 她只能不断地给太上皇进谗言,毕竟只有太上皇可以说动官家改变主意,至于机会大不大,总得试一试啊! 在康太后的努力下,太上皇终于决定好好和秦严谈一谈了。是,他现在虎落平阳,但他到底还是老子,有些话还是可以说的。太上皇到底也有几分心疼吴王,毕竟吴王也是亲生的幼子。 吴王没有见成功官家,但他气愤之下吐露出了炼丹的真相:“我不是为自己炼丹的!我年纪轻轻,哪里用得上什么丹药!都是为了父皇!是父皇让我炼的!” 情急之下,哪还顾得了什么父子之情。能少一项罪名就少一项吧。吴王知道自己肯定要糟,但是糟成哪种地步,还是可以选择的。 秦严得了这消息,倒是心神一振:这是送上门的福报啊! 他递了个眼神给朱银,朱银就心领神会地下去了。 于是,常宁宫就迎来了一大帮搜检的人:“奉官家之命,特来搜检是否有丹药。” 太上皇震怒不已:“?你们胆敢!” 带头的李玟却丝毫不怕:“为何不敢,上皇,此次是吴王状告您这个父皇,他是得了您的授命才用女子经血炼丹的。” 太上皇:??? 就连康太后也顾不上儿子还在狱中的消息,一脸嫌弃地看向太上皇:这老东西,居然这么恶心,还授意她儿子去干! 第79章 太上皇既愤怒,又心虚。原因无他,李玟说得没错,确实是他授意吴王干的。 早些年,他还没传位给秦严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精力有些不济,于是就有了炼丹的心思。只是前朝就有皇帝痴迷修仙练道这些,导致差点亡了国,因此太、祖在这方面严防死守,朝臣对于再出一个道士皇帝也是害怕的紧。 不但如此,本朝既不崇佛,也不崇道,就是因为怕再出点什么事来。 因此太上皇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是交给了自己的一个心腹去办。谁知道吴王这小子不知道打哪听来了,拍胸脯保证说自己能搞定。 吴王想上位、讨好他的心思,他自然也明白。但他愿意去做,也是他一番孝心。太上皇自然没有不让的道理。一开始还只是一些寻常的丹药,后来就渐渐地“高级”起来,太上皇偶尔得了心腹的一个方子,听说有回春的可能,他心动不已,虽然内容是恶心了一点,要取年轻女子的经血为引子,但也没关系,反正有吴王来处置呢。 他就全权交给了吴王,吴王也点头答应了。此后哪怕是去了吴地,依然每月都给他进献丹药。这丹药确实也有那么一点用处,让他精力充沛了一点。到底吴王说得好,他在吴地也能更方便的搜集年轻女子。让那些女子餐风饮露,不食荤腥,不食太多五谷杂粮,自然就有了仙人之态。 偶尔太上皇也会觉得这丹药很恶心,转念又一想,这些女子们也该三生有幸,祖坟冒青烟了,才能被他食用。 李玟的人很快就找到了证据,那是吴王上个月才派人送来的丹药。秦严发难非常突然,之后就派人盯紧了常宁宫,太上皇就算有心服用,也没有机会。 被发现了真相,太上皇的脸面挂不住了。他恶狠狠地看向康太后:“你生的好儿子!” 什么叛徒啊!亏他还想着帮他说情,救一救这个儿子。现在好了,这个好儿子差点就要把他这个亲爹搭进去了。简直是混账儿子! 太上皇自认不是什么太好的人,也做了不少坏事,但在对吴王上,他这个爹还是很不错的。虽然也有看在他给自己忙前忙后炼丹的份上,但他也给了吴王不少回报呢。他甚至还动过要不要改立吴王的想法,虽然最后没有成形,但他对吴王母子算很不错的了。 结果吴王居然这么对他。居然背刺他这个亲爹。 康太后被他这么一骂,也觉得脸面挂不住,但当务之急还是求太上皇救救儿子,弥补他们的父子关系:“上皇,徵儿一定是有苦衷的啊,说不定是被他们屈打成招的,不能作数的。” 太上皇冷笑一声:“此事天知地知,我知他知,若非他主动说,还有谁能知道?” 就算真的是用刑之后吐露的,那也是吴王这个没用的东西,居然守不住自己的嘴巴,护不住他这个亲爹。现在他也懒得回护吴王了。 康太后被他的语气吓了好大一跳,忍不住伏地大哭。看来她儿子是没救了。她眼中闪过恨意,这一刻,她平等地恨着秦严和太上皇。他们姓秦的没一个好东西! 吴王没有亲爹撑腰,甚至亲爹的情形也有些岌岌可危。秦严见到了从常宁宫中搜出来的丹药,颜色鲜红,仿佛掠夺的那些无辜女子的生命力,怒意简直无法遏制。 他祖母英明神武一辈子,怎么会有这么丢人的儿子?他为祖母感到深深的不值。来日史书上,会记载这么一笔,明章女帝有一个这么离谱的儿子。本来祖母的功绩很多,一辈子可圈可点,结果一堆好的里边来了这么一个破烂货,就好比白雪地里站了个黑煤球。 每当他觉得亲爹离谱的时候,亲爹他还能做出更离谱的事。那些可怜的女子,也是他的子民啊。他怎么敢,怎么做得出来! 就这,秦严还得不停地安抚生气的妻子。以长孙令的脾性,忍住了没有往常宁宫去一趟砍太上皇一刀,都是她忍功到位了。 第二日朝堂上,大理寺卿将吴王供诉的“炼丹案”完整地说了出来,其中更有昨日在常宁宫搜出来的丹药作为物证,与审讯的常宁宫宫人作为人证,事实如何,无可辩驳。 朝臣们都惊呆了。本以为吴王一个王爷做出这么不体面的事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这里头居然还有太上皇的事。 官家也真是的,也不为亲爹遮掩一下,若是传出去,咱们大周的名声就好听么。 秦严当然不会为了虚名而替秦闻掩饰他做过的错事,错了就是错了,不管你是皇亲贵族还是平民百姓。这也是他祖母带他在身边时经常说的话。 那时候,秦严就问祖母:“那祖母也有做错的时候么?” 他祖母眼神悠远:“有。那次我也受到了惩罚。阿严,你要知道,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你将来会是坐拥天下的君主,但那并不仅仅是权力,也是责任。你轻易做出的一个决定,能改变数万人的一生。” 他时常觉得祖母的心里另有一个世界,祖母明明是权力最大、位置最高的天子,却似乎将平等的观念刻在了骨子里。她的刀锋都是朝外的。 所以秦严始终信奉以律法治国,无论是谁,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既然连祖母做错了都要受罚,更别提祖母的儿子了。秦严登基四年多快五年,从未大赦天下。因为一大赦,从前犯过事、罪大恶极的犯人都能被放出来,可是凭什么呢,那些被伤害的人可是再也回不来了。 此时秦严有些赧然,又非常坚定:“太上皇有错,朕身为人子,不能及时发现,致使吴王一错再错,无辜百姓受罪,皆朕之过。” 朝臣们听了,立刻下拜:“此事岂是官家之过。” 他们都是明白人,官家日理万机,每日里勤勉处理政事,连后宫都很少去,太上皇都已经退位了,官家就是碍于父子名分,也不好对太上皇多加管辖,否则岂不是要被人诟病不孝? 再说,更早之前,太上皇还在位的时候,对太子也多有防备,太子躲着明争暗斗都来不及呢,如何能发现父皇的罪过呢。 哎,太上皇……你糊涂啊! 原本他们以为,太上皇的声望已经可以很差了,毕竟在大周历史上同时干过“临危之时退位”“怕当亡国之君”“试图迁都”“企图割土”的皇帝,是真的只有他一个。神宗皇帝晚年糊涂的时候,都没因为怕当亡国之君退位过。那也太没有担当了。 现在看来,太上皇的声望好比一个没有下限的坑,你永远不知道坑底在哪里。你本来以为,他老人家已经这样了,结果他从前做出来的恶事被掀出来,你发现,他还可以更差劲。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差劲得更多。 他不仅没做皇帝的责任感,他还恶心,还没有仁义之心。 终于有朝臣先站出来道:“官家,太上皇殊无仁义,微臣奏请官家,还是让太上皇在常宁宫静心养病为好,也是给百姓的一个交代。” 嗬!这话算是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了。众人忙看说话的是谁,却原来是房相房东泷。好家伙,房相本来是太上皇的人,居然也如此说。看来太上皇是真的没有人望了。 不过,这也是唯一不让太上皇添乱的法子了。既然他病的那么是时候,也不好再额外地处置他,只能这样了。 曾经跟过太上皇的臣子也觉得丢人,服用这样的丹药,被联合捅到了朝臣面前,实在颜面不保。谁也不想为他说话。 太上皇的事处理完毕,更重要的还是吴王。毕竟老的那个待在宫里不出来生事就是了,小的那个可是犯了不少事的。 吴王的罪终于理清了,尽管他在“炼丹案”上并非主谋,有太上皇这个背刺对象给他摊走一部分责任,但他犯的其他事可是证据确凿的。 本来按照普通人的话,吴王不知道要砍多少次头了,但他到底有王爷的身份在那,根据从前类似的藩王违法案件来判,最后判决杖五十,抄家,贬为庶人,终身不能入京。 其实半死不活的,也和死了没差了。 吴王本就是个身娇肉贵的,哪里经得住几板子。五十杖下去,几乎没了个人形。可他到底还是想活的,苟延残喘着爬出了公堂。 康太后想尽办法托母家的人接他回去休养,可康英是个精明的,这时候怎么可能和吴王搅和在一起,就算他是自己亲外甥,也绝对不救。 吴王受刑的那日,长安百姓围观,从吴地来的百姓们也围观,纷纷叫好,在他爬出公堂时,还丢起了菜叶和石头。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85节 秦徵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知觉,原来他也会有这么一日么,原来被打会这么痛的么。那些贱民居然也敢来欺辱他。 可他没有办法,他想活,他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吴王,而是秦庶人。 吴王府树倒猢狲散,他的妾室们也带着自己的儿女走的走、散的散。吴王府所有非法收入全都充公,至于从前欺压百姓的,也都有朝廷弥补回去,让百姓们离开长安、安安心心回吴地。 不仅如此,朝廷还处置了从前包庇、拉帮结派的吴地相关官员,给那边重新换了一批官员。善后工作也在持续进行。 老百姓们叫好不迭:“官家明察秋毫!官家断案如神!多谢官家,多谢官家!” 卢照雪听说了这一结局,和爹娘高兴道:“果然是恶人有恶报!幸好岑姨母和吴王和离得早,否则岂不是要受他牵连。” 长孙质点头:“这也算是他唯一做的一件好事了。” 秦舒虽然没有了郡主的身份,但没有了会拖后腿的阿爹,跟着阿娘过日子,还有阿娘的嫁妆,她的日子当然不会差的。 卢照雪:“果然吧,我早就看出这个吴王不是好人了。不是一个好爹爹的人,大概率也不是个好人好官。” 卢行溪奇了:“这是为何?” 也有很多官员在为官上干得不错,但家事却剪不断理还乱的呢。公事私事还是得区分来看,一个人的面向是很复杂的。 卢照雪振振有词:“对自己的亲女儿都能不好,还能指望他爱民如子?” 长孙质抚掌:“萤萤说得对!” 卢行溪也笑:“也有几分歪理。” 第80章 卢照雪有些怪道:“本就是正理,什么歪理。” 卢行溪就和她细细地讨论。“有时候也有迫不得已的情况,将自己的全部献给了百姓和国家,就无法陪伴家人。萤萤还记得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么?” 他很喜欢和女儿讨论各种问题,既是对女儿的锻炼,也是他这个父亲的成长。女儿虽然年纪小,但见识却不一定短浅,有时候还有别出心裁的点子呢。 卢照雪若有所思:“记得。” 卢行溪又道:“还有许多戍守边疆的将士,他们也无法陪在儿女身边。” 卢照雪这下明白了,有非常多的将士在边关驻守,他们离开了自己惦念的家人,只是为了守护百姓平安。萤萤将心比心一下,他们肯定也会很舍不得自己的家人吧,但他们还是那么勇敢,那么有担当。 “阿爹,我说错了。有时候是没法两全的。”卢照雪笑了笑,“像吴王这样,不仅无法陪伴儿女,还不管不顾、恶意抢走大夫,这种才是坏爹爹。那些迫于无奈无法像爹爹对我那么好的爹爹,不是坏爹爹。” 她阿爹对她很好,是她足够幸运。她不能指望所有人都那么幸运。也不能仗着自己有这份幸运,就瞧不起不幸的人。 “对!咱们萤萤明事理。”卢行溪抱起了萤萤,“是不是又重了些?” 卢照雪转了转眼珠儿,难不成她上午在幼学多吃的烤肉被阿爹给发现了?她吃了那么多,真的那么快就长重了不成? 她脸上惊疑不定,看得卢行溪和长孙质都想笑。 长孙质就故意逗她:“萤萤吃了什么?” 她是随口问的,没想到把卢照雪给炸了出来:“我没吃烤肉!” 卢行溪:…… 长孙质:…… 卢照雪自己也忍不住捂住了嘴巴:怎么回事啊,明明阿爹阿娘本来都没有发现,她居然“做贼心虚”,自己说了出来。 卢行溪和长孙质两个都不允许萤萤乱吃东西,烤肉虽然好吃,但也会管着她不能吃太多。从前萤萤只会在家里缠歪她阿爹烤肉,毕竟英国公烤肉工夫一流。现在居然都不追求家里的口味,在外面吃了? 卢行溪尤其在意这一点:“萤萤,谁给你吃的烤肉?” 卢照雪见他们表情都很冷静,看起来是不追究她吃烤肉的事了,自然也大喇喇说了出来:“阿翡啊。” 卢行溪脸色一黑。长孙质倒是没什么反应,但看卢行溪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忍不住戳他的背,提醒他:孩子还小呢,别什么都乱咧咧。 于是他只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阿翡为什么给你烤肉?他也会烤肉?” 英国公并不觉得徐翡这小子会这个技能。就连他英国公,也是多年前去关外游学的时候,才和当地戍边士兵学会的手法。他徐翡,呵呵,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公子,能有这技术? 打死他卢行溪也不信。他已经在心里腹诽起来了,要知道,徐子恺那家伙做菜就很一般,上次还想给儿子做早食,差点把家里厨房烧了。哼,虎父无犬子,犬父也无虎子。卢行溪甚至还知识迁移了一下,用之前阿质说过的基因来说,那就是,徐子恺没有做菜基因,徐翡也不大可能有呢。 卢照雪回答道:“我求阿翡啊,阿翡经不住我求,给我带的他家里厨子做的。”又摆了摆手道:“阿爹,我和阿翡是最好的朋友,他什么都听我的。” 卢行溪心下一沉,好小子,你徐翡这是要干什么,什么都听我家萤萤的。还有你萤萤,什么叫“阿翡经不住我求”,你想吃烤肉,还要求阿翡? 他假作漫不经心道:“那你呢。” 卢照雪超级讲义气的:“但凡阿翡有求,我必应之。” 卢行溪:!!! 干什么,你们这是想干什么。小小年纪的,就有求必应,跟我这玩成年人的感情是吧。 他正要说些什么不理智的话,好在是爹疯了,娘还很冷静。长孙质问女儿:“萤萤,你想吃烤肉,怎么不和家里说?倒是麻烦人家阿翡。” 卢照雪低头对手指:“上次我拿了术数大赛魁首的时候,家里已经吃了三天烤肉了。我也知道爹娘一向不让我吃太多。但我嘴馋嘛,那天我问几个小伙伴他们有没有吃过烤肉,只有阿翡吃过,他说他家也有厨子还挺会做的。所以第二天就给我带了。” 她还觉得阿翡很讲义气呢。 “第二天就给你带了?你说那天,那就不是昨天咯,这么说他至少给你带了两次烤肉?”卢行溪急了,这小子怎么这么会讨好女孩子啊! 卢照雪没想到阿爹这时候是这么的“明谋善断”,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只吃了两次哦。阿翡也知道烤肉火气有点大。” 他们中午都是不回家的,幼学里有专门的膳堂,还有专门的地方可以午休。每到午休的点,卢照雪就偷偷地从休息室溜出来,凭借着她阿爹教授她的腿脚功夫,一路蹿到了秘密接头地点。 然后卢照雪和徐翡两个小崽崽就一起在荷塘边啃烤肉。那块地儿还有两块大石头,一人坐在一个石头上,品着荷花,吃着烤肉,小风吹着,不知道多舒坦! 卢行溪就阴阳怪气道:“阿爹做的好吃还是阿翡家厨子做的好吃?” 卢照雪就算是再迟钝,也听出了阿爹的阴阳怪气来了。她立刻安抚道:“当然是阿爹做的烤肉好吃!阿爹做的烤肉全天下最好吃!” 哼!小马屁精!阿爹做的好吃还去吃外面的野食!卢行溪撇了撇嘴,但脸上到底是带了些笑意了。 “往后不要再让阿翡给你带了。你想吃烤肉,阿爹给你做就是了。不必麻烦人家。”卢行溪循循善诱道。 乖女儿诶,别被徐翡这个臭小子用烤肉给骗走了哟。 卢照雪惊喜道:“真的?” 卢行溪拍胸脯:“真的!” 此时,长孙质轻轻咳了两声。卢行溪拉了拉她的手:“偶尔吃吃也是没事的,我再让厨房做点清心茶给萤萤喝。” 好嘛,那还差不多。长孙质见他们父女俩重归于好,心里也满意。终归这两个人心里有数就好。 等萤萤高兴地拔腿跑了,长孙质才戳一戳卢行溪:“刚才我不拉住你,你是不是还要和萤萤吵起来了?人家和阿翡玩得好,怎么了嘛。” 她哪里不知道他是护女宝,但这护得也太早了一些。男女相处的尺度要把握好来,虽然古代不像现代,不会有早恋的说法,很多孩子十几岁上就要成婚了,可长孙质私心里是要留女儿到十八岁以后的。不仅如此,萤萤以后不是还要当将军么,至少是当女官,这要打交道的人多了去了,不论男女,年少时结交的友人,难不成还要界限分明,只和女孩子结交,不和男孩子结交? 她是想提醒郎君,不要太干预了。明明本身没有的情感,他特意点出来,倒让两个孩子尴尬,往后不好相处了。 卢行溪就是不乐意,他抱着胸道:“徐翡什么意思嘛!我的女儿,用得着他来献殷勤!没安好心!” “人家上次都说了,一个未来的杜相,一个未来的房相了,怎么,知己之情不行么?”长孙质就奇了怪了,萤萤和阿翡玩得好,戳中他哪根肺管子了? 卢行溪撇了撇嘴:“知己知己,那么小,哪来的知己?我看就是阿翡见色心起,看中我们萤萤长得好看。” 长孙质本来还想哄他两句,听见这一句,那是柳眉倒竖,“我竟没料到,郎君如此食古不化!小孩子之间,怎就不能有知己了?郎君也是从小孩子过来的,为何只珍视大人的感情,而不珍视小孩子的感情呢。在他们这个阶段,友情就是最重要的了。” 被骂了一长段的卢行溪都呆住了,半晌才嗫嚅道:“我、我也没说小孩子不能有知己……我就是怕萤萤被阿翡给骗了……” 长孙质见他还是听得进去一点的,继续道:“你是多少岁喜欢上我的?” 卢行溪的脸开始涨红,从石榴红渐变成柿子红:“十四岁。” “那不就是了?”长孙质笑着道,郎君这脸也是挺可爱的,“就算阿翡再早熟,至少也要十来岁上才动这心思。你这简直操之过急了。说是杞人忧天也不为过。” 卢行溪一听,对哦。现在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七岁呢,还早着呢。诶,等一等,“可是,可是你喜欢上林裴,是多少岁来着?” 丢出去的镖成了回旋镖,扎在了长孙质身上。虽然夫妻两个已经聊过了关于林裴的往事,但说起来还是怪叫人不好意思的。长孙质:“……十二岁。” 女孩子嘛,一般都比男孩子要早熟一些。 卢行溪的气势立刻又起来了:“十二岁啊!说不得咱们萤萤也是十二岁,或者十岁,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五六岁……” 到了后面,基本就是胡说八道起来。长孙质立刻就黑了脸,什么乱七八糟的,有他这么四舍五入的么? 忍不住就无需再忍,长孙质一把揪起卢行溪的一边耳朵:“少胡言乱语。” 卢行溪耳在他人之手,还要“据理力争”,虽然是他自己发明的道理,“阿质,我是说真的啊,万一萤萤真的也那么早动心,我……呜呜呜。”他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无法想象。 长孙质松了手,忽然提出一个问题:“如果真的是萤萤动心,那你就更不该怪人家阿翡了啊。说不得还是我们萤萤想强取豪夺呢!” 一个全新的角度在此展开。 卢行溪:…… 对哦。他们萤萤喜欢上阿翡的话,好像不该怪阿翡了。 “不对啊!不怪阿翡还能怪谁,谁让他成天在我们萤萤跟前晃悠,搞到萤萤无心变有心了。”卢行溪是个彻头彻尾的双标怪,如果是阿翡对萤萤动心,那就是他小子没有定力,如果是萤萤对阿翡动心,那也是阿翡勾引萤萤。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阿翡的错,萤萤没错,不该怪萤萤。 长孙质斜眼看卢行溪,看看,这就是公平公正的英国公呢。 卢行溪吸了吸鼻子,完全无法想象女儿和别的臭小子在一起的情形。 多年夫妻,长孙质见不得他如此,又打开了格局开解他:“你的意思是,当年你喜欢我在先,都怪我在你跟前晃悠咯?” 求生欲时刻在线的卢行溪立刻回答:“才不是!我喜欢上你,简直是理所应当的事。你那么好,谁会不喜欢啊。” 说起来往事,还怪酸溜溜的呢。 “那不就是了。萤萤那么好,喜欢她也不奇怪吧。”长孙质一摊手。心里还有些自得,若是放在现代,她也算是个最强辩手了吧。看这回卢行溪还有什么话可说! 卢行溪被带进去了:“是哦,萤萤那么好……不对不对,萤萤再好,也不是他们能肖想的。” 长孙质:…… 真拿你没办法。 卢行溪摆摆手:“阿质,你的意思我明白,你也不用再劝了。放心吧,萤萤和阿翡那边我不会干预的。我心里有数。” 长孙质信了他,你最好是真的。 卢行溪确实说到做到,他没有再去找萤萤或徐翡,而是直接找上了徐枢密使。找两个小孩子欺负算什么事嘛,他要直捣黄龙,和阿翡的爹算算账。 听说英国公相邀,哪怕再忙,徐子恺也欣然应下,表示必定会赴约。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86节 到了樊楼,两人相视一笑。 卢行溪亲自斟茶倒水,又似笑非笑道:“徐兄家里养了好厨子啊。” 徐子恺就顿了顿,也笑了起来:看来今日是鸿门宴啊。卢行溪话里有话,只是他不知缘由,不好答复,只好打了个哈哈过去:“贤弟说笑了。” 面对熟人,卢行溪开始阴阳怪气:“徐兄还不知道吧,阿翡都从家里带了两次烤肉到幼学了,我家萤萤也吃了不少。” 徐子恺早知道卢行溪有这个心病,说实在的,有女儿的、疼女儿的,都很难不有这心病。因此他虽然没女儿,也有几分理解他,见他阴阳怪气,也都默默忍受,一言不发。 卢行溪继续道:“徐兄,回头和你家阿翡说一下吧,不用再给我们萤萤带烤肉了。” 徐子恺一听,大概就明白什么个前因后果了,原来是阿翡主张给人家萤萤带了烤肉,戳了人家亲爹英国公的眼了。他也笑了:“贤弟,他们同窗感情好,互相分享,我这个为人父亲的,又岂好干涉其中,要孩子行事小气?” 卢行溪气的鼻子都歪了:“不让他带烤肉,怎么就是行事小气了?”好好好,你徐子恺故意扭曲我的意思是吧。 徐子恺知道他的脾气,到底不敢惹他太过,只好把话题往另外一个方向拐:“这事是我们阿翡做得不对。你这做爹爹的,操心萤萤的饮食起居,平日里她吃多少吃什么都有定数,阿翡不知道你们苦心,擅自给萤萤多吃了东西,这小子也是不懂事,回头我肯定好好说他。” 将卢行溪的怒火归结于这个原因。 卢行溪一听,气焰也就下来了。他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人家阿翡确实是听萤萤想吃,才从家里带的,并不是他无缘无故就这样,现在徐子恺这么一说,倒搞得他英国公一家胡搅蛮缠,别人有心给你分享食物,你还嫌三嫌四的。 “害,也不用。你让他别给萤萤带了就成。”卢行溪小声道。 徐子恺继续笑眯眯的:“好。” 英国公其实也心知枢密使是故意岔开话题的,他在逃避提到儿女之事的话题,不过,卢行溪也不想这时候提起。他们现在就是博弈心理战,万一徐子恺早做好了准备,他一问你儿子是不是对我女儿有意思,他点头了怎么办。 因此两个人“心怀鬼胎”地吃完了这顿饭。卢行溪打道回府,特意做了一顿烤肉,让萤萤在家里吃个够,也就不会惦记外面的野食了。 萤萤当然高兴了,还请阿爹多做一些,她明日中午还想吃。卢行溪这个好爹自然无有不应的。对,就是无有不应。养女儿最是要精细,从小到大都是无有不应,等长大了也不会轻易被别人释放的善意给打动了。 徐子恺回府后,也找了儿子过来谈话。 “阿爹,您找我?” 徐子恺看着逆光而来的儿子,小儿郎身量修长,眉眼清峻,一看就知道将来也差不了。“阿翡,你什么时候喜欢吃烤肉了?” 徐翡还当是家里厨子和主人说的,继续瞒天过海道:“我最近喜欢的。烤肉味道不错。阿爹你有空也尝尝。” 徐子恺不笑了,头一回在儿子面前露出了枢密使独有的清冷严寒之色:“阿翡,别骗爹了。你是给萤萤带的对不对?” 好儿子诶,你阿爹都被人找上门来了,你还在这你瞒我瞒呢! 徐翡皱了皱眉头,意识到是别人告诉阿爹的。很快,他就猜出了是英国公——只有英国公会那么在乎萤萤。“是的阿爹。” 见儿子承认,徐子恺心里也满意不少:“好儿子,你和萤萤是什么关系?” 徐翡耳根一红:“同窗关系,知己好友关系。” 徐子恺这个角度看不到儿子耳朵红了,但心下有些微微失望,看来是他这个当爹的多虑了,儿子还没开窍呢。哎,也是他想的太复杂,大人的思想太龌龊,企图玷污孩子的纯洁心灵。 “嗯嗯,阿爹觉得你分享食物的行为很好,不过人家英国公夫妇都对萤萤吃什么、吃多少有成算,他们不让萤萤吃那么多烤肉,肯定有他们的道理。你往后不要再给萤萤带了,好么?” 徐子恺现在也是几刷过《偏心爹爹恶毒哥》的人了。他想学习好爹的做法,但英国公本人没有出书,书铺里也没有类似的育儿书籍,但是没关系,他可以按照反面例子的反面来做。比如说,《偏心爹爹恶毒哥》里的那个坏爹对女儿动辄打骂,丝毫不顾孩子心情,那他就多多考虑孩子的心情,说话多注意些就是了。 学以致用的枢密使大人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徐翡也听懂这是英国公想要传达的意思,“好,我知道了阿爹。” 只是明日,该如何和萤萤说呢。 徐翡有些小纠结。他确实挺喜欢萤萤的,比喜欢其他小伙伴都要喜欢。但应该不是男女之情,所以英国公的担心实在是没有必要。 他只是想多和萤萤玩,他们保持一辈子的知己之情,萤萤有烦忧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他,就好了。 第二日。 徐翡早早就坐到了座位上,他的前座就是卢照雪,他还在斟酌措辞。 “萤萤,从今日起,我不能给你带烤肉了。因为你阿爹不让。”他自己小声地模拟着。说完,又唾弃自己:“不行,这样太推卸责任了。” “萤萤,我家厨子回乡了,暂时没法带烤肉了。”他又想到了一个原因,“不行不行,那不是骗她么。”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卢照雪已经来了,她哒哒哒走了几步,见到他双眼都亮了:“阿翡!” “萤萤,我——” “我从家里带了烤肉,我阿爹亲手做的,可香了!中午我们一起吃!” 第81章 卢照雪这几日已经吃了阿翡家两次烤肉了,这次她从家里带了烤肉来,也有分享给他的意思。好朋友就是要有来有往嘛! 徐翡的担心忽然全都消失了。他笑了开来:“真的么?你阿爹又给你做烤肉?” “对呀!”卢照雪笑嘻嘻的,“我阿爹说了,以后想吃什么只管和他说就是了。阿翡,你以后也不要再给我带烤肉了。还是我阿爹做的好吃一点,你想吃的话,我再给你带。” 徐翡笑眯眯地领受了。中午两个小崽崽又在荷塘边吃烤肉,与平日里不同,还多了两碗清心茶。 “烤肉火气大,喝这个会好很多。”卢照雪享受着吃喝,还是她阿爹待她好,什么都替她考虑到了。 徐翡只吃了几块烤肉,就没再吃了,还说呢:“萤萤,下次不用给我带了。你带够自己的分量就行。” 他觉得,英国公要是知道他继国公饼之后又吃了他做给爱女的烤肉,肯定会气炸的。他还是不想得罪英国公的。 卢照雪好奇:“为什么?”明明阿翡也喜欢吃烤肉呀。 徐翡有些难为情地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太容易上火了。有些牙疼了。” 卢照雪这才偃旗息鼓。 两个小崽崽继续聊着别的话题,并未发现,他们身后的假山后,站着两个人。 程密是被赵先生拽来的,赵先生经过这里的时候,偶尔听到有男男女女说话的声音,他疑心是孩子之间有什么超出友情的情感。 这种事,前几年也是发生过的。虽说在这里上学的孩子们年纪都很小,最小的六岁,最大的十岁左右,但也不好说,尤其是四年级的,十岁、十一岁的孩子,说不定就有了些情愫。 孩子们都是他们父母送来上学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可不得好。因此先生们也都很关注这个问题。 赵先生听到后,先不打草惊蛇,偷偷叫了院长程密过来,听听院长的意思。俩人听了大半天,他们好像在说什么“烤肉”、什么“上火”,后面倒是不聊“烤肉”,又说起了什么割圆术、四元术,听得他们是云里雾里的。 被假山挡住,他们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实在不想再等了,二人对视一眼,一起走了出去。“你们在干嘛?” 卢照雪和徐翡正在讨论刘徽的割圆术,说他的这个可以应用在什么什么身上,结果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给他们吓一跳。 回头一见是熟人,才放下心来,也放下没吃完的烤肉来,“程院长,赵先生。” 徐翡也笑着打招呼。 见是他们,程密和赵先生都尴尬不已:还捉什么私情啊,两个六岁大的娃娃,能懂什么私情! 他们险些冤枉好人了! 还是当院长的脸皮厚一些:“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你们不去休息,在这吃烤肉?” 卢照雪有些不好意思道:“院长,是我叫阿翡出来的。”还卖萌道,“我这还有呢,两位先生也吃一点?” 虽然烤肉很香,但两位先生还是拒绝了,他们还做不出这种事来。 徐翡也问道:“先生们这时候怎么到这来了?” 程密:…… 赵先生:…… 赵先生含笑道:“我与院长闲着无事,四处走走,听到这边有人说话,怕是出事,就过来了。” 卢照雪、徐翡:“哦哦。” 程密最后看他们一眼:“吃完就赶紧回去休息吧,下午还有课呢。” “好的先生。” 两位先生垂头丧气地回去,遇上教术数的徐先生。徐先生见他们这样,都奇奇怪怪的:“这是怎么了?对了,你们不是捉两个孩子的私情了么?”见他们没带人回来,就知道是误会一场,“没事就好。” 程密恍恍惚惚:“现在的孩子好可怕啊。” 教文章的赵先生也一脸朦胧,问不在场的徐先生:“你知道他们那两个小崽子在荷塘边干嘛么?” 既然和私情无关,那徐先生就瞎猜了:“钓鱼?” “打架?” “看风景?” “偷吃?” “答对了一半。”程密生无可恋道,“他们一边吃烤肉,一边在讨论割圆术啊!还有什么,老赵,是几元法来着?” 赵先生摆摆手:“我只记得割圆术。” 倒是教术数的徐先生一脸明白:“是四元法吧。”他笑出了声,“这下不用你们说,我也知道那俩人是谁了,是不是我们梅花堂的徐翡和卢照雪?” “你猜对了。” 徐先生一脸与有荣焉:旁人的学生有可能被捉私情,但他们梅花堂的这两个,居然被捉了“勤奋好学”,下了课还在讨论和学习有关的东西,而不是吃喝玩乐。这样的好学生,上哪里找去! 程密则心里苦笑,好在他们这次冲出去没有太过疾言厉色,也没有暴露他们原本的怀疑,否则就真的是冤枉学生了,而且也让学生之间心存芥蒂,可能本来友好的感情都会受到破坏。这次也算是他们的一个小教训,以后就知道了,绝对不能太冲动。 今日下学后,卢照雪特意回家和爹娘说:“烤肉我都吃完了!” 没有浪费哦!她看着阿爹,你的宝贝闺女最珍惜你的食物啦! 卢行溪也眉眼弯弯:“好萤萤,清心茶喝了没有?” 卢照雪超大声:“喝了哒!我和阿翡都喝了。” 卢行溪:??? “这里头又有阿翡什么事?” 卢照雪拍胸脯,展现自己的大方:“之前阿翡请我吃了几次烤肉,这次我带了来,当然也要分享给他呐。” 她说的无私,又大方,卢行溪噎了好几噎,不知道说什么,但心里头火气始终难以下去。又不能对着“乐于分享”的女儿发火,又不能对着无辜的妻子发火,只能抱怨眼前的桌子:“怎么打的桌子?一边高,一边低的,真难看!” 郑管家以为国公爷真的想要个答案,在一旁小声地回复:“国公爷,是您亲手打的桌子。您说,萤萤小姐个子不高,可以坐在低的那一头。” 卢行溪:…… 他恶狠狠地看向郑管家:要你寡! 长孙质倒是知道他为何不痛快,唇上也带了些许笑意:“国公爷嫌这桌子不好,赶紧拿走拿走。”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87节 卢行溪委屈地瞥了她一眼:阿质就知道欺负人。 没曾想,是卢照雪先抱紧紧桌子:“不拿走不拿走,是阿爹给我打的桌子。我就要这个嘛。” 小女孩说的真心实意的,长孙质就笑了,她也看向卢行溪。卢行溪确实心里暖暖的,神色也回暖了不少。萤萤虽然不知道哪里让他这个阿爹不高兴了,但还是很爱他这个阿爹的。他相信,无论如何,在萤萤心里,他这个阿爹都是排在首位的,别的什么徐某休想登堂入室。 “好,不拿走。阿娘和你开玩笑呢。”卢行溪笑着道。又试探着问:“过几日还要不要吃烤肉了?” 卢照雪摇了摇头:“我最近吃的有点多,还是要节制些,阿翡今日也没吃几块。” 卢行溪心里冷哼一声:算他小子识相。 话题翻篇,卢照雪已经说到了别的事情上:“今日先生说,过两日幼学就要体检了,让我们回家和爹娘都说一声。” 这体检,也是从所有幼学初立的时候就定下来的规矩。长孙质还是知道这位明章女帝的意图的,她和所有领袖一样,希望保护这些幼小的孩子,给他们机会学习基础知识,进行基础教育,帮他们体检,让孩子们茁壮成长。 来体检的人都是长安城里有名的儿科大夫,又称小儿医。 “行,爹娘知道了。萤萤不用怕,这些大夫是为了看看我们身体有没有出毛病,要是没病最好,有病的话,病向浅中医嘛。”长孙质柔声细语对女儿说。 卢照雪点点头:“阿娘,我才不怕呢。”她可是将来要做大将军的人,岂能怕一个小小体检? “不过,秋迟她好像有点怕大夫。”卢照雪道。 长孙质一想就知道原因,秋迟身体不好,见多了大夫,每次见完大夫都得吃苦苦的药,或是要针灸,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有大夫恐惧症了。小孩子不懂事,会将生病和大夫等同起来,即便他们不是一个意思。 “那体检的时候,你鼓励一下她好不好?你和她说,不用怕的,你陪着她。” 卢照雪弯起了眉眼:“好的阿娘!”就算阿娘不说,她也会照顾好秋迟的。 卢行溪看着她们母女两个轻声细语说话,不由也笑了。 戌时三刻,卢行溪给女儿讲完最新一章的故事,今日的这一章略有些平淡的温馨,萤萤今日学习也累了(午休结束后还和徐翡讨论了很久的术数问题),于是很快就睡着了。 卢行溪给闺女掖好被子,走出房门,就拔腿直奔寒山居士的客院而去。 寒山居士是典型的月亮不睡他不睡,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正是他的创作亢奋期。不仅如此,他还能做到双开,一边写《三崽走天涯》,一边走《诸大人破案记》,可谓是雇主的活和自己的活两不误。 这个点,他正在激情创作他的《诸大人破案记》,谁知后头忽然来了个人影,给他吓了好一大跳。见是英国公,就更害怕了,“国公爷,在下是看还有空,才写的另一本。” 他担心卢行溪介意他分心呢。 卢行溪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道:“先生写的破案话本子在市井中很是出名,我也是听过的。” 见英国公没有追究的意思,寒山居士也放松了一些,问道:“国公爷篝夜前来,可是有事?” 卢行溪见他问到点子上了,忙笑着道:“正是有一事要寻先生。先生的《三崽走天涯》是越来越好了,只是,我这有一个想法,先生可听一听。” 寒山居士竖耳倾听:雇主的意见当然得听啊!“国公爷的高见,在下自当洗耳恭听。” “接下来,能不能让小公子和另外两个小崽崽分道扬镳?”卢行溪提出他的想法。“比如说,小公子家里有事要他回去啦,总之理由你编一个合理的就好。” 寒山居士:??? 他立刻捍卫起自己的主角来,甚至都忘记了眼前是自己的雇主,声音都高扬起来:“当然不行了!小公子可是主角,您要是要我删掉什么配角,比如路边的小摊贩啊,茶馆的茶博士啊,这些都好说,删掉几个案件也没关系,主角怎么可以删掉!” 卢行溪有些不好意思地望了望天空中的月亮:“我有我的理由。” 不畏强权的寒山居士:“您说。” 卢行溪冷着脸:“不可直言的理由。”还不是因为他在现实生活中不爽,就迁怒了。他看萤萤和阿翡之间的友情都不顺眼了,生怕他们的关系要变质,因此迁怒到小女侠和小公子头上了。 寒山居士拿雇主没办法,只好劝道:“好端端的,您对小公子到底有什么意见?他和小桂花、小女侠的关系明明都很不错嘛。我这设计的都是很合理的,每个人和每个精都至关重要,小桂花负责卖萌,大家都很喜欢她;小女侠武艺高强,可以保护大家,不过她缺乏一些基本常识,这时候就有开朗小太阳小公子来补充了。相辅相成,才是一个团体啊!” 寒山居士已经领悟了什么叫“团队精神”了。 可惜卢行溪一听“关系很不错”,就要炸了,后头他哔哔叭叭说了一堆,卢行溪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这样吧,你可以把小太阳的属性点在小女侠身上嘛,让小女侠又武艺高强又开朗大方。” 嘿嘿,那不就是他的宝贝萤萤么,越想越觉得美滋滋的。萤萤和小桂花两个女孩子的珍贵友情,可比三个人的奇怪关系要好多了! 寒山居士还是使劲摇头:“我大纲都写好了,前期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这时候临时要改,我不干。” 卢行溪一不做二不休:“我可以加钱。” 寒山居士袖中的手抖了抖:“国公爷,你说这话就是小瞧在下了。孟老夫子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在下还是知道的。” 卢行溪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两。” 寒山居士只觉得心里疼得要滴血:“国公爷不必再加价了。在下不是那样的人。” 虽然钱很重要,但是身为写书人的操守也很重要。他不能为了五斗米折腰啊! 卢行溪心中可惜,心下又生出了几分敬意,但他仍要最后试一次:“先生若不按照我的意思改,恐怕国公府也不能留你了。” 什么?要赶他走?寒山居士的心中一瞬间涌上巨大的惶恐,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走就走,他可以带着《三崽走天涯》的版权出走,将来这个故事火爆天的时候,国公爷一定会后悔的。 他是知道府中小姐有多喜欢这个故事的,国公爷若因此事把他赶走,到时候小姐肯定缠着他,哼,国公爷也讨不了好! “即便如此,在下也无话可说。《三崽走天涯》决不能变成《二崽走天涯》!”寒山居士拱一拱手。 卢行溪心下更是佩服,没想到到了这一步,寒山居士居然还要拱卫他的设计,看来实在没办法了。“是我失礼了,先生勿怪。还请先生继续在国公府写好这个故事。”卢行溪还提出要加一半月钱来赔礼。 寒山居士:?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等英国公走了,他还兀自思量:国公爷这是怎么了,居然忽然间要删掉小公子这个人物?说起来,国公爷好像一直都对小公子有点意见,也是奇了怪了。莫非他生的是女儿,就对小男孩有恶意?不大可能吧,英国公不可能只有这点胸襟。对了,上次国公爷还让他把小公子和小女侠之间的感情线给删掉,只许保存友情线,也是奇奇怪怪的。 哎,发展友情线,看在他是雇主的份上也就算了;删掉三个主角其中一个,那是万万不可的!万一国公爷今日指挥顺手了,明日还要把小桂花或者小女侠删掉,岂不是变成了《独崽走天涯》了?那他精心设计的剧本,还有什么好写的? 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他还得到了加薪。这主家什么都好,主母和善,小娘子也乖巧可爱,她大概是知道自己是写故事的人,见到自己还甜甜叫一声“先生好”。伙食也好,住所也好,创作环境好上加好,唯独一个男主人,时不时就要指手画脚一下,搞得他束手束脚的。不过,这一次他表明了决心,想必男主人也该懂事了。 卢行溪出了院子后,也没气馁,自己跑到了书房。 长孙质看会书后困了,还有些奇怪,怎么今日郎君去给萤萤讲故事讲了那么久?使人去看看,原来郎君跑书房去了呢。她以为是有公事,提了一盏灯,又让人下了一碗热面,亲自送到书房去。 卢行溪在书桌前挥墨,走笔龙蛇,认真的不得了,连妻子来了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长孙质也好奇地看着他写的东西。 “小公子道:‘我要回家了,有缘自会相逢。’小女侠和小桂花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珍重。’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自此分道扬镳。”长孙质一脸问号,“这写的什么跟什么呀?” 她是知道《三崽走天涯》这个故事的,闲着没事也会看看。不得不说,这童话写得着实不错,还有很多精妙的想象,有点奇幻即视感。 不过,她记得寒山居士是要写三个小崽崽闯关吧,怎么现在忽然就小公子退出三人团了? 卢行溪一脸得意:“我续写的故事啊!” 好好好,寒山居士有操守不肯改,那他自己来改,他这个新故事,一定能够赢得萤萤的心! 第82章 长孙质脸上的疑惑更多了,她信手翻了几页,显然卢行溪已经创作了好一小会儿了,一开始乱七八糟的,左一条右一条,后面已经理顺了思路,开始正式书写了。 只是…… “你为什么要自己写啊?”长孙质搞不明白了。请人回来写故事,不就是因为卢行溪挑不过来,决定专门找人写童话哄女儿么?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干啊! 卢行溪一听,立刻开始诉苦:“还不是那寒山居士,不肯按照我的意思改。” 他噘嘴:“加钱都不肯,我假意要赶走他,也不肯!” 长孙质:??? “不是,好端端的,人家寒山居士创作的好好的,你改人家思路干嘛?都花了钱了,何苦又劳心劳力啊?” 长孙质完全无法理解卢行溪到底图啥。 “不劳心劳力不行啊。”卢行溪委屈道:“我只是让他删掉小公子那个人,让他及时退出,变成小女侠和小桂花的闯荡江湖就好了,谁知道他不肯。” 长孙质和卢行溪是多年夫妻了,基本上卢行溪想干嘛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次也不例外。他肯定又是吃人家阿翡的醋了,很怕萤萤和阿翡之间有点什么,于是就迁怒了人家《三崽走天涯》里的小女侠和小公子。 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人家寒山居士不肯给你写他们分道扬镳,你就干脆自己操刀?” 卢行溪看着自己的作品,得意洋洋道:“对呀!我写的不错吧!看看,这多么的合情合理,又是多么的情真意切。” 没想到,他卢行溪居然也有成为一个小说家的天赋,怨不得萤萤他们那个《偏心爹爹恶毒哥》写得那么好,原来萤萤也有继承他的天分啊。果然是女儿肖父啊! 长孙质快要笑喷了,最后捂着嘴道:“我的评价不重要,我们闺女的评价最重要。” 卢行溪愿意进行二创,也算是赶时髦,只是二创一般很难和原作者写的严丝密合,萤萤听惯了寒山居士的正品,这时候来听卢行溪的仿品,她就不信萤萤听不出来不对劲。 到时候有的是卢行溪好受的。 卢行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自信满满道:“阿质放心。我虽然删掉了小公子,但是小桂花和小女侠都更出彩了哟!” 长孙质轻声道:“郎君,你是不是忘了,一开始你一掷千金请人写,是为了什么?” 对哦!卢行溪陡然想起了最初的目的。他明明是为了给自己减轻负担,才选择花钱的,可现在花了钱,他还要自己创作,到底是图啥? “没事!为了萤萤,一切值得!”卢行溪继续投入他的二创中,“阿质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待会就吃这碗面。” 长孙质失笑,哪里是为了萤萤,分明是幼稚的郎君为了自己。行吧,她等着看他笑话。 果不其然,一到了晚上睡觉的点,卢照雪本来老老实实躺在被窝里听故事的,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直接惊坐起来:“?小公子回家了?” 卢行溪点点头,还继续说呢:“小公子是家中有事先行一步,剩下的江湖,就靠小桂花和小女侠去闯荡啦!” 卢照雪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啊?!”她坚持不肯认这个结局,“他们不是好伙伴么?怎么可以这么快就走了?那还算什么《三崽走天涯》,还不如改名叫《二崽走天涯》算了!” 卢行溪有些心虚,继续道:“今日这章就是这么写的。” 卢照雪还是不信,凑到他跟前看,“我看看寒山居士怎么写的。”一看这纸张就皱了眉头,“阿爹,这是你的字吧,不是寒山居士的。”她还是认得寒山居士什么字的,前几次她都看过。至于她阿爹的字,身为阿爹的爱女,她当然也知晓他的字体。 卢行溪本来就是见机行事,如果闺女很喜欢他这个改编版的话,他就告诉闺女,这是阿爹写的哟!如果闺女的态度不像喜欢,他就坚决不承认这是自己写的。 现在这种情况,卢行溪果断甩锅:“今日寒山居士给阿爹的那份送进宫里了,这是阿爹备份的。” 卢照雪这才没有纠结,但她还是很不满这个故事走向嘛:“阿爹!我们去找寒山居士说说嘛,不要把小公子赶走,原来那样三个人玩,不是很好么?” 卢行溪经不住她撒娇,忙答应下来:“好好好,阿爹去找他说。” 事实上,寒山居士不知道他这个国公爷也在进行创作,已经把今日写的那一章给他了,只是此时此刻却不好拿出来,不好和萤萤交代。 为了怕灼灼和阿大看到不一样的故事,到时候和萤萤一说就穿帮,他今日甚至都没有送入宫里,还给姐夫带了话:寒山居士今日创作遇到了问题,明日会一次更新两章呢。 卢照雪听了阿爹那么说,才点头:这还差不多!三个人的友谊,谁也不能拆开! 卢行溪擦了冷汗,才回到房间。长孙质一见他模样就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不怀好意的笑道:“哟,萤萤喜欢你的故事么?” 卢行溪扁着嘴,不说话。 “某人不是还说自己改编的合情合理么?啧啧。”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88节 卢行溪直接用被子捂着自己的头,承认道:“还是原作者写得好啊。”虽然我写的也不赖,他在心里补充着。 长孙质把被子掀开,好不容易拉锯成功,就凑到卢行溪脸上亲了一口:“好啦,我的郎君,别气闷了。放心吧,萤萤不会因为看了个故事就对朋友产生男女之情的,更不会因为你改了故事就顺着故事来走。” 卢行溪被亲了一下,心里甜甜的,这才有心情重新想一想,是呀,我的女儿明明很明理,才不会因为被一个故事的走向左右呢。 “知道了。我们睡吧。” 英国公府一家三口都入睡了,可皇宫中,官家还很是发愁。 今日没有新章节,他拿什么故事和灼灼、阿大说呢? 长孙令恰好听说了这事,就忍不住说他:“你看看,平日里依赖旁人太过,这时候要靠自己了,就来不及了。” 若非他仰仗人家行溪送来的话本子,怎么会如此呢。要是他本来就找好了话本子,也就没有这事了。 秦严气闷不已,脑袋瓜仍在想法子。等等,有了!他眼珠儿一转,带着狡黠的光:“我有故事可说!阿令你放心吧,孩子们保准喜欢!” 长孙令莫名其妙的,但见他有了主意,也不说什么了。 不过,到了孩子睡觉的点时,长孙令还是偷偷跟在了秦严身后,在窗外偷听他到底要给孩子们讲什么故事。 秦严仍然是先去了女儿那。他是这么想的,儿子差不多是个闷葫芦,反倒是闺女是个鬼灵精,如果这故事连闺女都没意见的话,儿子基本上是不可能有意见的。 简而言之,灼灼是个试金石。 “今日你小姨父让人送消息来,说是今日寒山居士遇到了点问题,今日没有最新章了。”先是交代前情,见灼灼目露失望,秦严赶紧道,“不过阿爹这里有个新故事。” 秦晔就来了精神:“阿爹,是什么故事啊?” 秦严笑得和大尾巴狼一样:“灼灼,你想不想知道我和你阿娘是怎么在一起的?” 秦晔的精神更加旺盛:“阿爹,你要说给我听么!” 人都有好奇之心,更别提对于父母的感情了。秦晔一向知道父母恩爱,她既感到十分满足,又觉得有点八卦,爹娘是怎么在一起的呢? 秦严点头:“今日我就来告诉你,我和你阿娘是怎么初遇的。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我跟着你曾祖母去参加林相的寿宴。你知道的,林相一向很得你曾祖母信重,林相过寿,她自然捧场。我当时年少,对于觥筹交错颇感无聊,一个人躲在了树林里享清闲。” 秦晔睁大眼睛:阿爹倒是快进入正题啊,废话一箩筐,阿娘都还没登场! 窗外的长孙令也睁大眼睛:好家伙,真是好家伙,没有故事可讲,就把爹娘的情史拿来说给孩子听。她倒要看看这家伙眼中的初遇是什么样的。 “前一晚我熬夜看账本,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结果一睁眼,就看到你阿娘出现了。你知道你阿娘年轻时长什么样子么?比现在还要活泼一些,你的眼睛长得就很像你阿娘。” 秦晔不由痴笑起来。她阿爹的语气听起来,是真的很喜欢阿娘啊。 “你以为你阿娘怎么来这了?原来是她追着一个贼人进来了,原来是有贼人见林相生辰,客人太多,想到是个偷鸡摸狗的好机会,就溜进府内,正往后院去偷点什么呢,就被目光如炬的你阿娘发现了。” “好!阿娘不愧是女中豪杰!”秦晔连声叫好,不愧是亲闺女。 秦严道:“她追着那贼人入了树林,一时半会就不见了,反而是惊醒了我。我一抬头看见她,简直惊为天人。世上竟有这般美貌的小娘子,还甩着鞭子呢!” 长孙令实在太过威风,看得秦严是目眩神移的。 “这个我知道!阿娘和我说过,她虽然用惯了剑,但很多武器都会使。”秦晔补充道,“阿娘说过,她年轻的时候出入闺秀之间,并不提剑,都是以鞭子伪装成腰带,藏在身上,以此防身的。” “没错。”秦严也知道这事,“那小娘子就问我,可见着贼人了?我都睡着了,自然无从得见。谁知就在这时候,忽然一个身影蹿了出来,劫持了我,并对你阿娘说:‘放下武器!退开一百步远,不许出声,否则我就撕票!’” 听到这里,秦晔的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兴味:好家伙,这可真是好家伙,阿爹也太糗了吧。居然就这样被擒住当人质了。 “阿爹啊,你该不会——” “你阿爹是什么人?虽然功夫比不得你阿娘,但到底也是太、祖子孙,不堕秦家风骨!”秦严得意地回忆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我歘欻欻几下,那贼人就应声倒地。我不动声色地看向你阿娘,只见她眼中带着一丝欣赏。” “阿娘莫非对阿爹一见钟情了?”秦晔兴奋不已。肯定是这样!阿娘武艺高强,看到一个不需要自己去救、自己就能摆脱危机的男子,一定是一见钟情了! 秦严淡淡道,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总之这就是你阿爹阿娘的初遇,充满了各种色彩,我们的第一面都对对方很有好感。此前我也听说过你阿娘的名声,只是没有见过,后面又来了人,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名闻长安的武安侯府大小姐。你不知道,你娘的名声可好了,简直是四角俱全的小娘子!” 秦晔也激动了:“我当然知道!阿娘就是最厉害的!” 爹娘这对的感情可真是太有趣了!她开始感谢今日小姨父没有送新一章进来了,才让她听到了那么精彩的过往,否则没这个契机,阿爹肯定不会主动和她说的。 “好,故事说完了,你快睡吧。”秦严给女儿掖好被子,带着愉快的笑容走出了宫殿。 “呀!”志得意满的他刚踏出宫殿,耳朵就被揪住。 长孙令又羞又气:“秦严,你要死了!” 天杀的,这人怎么什么都和女儿说啊! 第83章 秦严的脸皮真的好厚,长孙令刚才是碍于女儿还在,不好冲进去收拾秦严,省得当爹爹的在女儿面前没有了形象,到时候不好管束。可她实在生气:“你胡说些什么!谁一见钟情了!” 在正主面前,秦严不敢造次,只是艰难地将自己的耳朵从阿令的爪子中取了出来:“阿令啊,我这不是讲故事么。适当的修饰和加工, 也是顺理成章的啊。” 再说了,他不是也没承认么。虽然他也没否认。 长孙令冷笑一声,见四周无人,逮了他一跃而上,夫妻两个就一起坐在了宫殿上方。仰头就是九天星辰,俯首就是浮翠流丹、巍峨宫墙。 秦严嘿嘿笑了几声,狗腿子似的讨好妻子:“阿令,其实我也没撒谎骗灼灼吧。那个故事说的也没错?” “我们初遇的前半段,大概如你所说。”长孙令下意识忽略了秦严的某些夸大其词,“但是后面发生了什么,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秦严尴尬地笑了两声。他当然记得。 他对小娘子心生仰慕,有心与她多说几句,将贼人捆住之后,就对小娘子道:“不必担心。就算你不放下武器也没关系。” 长孙令当他是孟浪的小郎君,也冷了脸道:“我本身也没打算放下武器。”虽然肯定不会放任贼人撕票,但也不会任人宰割。他们将门世家的人,武器就是根本,就算要解救人质,也不会如此愚蠢。 秦严顿时尴尬不已,这小娘子颇有些不解风情啊。 那贼人被捆了也不安生,还在那哭道:“二位小娘子,小郎君,你们就别谈情说爱了,快快送我入监牢可好?” 他宁可吃牢饭,也不想看小年轻在这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原以为这小子是好捏的软柿子,谁曾想是个硬茬子,搞得他现在很尴尬。偷窃未遂,大不了就是个一个月牢饭。 长孙令:…… 秦严:…… 但他其实有些开心,还不动声色地打量长孙令,他甚至还有些脸红。 就在这时,林相带着侍卫找过来了,“皇太孙殿下,您怎么在这?”又见到长孙令,“长孙大小姐也在?” 秦严心道:原来这就是那位长孙令啊。 长孙令也心道:他就是皇太孙? …… 回忆了一下后半段,长孙令道:“你还说自己不是避重就轻、欺骗灼灼?” 秦严厚着脸皮道:“反正后面就是相爱了。要是后面还有机会,我还会和灼灼说更多的。” “阿严。”长孙令很严肃地盯着他,“可以说往事,不要造谣好么?” 秦严望天望地,就是不望长孙令,显然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之态。 长孙令:“你前几天才被造谣过,你懂这种感受对么?” 秦严:“不造谣不造谣,我最多是加工一下……”在长孙令的目光中,他默默地缩回了脑袋,“好吧,不加工了。” 那他还是讲话本子吧。 “乖。”长孙令摸了摸他的头,好像rua一只大狗狗。 秦严也唇角带笑。吹着晚风,夫妻两个依偎在一起,指着天上的星星说些傻话,这已经是帝后难得的清静时光了。秦严非常享受这种静谧,甚至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头发。 夫妻两个温存了好一会儿,才从屋顶上下来。 秦严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总感觉忘记了什么事。” 长孙令也有同感:“没事,既然想不起来,就说明不重要。” 也是。秦严笑了笑,揽着妻子一起回景阳宫安寝了。 第二日一大早,秦严出门上朝的时候,却发现儿子一脸怨气地看着自己。他忽然一拍脑袋:坏了,原来忘记了给阿大讲故事啊! “怪不得我说忘了点什么。”秦严颇有几分懊恼,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秦曜。 秦曜都快委屈哭了。他昨晚一直都在等着爹爹来呢,结果阿爹一直没来,他都快自己睡着了,忙让人去妹妹的宫殿看看是不是阿爹还没走,结果小太监回报说,公主宫殿都熄灯了,公主已经入睡了。 那阿爹去哪了啊! 阿爹没来,阿大委屈! 现在阿爹还好好意思说忘了点什么,“阿爹,你太偏心了!”他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阿爹从未忘记过妹妹,却总是忘记我,是不是不爱我! 秦晔恰好也此时经过景阳宫,一见有瓜,立刻冲了上来,待听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之后,也立刻站到了哥哥这边,谴责秦严:“阿爹,你也太不像话了吧!说说吧,昨儿离开我宫殿后,去哪了?” 秦严支支吾吾,“我去找你阿娘了。” 秦晔信了,因为她阿爹真的只喜欢阿娘,但凡这后宫中还有另一个受宠的妃子,她此时此刻都不会信的。“哼,不管怎么说,阿爹得和哥哥赔罪。” 秦曜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就是这个意思。 秦严摸了摸秦曜的头:“是阿爹错了。” 秦曜心里一阵激动,多新鲜哪,他们阿爹是怎么了,居然也会道歉了,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秦晔道:“阿爹要好好想想,怎么补偿哥哥才是!” 长孙令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小女儿叉腰的样子,听见是什么事,她也忍不住笑了。原来是忘记了阿大。咳咳,这回当上忘崽夫妇了。 秦严无奈地看向儿女,尤其是小闺女,就她事情多,她哥哥都没说话呢,她倒一肚子主意来。 他看了看天色,“好了,让阿爹先去上朝吧。晚上阿大下学回来,爹爹会补偿你。” 秦曜乖乖点头。秦晔也满意的不得了,还觉得是自己给哥哥争取到的福利。 兄妹两个一起去上学路上,秦曜还对秦晔说:“灼灼,你可真敢说啊。” 看到阿爹吃瘪,其实他心里也是欢乐的。谁让阿爹平日里甩手掌柜呢。哎,总听秋迟说她阿爹甩手掌柜,他们都羞得说自己家中这个阿爹也是,谁让他是官家呢,身为皇家子弟,出门在外还是得给阿爹留几分颜面的呢。 “这有什么不敢的。”秦晔说得头头是道,“萤萤说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爹爹做错了又怎么样,他是大人,但他也是做错了呀!讲讲道理好嘛!” “说的也是。”秦曜立刻点了头。他有时候也很羡慕妹妹呢,阿大也要学得勇敢一些才行。 “哥哥,你有时候就是太老实了点。”秦晔说道,“你不知道,你昨晚上错过了什么精彩故事!” 秦曜一听,只觉得错过了好多好多,忙问妹妹:“阿爹给你说了什么?可是小桂花又出事了?然后两个人类幼崽又去救她了?”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89节 上一章回说到,小桂花年纪轻,性情又天真,认识了两个人类朋友,便对人类释放出许多善意,可是他们这一行难免不遇到坏人。有一次,小桂花变回了原形去帮忙,却被一个人类发现了,想将小桂花送去官府,还要找捉妖师来剥皮拆骨,幸好小女侠武艺高强,将小桂花及时救走。 难不成这一次,小桂花又善心发作,被人类坑了? 不得不说,秦曜看多了故事,现在自己都代入了小桂花的视角,称呼“人类幼崽”了。好像他自己本来不是人类幼崽一样。 秦晔得意地摆摆手:“非也,非也。昨日小姨父那边传来消息,写故事的先生出了点问题,暂时没有更新。所以阿爹给我讲了个新故事。” “那没什么意思呀。”秦曜顿时觉得昨日阿爹没来给自己讲故事,也算不得什么损失了。 秦晔也不卖关子了:“是阿娘和阿爹的感情故事哦!” 秦曜的眼睛瞬间点亮,秦晔还从来没从哥哥眼中看到过这么光芒万丈的时候,原来哥哥也那么八卦呀。 秦曜:“灼灼快说,阿爹和你说了什么?” 他们家的情况就是,阿爹甩手掌柜,阿娘刚强得很,是绝对不会把想当年我是怎么和你们那当了皇太孙的爹成婚的事放在嘴上的。 好不容易他们能有机会得知更多内情,当然是感兴趣啦。 秦晔很是受用,将爹娘的初遇说的是跌宕起伏,绘声绘色,最后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果然他们家的人都很会说故事,不愧是长安六侠啊!他们长孙家的外孙就占了三侠,萤萤、灼灼、阿大。嘿嘿嘿。 兄妹两个开开心心到了幼学,萤萤也哒哒哒走过来:“阿兄,阿姐,你们昨晚也听到那故事了吧?” 秦晔和秦曜两个面面相觑:他们听说的是爹娘情史,难道萤萤听说的也是这个故事?这不大可能吧,到底不可外扬啊! 好在几个小崽崽之间没有闹乌龙,卢照雪很快就说:“你们也觉得删掉小公子的戏份很不合理对不对?什么半路回家啊,这也太离谱了吧!” 秦晔:?? 秦曜:??? “什么跟什么呀,小公子没戏份了?半路回家?” 两个小崽崽不敢置信,两个小崽崽大破防了。 三个主角里,秦晔最喜欢的就是小公子了,开朗又可爱,秦曜虽然不是最喜欢他,但也觉得三人团队少不了他。 卢照雪终于欣赏到他俩的表情,满意地点点头。她才不是坏心眼的萤萤呢,她只是“大公无私”地把这个信息告诉了同为书友的哥哥姐姐罢了。 “怎么昨晚你们没听《三崽走天涯》么?”她还奇怪呢。 “没有啊。”秦晔也奇怪,怎么萤萤就听到了,“阿爹说是出了点问题,给我们说了别的故事。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卢照雪有些奇怪,阿爹明明说了寒山居士写的那份送入宫中了。料想是中途出了点什么问题吧。她一脸沧桑道:“你们没看到也好,这个剧情简直是太奇怪了。” 秦晔嘶声裂肺:“能不能让他改改啊!三人团,一个也不能少!” 不用秦晔助威,卢照雪昨天就已经说服阿爹,让寒山居士改回来了。小丫头并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和人家寒山居士没有关系,全是她阿爹的自作主张,还要假寒山居士之大名。 “放心吧,阿姐,寒山居士会改的。我已经代表我们这些读者强烈反对弄走小公子了。” 秦晔这才放下心来,嘴上还抱怨着:“寒山居士也真是的。一点也不爱惜羽毛。他也不想想,若是真的把小公子写回家了,那还叫什么《三崽走天涯》,都变成《二崽走天涯》了。” “就是就是啊。”卢照雪也义愤填膺得很呢。 英国公府。一心创作的寒山居士狂打喷嚏。 下朝之后,不少官员都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怎么回事,怎么徐枢密使还和英国公玩呢!大家都孤立英国公,枢密使大人,您怎么一点也不识趣啊! 徐子恺都懒怠搭理他们。 卢行溪都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被秦严假公事之名请到太极殿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三司最近要有什么大动作呢。 他颇有些疲惫地看向秦严,说罢,姐夫,这次又要和我炫耀什么。我卢行溪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了。 谁知,这一次倒和之前几次的情况多有不同。 只见姐夫一脸诚恳道:“行溪啊,姐夫有事相询,你可一定要帮帮朕啊!” 卢行溪心里越发警惕,不怕姐夫炫耀,就怕姐夫低声下气,要知道,他上一次低声下气,还是空手套白狼,套走了他给萤萤请专人写的《三崽走天涯》。他就不能对姐夫的人品抱有太高的期望。 “你先说说看。” 秦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教教朕,怎么补偿孩子,好叫孩子消气?” 卢行溪一呆。 秦严还当他不乐意传授其中机宜,好听的话那是成筐地往外送:“行溪,朕知道,你一向和萤萤父女情深,整个长安最好的爹,你认第二,那是无人敢认第一啊。” 第84章 卢行溪并不是不乐意传授育儿心得,而是真的愣住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姐夫居然也有这么一天,居然会主动跑来和他讨教这些问题。 天上下红雨啦?姐夫居然也开窍了。好好好,这可真是大好事啊。 而且,那些话,其实卢行溪本人也心知肚明,他也一向认为自己这个阿爹做得还是有声有色的,只是,从姐夫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动听,那么悦耳,那么让人想反复循环呢! 秦严并不是第一个找上卢行溪询问这方面的人,徐子恺才是第一个。所以卢行溪现在也算是有经验的人了,但对待徐枢密使那样的老实爹爹是一个态度,对待官家这样的甩手掌柜又是另一个态度。英国公是典型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行家,根本不像他妻子那么“君子”。 阿质身上很有些君子之态,但他是没有的。萤萤有点居于二者之间的意思。 难得被姐夫这样相求,卢行溪很是享受,还问:“还有么?” 秦严握紧了拳头,继续微笑:“行溪的爱女之名,人尽皆知。还有萤萤,又聪明又听话,还拿了长安术数大赛的魁首,全长安人都知道她女承父业,和你这个阿爹一样聪敏过人。” 卢行溪见四周无人,只有一个朱银,继续嘚瑟:“还有么?” 秦严握紧拳头:“卢行溪你适可而止。” “好了,姐夫你快说说,你惹着了灼灼还是阿大?”卢行溪也不是真的要一直欺负姐夫,只是要报之前被欺负的仇而已,现在找回了场子,他自然也愿意为姐夫分忧。 秦严见他安分下来,也老老实实道:“是阿大。”既然要求助卢行溪,当然是原原本本告诉他为好,一点也不要掺假话。于是他就把昨晚忘记给阿大讲故事、还有今早被儿子逮个正着的始末都说了。 卢行溪哈哈大笑:姐夫,你也有今日。 见秦严一个眼神杀到,他才转而一脸认真道:“姐夫,答应孩子的事,怎么能言而无信呢。你以为你只是错过了一个晚上,实际上失去的是孩子的信任。” 也因为知道这一点,卢行溪答应过卢照雪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他永远不想从女儿的眼中看到“失望”。 秦严本来只是今日被儿子逮住、加上女儿在旁边话赶话,才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忘崽夫妇也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头,可现在经过卢行溪这么一分析,才真切地觉得自己做错了。 “道理朕都知道了。那朕应该如何弥补阿大?”秦严忙问道,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卢行溪就是他的军师,他赶紧给卢行溪端上一碗茶。 朱银在旁边瞪大了双眼:好家伙,他家主子这个骄傲性格,居然也有低头的一天。 卢行溪也没有顺理成章接下,而是拿起茶壶,给姐夫也倒了一碗茶,做了个“请”的手势,才道:“知错就改还是好爹。你现在可以想一想,阿大最喜欢什么。无论是对谁,投其所好总是没错的。” 追求女子和讨好孩子,都一样。 这就问到秦严的盲区上了。他是一个“最近还不错”的阿爹,而不是一个“一直都不错”的阿爹。对于儿女,他知之甚少,只能说大概了解两个孩子的性情,而在两个孩子之中,他确实也更偏向女儿一些,谁让灼灼那么活泼,那么讨人喜欢嘛。 秦严支支吾吾答不出来,卢行溪就有些失望道:“做阿爹的,连我这个外人都觉得失望,何况是亲自感受的孩子自己呢。” 秦严这次也没有顶回去,而是自己低头沉思。半晌才道:“灼灼喜欢一切有趣新鲜的事物,阿大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只是特别喜欢吃酥油鲍螺。” 卢行溪暗道,小外甥居然还是个爱吃甜口的。 秦严自己纠结起来:“可是,朕的厨艺很是一般,恐怕无法满足阿大的口腹之欲。” 卢行溪腹诽道:何止是“很是一般”,这是你的夸小其词了吧。你的厨艺是很烂吧。不过他是来出主意的,不是来气死姐夫的,“姐夫有姐夫的长处,不如姐夫给阿大准备一个礼物吧。没有孩子是不喜欢收礼物的。” 最后秦严和卢行溪讨论后,敲定下礼物来。其实他今日和卢行溪谈话,也很有收获,此前确实对卢行溪这个父亲也多有不满,虽然没对他阴阳怪气,但也觉得他显眼包,现在是真体会到卢行溪的好来,他这个阿爹倒是极好的,作为妹夫也不算差。 秦严甚至想到了徐子恺身上,觉得自己怪不讲义气的,还没有人家徐子恺讲义气。徐子恺还和卢行溪有来有往呢,并没有参与到“孤立英国公”的幼稚行动中。 秦曜晚上回宫,就收到了秦严送给他的一把剑。“别小瞧了它,是你祖母留给我的,你拿去用也好,拿去珍藏也好。” 这是一把挺锋利的剑,不过样式不大,是把少年少女的年龄用的剑。当年陆梁为自己的女儿秦照亲手做的,秦照收到了礼物,却不知道是亲生父亲从北疆不远万里送来的,但也颇为爱惜。 等秦照去世之后,明章女帝睹物思人,便将所有秦照用物都好好收了起来,只有晚年的时候,才会拿出来陪伴在自己身边,就好像女儿还在自己身边一样。 这把剑,明章女帝最后送给了皇太孙秦严。叮嘱他好好用它,珍惜它。 秦严当然不会辜负祖母的意思,这把小剑一直收的好好的,他都没用过,现在就送给阿大吧。阿大武艺倒是有他阿娘的天分,既然如此,想必英雄惜宝剑,小剑配给他也不辱没。 秦曜听了,不敢置信道:“阿爹,真的么?”但凡曾祖母所出之物,就没有不好的。他知道曾祖母的英名,也知道阿爹与曾祖母祖孙之间感情很深,这把小剑必然也是阿爹的心爱之物。 “真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秦曜又是喜欢、又是爱惜地触碰上那把小剑。摸着剑鞘,他忍不住道:“多谢阿爹。我早就不生气了。” 秦严总算松了一口气,果然行溪说得没错,投其所好是对的。又看向灼灼,生怕这小妮子要闹起来,说什么哥哥有、那我也要有。 可是秦晔才不是她阿爹想象中的小气人呢。这次本还是她主张要爹爹向哥哥赔罪的,她又自觉昨日比哥哥多听了一个故事,当然不会计较这些。加上之前她也从高执音先生那里得了曾祖母批注的《韩非子》,也算是扯平了。 哥哥在武学上确实比她用心,她也乐见其成,甚至还不余遗力夸奖阿爹:“阿爹这份礼物挑的不错。” 长孙令正好进来听到这句,没错过秦严脸上的一脸骄傲。心下也很为小女儿自豪,灼灼是个大气的,他们兄妹和睦,不争不抢,她为有这样的好孩子而高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枢密院。 徐子恺有一个下属,任枢密直学士,叫齐毕元的,当初徐子恺听说第一幼学要开家长会,就是听见他和其他同僚在那讥讽程密院长胡搞瞎搞。这一次他自觉聪明,见势不妙,就跑来自家长官这里抖机灵了。 “大人,最近的风声您可有察觉?” 徐子恺似笑非笑道:“齐毕元,本官还有要事。” 怕徐子恺走了,齐毕元也不啰嗦了:“大人,您夙夜奉公,怕是没能察觉,如今英国公招了诸位大人的眼,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不搭理他。今日您还和英国公有说有笑的,属下实在担心,唯恐其他大人迁怒到您的头上,因此特特冒昧前来提醒。” 徐子恺还当齐毕元要说什么,听他说的一箩筐全是废话,才道:“与何人往来,是本官的选择,你干涉上瘾了不成?” “大人莫要误会。”齐毕元赶紧道,“下官也是一片好心。” 然后就见他的长官露出平日里最冷峻的表情:“公事做完了吗?文书处理完了么?本职工作还没做好之前,少来操心本官的交友问题。” 齐毕元被喷了一脸,不敢说话了,嗫嚅着告退。他还有很多工作没忙呢。对了,大人说“交友问题”,也就是说他认英国公是他的朋友诶! 作为下属被喷了一通,第二日,徐子恺昔日的同门师兄、如今在另一个部门也是二把手的官员也跑来劝徐子恺,莫要与众人作对,现在还是低调些好。 他来的时候,枢密院很多小官都附耳在外面的窗口,试图偷听。 只听得几句。 “师兄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英国公于我有恩,此事英国公本身也无错处。我怎能枉做小人。” “师弟啊,你还是太死板,没让你和英国公断绝往来,只是这段时间暂避锋芒罢了。” 徐子恺想起了英国公一家的为人,如果英国公一个朋友也没有了,至少还有他呢,“师兄好意我明白,只是所有人明知道英国公无错仍要冷待他,这难道不是所有人的错么?我是英国公的友人,阿翡也是英国公女儿的友人,我做不出这等事来。” 师兄劝了许久,劝不动,到底离去了。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90节 只是这番话也传了出去。让卢行溪听了,也觉得徐子恺实在够意思极了。 其他大人们也稍微清醒了一些,他们也不敢得罪枢密使大人,毕竟枢密使本来就不拉帮结派,也不结党营私的,是个实打实的独臣。 朝廷的动静,朝官的孩子们自然不会一点也不知晓。徐翡也从同伴口中以及家中管家口中知道了一二最近发生的事,等他阿爹回来后,又是给阿爹拿衣服,又是给阿爹端茶的。 徐子恺颇有几分莫名,他家阿翡什么时候有这么贴心了?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才见阿翡夹了一筷子菜给他,脸颊还红扑扑的:“多谢阿爹为卢叔叔说话,我知道阿爹是为我。” 徐子恺心下大畅。“不单为你,也为阿爹自己。来,咱们爷俩喝一个。” 父子二人端茶为酒,共饮此杯。 卢照雪得知了此事,也对阿爹说:“徐叔叔可真够意思。阿爹,你交了个好朋友啊!” 她心下还颇有几分得意,她有阿翡这个知己好友,阿爹也有一个好友,刚好都是父女(父子)关系,说是通家之好不为过了。 卢行溪心头一暖,他这么大个人了,父母早逝,已经很少有人会关系他,还交没交朋友的事了。外人只见到他有爵位有官家的信重,谁又知道他内心真的想要什么。 “真是阿爹的小棉袄呀。”卢行溪抱起闺女。 卢照雪乐得咯吱笑:“小棉袄今晚想听两章故事好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卢行溪打包票,“阿爹这就去催寒山居士写。” 第85章 这一夜,除了寒山居士感到“凄凄惨惨戚戚”以外,英国公府处处欢声笑语。 寒山居士真是想要发脾气了,他本来大白天已经写完了今日的第八章 了,端的是畅快,甚至今日思路清晰,一下子就写了个一章半的量,结果呢,申时的时候,国公爷忽然亲自莅临他的客院,要求他今天再写一章。 寒山居士:???国公爷一来,果然没好事。 他试图阐述自己今日已经创作了一章半的事实,然而于视无睹,国公爷充耳不闻,还用富贵来迷惑他。 简而言之就是,加钱。 在银子的诱惑下,在戌时三刻这个极限时间之前,寒山居士连晚饭都没有吃,掏空脑汁,挥墨泼毫,激动不已。 终于赶在了萤萤小姐睡觉的那个点之前,将第九章 送上。 这一晚,大家各有所得。小棉袄萤萤如愿听到了两章的故事,英国公如愿听到了闺女的“阿爹最好了”,寒山居士得到了二十两纹银的加班费。 第二日要体检,幼学非常重视,虽然孩子们大多出身富贵门庭,有些家中本就养了极好的大夫,但春日里本就容易生病,最近也有小孩子不舒服的。加上这次来的大夫都是全长安最好的小儿医,不仅有宫里的御医,还有民间极好的大夫。 说句不好听的话,除了秦曜、秦晔这两个皇家子孙,并卢照雪这种父母和皇家有亲眷关系的,平日里又哪里请得了御医来给孩子看病呢。 如今有这个一年一次体检的机会,母亲们也很重视,都让孩子好好听大夫的话,回来说给阿娘听。 梅花堂里,小崽崽们也都在讨论第一节课之后的体检。 他们都是一年级生,之前从未体检过,不免有些兴奋,还有些担心。 程秋迟捏着衣角,小声地和卢照雪说:“萤萤,我有点害怕。” 卢照雪也学着她,轻声细语道:“秋迟,你怕什么呢。” 程秋迟看向卢照雪,萤萤一向身体好,眉眼中都带着精神气,任是谁看到萤萤,都看得出这是个活泼健康的小姑娘。她幼年之时,时常生病,听得最多的就是阿爹的忧愁:“咱们秋迟身子这么差,往后可怎么办呢。” 她还见过好几次阿娘偷偷掉眼泪,显然也是为她担心。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也不想要别的什么,才华、容貌,这些都是次要的,她只想要一个健康的身体,做一个可以让阿娘不要落泪的女儿。 这些心理说出来,萤萤会懂么,能懂么? 她很犹豫,可是看着卢照雪亮晶晶的双眼,充满了对她的信任和亲近。程秋迟的心仿佛浸泡在春水里的树芽,只想舒展开来。 “我从小就身体不好。我很怕待会大夫检查出我有什么问题来。我问过徐先生了,这次来的大夫都是极好极好的小儿医,他们最懂各种病症了,我很害怕。” 秋迟敞开心扉,萤萤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首先点了点头,拉了拉程秋迟的手,表示自己明白她的顾虑。又说:“秋迟,来的小儿医医术高明,这不是好事儿么?” “这是好事儿?”程秋迟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对呀。最好的大夫,一眼就能看出我们的病症。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也比别的大夫更擅长医治,很快就治好了。”卢照雪打个比方,“比如说,医术差点的大夫要开十天的药、针灸十次才能痊愈,还难保没有后遗症,可是医术好的大夫对症下药,按照他的方子,只要吃五天药就全都好了,而且之后再也不会生病哟。这不是好事,什么是好事呢。” 程秋迟听得一愣一愣的。原先她只想着,好大夫来看出她的病,到时候又扯出一堆事情来,她阿娘又要为她挂心,她阿爹也会说出些什么话来,却从未从萤萤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 而且萤萤的思路,似乎也很有道理呢。 她欲言又止:“好大夫自然好。我只是怕自己又被查出什么病来,让阿爹阿娘担心……萤萤,要是我有你这样的好身体就好了,就不会成为他们的累赘了。”她没和萤萤说的是,最近夜里她时常咳嗽,但白日不咳,她也没有告诉爹娘,免得他们担心。 这话卢照雪就不认同了,她认真地打量着这个小伙伴,“秋迟,你怎么能这么说呀。梁姨和程叔叔都不会把你当成累赘的,你是他们最爱的女儿呀。” 程叔叔那里她不保证,但起码在她眼中,她看到的梁之语对秋迟是极好的,绝对算得上一个很体贴的阿娘了。别人大户人家的主母,都是将儿女丢给奶娘带的,平日里招来考校几句学问、逗逗趣,也就是尽了阿娘本分了。因此很多公子小姐敬重母亲,但和奶娘会更亲近些。因为最基础的那些事情都是奶娘为他们做的。 可梁之语不一样。梁之语对长女事无巨细,从小呵护到大,主母的身份在她看来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 萤萤虽然说得耐心,程秋迟也心知肚明阿娘对自己的爱,可依然会觉得难受:“我身子不好,累得阿娘操心我,我长这么大,阿娘几乎没有出去与友人玩耍过。还有我弟弟,也一向敬爱我这个阿姐,他小小年纪,也要小大人似的操心我……”说着说着,泪盈于睫。 卢照雪经不住笑了:“你说他小大人,你不也是小人儿么。” 她这么一笑,程秋迟的心情也放松了些:“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卢照雪点点头:“秋迟,你主要是担心自己被看出了病灶,到时候家人又要担心了,是不是?” 程秋迟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怕什么,虽说这话自傲了些,但咱们家的家境,有钱,就算真生病了,也完全治得起,大可不必如此担心。”卢照雪摸摸她的手,“我们呢,有病治病,没病安心,不是很好么?” 有病治病,没病安心?程秋迟迟疑着,确实是这个理没错。至于有钱没钱治,生在她们这样人家,确实不用担心钱的事情。 徐翡也听见这两个小姑娘说好久了,此时忍不住也加入劝道:“对呀,秋迟,很多穷人家里小孩病了,那就真的没救了,因为他们家没钱,也没有那么好的大夫来治。我觉得呢,我们应该珍惜这次体检的机会,不用避之如虎的。” 他也是想让秋迟放轻松些。 程秋迟唇角带笑,她还是第一次听见阿翡说那么一长串的话呢,可见阿翡为了劝她,也是难得了。这可不是他的性子。 “你们说得有理。”程秋迟点点头,更多的心理问题还得她自己克服。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劝别人可以,要自己接受却难。不过,阿翡和萤萤说得对,比起那些治不起病的穷人家孩子,她已经很幸运了,不必这样自怨自艾的。 卢照雪点点头,赞赏地看了一眼徐翡,又对着程秋迟道:“不怕,待会我会一直陪着你哒。” “好~”程秋迟也软软的回应道。 徐翡听着也笑了。萤萤一直那么善良。 等上完第一节课,梅花堂的孩子们果然排着队一起往操场上去了。一共来了四个大夫,两个大夫为一组,每个崽崽都要经过一组大夫望闻问切,才算是完成了体检。 当然,最开始的时候还是要登记一下身高。 卢照雪说到做到,全程都拉着程秋迟一起。两个小女孩先一起量了身高,分别是三尺四寸和三尺三寸(一尺为30cm左右)。 程秋迟含笑道:“萤萤,你好高哟。” 卢照雪笑眯眯道:“我差不多是我们梅花堂最高的女孩子啦!” 身后却传来秦晔的声音:“萤萤,我才是最高的哟~” 卢照雪忙过去看她手里的体检纸,只见上面写着“三尺五寸”,她也笑了:“阿姐确实很高。”又见徐翡和王临也过来了,徐翡差不多是几人中最小的,仅仅比卢照雪大一点,见她探头探脑要过来看,就有些不好意思,几乎是想要藏起来的动作,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藏。 于是卢照雪就看清楚了他的体检纸,“阿翡是三尺四寸三。” 王临在一旁嘚瑟道:“我有三尺五寸二哟。” 他差不多是梅花堂最大的孩子了,高一些也很正常。他还对着徐翡说:“阿翡,你不要挑食,多吃点就可以长得和我一样高啦。” 徐翡没有搭理他,也不和他计较,只是偷偷用余光打量萤萤是个什么表情,有没有嫌他矮。 卢照雪摆了摆手:“你少嘚瑟。哎呀,身高本来就和年龄有关系。” 王临就不吭声了。 卢照雪又小声在徐翡耳边道:“我阿娘说过,同年龄的女孩子本来就比男孩子发育快,何况你长得又不矮,比我还高些呢。” 虽然只是0.3寸啦。 徐翡本来还有些担心,听她这么说,才舒心地笑了:“我知道,萤萤。” 阿翡有萤萤这样的好友,就算一辈子都那么矮,也是极好的。等一等,还是不要那么矮了。 阿翡也是有自尊心的。 卢照雪又安慰大家道:“我们的阿爹阿娘都不矮,将来我们肯定都长得高高的。” 程密见一群小崽崽聚在这里不动弹了,还当他们出了什么事,走近了才听见卢照雪在这里发表关于身高的高谈阔论,也忍不住笑了,赶他们:“还不赶紧去体检。一个个的,就是不让人省心。” 王临做了个鬼脸,在秦晔这个指挥的命令下,所有小崽崽都乖乖排起队来。 到卢照雪的时候,大夫一脸严肃,把了几次脉。卢照雪还没什么反应,排在她身后的程秋迟已经替她紧张起来,难不成萤萤的身体还有什么不妥? 大夫终于问了出来:“卢小娘子,你最近是否口苦?” 卢照雪本来不紧张的,也有些紧张起来了:“偶尔会有。” 大夫又问:“睡得不太踏实?” 卢照雪微微点头:“确实没有平时安稳。”不过还是可以很快睡着啦,她一向是个没有什么心事的小家伙,很容易就睡得着。 “大夫,我有什么问题?” 排在旁边那条队伍的徐翡也紧张兮兮地望了过来。程秋迟也紧紧地捏着卢照雪的手。 大夫叹了口气:“说罢小娘子,最近吃了多少锅子,还是啃了不少花生瓜子?” 第86章 卢照雪:蛤? 她摇摇头,这些她碰都没碰过呀!“没吃花生瓜子儿。锅子也没吃。” 大夫解释道:“你是阳气过旺,气血冲逆,导致阴阳不平衡。” 卢照雪呆了呆:“大夫,我听不懂。” 程秋迟却听得懂,她久病成医,自动帮她翻译过来:“大夫的意思是说,你肝火旺,所以才口苦、睡得不踏实。” 卢照雪道:“原来如此。” 徐翡已经和大夫聊了起来:“她虽然没吃花生瓜子那些零嘴儿,也没吃锅子,但这段时间吃了不少烤肉。” 大夫八卦的眼神在徐翡和卢照雪的身上转了转,倒也挺赏心悦目的,不过他们也可能是兄妹呢,自己还是少八卦点。医者仁心,大夫点头道:“这就是了。烤肉这般热气——小娘子,你最近到底吃了几次?”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91节 卢照雪顿时感到丢人,被这么多人知道自己上火的事,她撒谎道:“三次。” “扯谎!”大夫是个六十岁的老头了,医术高明,“你分明吃了七八次都有。” 徐翡本来也想说出真相,免得大夫不能对症下药,萤萤不说实话可不好,没想到大夫已经自己看出来了,他也就不多嘴了。 卢照雪的脸更红了,好嘛,大夫您都知晓,为何还问我!可恶! 大夫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得意地瞅了一眼卢照雪:“你们这些小娃娃,最是擅长扯谎。我还想看看你会不会呢。” 卢照雪汗颜。又问大夫:“我这问题严重么,怎么治?” 大夫这会子不像是家里逗弄小辈的老太爷了,而是正经起来:“我这有一引火归元的清心丸。不必吃那些个药剂冲服,这清心丸更养身子一些,吃个三四天也尽够了。” 卢照雪点点头,她虽然不懂医,但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又是徐翡问道:“吃三天还是四天?” 药可不能乱吃,总有个具体的数量呀。 程秋迟略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徐翡。 大夫倒也不生气,自己又重新确认下来:“小娃娃你这情况,吃个三天就够了。”自己掏出一瓶清心丸,瓶子形状都是小水滴状,可爱的紧。 卢照雪也瞅了一眼徐翡,才转头对大夫说:“多谢您。” 大夫是真喜欢这看着就活泼的小孩儿,又多提点了几句:“你身子很康健,底子打的很好,可见爹娘爱护。只是莫要贪嘴,便可睡个好觉了。” 这样的小孩子,大夫是见得少的,那精神气一出来就知道必然是爹娘爱护、精细养大的,不仅是身体,精神面貌也与旁的小孩不同些。 “还看呢。”徐翡那边的大夫不乐意了,“你自己身上也有些小毛病,还看别人呢。” 徐翡讪讪地把目光收回来。 卢照雪大大方方的:“阿翡,你好好体检。” 徐翡弯了弯眉眼:“好。” 他也没有什么大碍,底子也不错,而且不挑食,大夫只说让他加强锻炼,不要太过懒怠。徐翡被点出来这一点,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谢过大夫,往一边去了。 卢照雪和徐翡二人又互换了一下大夫,保证每个人都被两个大夫体检过,避免有误检的情况出现。好在两个大夫给出的意见是一致的,卢照雪肝火旺盛要清火,徐翡底子不错但要加强锻炼。 终于到了程秋迟。但卢照雪也不急于离开,她答应了秋迟要陪着她哒,因此也站在她身侧。 那大夫也没有对此有所置喙。他老人家见惯了病人和病人家属,这对小女孩看起来应是姐妹,倒也不稀奇。 只是……他眉头皱了又皱,把脉两次,仍有些不敢确认,又让另一个大夫也过来,给程秋迟把脉。 程秋迟本就紧张得不得了,见大夫还要换人来扶脉,更觉得胆战心惊,心下只如擂鼓。卢照雪本是牵着她手的,此时都感到了她的手越来越冰凉,显然是心情紧张反映在身体上了。 卢照雪就贴在她耳边道:“不用怕,别自己吓自己。” 程秋迟哆嗦着嘴唇,一言不发。难不成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那阿娘该怎么办?还有弟弟…… 她知道不要自己吓自己,可是在大夫说出答案之前,她心里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大概是大夫也阅人无数,看得出程秋迟这小女娃巨大的心理压力,他先是一笑,才说:“不必紧张。你身体没有大碍。” 一锤定音。卢照雪感觉程秋迟的手都稍微放松了些,有了些热度。 两个大夫对视一眼,其中那位年长些的老大夫轻松地问道:“你自幼经常生病吧?” 程秋迟点点头:“是。” 老大夫还是第一次看到身体底子那么差的孩子,她居然也活蹦乱跳长大了,不对,也不能打包票,现在也才六七岁上下,离真正立住了还远着呢。 老大夫见这小女娃面容紧张不安,便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事实上病人大多想法差不多,一是担心没钱治不起,二是担心家人为他们操心,三是担心病痛折磨。 别无二致。 看她衣着打扮,便知家中富贵,肯定不是为钱。到底还小,是老大夫自己孙女的年纪,他发了善心,异常委婉:“小娘子是否常常感到疲倦无力?脾胃也不太好,不太爱吃东西?” 卢照雪和徐翡已经开始回想了。每次他们六人小分队集结的时候,都要在秘密基地吃东西,就像大人办的宴饮一样。卢照雪和秦晔都很喜欢举办这种连吃带完的聚会,常常布置得很好,这两个长孙家的外孙女格外能吃,也格外会吃,总是能安排上大家都爱吃的食物。 可是秋迟……秋迟好像确实吃的比较少。举一个不太合适的例子,同样一份点心,王临都吃完还要吃第二份了,秋迟连一半都还没吃下呢。 卢照雪心下就一揪:俗话说,食补食补,若连吃东西都没有胃口,又说什么其他呢。原先她竟然没有留意到,秋迟在吃东西上也不甚积极。也不知道梁姨母有没有注意到,今日过后她得和梁姨母好好说说。还得想个法子,劝秋迟多吃些东西才是。 程秋迟迟疑着点头,最后还是道:“我近期晚上还会咳嗽。” “是,这个我们刚才也瞧出来了。这是小事,不必担心,待会我也有丸药,你吃两天自然就不咳了。”老大夫更担心的还是她的身体底子问题。 程秋迟却并不知道,她听他们说她咳嗽这件事根本不严重,吃点丸药就好了,面上就露出欣喜来:“真的么?我还以为……”她没有说完,但在场众人都知道她言下之意。 卢照雪有意宽解她,就笑着道:“我都说啦,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本来就只是小事,其实根本不吓人,都是你想象出来的情境吓坏了你。” 程秋迟知道自己没有大碍,忍不住点头。她知道了。 老大夫眼里浮现笑意,“咳嗽是小事,不过小娘子底子不好,这事得重视。小娘子回家后,将我说的这些都说与你家大人听,再让他们带着你到归宁坊的仁心堂找我。” 这下谁都听出来他说的这些才是重点了,别说是当事人程秋迟了,卢照雪等几个崽崽也都在旁边认真听讲,准备帮秋迟记下来。她身体不好,平日里大家都知道,也让着她,不给她生气动怒的机会,偏偏秋迟自己也性情温柔,他们也十分喜爱她。 “多谢大夫,您请说。” 老大夫沉吟了一会,说道:“你先天不足,好在没有后天失养。之所以常年疲倦无力,脾胃也不好,是因为气血亏虚,平日里是否也在吃着药养身体?” 老大夫一出手就知道是行家,程秋迟就将自己平日里吃的方子报给了他,还说:“是我阿爹求的一位御医开的,我从两岁吃到现在,差不多每隔三日就吃一次。” 她有时候也自嘲是个药罐子,不过和侍女丫鬟说说,从来不与爹娘抱怨,更不会和小伙伴们说自己的苦。 可听在卢照雪等人耳朵里,都心疼不已。他们眼中见到的程秋迟,温柔可爱,善良知礼,哪怕身体有点弱,也从来不说一句抱怨的话。哪里知道她其实常年吃药呢。 “秋迟……”她抱了抱程秋迟,还吸了吸鼻子。她本人是最讨厌吃药的,没想到秋迟是拿药当饭吃啊。换了她自己,常年吃药,恐怕也对吃饭没什么兴趣了。 “这个方子本也没错,只是你已长大许多,那位御医当年开这方子,是基于当时你的病情,可现在你长大不少,还得改改。”老大夫一向实事求是,而且他也会将原理和病人讲清楚,好叫病人知晓,他不是乱改方子的,如此病人也可以对自己的身体有信心。 程秋迟听了,就有些纠结。因为那位御医也是宫中出名的御医,而这位老大夫她还是第一次见。不过她还是点了头,“我会回家与爹娘说的。” 老大夫满意地点点头:“调理身体非平常功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现在的身体呢,就像是冰块一样,我们要缓缓地、慢慢地,把它融化过来,让气血畅通。你看看你身边这位小娘子。” “我?”被指的卢照雪有些奇怪。 程秋迟也不解。 老大夫道:“这位小娘子气血旺盛,身体底子好,如此一来,你和这位小娘子感受到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你大可问问她,平日里可有无力的时候?” 卢照雪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身体好坏都是父母给的。“我确实没怎么有无力的时候。”她安慰道,“秋迟,只要你乖乖吃药,好好锻炼,多吃饭饭,肯定也能像我一样的。” 程秋迟明白老大夫的意思,萤萤确实精力充沛,原来她的身体看世界,会是不一样的感受么。因为萤萤感觉自己的身体强有力,而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虚弱? 老大夫笑眯眯道:“只要你好好养身体,你也可以和她一样。”指了指卢照雪。 作为对照组的卢照雪当仁不让地点头:“对呀秋迟。” 反正老大夫的话说到这里了,他们体检完就出去了。其他几个小崽崽都没有大碍,唯独程秋迟的问题有点大,得回家和爹娘好好说。 秦晔已经小声地告诉大家:“我打听过了,这位老大夫可厉害了,他在仁心堂坐诊,仁心堂也因为他老人家医术高明而很出名。老人家早年也是御医,后面有感于在宫廷中看不到太多病人,于医术无法精进,因此才到了仁心堂。他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而且品格高洁,时常为穷人看病,都是近乎免费的。他的医术其实不输给宫里御医,说不定比御医还要好。” 作为既得利益者,占有御医的皇室公主,秦晔其实并不在乎这些,好的大夫在民间也很好呀,可以给更多的病人看病,实现他们的抱负。如果她阿爹阿娘真的病到太医院都解决不了的话,她肯定还是会求助于民间高手的。比如这位老杨大夫。 程秋迟其实也挺喜欢这位老杨大夫,他比之前的大夫都更温和,也更爱笑一些。“我回去就和爹娘说。”若能调理好身子,谁又不愿意呢。 “嗯嗯。”卢照雪和秦晔都忙不迭点头。杨大夫一看就医术高明,而且懂得对症下药,秋迟若能找他调理好身体,比什么都强。 秦曜也很关心程秋迟:“身体才是第一位的。秋迟你一定要重视。我们待会都陪你回家告诉你爹娘今日大夫说的话。” 程秋迟露出一个笑容来:“谢谢你们~”她真的非常庆幸,拥有这么多好朋友。 最后还是秦晔担心那么多人涌入程府会吓到程夫人,还是决定派两个代表,也就是她本人和萤萤两个跟着秋迟回府就好了。 正好也都是女孩子,也好说话一些。 于是体检结束后,三个小女孩都坐上了程家的马车。 马车上,秦晔对卢照雪挤眉弄眼的:“萤萤,阿翡好了解你哦。他还知道你吃了几次烤肉~” 她倒没有像某些大人(这里不点名地批评一下某国公)一样,怀疑卢照雪和徐翡之间有什么超越友情的感情,只是有些吃味:哼!我作为萤萤的阿姐,尚且没有那么了解她呢。徐翡这是要做什么呀,把我这个阿姐比下去么,可恶。 卢照雪挠了挠头:“因为是我和他一起吃的呀!” “好哇,你两个吃烤肉,居然背着我!”秦晔还果断拉上同盟,“背着我也就算了,还背着秋迟,你们太坏了!” 程秋迟笑而不语。她倒是觉得阿翡格外关注萤萤,只是大家都很小,她也没往那方面去想。 秦晔继续谴责卢照雪:“萤萤,你们这样不行呀,居然背着我们搞小团体。咱们长安六侠可不能闹分裂呀。” 卢照雪可不是任由她“欺压”的性子:“阿姐,你少小题大做的。” 她们姐妹两个闹了一路,倒让程秋迟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等回到府上,梁之语还有些惊讶,怎么公主殿下和萤萤都跟着来了,不过也尽到了主人家的本分,耐心安排茶点。 秦晔行了礼,才说:“夫人不必忙了。我们上门叨扰,本就失礼。” 程秋迟忙解释:“阿娘,今日体检,有一个极好的大夫,他说我身子先天不足,底子不好,须得换个方子,还让您和阿爹抽空带我上仁心堂去。” 梁之语听得心下惴惴,好在是当家主母,胆大心细,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不管怎么样,好好给秋迟治病就是了。她小时候刚生出来的时候,身体那么差,不也养到了这么大么。不就是换方子么,只要这新方子好,她自然也没有什么不乐意的。 卢照雪从旁补充道:“梁姨母,那大夫是仁心堂的大夫,实则有过宫中行医的资历,医术十分高明。”她将秦晔打听来的俱都说了,又说:“杨大夫还指出了秋迟常吃的药方也有一定的问题,时过境迁,到底是常看常新才是。” 梁之语自然明白,“好孩子,姨母要谢谢你,”又看向秦晔,“也有劳公主走这一趟。秋迟有你们这样的好友,真是她的运气。” 卢照雪和秦晔都笑道:“我能有秋迟这样的好友,才是我的幸运呢。” 被夸了的程秋迟也忍不住笑了。 送走两人后,程秋迟和阿娘商量:“不知阿娘意下如何。” “我的儿,你能遇上好大夫,实在是叫阿娘高兴得紧。从前阿娘是不知道民间也有这么个人物,如今知道了,再不能错过的。”梁之语搂着她道。 “不能错过什么?”程信正好也回了府,听见这一句。 梁之语便放开程秋迟,将女儿今日体检遇到的事与他说了,“俗话说,病向浅中医。咱们这一遭若能调理好秋迟的身子,也是值了。” 程信不太相信民间大夫:“方御医开的方子不都用惯了么。怎么又要换?”当时还是他费了老大力气、走了不少人情,才求来的御医给一岁的程秋迟看看病呢。 梁之语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程信把女儿拉到身边,让她原原本本地将今日体检的经过说给他听。 程秋迟自无不从。 等程秋迟说到大夫说她底子不好,时常疲惫无力、脾胃也不好的时候,程信终于反应过来。他皱着眉头看向梁之语:“孩子一向是你看顾的,她吃不进东西,你也不管?” 梁之语好声好气道:“这都是从前没养好的毛病。秋迟吃不进东西,我也不能硬逼着她吃啊。” 程信却发作起来:“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家都做些什么,带孩子都带不好。你说我整日里忙于公务,也就罢了。秋迟是你亲生女儿,身上有这么多的毛病,你也从未与我说过。” 他语气中的责备,不言而喻。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92节 梁之语听了,脸色发白:“你整日里不着家,我便是与你说了,你也未必会管,你还怪起我来。” “你不与我说,怎么知道我不管?秋迟是我女儿,我会不管她?”程信完全不能理解,就夫人这样养尊处优的生活,也不用在外挣钱,也不用忙公务,他的妾室也才两个,府里也没有庶出孩子,也就操劳一下两个儿女,还都是她亲生的,这都管不住,照料不好。若非程秋迟真是夫人生的,他简直无法理解。 梁之语气得胸口起伏不已,她断断没想到,郎君竟是这般想她的。他还责怪她照顾不好孩子。她都没有责怪他不如人家英国公在女儿的身上用心,他反过来责备她。 这时候,她很想对程信破口大骂,但女儿在场,她不想给女儿留下阴影,也不想让女儿以为父母感情失和。她的秋迟心思细腻婉转,容易多思多虑,她不能雪上加霜了。 程信也气恼不已。 “阿爹。” 程信听见一声轻轻的呼唤,看在女儿的份上,他转过头去看。 程秋迟小小的脸上带着不合年龄的成熟。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嘴唇轻启:“你真的管过我么。我爱吃什么,吃不得什么?我在哪个堂念书?” 第87章 程秋迟缓缓地问出三个问题,语气并不逼问,甚至带着处之泰然的悠闲,可程信依然感受到了一丝冷意,来自他的亲生女儿。 程信本就皱眉,“什么叫我真的管过你么。我是你阿爹,怎会不管你。” 这话和他刚才对阿娘说的一样。可说是这么说,实际上,阿爹是怎么做的呢。领了阿爹的这个名,实际上并未做过什么事,那样也算是阿爹么? 一直以来,程秋迟都对萤萤所说的关于她阿爹的好自动屏蔽,她不像王临一样。王临在乎与阿爹之间的感情,因此听了英国公父女的事情还会感到不平衡,还会希望他阿爹有所改善。 可她不一样,她早早认识到了她阿爹的性子,他就是一个甩手掌柜。有空闲的时间,他宁可在外招猫逗狗,宁可怜取平康坊的女子,也不愿意花在她这个亲生女儿身上。 因此她不去想如果我阿爹也有英国公那么好的一个问题。这样的假设本就不成立,想得越多,越会让人感到痛苦。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每一个家庭里,都有一个不同性格的父亲。她只是没撞上一个好父亲罢了。 “阿爹如果真的在意我,就请回答我的问题。”程秋迟分毫不让,气势甚至不输给她那已经为官数年、在御史台当三把手的阿爹。 程信脸上有些不悦,这都问的什么问题。秋迟病了,他就不与她计较了,都是妻子教得不好,才让女儿如此不懂事。 不过,他也不想在气势上输给女儿,好比在她们母女面前低了一头。他明白闺女的意思,这时候站出来问他这些,不就是为了给她阿娘撑腰么。那他倒要看看,她能怎么撑腰。 “你爱吃鱼,吃不得……没什么吃不得的,只是你挑嘴,常常这不吃那不吃的。”程信冥思苦想,从记忆中扒拉出答案来,又语重心长地说:“大夫也说了,你得多吃点东西,脾胃不好就更不能任着性子来。” 程秋迟嘴角勾起嘲讽的一缕笑容:“阿爹说错了。” 梁之语恨不得扒拉在程信耳边告诉他答案。倒不是为了给他留面子,而是不想看见女儿伤心。想也想得到,秋迟最好的朋友是萤萤,萤萤有个那么好的阿爹,而自己的亲爹连爱吃什么、吃不得什么都说不出来,还说错了,那副自视甚高的模样真的看了让她作呕。 程信:??? “你不爱吃鱼么?” 程秋迟坚定道:“阿爹看吧,你根本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个爱我、关心我,你凭什么指摘阿娘。阿娘在照顾我这件事情上,做的比你好得多。同样的问题,我若问阿娘,阿娘说不定比我还要了解我。而你却根本说不上来。” 高下立判。 程信狐疑地看向梁之语。 梁之语心知女儿是在给她撑腰,可心里也暖洋洋的,也有几分自嘲:闺女尚且如此了解自己,而枕边人却只知道责备。这样的夫妻,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意思。 她从容道:“郎君难道不知道么,秋迟除了喜欢吃鱼,还喜欢吃鲜笋和细面,水果则喜欢葡萄。至于吃不得什么,也不是郎君‘自以为’的她挑食,而是因为她过敏,根本吃不得牛奶、羊奶和花生。” 程信的脸刷一下白了。原是如此么?竟是如此么? 梁之语搂着程秋迟,像是抱着一个宝贝:“枉郎君还自称秋迟的好阿爹,哪家的好爹,连女儿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不知道的。秋迟入学快一年了,你该不会连她在哪个堂上学都不知道吧。” 说到最后,她语气嘲讽,这就是男人。 程信本来已经被打击够了,此时却忍不住回答,还想着说出个正确答案好叫她们母女俩消消气:“谁说我不知道,秋迟在兰花堂上学。” 梁之语:…… 程秋迟:…… 梁之语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直接拉着程秋迟离开了正堂,一句话都没留下。 程秋迟也神色复杂地看了阿爹一眼,跟着离开了。 程信还难以置信:他答错了么? “阿爹。” 程信回过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程冬降已经来了。这小子也不知道缩在角落里听了多久了。他淡淡道:“阿姐在梅花堂。” 他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了阿爹一会儿,也甩袖离开了。 程信:…… 所以全家人都知道秋迟在哪上学,就连四岁的儿子都知道,只有他这个一家之主不知道? 为什么他印象中有残存的“兰花堂”呢?秋迟真的在梅花堂?他甚至将家中管家也叫了来,问道:“你可知道大小姐在哪里上学?” 管家非常不解,但还是有自己专业素养的:“回郎君,大小姐在第一幼学梅花堂入读,还交了几个好友呢。” 程信:……合着连个管家都比他知道得多? 摆摆手:“下去吧。” 梁之语对郎君的生气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秋迟的病。事不宜迟,上午体检,想必下午那位老大夫也会回到仁心堂看诊了。原本她是想与郎君有商有量,父母两个一起带上秋迟去看病,现在看来也不用了。 于是下午的时候,梁之语就带着程秋迟去仁心堂了。小儿子程冬降听说是这种事,表示也要跟着去。梁之语有些不耐地安慰道:“乖,阿娘是带姐姐去看大夫,不是去玩耍。” 程冬降却很有些成熟:“我知道的阿娘,我不用您照顾我,我也想去看看姐姐。阿娘,您放心吧,我能顶用,我是我们家唯一的男子汉啊。” 被自动忽略的程信:…… 他此时还在书房处理公务呢,并不知道一家三口都走了。 程秋迟也有些感动地捏住弟弟的手。虽然他一个四岁的小人儿说什么“男子汉”怪好笑的,可她是受用的。 到了仁心堂,老杨大夫果然在坐诊,见是上午那个小女娃来了,还有些高兴:不怕病人病的重,就怕病人不想治。 这时候来了,至少说明小女娃回家是告诉了家里人的,而她能做主的家里人也很重视在乎她,所以这时候就过来了。才过去半天不到呢。 只是……这来的人是不是有点微妙,孩子娘亲、孩子弟弟?孩子她阿爹呢?死了? 老杨大夫心念百转,只是没有宣之于口。 梁之语已经一脸感激道:“听我家女儿说,大夫您医术高明,一眼就看出了病灶,还让她回家与我们好好说说。我们全家都特别感谢您。您看看,该如何调理她的身子呢。” 老杨大夫便先问过梁之语,从前他们是如何照料程秋迟的,吃过哪些药,刚出生时就是个什么情形。 梁之语事无巨细,回答得一清二楚。 老杨大夫就满意地点了点头,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娘亲,有些富贵人家的男女主人将孩子送来给他看病,却连儿女吃过什么药都说不清楚,也不知道儿女的情况,一问三不知,还不如下人懂得多。他就很无奈了,这些人吧,说他们不爱自己的孩子,倒也不是,不然也不会听说他医术高明就急着往仁心堂送;可说他们爱自己的孩子吧,也不太像,连最基本的都不知道。 这位梁夫人倒是知道很多,可见对女儿很上心。老杨大夫自己也有两个孙女,和程秋迟一般年龄,对孙儿孙女一视同仁,还让他们一起学医,因此最看不上重男轻女的举动。这位夫人看起来对两个孩子倒是一视同仁的,他心下就为小女娃高兴。 老杨大夫道:“你这姑娘养得好,虽然先天不足,生下来底子就不好,好在你夫妻二人后天养的不错。从前那养身方子对现在的姑娘来说,有些不合适了。我重新开一个养身丸,隔日服一次,你也可以问问从前那个御医的意思。” 梁之语听得心里一动。老大夫心善,也知道他们这些当娘亲的顾虑,差点没直说“你若信不过我,也可以问问那个御医要不要换方子”了。她是很会做人的:“您医术高明,对症下药自然是极好的。” 那头程冬降已经纠正起来了:“照料阿姐一直是阿娘在做,阿爹才没有管呢。” 端的是把家丑说了出来。 梁之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虽然她心里也恨程信恨得要死。 老杨大夫自知失言,那小子应是针对他说的“夫妻二人”回应的,怪不得这次只是小女娃的娘来了,爹没来,合着这个爹是个甩手掌柜啊。啧啧。 他赶紧转移话题:“除了吃药之外,更重要的还是日常生活中的调理。哪有人是吃药养出来的健康呢,小姑娘,你说是不是?” 程秋迟以为他要说自己脾胃不好所以挑食的习惯,有些脸红。 老杨大夫继续说:“要养身子,吃、睡、心态这三者是关键。吃的话,平日里你们做得不错了,但也不要太精细些,总要吃点大米、小米,养养脾胃,我这里有本书你们可以拿去看看,小孩子纵是挑食,做得合他们胃口也能吃,不是只有热辣刺激的才好吃。” “睡就更不用说了。只要不是太严重的病,长时间的睡眠可以治愈很多,我们人的身体是可以自己痊愈的。小姑娘,你要多睡一点,少思少想,好不好?” 程秋迟觉得他好慈祥,忙不迭点头。 最后姐弟二人被赶到外面去了,老杨大夫和梁之语单独聊了聊,告诉了她一些注意事项,孩子心思细腻,就不要总在她面前流露她身子不好的事实,她会有心理负担的,就把她当成一个正常孩子看待就好了。 梁之语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秋迟每次见到大夫都那么紧张不安,今日体检出门前也是垂头丧气的。是她这个做阿娘的关心不够了。原来当娘亲,还有这么多要学的呢。 一家三口回了府上,梁之语虽说已经对老杨大夫很是信服,但仍然想听一听原来那位方御医的意思,又备足了礼求见。梁夫人能说会道,很会做人,早早就与御医的夫人打好了关系,此次前来虽有些冒昧,却也不讨人嫌。 那御医本还有些介意她要换方子的事,一见那养身丸,以及配养身丸的方子,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大赞道:“这对令爱的病很有用啊。不知是哪位神医所配?” 梁之语就心头有数了,看来确实是好药来着。细细与御医问过了,这服药可以吃,而且比原先的方子更好。御医去仁心堂探讨学问去了,梁之语也带着女儿回家。 马车上,她拍了拍胸脯:“这下可以安心了。” 她的女儿一定可以健康长大的。 程秋迟也高兴。 回到府上,梁之语就开始安排,给仁心堂的老杨大夫备礼感谢,又教小厮如何说让杨大夫收下礼物,今后说不得还得劳动他老人家给家中小女看看云云。又吩咐好厨下,给大小姐的饮食如何去弄。 一切忙完后,才回到正房,稍作休息。 这时候,程信过来了,还腆着脸道:“这是往哪去了,我找了夫人半天了。上午是我失言,特来给夫人赔罪。” 还很有诚意地做了个揖。 梁之语淡淡道:“也没忙什么,不过是带着女儿去了仁心堂,还去了一趟方御医家中。” 程信一听,就心道坏了。光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憋着气,更别提她忙活一下午,就为了女儿的身体,而他这个女儿的亲爹却什么也没有参与在内,实在太不尽职。 他尽可能语气和缓道:“夫人,莫要生气了。今日是为夫失言了。秋迟那边,大夫怎么说的?” 他还是很关心女儿的。 可他说是这么说,做又不是这么做的,实在让梁之语恶心得很。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梁之语索性撕碎他的虚假泡沫,他自欺欺人,还当自己是个多么好的阿爹,多么好的丈夫,她今日干脆全部撕喽清楚了,好让他认清事实。 她眼神讥嘲:“郎君,你没有良心。看起来爱女儿,实则根本不爱秋迟——”见程信皱着眉要反驳,就立刻先行一步道:“你不必说,先听我说完。” “女儿今年快七岁了,除了你为她请过方御医之外,未曾见过你如何关心过她。郎君总是嘴上说着如何喜欢秋迟,如何疼爱她,还帮她把将来几十年的路设计的好好的——嫁一个好郎君,享一辈子的清闲。”她眉眼忽的一怒,“便是嫁郎君这样的丈夫,享我这样的清闲么?” “郎君也不想一想,你作为秋迟的亲生父亲,血缘所系,尚且对她不假辞色,她嫁的人又能对她有多好呢。” 她几乎是将从前所有憋住的话一次性说了出来,以此表明她的决心,直把程信说得面红耳赤。 对于程信来说,听到这番指责,首先是不敢置信,没想到妻子居然会这么说他,原来在她眼中,他就是这么一个不顾家庭的人。紧接着是愤怒,她怎么敢污蔑他?他不爱女儿的话,还有谁爱?作为亲生父亲,他自认已经对秋迟很不错了。 他甚至觉得程秋迟现在不冷静,没法好好说话:“到底让秋迟做女官还是嫁人,这事我们不是讨论过了吗。她的身体不好,现在就算你们看了大夫,不也得出了一样的答案?为官需要付出多少精力,你不是不清楚,只看我如何忙碌就知晓了。你若让秋迟由着性子为官,岂不是任由她性命不永?”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93节 梁之语讽刺道:“郎君如何忙碌,是忙的过官家还是忙的过英国公?他们日理万机,都能参加家长会,关心自己的孩子,郎君如何能比?” 这话当初她从未说过程信一句,现在却旧事重提。程信也有些羞愧,在为人父亲这件事上,他确实比不过那两位。只是,夫人此话未免也太刻薄了些,完全不似平日温柔性情。 他只能安抚道:“此事我们以后再提,秋迟还小,等她大点再议不迟。我对秋迟,虽然并不十分尽心,自然不如夫人尽心,只是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从前我爹娘还在的时候,也是我爹主外,我娘主内,岳父岳母也同样如此。娘子从前主内,将家事料理的稳稳当当,我亦知足。” 梁之语叹口气:“从来如此,便对么?郎君可知秋迟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她与英国公府的萤萤同岁,两人倾心相待,知己好友,可她们的待遇截然不同。萤萤有爹爹疼爱,格外自信开朗,秋迟呢?” “我并非一味怨怪郎君,只是心里到底不平。既然郎君实际做出来的事情并不如何,秋迟的学堂你不知晓,喜怒哀乐你也全然不关心,否则不会连她过敏一事都不知道。那干脆便做个彻头彻尾的坏爹吧,不必再标榜什么你爱女儿,你不爱女儿,就不要让秋迟陷入自我怀疑了。” “她还很小,分不清楚爹爹的爱究竟算不算爱。”梁之语本来不想将话说的那么明白的,毕竟时下也多内敛含蓄,夫妻之间、父子之间说话,从来都是内敛的,不会将“爱”挂在嘴边。但此时不能不说了。 程信待要反驳:他的父爱怎么就要被开除出父爱行列了?总不能只有英国公的父爱算父爱,其他人的父爱就不算父爱了吧。 梁之语已经发挥了当家主母一锤定音的本性了:“还有,我要好好照料秋迟和冬降两个孩子。府中对牌我也会使人送回给你,从今日起,府中诸事我不管了。” 程信:? 他还傻傻地问:“那谁来管?”不是,他那么大个妻子不好好管管家中事务么? “你想让谁管就让谁管。你不是嫌我照料不好孩子么,现在我专门照料孩子。”她微微一笑,“好了,郎君,我得看孩子去了。” 程信被妻子骂了一通,从前积累的所有怨言一次性像废物一样落在了他头上,他还没有消化过来,就得知另一个噩耗:妻子撂挑子了! 他看着妻子扬长而去,气怒不已:岂有这样不像话的主母!一时间又庆幸:幸好阿爹外放了,阿娘跟着一道出去,家中只有我和二弟,二弟又是最不会多嘴多舌的,否则让爹娘看见之语这副作态,搞不好要逼他休妻。 他们夫妻之间如何,不足为外人道。他也心知肚明之语在甩脸色给他看,嫌弃他不顾家,嫌弃他挑三挑四,哎呀,他今日不都来给她赔罪了么,可惜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不就是撂挑子么,他有什么处置不来的。他倒是要让梁之语看看,他不仅能主外爱,处理好都察院的公务,还能主内,家中大小事务都能条理清晰。 他甚至心里还赌气:一定要把这事做好,好让之语知道我很厉害,笑话,我连进士都考到了,还怕这点小事。也就是女人家家,没见过外头风浪,才以为这样可以要挟得了她。 程密从幼学回来,听说了兄长嫂子的争吵,倒也一笑,并不担心。 他小厮问道:“大郎君与大夫人生隙,您该劝劝才是啊。”听说为的是小娘子吵起来的,自家郎君身为小娘子的山长,是不是可以干预一下,好叫那夫妻二人和好。 程密:“就是要让嫂子将这股气发出来。我那兄长,平日里自傲惯了,该让他吃吃亏才是。”当真以为府中的事好处理?呵呵。 到时候兄长就该知道嫂子不容易了。 * 卢照雪和秦晔打从程府离开,就一起去了英国公府。 小姐妹两个也很久没有一起在幼学外玩耍了,今日体检完还有大把空闲,卢照雪就邀请了阿姐来家里玩。 一进门,正好撞见客院的寒山居士在花园中找灵感。 卢照雪就介绍给秦晔:“阿姐,这位就是寒山居士。” 秦晔岂能不知道《三崽走天涯》的作者是谁,不由也生出兴趣。看一眼寒山居士,就忍不住打招呼:“先生,我也是您的读者呀!” 寒山居士对国公府的小主人很有好感,要不是小主人有需求,他就不会被英国公请入府中来写故事,也不会有这样一个栖息之所。而且每次小主人见到他都会笑着打招呼,他很喜欢这个小娘子,有时候写小女侠的时候,也忍不住将小娘子的一些特点加入进去。 什么活泼呀,可爱呀,善良呀,礼貌呀。 现在见到她们两个小姑娘一起走来,就仿佛看到了小桂花和小女侠,当然,他面上没有流露出来,而是笑着点头。 自从那日改写了小公子之后,卢照雪还是第一次见到寒山居士。此时也忍不住道:“先生,您此前是怎么想的呢,为何要将小公子这个角色删掉,让他回家?” 寒山居士:? 他本人并不知情,也不知道英国公在他背后搞了很多小动作,此时就要把否定的话脱口而出。 却见一个身影直奔而来,及时掐住他的话头:“灼灼,萤萤,你们来了啊!” 寒山居士:…… 卢照雪:“阿爹,你怎么这么大声!” 第88章 卢行溪当然大声了。这情形,险些把他给吓一跳。他今日并不休沐,但萤萤今日去体检了,于是到了中午时间,他又趁着官员午休的时间,一路骑马回府,就是为了问问萤萤体检有没有事。 他可关心闺女了。 谁知道一进门就看见萤萤和寒山居士相遇,而且萤萤还问出了口。 他就说这段时间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原来是把这一茬给忘了呀!他俩就住在一个府里,随时有可能碰上,萤萤也不是个内敛性子,想问自然就问出口了。这不,今日就问到了寒山居士头上。 可是他卢行溪没有提前和寒山居士打好招呼啊! 一瞬间,卢行溪的脑袋里狂飙了无数疾风骤雨,反应速度拉满,他先是(超大声)出言打破了寒山居士的否认,让众人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他身上来。 卢照雪问他干嘛那么大声,卢行溪也笑道:“阿爹这不是见到你带灼灼回来,高兴么不是!” 秦晔也很久没见到小姨父了,“小姨父,灼灼也想你了。你虽然老是进宫,都是找阿爹,从来不找我和哥哥。” 小姨父性情温和,又是好爹,对他们这些小辈也一贯喜欢疼爱,因此秦晔也很喜欢这个小姨父。 卢行溪:…… 其实我进宫并不是主动找你阿爹的,每次都是被动触发技能,你信么? 该不会现在大家都以为我卢行溪圣眷在身吧?不不不,那是你们不知道秦严这个姐夫能有多浮夸,多爱炫耀! 算了算了,姐夫的真面目,只能让我一个人领受了。 卢照雪已经帮他回答了:“我阿爹那是面圣,定然是姨父找他有要事。” 秦晔也笑眯眯,不计较这些。 卢行溪巴不得扯开话题:“难得灼灼来了,姨父给你们多做些好吃的如何?” 秦晔乖巧点头:“多谢小姨父。” 转过头又好奇地看向寒山居士:“先生为何起意删小公子呢?这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呢?小公子可是个重要角色的呀!” 虽然秦晔并没有看到这个章回,但是她听萤萤说了,也觉得很不合理。这会子见到正主了,她当然也好奇呀:寒山居士先生呀,您到底是怎么误入歧途了呀!又是怎么就迷途知返了呢! 寒山居士:…… 他刚才就想说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造谣他呀,他什么时候删过小公子的戏份?等一等,他忽然想到了某个国公身上。 之前英国公是不是深夜来找他,让他改写来着?这不是英国公本人的馊主意么?怎么变成他寒山居士亲自写的了? 卢行溪急得不行,就和热锅上的蚂蚁本蚁一样。他正好在卢照雪和秦晔的视野盲区内,却正对着寒山居士,给寒山居士又是使眼色,又是割脖子,忙得眼睛都快抽筋。 寒山居士:…… 他倒是可以看在主客的份上,给英国公圆谎,只是他压根不知道英国公到底瞎掰了些什么,让他如何去圆。是以他只能说一些重复的废话:“我当时也是思路乱了,于是就乱写了,就有了删掉的想法。之所以要删掉,是因为我乱写了……” 英国公捂脸。 卢照雪和秦晔更觉得摸不着头脑: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怎么就开始乱写了。 不过卢照雪是个善良的小娃娃,根本见不得别人窘迫。见他这般就道:“先生能改回来就好。虽然先生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我们还是比较希望小公子也在的,三人团最可爱了。” 秦晔也说:“没错,后面的故事我们都很喜欢。” 寒山居士僵着脸道:“你们喜欢就好。” 什么“自己的想法”啊,他一个写书的能有什么自己的想法,他最大的想法就是小桂花、小女侠和小公子三人浩浩荡荡走天涯,知己好友一辈子! 卢照雪见状也不好说太多,到底作者和读者之间还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她们两个也是《偏心爹爹恶毒哥》的作者呀,也不能完全听读者的意思来写书,否则大家一说“怎么贬低男子”,就循着他们意思去办,那也就不成了。 拉着秦晔行了个礼离开,她们姐妹两个还要去她房里玩呢。 “阿姐,近来阿爹新给我买了个竹蜻蜓,还有一个食铁兽做的泥偶,是一套的,很可爱哟~我带你去看。” “好哇好哇。” 目送着姐妹俩离开,卢行溪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刚才真怕穿帮,他冒用寒山居士进行二次创作的事情就在闺女和外甥女面前露了陷,好在躲过一劫。 却迎来寒山居士幽怨的眼神:“国公爷,您还用我的名义,找别人写了您的设计?” 就是那该死的删掉小公子的《二崽走天涯》!对了,国公爷找的谁写的?难道是同住客院的那几个,是一向骄傲的落梅人还是喜欢贫嘴的梦影客?到底是哪个呀,背着他偷偷摸摸干这事,也不告诉他一声,太不厚道了! 卢行溪更加的心虚,他没找别人,就是他自己激情创作的。而且还创作得很圆满,很上头,只是第一个读者萤萤不太买账罢了。不过现在看来,灼灼好像也不买账,她只是听萤萤说了说,都觉得义愤填膺。好在当时没有把他的版本送入宫中,否则只怕更容易生事。 英国公托腮jpg。 “嗯,哎,我当时也是一时行差踏错。”卢行溪摆了摆手。 寒山居士一怔:这么说,这个新版本是国公爷自己操刀的?还“一时行差踏错”,分明是对他笔下的小公子恶意满满,蓄谋已久了吧! 他只能尽力回护自己的角色:“国公爷这事不厚道,刚才在下险些在大小姐面前露馅。小公子分明很重要,您为何对他敌意那么大?” 卢行溪:…… 他能说出真相么?那必然是不能啊。因此只能格外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此事是我不对。放心,今后我再不干这种事了。” 寒山居士还要再说自己的创作理念,甚至追忆到一开始的大纲:“小公子何其重要啊,本来我还设计了他和小女侠两个年少相知,情窦初开,小桂花更是在其中帮忙,闹出了一系列啼笑皆非又温情可爱的故事的,现在国公爷你一声令下,我就砍掉了这条线。” 卢行溪:??? 他冷哼一声,还情窦初开,温情可爱?以他拙见,一旦扯上这些情啊爱啊的,就没法温情,也没法可爱啦!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意气用事的英国公了,而是成熟懂事的英国公。成熟·英国公大手一挥:“今日得亏先生,先生为小女写故事辛苦了,月钱再加一倍。” 被钱砸一脸的寒山居士转头就走。 卢行溪有些纳闷:“先生?” 难不成是觉得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他这样羞辱了他的人格? 寒山居士回过头,一脸认真道:“国公爷信我,重用我,我唯一能报答的就是多写点故事,写好故事,让大小姐能看得开心。” 卢行溪也动容:“先生此言太过。实不相瞒,方才那位是天家公主,她也很喜欢你的故事。我每晚为萤萤讲《三崽走天涯》,官家也每晚为公主皇子讲《三崽走天涯》。” 其实寒山居士早就听出来了那位身份不一般,又想到英国公的身份,他的亲戚那不就是帝后么,那那位必然是公主殿下了。 仅仅是“公主也听过我的故事”就已经够让寒山居士心里得意的了,更别提,公主是从官家嘴里听到的。这么说,他的《三崽走天涯》都被官家看在眼里了?! 太奶!列祖列宗!我的书得见天颜啦。 寒山居士心里高兴不已,嘴上也露了出来:“也要多谢国公爷替在下作保。”肯定是英国公举荐给官家,不然官家日理万机,见多识广,如何看得见他一个小小写书人的作品呢。 等英国公走了之后,他才来得及自顾自地八卦起来,好家伙,原来不止是英国公给女儿读睡前故事,连我们的官家也要给女儿读睡前故事啊。不知怎么的,寒山居士嘴角就挂了大大的笑容:官家这样作态,不仅没有让他觉得官家太过儿女情长,反而让他觉得格外靠谱。重视自己的家人,这样的官家有人情味,必然也可能重视百姓。 如果是冷漠无情、高高在上的帝王,反而很难低下头颅看见百姓的苦难。 寒山居士自民间来,从来不觉得自己在创作什么阳春白雪,只想写出很多下里巴人,满足老百姓的感受。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94节 外甥女前来,卢行溪亲自下厨,做了香喷喷的烤鸭,又吩咐了厨下多做点好吃的、新鲜花样,吃得秦晔心满意足,直夸小姨父不停。 长孙质今日也看着空档回来了,也是为的女儿体检一事。回来刚脱下外面的衣服,卢行溪又去给她换了鞋袜,看得两个小崽崽都笑。 夫妻两个都净了手,才回到饭桌前。 秦晔给长孙质夹菜:“小姨,您辛苦了。”她也从阿娘那里听说了小姨的能干,精通多国语言,截获过很多攸关朝局的重要情报,做出了很多贡献。那时秦晔就星星眼:我们长孙家的女子真是太能干啦! 哦,舅舅也能干!总之我们长孙家就是出人才哟! 反观老秦家,啧啧,阿爹虽然能干,但架不住一群拖后腿的呀。瞧瞧,曾经的吴王、现在的吴庶人,啧啧,还有曾经的景平帝、现在的太上皇,啧啧。不多说了,再说两句怕阿爹要委屈的咬帕子。 长孙质笑着看她:“灼灼是不是长高了些。” 秦晔很高兴:“对呀,今日体检测出来,我比萤萤高了一点。” 卢照雪也赶紧道:“只高了一点点哦。”她伸出手指,比那么一点点。 长孙质笑开怀,这几个孩子呀,说她们幼稚,她们又能弄出《偏心爹爹恶毒哥》来操纵舆论,甚至推动了民间继承法的改变,对女子和男子的关系也洞若观火。可说她们成熟吧,明明在这些事情上,也还是个孩子嘛。 长孙质觉得这样就很好,她们有自己的路要走,慢慢成长,一步一个脚印,何必将脚印垒在一起,图个短期的快呢。 卢行溪也很关心女儿:“大夫怎么说?” 秦晔不吭声了,她怕她的萤萤妹妹觉得丢人。 卢照雪也把头埋在胸前,只顾着吃鸭子,就是不说话。 卢行溪:? 他看向卢照雪:“萤萤,你身体没事吧?” 卢照雪蔫哒哒的,好像被雨打过的芭蕉叶,“阿爹,大夫说我阳气过旺,要吃清心丸引火。” 卢行溪一听就明白了,他本来还觉得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好气,只是见卢照雪这样作态,他就忍不住装作很生气的样子:“都怪那徐翡,给你带那么多烤肉,都把你吃上火了!” 第89章 卢行溪借题发挥,但凡是个大人就看得出他的意思,他也没有真的生气,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可惜,秦晔和卢照雪两个小崽崽不知道。 卢照雪还在给徐翡说话呢:“阿爹,你讲讲道理,怎么能怪得到阿翡头上。要怪,也只怪我贪吃罢了。” 说到最后,她还有些小委屈,这三天还得吃那难吃的清心丸呢。虽然还没吃过,但是,吃药 嘛,哪有好吃的呢。 秦晔也不知道小姨父在开玩笑,徐翡怎么说也是她们的小伙伴,她也很讲义气的:“小姨父,据我所知,阿翡也只给萤萤带了两次烤肉。” 卢照雪乖乖点头:对的,还有一次是我给他带的。 卢行溪听见她们都为徐翡说话,尤其是萤萤,他就更生气了:“怎么能怪萤萤,若非他诱惑你,你又怎么会想吃。” 卢照雪:qaq 真的是阿翡诱惑的我么?是么?不是么? 秦晔:……懂了,原来是小姨父双重标准看人啊!看萤萤妹妹,就什么都好,看人家阿翡,就恶意重重。 长孙质怕秦晔多想,自家这个,丢人在闺女面前也就是了,还丢人到外甥女面前,也不怕到时候秦晔回宫和她阿爹一说,卢行溪就又要在姐夫面前丢脸了。“你阿爹和你开玩笑呢。”戳一戳卢行溪的腰。 卢照雪有些好奇。 卢行溪内心泪流成河,面上也只能道:“对,我开玩笑的,嘿嘿嘿。” 卢照雪自己也乖觉,她贪嘴吃烤肉吃到这么严重,现在也不敢乱吃东西了。是以虽然桌上很多好吃的,她也吃得小心翼翼,看着阿爹脸色来吃。 卢行溪才不心疼这臭闺女呢,这次不长点教训,下次说不定就直接顿顿烤肉了。孩子嘛,再是怎么早熟,实则一团孩子气(就是这样才好呢),养成一个好习惯要爹娘付出许多精力时间,可养成一个坏习惯只需要短短几日。说到这个,又对带着我家萤萤误入歧途的阿翡生出了怨念。 秦晔难得看见萤萤妹妹吃瘪,还忍不住多吃了几口她最爱吃的炒肚丝儿:“哎吖吖,好好吃呀。” 卢照雪扁嘴:“阿姐最坏了。” 长孙质道:“晚点给你吃点清心茶吧,难喝是难喝了点,到底对症。”孩子这病也不严重,没必要再吃药了。 “对了,杨大夫给我开了这个,”卢照雪笑道,“清心丸,他说可管用了。” 长孙质夫妇同样没听过老杨大夫的美名,和梁之语一样有些质疑,好在秦晔将她打听来的都说了,夫妻两个才放心下来,又打定主意这几日要管制一下萤萤的饮食。 被明说了的卢照雪:…… 长孙质想到之前萤萤说程秋迟体检会紧张的事,忙问她:“大家身体都健康吧?” 卢照雪:“没事,大家都没有大碍,就是秋迟有些底子不好,大夫说让她回家和父母说,再带她去仁心堂仔细瞧瞧。噢,再就是我和阿翡了,我阳气过旺,阿翡不注重锻炼,太懒怠了。” 卢行溪心里又在扎小人了:什么你和阿翡啊。可恶!把你俩给显出来了呗。还有徐翡,堂堂男子汉,居然如此懒怠,这种女婿他是绝对不会考虑的。 到底没说什么。 长孙质听了也放心不少,既然孩子们遇到了好大夫,没准秋迟的身体也可以调理好来呢,如此之语也可以放心了。 ———— 王临回府后,正要去给自己上药,却忽然被他阿爹提了起来:“好小子,咱们爷俩过过招!” 王临就算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要骂人了:过过过,过你个头! “我不!”他很大声地反驳,声音里还带了些伤心。 王铮很有些莫名其妙的。怎么忽然就带了些哭腔,他拧着眉头:“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哭啼啼的。” 王临气道:“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么!” 王铮继续莫名其妙:“什么日子?害,不管他什么日子,练功可不能懈怠。”见二儿子也站在旁边,便将老二也提了起来:“你小子也别想偷懒。” 王停:…… 他小声提醒道:“阿爹,今日是哥哥体检的日子。”哥哥昨日吃饭的时候已经和全家都说过了,可惜阿爹似乎并不记得。 他本想自己主动关心一下兄长,但这个机会还是让给阿爹吧,看起来阿爹比较需要讨好一下兄长。 “体检?”王铮总算想起这事了,他摸了摸脑袋,“这有什么好说的。谁没体检过呢。” 王停心道:粗糙,太粗糙了。阿爹如此五大三粗,到底是怎么养出阿兄这样心里敏感的小孩和自己这种心有七窍的小孩的。 阿兄看起来活泼,实则是个一戳就裂的泡泡。只需要阿爹的一句话。 果然,王临听他阿爹这么说,就气得扔下了书包,骂道:“我没有你这样的阿爹!” 他冲进了大厅,王老将军本在品茶,见大孙子这样怒气冲冲,脸上还带着泪意,心下一惊,忙搂了王临在怀里,“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王临只别开脸,不说话。 王老将军忽的忆起今日王临他们幼学体检一事,心头惴惴:“难道今日体检有什么问题?” 王临见年老的祖父尚且记得此事,亲爹却不记得,更觉得伤心。心下还觉得自己不争气得很,明明之前都说好了,不要在乎阿爹了,让阿爹追子火葬场好了,可今日还是伤心,还是生气。要是情绪能由他自主就好了。 王铮和王停也追着进来。见老父相询,忙道:“没谁欺负他,一回来就使性子发脾气呢。” 王停目光不赞同。 王临却更加委屈,伏在王老将军的怀里大哭:“阿翁!” 他哭得是那么伤心,王老将军只觉得心都要碎了。他这个孙子从小皮实,调皮也好,怎么多好,也不大爱哭,今日却哭成这样。他皱着眉看王铮:“是你惹着阿临了是不是?” 王铮:??? 王停赶紧帮他回答:“是的是的。” 王铮一个眼神杀过来。 王老将军也一个眼神杀向他:“你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又惹孩子哭。” 王铮只觉冤枉:“阿爹,我哪有欺负他啊。”见阿爹不信,又问王临:“阿临,阿爹何时欺负你了?” 王临抽抽噎噎地看向王老将军,王老将军大开大合:“只管说,阿翁给你做主。” 王临就指着王铮道:“阿爹一天到晚就知道摔打我!同样是习武,人家英国公从来不摔打萤萤!” 王铮:?“嘿,你和个女娃娃相比,还得意起来了是吧?” 再说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呀。当年你阿爹还小的时候,也是这么被你祖父摔打大的,不也健健康康长大了吗,偏你娇气。思及此处,王铮更觉得生气,他们将门子弟是绝对不能退缩畏难的,否则长此以往,养成了纨绔性子,将来如何为将? 王临真觉得夏虫不可语冰,“萤萤聪明又厉害,女子又如何,女子比男子厉害的可不在少数。我为什么不能和萤萤相比?” 王老将军也不赞同地看向王铮:说话要注意啊,本朝可是出了一个明章女帝,你要是在外头说这话,说不定还得被政敌捉住痛脚呢。 倒是孙子真的不错,居然如此有觉悟。 王铮自知失言,讷讷不言了。 王临继续道:“我和萤萤一样年龄,一样上进,我可以和萤萤比。阿爹你呢,在做爹这件事上,可比得上英国公半分?” 王停跟着道:“是半分不是完全哦。” 王铮:…… 这些日子他也听说了不少人说英国公显眼包,确实也是个显眼包,就显出他是个好爹爹了呗,其他人就不算爹了呗。 他只能使出惯用一招:“我供你吃供你穿,怎么就对不起你了,你对我这么大怨气?” “整日里只知道摔打我,真的有把我当成你的儿子么?”王临冷笑道,“阿爹可知道,今日体检,大夫都查出我身体有几处暗伤了,还偷偷问我,是不是被人幼学霸凌了。” 王铮:……居然有这么严重么?小小年纪就有暗伤在身了? 王老将军却已经关心的不行,忙摸摸孙子的胳膊和腿:“哪里有伤?” 王临老老实实地指出了几个地方,还说:“大夫医术高明,还给我开了药膏。”当时他还觉得庆幸,幸好他是最后一个,萤萤她们那会子关心秋迟去了,否则大家都知道他阿爹把他摔打出了内伤,那不是很丢人。他还是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 王停也凑过来眼泪汪汪的:“哥哥。” 王老将军已经怒不可遏,抄起手边的一个拂尘,就抽向王铮:“好好好,你就是这么做爹的!” “阿爹,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啊。”这要是别人,王铮肯定打回去了,可是要打他的是他亲爹,他还能怎么着,只能“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了。 他一边逃跑,一边对王临道:“阿临,爹爹真不知道你会受伤啊。” 王临继续委屈道:“阿爹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不成?” 王老将军闻言更气:“他那么小的孩子,他会骗人么?你给我站住!今日我非得好好收拾你不可!” 王铮是真的不敢停下啊,别看王老将军已经六十多致仕了,身体说不定比他还要康健,简直健步如飞,抄起拂尘跑的比他还快。好几次他差点就被追上了。天爷!他是真的不想在儿子面前挨老父的打,真要被打着了,他还有什么父亲的威严可言! “爹,你别打我了成不?我想去看看阿临的伤严不严重啊。”王铮一边跑,一边和老父有商有量的。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95节 王老将军停下来了:“你有这么好心?” 王停撇了撇嘴:阿翁就这么算了么? 王铮赶紧道:“阿临是我儿子,我怎会不疼他?” 王老将军一甩手,坐会位置上:“行,你去看看吧。到底是你亲生的。” 王临目露失望。还以为可以看看阿爹挨打呢。 王铮放下心来,走到王临跟前,一脸讨好:“是阿爹——”“不好”两个字还噎在嗓子眼处,危险的感觉已经到来,他只觉汗毛倒竖。 王老将军已经一脚踹了过来,颇有无影脚的风采,把重心较低的王铮踹出几米远。 他发出悲凉的一句:“爹,你怎么言而无信啊!” 王老将军摊手道:“我怎么就言而无信了。” 王铮悲壮道:“阿爹,不是说好了我的儿子我来教么?你这样频频插手,我还如何管教三个儿子?” 王老将军是理也直气也壮:“没错呀,谁的儿子谁来教。”他狰狞地上前,又踢了一脚,王铮被团成一个团甩了出去,“你摔打你儿子,我摔打我儿子,天经地义嘛!” 第90章 王铮:??? 好哇,他算是看明白了,老爷子今日就是要给孙子出气,他这个儿子不过是个出气筒罢了。 王临和王停看得是津津有味,哥俩站在一起,缩成一团,眼睛瞪大,唇角带笑,显然对阿翁摔打阿爹这事喜闻乐见。 王停还点评道:“阿翁的这一脚不错,又快又有力。” 王临点点头:“到底名师出高徒,原来阿爹的武艺算不得什么。阿翁才是真神仙啊。”在阿翁面前,阿爹的武艺真是不够看的。 他们两兄弟指指点点的,好不快活。 王铮的脸色更黑了,他瞪向两个孩子,谁知道被他阿爹眼尖,看个正着。 “怎么,你还有理了?”王老将军又是一通暴揍,直打得王铮是心服(也可能不服)口服。 王临本是觉得非常失望,非常委屈的,见了这一场父子相残的闹剧,心里也好受了那么一点。但肯定还是没原谅他阿爹的。先是对着王老将军道:“多谢阿翁为我做主。” 王铮的怨念又被勾起来了。好个阿爹,只晓得为孙子做主,真是隔代亲啊,我这个儿子就被比进了泥里是吧。 王老将军赶紧拉起他:“好孩子,我知道你一向最坚强的。” 王停紧盯着阿翁的嘴,生怕他接下来也要说些什么劝和的话,来伤阿兄的心。 王老将军却没有怎么说,而是说:“我做主了,在你伤好之前,不必练武了。” “阿爹!”王铮大惊失色,“这怎么行?我打小从未中断过,才有今日,咱们家又无爵位继承,我的位子也不能留给阿临,若是他自己不努力,将来如何振兴王家?” “你着相了。”王老将军淡淡道,“孩子身体才是第一位的,难道你竟不知?” 王铮还是不解。 王老将军又道:“还有阿停,暂时也不用训练了。赶明儿让你阿爹带着你去那仁心堂,也瞧瞧大夫。你阿兄身上有暗伤,难保你身上没有。” 王铮颇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查出来两个孩子都有暗伤,那确实是他这个做人家阿爹的不对了。他虽然要面子,但还是实事求是的:“阿爹放心,明日我就带阿停去。” 王停点点头,自然也没推拒。从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可这次由哥哥体检揭出来了,到底还是查一查为好。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用膳的时候,王临对着头上长了个大包的王铮还是脸色淡淡,阿爹也不叫了,张口就是“父亲”,闭口就是“知道了”,和从前性子截然不同。 看得王铮心里难受不已。从前大儿子虽然调皮,但其实也很可爱,他是做人家父亲的,岂有不喜欢孩子活蹦乱跳的呢。饭桌上也数他最多话说,将幼学里发生的事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可今日沉默极了。 王停、王云也给兄长助拳,并不站在亲爹这边。三兄弟都说好了,誓与兄长共进退! 王铮吃完饭就去找亲爹了。一张口就是“阿爹,从前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怎么你现在倒是站在阿临他们那边?” 他是真的委屈,从前他当儿子的时候,阿爹说“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现在他当老子了,要收拾自己的儿子,阿爹倒跳出来了。现在好了,全家人就显出他王铮一个来,像是个话本子里的大反派,全家人人得而诛之! 更让王临觉得委屈的是,“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就揍人啊!我那都是教他们习武的时候,正常训练,阿临说我摔打他,你也就信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王老将军眼神一暗:“儿啊,时代不同了啊。” 王铮:??? 阿爹,你也不是文化人,不必说这些弯弯绕绕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呗,咱们一家子大老粗。 王老将军见这个儿子这么蠢,干脆直说了:“当年可有一个英国公这样的人物?” 王铮:…… 王铮:!!! 好嘛,他可算是明白了。当年他的童年缺一个英国公这样的好爹啊!之前王老将军也从未意识到,原来揍他是不对的,他们武将世家嘛,时常如此锤炼儿子,儿子那都是要顶门立户的。所以王老将军没觉得自己有问题,□□练的王铮也没觉得有问题。 可现在到了王临这一代,他有一个同窗叫卢照雪,卢照雪有个好爹叫卢行溪,那卢行溪在做爹这件事上好得人神共愤。别人最多是打个及格分,他偏偏一骑绝尘,打了个满分,这还怎么玩? 大家全给他比下去了啊! 在这种情况下,孩子们的心态自然也会发生变化。从前是不知道,还能有这样的阿爹啊! 王老将军就很懂得与时俱进,自己完成了心态上的转变,还力图劝解儿子:“儿啊,你得反思啊。” 王铮整个人懵懵懂懂的:合着真是他做错了?他就不该这么简单粗暴地对待儿子? 王老将军还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阿爹也得和你道歉。” 王铮以为他说今日揍他的事情,摆了摆手:“阿爹,你打打我没事,能消气就行。”就是脑袋上的包包还有些怪疼的。 王老将军:…… “我不是说这个。” 会错意的王铮也尴尬一笑。 王老将军眼神有些悬空:“当年是阿爹错了。阿爹也不该那么摔打你。” 虽然阿铮的资质不好,是要多多磨练,不像他两个儿子,王临和王停底子都好,就算歇个十天半个月的,也不会忽然间就跟不上进度了。 王铮怔住了:这还是他那个素来说一不二的阿爹么?他印象中的阿爹决不是如此性子。分明阿爹一直都是刚强得很,在他面前从未承认过错误,事实上,举凡是人,又怎么可能一点错误都不犯呢?就是父亲对着儿子也会有错,只是做父亲的往往很不愿低头承认罢了。 他眼里也带了些湿意,眼前仿佛也浮现了当年那个摔跤的小男童,还有那个面容冷峻的男人。“阿爹,我早不怪你了。” 王老将军拍拍他的肩:“好孩子,好好想想吧。” 可别再欺负我的乖孙了啊! 王铮回到自己房中,还捂着头上的包包。柳芸香仿佛没看见他的伤一样,自顾自上床睡了。王铮很是不习惯,从前妻子都会服侍好他,给他脱了衣服,又洗了脸,才上床的。 现在他那么大一个包包,芸香你真的看不见么? “夫人。” 柳芸香抬起头:“怎么了?” 王铮哀怨道:“夫人怎不帮我拿点药膏来。”要是平日里,他哪里受伤了,夫人早就忙前忙后了。 他们夫妻平日里感情也很是不错,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多年没纳妾,只有柳芸香一个了。 柳芸香轻笑一声:“郎君不会自己拿么。” 听出妻子的怨怪,王铮也默不作声,自己拿了药膏上了药,洗了脸,才上床休息。 柳芸香背对着他,并不说话。王铮觉得好不习惯,最后还是凑了过去:“夫人,我知道你为阿临生我的气。我这不也挨到教训了吗?你看我头上的包。” 柳芸香心道:你不过是头上长了个包,又能如何。今日若非公爹替我们出气,谁能奈何得了你。 她默默地垂泪:“郎君若是看不惯我们娘儿几个,趁早休了妾身算了。妾身也知道自己蒲柳之姿,生出的孩儿也不得郎君欢心,只怕郎君是早想另娶新妇,才这般苛待我们阿临。” 王铮慌了,被他老子打的时候,他都没慌,可柳芸香一哭,他就急了。“你别多想!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阿临是我们的嫡长子,我心里怎么会不疼爱他呢!” 柳芸香仍是背对他,默默地哭:“那郎君为何对阿临这般不好?阿临再如何不好,也只有六七岁,这个年龄的孩子,能犯多大的错呢。郎君不知晓,我今日去看阿临,原来他身上那么多疤痕。” “从前郎君管教孩子,妾身可曾插手半句?”柳芸香声音越发伤心,“可如今,妾身实在看不过眼了。”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王铮被她哭的自己也想哭了,想要给她擦眼泪,却拗不过她来。 柳芸香不是借题发挥,她是真的伤心。她家世不好,嫁入将军府,别人都说她飞上枝头变凤凰,她也一向谨小慎微,这个当家主母做得也算不错,公正得很。就算生下了三个儿子,也还有些卑微。她娘家再怎么不好,她也没有用夫家去贴补娘家。 丈夫对她有几分情,她自然也知晓。只是管教孩子一事上,她也比较传统,认为父亲管儿子,母亲管女儿,自己福薄,没能得个小娘子,那三个小郎君便都给郎君管着好了。 没想到,倒是管出来这么多事!现在阿临又是有暗伤,又是伤心,她做人母亲的,岂能一点脾气都没有。 “郎君,阿临若不理你,我也不理你了。”柳芸香下了最后通牒。 王铮心里一震。他一向觉得,在妻子眼中,自己的地位是高于儿子的,没想到她居然也会说出这种话。 他掰过妻子的脸:“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求得阿临的原谅。” 心里却悲凉一片:这还有天理么,当老子的居然还要求儿子?呜呜呜。 柳芸香这才破涕而笑。 第二日上朝时,大家都看见了王临头上的伤,只是大家都很识趣,并未主动撩闲。 卢行溪却不同。前阵子对他官场霸凌的人里头,最显眼的就有王将军这么一个。他的小本本记得牢牢的呢。 如今见到王将军如此,心道:机会来了。 下朝后,他快步赶上王铮,一脸真诚地发问:“王将军,你头上长犄角啦?” 王铮:…… 第91章 王铮真的会生气好么! 尤其是在看到不少朝官不约而同地驻足围观以后。英国公,山上的笋都被你扒光了好么! 又是你,英国公!昨日就是为你,我儿子才比较起来,现在你又来笑话我! 当然,他也知道英国公为何这时候会这么“不识趣”地凑上来搭话。还不是计较他先前排挤他的事。 可恶,孤立英国公这件事虽然说出来不厚道,可也不是他一个人在做啊!怎么英国公竟逮着他来笑话啊! 英国公(暗笑):当然是因为只有你长了犄角咯。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96节 先前他们那么排挤英国公,人家都处之泰然,并未发火。可见开得起玩笑。如今王铮当然也不能小题大做,当场发作起来。 “国公爷说笑了。”王铮怕还有人继续追问他的包包是哪来的,让人扒出了真相就真的不好了,赶紧想了个说辞,“夜里不小心跌了一跤。” 他都这么大了,要是还被老父亲打,多丢人呀! 官员们窃窃私语:这包包还怪别致的,不像是跌的,倒像是打出来的。 王铮更觉得丢人,赶紧掩面而退了。不过,这对他来说只是一点小事,更重要的是如何讨得儿子的原谅。 王铮趁着中午空闲时间回了一趟家,幸好二儿子还没到入幼学的年龄,此时正在家中与母亲、祖父一起用饭。 王铮便履行了昨日的话,将他带去仁心堂看大夫。柳芸香和王老将军对视一眼:还算他言而有信。 老杨大夫一见,这小孩儿长得和昨日那个身上有暗伤的有点像呀。不怪他迷惑,王家父子都长得挺像的。 先给小孩扶脉,看了看,就有些不解道:“你小小年纪,怎的身上也有暗伤?”嘴上还嘀咕着:“最近怎么回事啊,一个孩子是这样,两个孩子也是这样。” 他以为自己说的足够小声,可王铮父子怎么会听不见呢。 王停心知这是已经给自己兄长看过病的好大夫,忙道:“大夫,此前您诊治过的,正是家兄。” 老杨大夫:!!! 他立刻就谴责地看向王铮,这人一看就是孩子父亲,“家中两个小郎君身上都有暗伤,你怎么现在才带孩子来看?平日里是否对他们漠不关心?” 王铮一张黑脸都羞愧得发红了:“从前是我不对……” 既然知道两位患者都是一家人,老杨大夫心里就下了论断:“无论如何,小孩子身体要长好,你家老二比老大的情况好上一些。”他想起孙女有时候挂在嘴边的“幼学霸凌”,不由道:“该不会你家两个娃娃都被同窗霸凌了吧?这可不能大意。” 就是霸凌的罪魁祸首·王铮只恨不能钻进地洞里,根本不敢面对老杨大夫关心恳切的面容和二儿子意有所指的目光,他只能承认道:“并非同窗霸凌。是我操练他们习武,手下没有分寸,这才让两个孩子受伤。” 什么?老杨大夫震惊,居然是孩子父亲致使的?! 老杨大夫大为不解:“你怎这般狠心呀。”见他已然羞愧,想来也是有意改正的,也不说太多,只是提点一句:“揠苗助长切不可取呀。老夫开点药膏,你多带些回去,反正你两个儿子都要用的。” 王铮脸红不已,再三谢过大夫,拿了药膏才带上王停离开。 一上马车,二儿子就道:“阿爹可想好如何与阿兄道歉了?” 王铮沮丧:“还没想好。”又觉得有些对不起二儿子:“阿爹也要向你道歉,请你原谅阿爹。”回家只怕是不好交代了,夫人听说二儿子身上也有暗伤,说不定会更委屈生气,又要垂泪了。 王停却完全不似王临那么大气性,他平平无奇地“哦”了一声。 王铮昨日因为不关心大儿子而被计较生气,当时他觉得委屈冤枉,可现在二儿子这般平淡,他又觉得不平衡起来了。说起来他觉得自己还挺贱的。 “你不生阿爹的气?” 王停神色淡淡,语气淡淡,全身上下都透着超脱世俗的气质:“不生。” 王铮好奇了:“为什么?”阿临就很生气呀。按道理他们俩兄弟面临的是一样的事吧。 王停微微一笑:“因为我不在乎阿爹啊。” 王铮:…… 扎心了,是真的扎心了。 王停不仅是表面上这么说,而是真的不在乎。他生来早慧,早就看出了这个家庭里母亲的卑微,阿爹的不妥,可他并不对亲情寄寓什么期望,自然也就不会失望。兄长不一样,兄长待他有一片赤诚之心,棠棣之华,让他也动容。所以他盼着兄长好,既然是兄长有这个需求,他不介意助推一把。 看见了么,阿爹,在乎你的人你不珍惜,剩下的就都是不在乎你的了。你还有几个儿子,可供你这么糟践呢。 王铮虽觉得扎心,到底觉得自己此前做得不对,儿子就算心有怨怼也是正常。是的,他依然觉得王停只是说的气话,实则心里还是在乎他这个爹的。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完全不在乎生身父亲爱不爱他。 只不过,他心里却是内疚起来,他虽然五大三粗,但让两个儿子都受伤了,却非他本愿。 回到家中,柳芸香已经疾步过来,搂着王停道:“我的儿,你可有事?” 王铮只觉得羞惭不已,不敢面对妻子的脸。 王停回答得很另类:“阿爹又带了些药膏回来。” 这话一说,谁能不知道他言下之意?柳芸香气愤不已,看着王铮的表情再不柔情,王老将军也是生气,仿佛要吃了王铮一样。 王铮反思许久,自觉做错了,只是妻子说不得到阿临的原谅,就再不理他。他便想着如何讨大儿子欢心。将二儿子和小儿子都喊了来,正好也都没在上学,问他们:“你们可知道你们阿兄喜欢什么东西?若告诉阿爹,阿爹重重有赏!” 王停冷嘲热讽:“阿爹平日里不关心人,这时候倒来临时抱佛脚了。” 嘿呀,有你这么埋汰亲爹的么。王铮先是不悦,后又忆及自己做错在先,也不好怪罪二儿子了。只把目光投向王云,看小儿子有没有什么招。 王云才三岁,更加不懂事,只知道要和兄长站在一边,指着阿爹骂:“临时抱佛脚!” 王铮:“……看阿爹不打你屁股!” 作势假装要打儿子,王云大惊失色,躲在二哥身后,王铮被二儿子的眼神惊了一惊,顿时警觉: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孩子给警告到了。 两个儿子这边讨不了招,王铮也没脸去寻妻子问大儿子的喜好,现在芸香还在给他冷脸看呢。他只能求助亲爹,王老将军还是想看他们父子和好的,就出了个主意:“你要多夸奖阿临,而不是动辄打压。” 王铮硬着脖子道:“我哪有打压他?” “你当我不知道?平日里他们明明都乖乖训练,你却已经劈头盖脸骂下来了,说他们是不是想偷懒。孩子都还没偷懒,你就这么预设,你是几个意思?” 王老将军的话听着粗糙,却也有几分道理。王铮不由缩起了脖子。啊呀,怎么说来说去,我这个阿爹的错处如此之多啊。搞得我好像十恶不赦似的。 好在他到底知道将功赎罪,晚上王临回家,就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先是他阿爹居然带着两个弟弟来幼学门口接他,搞得他好生不适应。 卢照雪恰好与王临、徐翡一起出校门,见到这一幕,也带着笑意,小声对王临道:“阿临,你阿爹也知道疼你啦!是不是我们的追子火葬场有希望了!” 众多小伙伴里,王临只和卢照雪一个说过这事,两个人的关系也因此更加紧密,因此卢照雪说话也不忌讳,本来是疏不间亲,但是“追子火葬场”的主意本就是卢照雪给他出的,是以王临也并不介意。 他点了点头:“你不知晓,昨日我回家阿爹又想摔打我,这回他可倒霉了,我有我阿翁替我做主,我身上还有暗伤,他这会子估计是想讨好我吧。” 卢照雪就瞟了一个眼色。 王临表示“明白”。何谓火葬场?不可轻易原谅的才叫火葬场,不然就叫“送分局”了。必须要让阿爹明白曾经的他有多么的难受,多么的伤心,否则整这一出简直是莫名其妙。 王临还和卢照雪两个小崽崽一起分析过不少火葬场的话本子,大多是一方虐了另一方几十个章回,最后花了几个章回来讨好,另一方就轻易原谅了他,再用一章迅速成亲生子,达成一个古往今来文人墨客最爱的大团圆结局。 彼时,卢照雪频频摇头:“这样的大团圆,分明是糖里掺石头,半生不熟,一点也不爽。” 王临也觉得不爽,虽然话本里头的都是男女情爱,但是用在父子关系上也是一样的。大概人世间,任何感情其实都是一条规律,真心换真心也就是了。 他们两个小崽崽互换眼色,旁边的徐翡心里却有点发酸:萤萤何时与阿临玩得那么好了,俩人之间还有秘密瞒着我,不肯告诉我。 王临上了马车,他阿爹王铮就嘘寒问暖起来:“今日上学可累了?”也不追问为何刚才明明瞧见他了还在下面和同窗说话、磨蹭许久的事了。 王临本想积极地回应,此时却想起了方才萤萤的眼神,他学着二弟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样子,淡淡道:“不累。” 王铮又把桌子上的果子拿出来,递给王临道:“新鲜买的果子,你往日爱吃的。” 王临接了,却没吃,搁在桌子上了。 王停心里窃笑不已。 王铮讨了个没趣,也没办法,摸了摸后脑勺,继续找着话题。王临并不如何回应他,大多也是在和两个弟弟说话。 马车里充满了各种王大将军找话题的尴尬声音。 听得马夫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为自己,就为将军,哎呀,这也太尴尬了。一夜之间,将军府里人人都知道了将军要好好讨好大公子的事,她们都擎等着看热闹呢。将军平日里像模像样的,没想到也要在儿子面前低头,怪有意思的。 不开玩笑,就连马厩里的一匹马,都知道了这件事,都想蹲个后续。 王家父子回了府,王铮继续领着儿子们到他的武器库。“有没有喜欢的,尽管拿去。”王铮挑了一把剑给王临,“从前你不是说喜欢这把剑么?阿爹今儿送你了。” 王家到底是将门世家,库存丰富。从前王铮看着王临还小,有意激励他,才没将剑按照他的喜好送他,可现在他也想通了,什么时候送不是送呢,孩子拿了喜欢,就算不是马上使用,每日看着也开怀呀。 能让孩子高兴的事,从前自己为何如此吝啬,就是不去做呢? 王临看着从前很喜欢的那把宝剑,心里几乎想得要命,可偏偏谨记着原则,此时也不过淡淡道:“不必了。” 王铮更加沮丧了,像一个打输了架的垂头丧气大狗狗。 三个儿子却在他们阿爹看不见的地方,悄咪咪地笑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王铮也为讨好儿子掏光了心思,又是劝菜又是夹菜的,脸上还堆积了笑容,王老将军看得有些辣眼睛:这小子年岁也不小了,又不是像英国公那样的美男子,做出这副表情来,还怪渗人的。 王临依然处之泰然,并不如何受用。 急得王铮心里直冒泡,饭后还去寻了散步的老父亲,又请教机宜。 王老将军笑话他:“这时候知道人家英国公的厉害了吧?人家对女儿和宝一样,父女关系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哪里像你。” 王铮心说:知道了知道了,英国公的好我知道了,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英国公又不是我儿子的爹! “阿爹快别说风凉话了,给儿子出出主意吧。” “我只问你一点,从前你是不是排挤人家英国公来着?” 王铮更加不好意思了,现下想来,他也够坏的。明明英国公也没做错什么,“不过今日他也嘲笑我额头带包包了。” 待听得“头上长犄角”的笑话后,王老将军也不厚道地笑出声来:“不怪人家。论亲子关系,分明就有一个高人在你面前,你不去问,倒问我这个半路出家的。” 天可怜见,他老王也是昨日才和儿子道歉,平日里也没有太多心得呀。“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你啊,好好想想吧。” 是啊,好好想想,要不要低下头颅去求教人家英国公吧。 王铮一想到自己要向曾经排挤过、孤立过的英国公讨教育儿心得,就全身上下不舒坦,仿佛被蚂蚁爬过一般。难道真要去么?可是不去的话,自己还能问谁呢? 儿子可是半点不给自己面子呀!到底我有错在先…… 只是,我若真的上门讨教,难不成英国公就能真心实意地倾囊相授了?我之前可是孤立过他的呀! 王铮这边犹在纠结。 英国公府。 今晚用饭的时候,卢行溪就忍不住说起了今日朝中趣事:“你们是不知道,那王将军头顶上好大一个包,乍一见还以为他头上长了犄角呢。” 长孙质温柔地笑:“郎君不厚道,怎还去和同僚开玩笑呢。” 卢行溪小本本记着呢:“谁让他先排挤我的。当初对我实施官场霸凌的人里头,就有他一个主力。哼!” 长孙质忍不住笑,郎君真是被萤萤给带偏了,只因为萤萤说了个“官场霸凌”的词儿,郎君也拿来用了,怪可爱的。 卢照雪用神秘莫测的语气道:“我知道那个包包怎么来的。” 卢行溪狐疑:“你怎么知道?”他这个同僚都不知道,萤萤一个小女娃都不上朝又是如何知道的? “阿临和我说的呀。”卢照雪笑眯眯的,“我和你们说,你们不要告诉别人哦。昨日不是体检么,原来王临身上有些暗伤被查出来了,都是他阿爹平日里带他习武时手下没分寸导致的,这不,昨天他回去一说,王老将军就锤了他阿爹一顿。” 卢行溪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原来如此啊。他还说是跌了一跤,嘿嘿(*^▽^*)原来是亲爹下的手,不好直说啊。” 幸灾乐祸无疑了。长孙质看着这人一眼,真怕他带坏了闺女,让闺女也学得他一样睚眦必报的。 卢行溪继续义正言辞地批评:“这王铮真是太不像话了!习武就习武嘛,何必操之过急,还把孩子弄到受伤了,实在可悲可叹!” 说完以后,他才意识到,糟了,忘记把自己也给说进去了,让王铮给自己当个对照组,也是不错的。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97节 谁知卢照雪下一刻就说:“哎,我也觉得,阿临实在可怜,还是我阿爹对我好。阿爹也带着我习武,我身体还是棒棒的。” 卢行溪先是一喜,不愧是阿爹的好闺女,还帮阿爹夸了阿爹一通,听起来就是痛快!这种他人的褒奖就是比王婆卖瓜要真切感人。 再又是提起了警惕:怎么回事?萤萤怎么对王临那小子也有了同情之心,还有那王临,怎么什么话都和萤萤说?他是不是喜欢我们萤萤? 贼老天!怎么走了一个阿翡,又来了一个王临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卢行溪心里悲愤着。 第92章 卢行溪还在为“王临是不是觊觎我家萤萤”这个问题而担忧不已,长孙质已经有些担心起了王临:“这孩子那么小,不会有什么事吧?” 卢照雪听话听音:“应该没事。今日听王临说,好像开点药膏就好了。” 卢行溪撇了撇嘴:“到底治标不治本,有那么个阿爹在,就算这次伤好了,下次还来。” 除非王将军转了性子,重新省视自己对待儿子的方式。 卢照雪一拍手掌:“阿爹这话就说对了!阿临的爹爹还真要悔改了!” 卢行溪:??? 就王铮那臭脾气、死性不改的样子,他能悔改?卢行溪很难相信。 “是真的。我听阿临说了,现在全家人都不理他阿爹,除非他阿爹取得他的原谅。”卢照雪掌握了一手情报,还是当事人提供的。 卢行溪以手支颐:“王铮居然没有硬来?” 长孙质笑出声:“他还敢硬来?头上又要长个犄角了。”哪有人硬逼对方原谅的啊。 卢行溪也展颜:“是了。一物克一物。”有王老将军做主,到底是不一样的。 “今儿王将军还来接阿临下学呢。”卢照雪想起这事就觉得可乐,一方面替阿临开心,“追子火葬场”总算是有点进展了,另一方面也觉得,王将军都能对儿子转变态度,没准到时候大家的坏爹都能有这样的进步呢。王将军又不是特例。到时候会有更多的“王将军”哒。 卢行溪也乐了:“他真是上心了。”之前可是连家长会都不去的。 他本来也是每日都要去接萤萤的,但是萤萤入学一个月后就不用他日日接送了,说阿爹公务繁忙,有时候难免忙不开,为她就是因私忘公了,这样不好。卢行溪没想到她一个小娃娃比自己这个朝廷官员还有觉悟,也点了头:萤萤没有不乐意就好。 不过此时见萤萤说起王临父子的事,就忍不住道:“萤萤,要不以后还是阿爹接你下学?” 卢照雪那么聪明,当然知道他是结合了今日自己所说的事了,就摇头道:“阿爹,不必了。我并不羡慕他。有时候我也有自己的安排哪。”比如他们长安六侠有活动呀,又或者别的什么事,耽误了阿爹的正事就不好了。 卢行溪只能作罢。反正家中总会有可靠之人去接的,萤萤大了,也有自己的需求了。 更让卢行溪警惕的是她对王临的态度。于是,他假作漫不经心地试探:“萤萤,你和王临关系如何呀。” 长孙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给他:郎君又来了。真是没救了。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真是太龌龊了。 “阿临也是我的好友呀。” 卢照雪一向是个公私分明的孩子,尽管之前王临的阿爹欺负她阿爹,官场霸凌她阿爹,但是她分得清,王将军是王将军,阿临是阿临,根本就是两码事嘛。而且阿临也对他阿爹干的这事很是不齿。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他们小孩子之间的友情。 卢行溪没理会妻子的白眼,而是继续问:“那阿翡呢?也是你的好友,你和谁更要好些?” 如果徐翡此时也在场,恐怕就要竖起耳朵来了。 卢照雪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心里忖度了一下,“阿翡是我的知己好友,我们有共同的爱好,好比房玄龄和杜如晦一样,很是合得来。阿临又是另一种合得来了,他就像我异父异母的兄弟,性情和我尤其相像。” 卢行溪听了,心里有些怪不是滋味地。这么说,在萤萤眼里,还是徐翡更重要些? 卢照雪不明白了:“阿爹,你何必追问这么多呢,人与人之间有很多种和契,我也不止一个朋友。不是阿爹你说的么,要学李太白一样知交遍天下,我多交些朋友,难道您不乐意?” 她始终记得小时候阿娘讲过的故事,如果她有一袋苹果,分享给不同的朋友,可能就会收获葡萄、栗子、李子、西瓜,这样大家都有不同的水果吃啦。阿娘想教她的品质是分享,她从中品出了交友的快乐。 女儿眼神澄澈,好像一汪秋水,看得卢行溪有些羞惭。他不禁反省起来:是我太执拗了,也是我太龌龊了,分明还是孩子呢。萤萤哪里有哪些情感呢。 “我当然乐意。我们萤萤有那么多好友,就有很多份快乐。”卢行溪赶紧亡羊补牢。 长孙质也微笑着:“你阿爹说得没错。我们萤萤讨人喜欢,也喜欢他人,这样就有很多朋友。” 单单“讨人喜欢”不行,仿佛一辈子只是作为别人眼中的客体存在,没有独立的意义,容易变成不懂得拒绝的讨好型人格。只是“喜欢他人”也不行,只知道投射感情出去,却无法回收感情回来。 她的萤萤就很好,是一个很温暖的孩子呀!有时候长孙质看着她,都会觉得“卢德卢能”,竟有这么好的闺女。 夜晚长孙质挑灯夜战,近来又得了一批吐蕃那边的文书,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不是?她虽然不能决策,但能利用自己所学、利用自己的语言天赋,为朝廷诸公议事增加一点“知己知彼”。 卢行溪特意做了一碗云吞,给她送了来。 长孙质短暂地放下书,揭开碗盖一看,见是她最爱的虾仁馅,不由就笑了。“郎君有心了。” 卢行溪被这么一夸,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见他左顾右盼,一会儿作势捏捏书架上的书,一会儿又看看窗边的花盆。 多年夫妻,长孙质岂能看不出他的心思,此时便有些懂了:郎君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联系今日发生之事,想必是郎君当时对着人家王临和萤萤交往一事计较起来,这会子时移事迁,就觉得不好意思了。 看来当时自己的那个白眼还是给到位了。 “好了,知道你在乎萤萤。”长孙质心想,大概天底下所有的爱女狂魔都是如此心态吧。她忍不住反省起来,“难不成我还没有你在乎萤萤?” 从来只听说父亲讨厌女婿,几乎很少听说母亲讨厌女婿的。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套潜移默化的驯化了,因为母亲知道为人媳妇的艰辛,因此刻意对女婿好些,只盼着他能好好对待自己精心养大的闺女。 卢行溪一听这话,就知道妻子心里在钻牛角尖了。他摸摸妻子的头发,眼里坠着温柔:“怎么会呢?你是天底下最爱萤萤的人。” 长孙质心下一暖,打趣道:“这时候你倒不和我争了?”以郎君的性格,可是最喜欢标榜他们父女情深的,说不定还暗戳戳希望萤萤心里最爱的他这个阿爹呢。 卢行溪正了脸色:“是你怀胎十月生下萤萤,也是你在她来到世间最早的一两年里陪伴最多,你们是天生最亲密的关系,我哪里有资格去争呢?” 他坦然一笑:“别说争了,就算和你吃味,我都觉得自己不应当。” 妻子的付出是比他多的,他一直记着这一点。 长孙质心下喟叹:这就是独属于卢行溪的好处了。就算是已经足够风气开明的现代,依然有很多男人看不见妻子的付出,只认为生儿育女自古使然,当母亲就是妻子的天职,既然是职责,那又有什么好言累言痛的,当然,这种男人连体验一下孕妇分娩系统都不愿去试一试,也是驰名双标得很了。 嫁给卢行溪,大概是她这辈子做出的最正确也最珍贵的决定之一了。 这种时候,他也知道出来安慰自己,她心里也有些感动。“只是为何我不像你一样计较呢?” 卢行溪以为妻子还在想不通,于是只能自爆缺点:“哎,到底是我太过小气兮兮,又用龌龊心思去想小孩子。” 对对对,都是我龌龊,我不该啊! 长孙质:……那倒也不必哈。 不过郎君的心意她还是收到了的。投桃报李,她就笑着道:“不要这么说,我知道你是爱萤萤。后面你不也改口了吗。只要萤萤快乐,她交友是极好的事呀。” 卢行溪也点头,他本人求学期间也是朋友多多的,只不过最近才因为“显眼包”一事成了众矢之的,也不过是成了众多爹爹眼中的眼中钉、肉中刺,还不至于满朝文武皆视他如仇寇。 卢行溪也很是受用,果然阿质是最爱我的,这时候还知道安慰我!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们夫妇两个彼此对望一眼,就抱在了一起,只可惜长孙质还有公务,很快就松开了卢行溪,赶他回房间了。卢行溪难得没有幽怨地看她,而是立刻离开了。 他还得给萤萤讲故事呢! 说起来也很神奇,他十岁的时候,是断然想不到自己如此有童趣的,到了快三十岁的年岁,居然对这等童话故事依然痴迷得很,每晚上和萤萤这个小闺女一起追小桂花、小女侠和小公子闯江湖的故事。 噙着笑意,卢行溪又步入了萤萤的房间。 * 同一片月色下,不同的心情。 程信只觉得脑袋就和打了死结的麻绳一样,都有些运转不过来了。 自打梁之语撂挑子之后,府中诸事尽数落到了他身上,他本来在都察院就是上升期,公务已经足够繁忙了,平日里下值之后,好不容易有空,也是去勾栏瓦舍里与那些可怜女子们吟诗作对,或是与友人们聚上一聚,陶冶情操。 可现在他有心要做出点成绩来给梁之语看,告诉她:没有谁是离不得谁的!你带着儿女躲清闲去了,我照样能把这个家里给管好! 大话放得太早,以至于现在还觉得脸疼。他一到家,都还没换上常服,管家已经带着一堆账本和一堆事过来了,这个要主人拿主意,那个也要主人做主。如今主母不干了,只能程信这个郎君拿主意了。 程信捏了捏眉心,听了一个时辰的各个管事回报,只觉得头痛欲裂。平日里见到这些人,他们只会笑脸相迎,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们管了那么多的事,这些事还得他来做主。 他已经很累了,真的不想操心这些,就对管家道:“那些简单的,你做主就是了。” 分担出去一部分,这总行了吧。 当然可以。管家也没有推辞,只是因为今日是第一日郎君管理府中事务,他总要做出个姿态来。他们都是支持郎君管家的,只要郎君一声令下,他们肯定还是听话的。 “只是……有些事老奴实在做不得主。”管家怕郎君不耐烦了,赶紧把最重要的事说在前头,“府里最近收了不少帖子,如何备礼是头等大事,尤其是再过两日,就是镇国公府老夫人的七十大寿了。” 程信立刻就明白了管家的言下之意。本朝爵位稀少,老秦家的又抠又容易起纷争,时至如今,仍有国公之位的也仅仅剩下两家了:英国公和镇国公。镇国公府的周老夫人是年高德劭的老人了,两个儿子也都不是吃素的,一个是镇国公,另一个则是三司使周明光。就这样的底气,她老人家做寿,谁能不给面子呢。 按道理,送礼一事送多送少都有成例可以依照,只是周老夫人那样的身份呀,管家如何敢做主呢。 程信抿了抿唇:“去岁周老夫人做寿,我们家是如何送礼的?” 去岁他尚未和妻子冷战,一应事务自有妻子做主,他只要如期赴宴也就是了,哪用得着操心这许多呢。 管家恭敬地回道:“往常都是夫人拿主意的。夫人一向得周老夫人喜爱,自是拿捏得住周老夫人的喜好。去岁我们家送的礼,还得了周老夫人青眼,后来镇国公府得了宫里的荔枝,也是送了一份咱们府上来。” 要他说呢,郎君还是赶紧低头吧。就他这四谷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能管好这个家么,别他新官上任几日就把偌大家业给败了。还是夫人在的时候好啊,什么事情都安排得稳稳当当的,根本无须他来操心。 他一个当仆下的,如何能做主人的主呢。 程信当然也记得那回荔枝的事,只是当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内情呢。原来这荔枝是这般得来的,是妻子了解人家老夫人,送礼送到人家心坎上了。他也明白管家的意思,就是让他去夫人那服个软,赶紧问问周老夫人的喜好,再不准备可就晚了。 哎,怎么当个家那么难啊。程信不准备低头,离了梁屠夫,难道他程信还吃不了带毛猪了吗? 他一头苦闷,准备找自己的兄弟吐吐苦水,却见程密已经跑了过来,一脸埋怨:“兄长,你是怎么当的家啊!” 程信:??? “每日我出门前,马车上都有备好的早点的。怎么今日就没了?我饿了一路了。” 程密是第一幼学的院长,除了他那要上早朝的兄长,起得比家里其他人都要早一些,因此梁之语当家时总会让人做好热腾腾的早点,放在他马车上,一路走一路吃。 可现在换了个当家人,自然也就没有了。 程信自然也想到了今日自己在马车上面对着凉水的感受。平日总是饱腹,今日却饿死了,他也不是不失望的。 他正要说自己今日也是如此,让弟弟多担待些,就见程密一脸怨气比鬼都大:“从前嫂子管着家里的时候,什么都好好的。怎么一到你头上就不行了。你到底行不行啊!” 程信:??? 第93章 被自己的兄弟这么指责,程信真的会生气啊。真是他的好弟弟啊,这时候还来落井下石,他已经够惨了好么。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98节 于是他一脸幽怨地看向程密:“讲讲良心好吧,你看看你哥,每日里要上朝,还要忙活这个忙活那个的,管得过来么?” 程密今日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讲良心,他没有心的:“怎么嫂子在的时候就管得过来啊!” 一边说,一边还用“哥你就是不行还要狡辩”的眼神谴责他。 程信立刻叫屈:“你嫂子又不用上朝!” “可是嫂子要照顾两个侄子侄女啊。兄长,你别以为带孩子就容易,你带带孩子就知道了。”程密是个文化人,对上御史哥哥都不露怯,逻辑简直是满分。 这但凡是个别人说的,程信也就咽下这口气了,可程密一个没结婚没生子的也来叫嚣,程信不忍了:“你又没孩子!” “我是第一幼学的院长啊。”程密一脸得意,“我带过的孩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程信:…… 这个依据确实无从反驳。不再一心想着怎么和弟弟争胜,程信就冷静下来了,可以安安静静地想一想弟弟方才说的话了。 他也不是笨人,自然听得出弟弟的态度。很显然,程密在兄嫂争吵的情况下都站在嫂嫂那一边,以此来表示对他的不满。看来他不用和弟弟诉苦了,因为就算诉苦,弟弟也不会站他这一边,说不定还会嘲笑他活该。 可是……他转念一想,能让程密在亲生兄长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嫂嫂之间,选择支持嫂嫂,足可说明平日里梁之语有多么得人心。她身为长嫂,足够关心弟弟,因此做弟弟的才会敬重她、支持她。 还有管家。程信看着眼前的管家,虽说管家是他程家的老人儿了,但显然也已经算作夫人的人了。别以为他眼瞎看不出来,管家其实也在暗自嫌弃他不中用,没能力,不如夫人会做事。 程信觉得,适当服软,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于是他就跑去正院和妻子求饶了。 梁之语正带着两个孩子玩呢,秋迟刚刚才吃完药,正是要转移一下注意力的时候,她正好打了一套新玩具,给姐弟两个玩。 程秋迟和程冬降姐弟关系好,做弟弟的没有因为自己是男子就轻视姐姐,做姐姐的也一样爱护弟弟。两个模样相像的小人儿笑作一团,梁之语脸上也浮现出笑意。 只是这笑意在看见某人靠近的时候,缓缓地消失了。 程信再次涎皮赖脸道:“夫人,此前都是我的错。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肯原谅我。” 程秋迟和程冬降两个也知道爹娘闹别扭了,只是该有的礼数不能少,都口称“阿爹”。 梁之语冷笑着看程信,她拍一拍脑袋就知道,这人前后变化这么大,定然是因为遇上难事儿了。是了,从前从未管过家务的人,哪里想象得到一大家子事到底有多少呢。 “郎君不必如此,我说到做到。家中诸事太过劳心劳力,我只想遵循郎君的意思,好好照料两个孩子。在秋迟身子恢复之前,我是不会重掌内宅的。” 程信:…… 自己丢出去的飞镖,砸回自己的身上,能怪谁呢。 他第无数次为自己的口不择言道歉:“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梁之语静静地看着他:“是的。” 程信:…… 他真的要破防了,此时恨不能倒回两日前,他若是不多嘴说那一句就好了,夫人也不会撂挑子。 见梁之语眼神沉静,看着他再无温情模样,他也要脸,到底走了,走之前还说:“那你好好照顾秋迟他们。别的事都交给我吧。” 说完也不等梁之语回复,就逃也是的走了。他得赶紧去想办法,打听一下周老夫人的喜好!实在不行,就按照往年的来送,就算不出彩,也至少不要失礼!还有旁的事宜,也得让管家因循旧例,实在没有旧例再来找他! 阿爹一走,程秋迟和程冬降两个都围到了梁之语身边,有些担心地看向他:“阿娘……” 梁之语轮流摸了摸儿女的头,才道:“放心吧,阿爹照样是你们的阿爹,只会更疼你们。”她是个聪明人,如果连这次难得的机会都不能把郎君的性子和习惯掰过来的话,那往后就更没有机会了。 为人妻子,她或许可以压抑本性,做一个柔顺的妻子;可为人母亲,她见不得闺女受到一丁点的委屈。在母亲这边,她自信与阿质这个母亲是差不多的,秋迟就差在没有一个好爹上。虽然秋迟性子平顺,不欲与人争强,可她心里也有几分为闺女叫屈呢: 凭什么人家萤萤可以有英国公这样的好爹,我们秋迟就不能有个好爹呢! 改嫁给秋迟换个爹的可能性比较小,而且操作起来比较麻烦。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改造原来的爹了。梁之语看着温柔,实则内里坚强得很,起了这个念头之后,就再也抑制不住了。她非要把这件事办成不可,往后对秋迟也好,对他们这个家也好。 程秋迟还不知道在亲娘心里,已经起过比较换个爹还是改造爹的危险念头了,她摇摇头:“只要阿爹待阿娘好,我是无虞的。” 否则她那日也不会对程信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很多话她憋在心中许久了,本是一辈子都不会说的。若非阿爹迁怒到阿娘头上,若非阿爹先不做人,她是绝对不会口出不孝之语的。 程冬降也乖乖点头:“阿姐说的是。” 梁之语当然明白两个孩子的孝心了。“傻孩子,若你们阿爹对你们不好,就算对我千好万好,我又如何能开颜呢。” 母子三人对视着笑了。 可惜这份天伦之乐程信是享受不到的了。他在书房里继续接见管事,管事们也急,郎君白日里要当值,可不就只有晚上有空处理他们的事吗。 好不容易处理完,已是月上三竿。程信捏了捏发痛的脖子,脚步已经自觉地走向正院了。就算妻子不愿意掌管内宅了,但到底夫妻一场,总不能不一起过夜吧。 谁知道,梁之语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程信被关在了大门跟前,小丫鬟小心回话:“郎君,一个时辰前,夫人已经带着小娘子安寝了。” 人家母女二人此时睡得正香,灯都熄了,他这时候过去,只怕是更加人嫌狗憎。 程信还是很有些自知之明的,还对小丫鬟颇有风度:“既如此,我就回去了,一定照料好夫人和小娘子。” 小丫鬟应下,等他背影一离开,就心里呸了一声:做这慈父之态,何不早如此呢! 程信嘱咐了一通,一应事按照夫人掌家时的做法,比如二郎君程密出门前,马车上要摆着热腾腾的早点,如今依然是要放的。 办好了这事,程信自觉有脸去见弟弟了,就将弟弟唤来喝酒。 程密心道:哥哥你也够厚脸皮的。一见到他,就如同诸葛丞相见到摆烂的后主一样:“哥哥不去求得嫂嫂原谅,道呼弟弟来喝酒,真个主次不分。” 程信怎么不想求?他微红着脸(喝酒喝的):“我怎不想你嫂嫂原谅?你嫂嫂一日不原谅我,这厚重的内宅之事就压在我身上。为兄苦啊!” 他倒也讲点义气,没有看程密不上朝就把这府中之事都交给他这个二郎君来管。到底弟弟忙着第一幼学的事,他也不想给弟弟平添负担,因此也只能自己受着了。 可惜,他是好兄长,一片护弟心肠,程密却不是什么好弟弟,听得此言,立刻就道:“哥哥若仍抱着这样想法,只怕永远不得嫂子原谅。” 程信:??? 听听,这小子说的是人话么?他体谅弟弟,弟弟却丝毫不体谅他,还在说风凉话。好笑么?这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程信假装要打他:“你小子不给我分忧,还要添乱。我惦记着你的早点,你却只知道嘲笑我。” 程密却没有安慰他,甚至一句好话也没说去糊弄他哥哥,反而一脸正色道:“兄长岂不知与人相交,贵在一个诚字。若兄长只为求嫂子回来重掌内宅,并未真正认识到自己错误,又如何能真正求得人家原谅呢?” 嗬! 一语点醒梦中人。 程信终于是反应过来了。他先头还不解呢,为何一向温柔的夫人居然半点不肯体谅自己,竟就到了这一份上。 却原来,从头到尾,错的都是他啊!如今他要求人原谅,却还不端正态度。是了,如此岂不叫人心寒? 他有些颓然道,带着酒意便问了:“二弟,我真的有这么差么?” 程密敬了他一杯:“如论兄弟之情,哥哥待我自然不差。若论为人夫、为人父,只怕哥哥仍有待修炼。” 程信越发心灰意冷:连我这“旁观者清”的兄弟尚且如此说,可见我真是个不中用的阿爹、不中用的丈夫了。可笑这些年,我竟并未看出。 程密道:“哥哥与嫂嫂置气,却并未往妾室房中去,可见哥哥心中仍是有嫂嫂的。” 哎,只当是还了兄嫂人情吧,可怜他一个从出生至今依然单身的人,居然要劝和一对有儿有女的夫妇了。当这种情感老师,实在是不易。不过程密这人有点好,他凡事都往好处去想,反正他也是幼学院长,要培育许多大周的花朵,多了解点情感教育总是没坏处的。 程信摆摆手:“她们岂能与你嫂嫂相提并论。”他是那种很典型的文人心态,妻妾分明,绝对不会让妾室居于妻子之上,只有妻子才是能与自己并肩的人。 程密心里一堆吐槽,不能相提并论又何必纳妾,与嫂嫂琴瑟和鸣岂不是很好么,要他说,兄长如今的苦恼完全就是自找的。 “那我现在还有救么?”程信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投到了程密这尚未娶妻生子的弟弟头上来了。 程密当然不能让他打退堂鼓,“怎么没救?不就是洗心革面,重新做爹么!” 程信:…… 他一脸怀疑:“洗心革面是这么用的么?” 程·管久了幼学崽崽们·院长·密有些歉意地摸了摸鼻子:“你明白我意思就好。不就是当好爹么?咱们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什么猪跑?”程信终于醒过神来,“啊你是说,英国公?!” “正是!”程密终于图穷匕见,“咱们见贤思齐,抄作业还不会么?” 程信有些不太情愿:“何必这样攀比呢……难道不如他卢行溪的爹,都不配做爹了不成?” 程密点点头:“对啊。” 程信还给自己找借口呢:“人家孟子也说了,人皆可以为尧、舜,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成了尧、舜那样的人物啊。” 他这是借着典故表达自己的意思:不是我不想学英国公啊,而是学不成啊。 程密微微笑,对付这种不听话的学生,他最有经验了:“那人家孟子也说了,虽然不是每个人最终都会成为尧、舜,但每个人都要以此为目标,人皆可以为尧舜是理想结果,又不是事实结果。” “别狡辩了哥,”程密一甩扇子,“要么承认你又菜又不上进,要么就卷起来!” 英国公府。卢行溪狂打了几个喷嚏犹且不止。 第94章 (二更) 没有人能逃过程院长的“循循善诱”大招,包括以刚直善辩闻名的程御史。 程御史当然不愿意承认自己又菜又不上进,可笑,他不就是不愿意学么?他若当真愿意学起来,做个好爹爹,只怕连英国公都要大惊,连徐枢密使都要感动到落泪。 区区当爹,能难的了他? 程密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之前说,区区内宅之事,难得了他。” 你说人啊,为何要给自己说出这样的目标呢,到时候句句都是回旋镖啊! 程信被弟弟的揭短搞得很没面子,干脆拿扇子遮住自己的脸,伏到桌子上装睡。没多久竟然是真的睡着了。 程密叹了口气,到底给他这不争气的哥哥盖上了衣服,省得他明日病了,又能以生病为借口推迟“见贤思齐”的进度。 程秋迟是众小崽崽里最温柔、最乖巧的一个,平日里大家都很喜欢她,这回体检就查出了她一个问题最大,因此到了梅花堂,大家都围着她问后续进展。 “我阿娘带我去看了大夫啦。到底是老杨大夫圣手,给我开了药方子,调理身子。那方子连御医都说好呢。”程秋迟开心道。她是越发觉得阿娘不掌管内宅之事是极好的了,阿娘少操些心,既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伴他们姐弟,也可以多放松些,她看阿娘昨天也松快了些。 身为女儿,娘亲过得快乐就好,她不图那些权力的。当然也是因为她阿爹膝下只有嫡出的两个,并无庶出兄弟姐妹来争锋,否则可能又是一种心态了。 “那你要乖乖吃药,不要怕苦哦。”卢照雪听她这么说,心下也放松不少了。 程秋迟最好性儿,听了也抿唇一笑,没说什么。 秦晔却捏了卢照雪的脸颊:“是你怕吃苦药吧。” “阿姐!”卢照雪不干,转过头要捏回来。 姐妹俩闹了好一会儿,秦晔才逃过一劫,“你那清心丸,苦不苦的?” 卢照雪说起苦药就难受:“当然苦了。好在只剩下一天了。”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99节 当初大夫交代只用吃三天。“不过是真的药到病除,我睡的好吃的香,嘴巴也不苦了。” 徐翡听了,也点了点头,萤萤没事就好,又不经意地问起王临:“阿临,你昨日下学时和萤萤说了些什么,竟还要躲开我?” 王临吓一跳,他可不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怎么阿翡这话音不对啊!搞得他好像背着他和萤萤弄起小团体排挤他似的!他只是有一个排挤英国公的爹,是他阿爹不厚道,可不是他自己不厚道! “阿翡,你别误会。当时只是我和萤萤在说我阿爹的事。”王临赶紧解释。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显得有些奇怪,他们明明三个人一起并肩而行走出去的,结果他只顾着和萤萤说话,倒把阿翡忽视了,怨不得阿翡有些吃味。 哎,明明是三个人的一路,有些人却始终没有姓名。 卢照雪一听这话音,也觉得是自己忽视了阿翡,有些不好意思道:“阿翡,是我们错了。” 徐翡听见这“我们”,眼神就一深。 另外三个小崽崽,秦晔、秦曜和程秋迟也都望过来:有瓜?同吃! 卢照雪本就是顾及王临那事不知道能不能对外宣之于口,才避开阿翡的。王临见这些小伙伴都看向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真没有躲开阿翡,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关键时刻,还是把阿爹的家丑给外扬了吧。毕竟他失去的只是一点名声和一点形象,而我要失去的可是一段段珍贵的友谊啊! 卢照雪也频频补充自己在这段“追子火葬场”中的提点作用。反正阿临都说了,她也不用再隐瞒了。王临还屡屡点头,表示萤萤说得对。 卢照雪看向徐翡:“阿翡,我们才不是那种坏人呢。” 搞小团体,她卢照雪不屑为此! 徐翡于是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清隽极了:“嗯,我知道。” 终于解开了误会,王临也是大松一口气。 秦晔是识人心的好手,她的目光不由在徐翡和王临身上多停留了几分,才带着一些笑意不再说话了。阿翡和萤萤么?呵呵,或许是我想多了。 王临还道呢:“如今我阿爹一心讨好我,想让我原谅。但我岂能这么快原谅他!下次他岂不是还要给我气受。” 这种调调实在太过熟悉,程秋迟立刻抬起头来:“我家也是这样。” 什么?瓜开二度? 其他几个小崽崽纷纷好奇起来,可惜很快就上课了,于是干脆下了学一起去秘密基地一趟。 大家先是查了一下最近的账,主要由卢照雪和徐翡这两个人负责,再就是玩了一通,才围坐下来,续上上午被打断的话题。 程秋迟见王临都不怕家丑外扬了,在座的又都是她的好友,她也不必为阿爹讳言了:“就是我阿爹,他居然敢说我生病时阿娘照料不到的原因,我可生气了,就问他我爱吃什么,吃不得什么,他一个也答不上来。最离谱的是,问他我在哪上学,他居然说是兰花堂。” 众小崽崽:…… 大家都一言难尽的样子,虽说大家的爹除了极个别的都不咋地,可是程叔叔你是不是有些太离谱了。 同样有个“坏爹”的王临就跳出来大力声援:“他怎么好意思张口的?还兰花堂。但凡了解一下,也不会说兰花堂了。” 秦晔有些不赞同地点一下他脑袋,暗示他不要再说了,万一秋迟伤心呢。秋迟可不是他这种破铜烂铁小郎君,心里不定多敏感呢。 王临没发觉她的意思,继续道:“不行,我回家也要好好考一考我阿爹才行!我要看看他能打几分!” 程秋迟噗嗤一声笑了:这可真是个好主意啊。她阿爹是不必考的了,考下来一场,说不得拿个零分,也怪丢人现眼的。 卢照雪小声凑到程秋迟身边道:“程叔叔这话怪没理的,梁姨照顾你有多尽心,他难道看不到?” 若非如此,也不会逼得秋迟这样的乖女儿也出言“违逆”亲爹了。 程秋迟垂眸:“所以我阿娘现在不管家事,一心照料我和弟弟了。只看阿爹撑不撑得住。” 卢照雪先是一愣,后又抚掌大笑:梁姨果真是个聪明人! 你程御史不是自恃才高,觉得执掌内宅再轻易不过么!那请你来试一试吧!你焦头烂额了,我也就舒坦了。 “如此也好,梁姨可松快些,你阿爹也可以受些教训。”卢照雪说出这此消彼长的道理来。 程秋迟这几日在阿娘身边也明白了些许用意,也笑了:“是啊。” 王临一听,还有这样的妙事?可不可以借鉴一下呢。“我阿爹阿娘之间倒无争吵,吵也是为了我。主要矛盾还在我阿爹和我身上,暂时是用不上了。不过我娘近来不理阿爹,祖父也站我这边,连同两个弟弟也一样,阿爹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一脸幸灾乐祸,实是孝子典范。 程秋迟闻言,笑意更深。他们两个都有个坏爹,也都希望各自的坏爹、对方的坏爹能变好。现在能整治一下坏爹,实在是快意! 卢照雪心下总结了一下,现在两家几乎是同时进行一场坏爹改造,两边的改造力量旗鼓相当,程家这边,梁姨心性坚定,又没有舅姑从旁阻拦,程密这个院长想必也不会拖后腿的,程冬降更不会背刺自己的母亲和姐姐,想必经过这事,情况能有所好转。 王家这边呢,王临只要咬牙挺住,不轻易原谅他阿爹,就一切好说,毕竟他弟弟们都支持大哥,他阿娘虽说不坚强,但到底愿意为了儿子支棱起来,就是哭也能让王将军害怕。还有王老将军这个父亲,占了名分大义,王将军休想逃脱天罗地网。 如此一来,大事可成啊。 卢照雪眼里迸发出喜悦的光芒。其实,王家这边是她和王临一起商量的,但是程家那边她并未做什么,不过现在梁姨已经处理的很好了,他们静待花开就好。她诚心诚意希望秋迟的爹爹能改好。 说起来,王临的主意实在是个好主意,除了程秋迟之外的所有崽崽们都心动起来。心动不如行动,当场就开始自己出卷子。 他们都是考过很多次试的人了,秘密基地又在书铺里,完全不缺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于是个个都挥毫泼墨。 卢照雪还道呢:“我们这个试卷,就叫‘父子/父女情深’考试。到底是父慈子孝还是塑料父子,就看爹爹们的表现了!”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连名字都给起好了。理由也都想好了。就差没把爹爹们架在火上烤了。 秦曜问道:“萤萤,什么是塑料?” 卢照雪也是从她阿娘那里听来的,不过此时不好解释:“我说错了,是泥塑父子。你们想,泥塑的东西,一冲就散开了。到底是坚如磐石,还是宛如泥塑,一考便知!” 秦晔连连点头:还是萤萤会说话,真是舆论战的一把好手。她当将军真是没错的,当了战场上,光是叫阵的这一环节,凭借萤萤这张嘴,就能气死不少敌方将士。就是不气死,搞得他们方寸大乱也是极好的。 王临又问:“萤萤,你阿爹都那么好了,还需要考试吗?” 她们其他人的阿爹可能还需要考验,但是英国公诶!那可是英国公诶!他还有被考的必要么!他对女儿的感情肯定是坚如磐石啊! 卢照雪:“非也非也。你们阿爹都被考了,就落下我阿爹一个,岂不是显得我阿爹又受排挤了?” 众小崽崽:…… 晚上得知自己多了一份试卷要做的英国公:…… 第95章 现在还是下午,离英国公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远得很。 秦晔听了妹妹的话,头一次对妹妹提出质疑:“或许,小姨父并不会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这事都是论迹不论心。”卢照雪坦然地摆了摆手,“他觉不觉得是他的事,我有没有做我该做的事是我的事。” 合着给他出卷子就是你该做的事啊。萤萤你可真是大孝女啊,孝感动天! 众小崽崽皆叹服。 秦晔凑到秦曜身边道:“哥哥,我们两个要出点不一样的,免得爹爹做了我那份的,就知道你那份的内容了,到时候已经知道大概考什么,就考不出他的真实水平了。” 秦曜握了握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吧!今日考考阿爹,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卢照雪等崽崽们:…… 他们差点都给忘了,官家可是有两个儿女哟。做完一份还有一份,他的用时肯定要高于其他爹爹们。 卢照雪有些同情姨父了:“阿姐,你们也不要出的太难了嘛。就算科举,是为了选择人才,我们出题,是为了考验阿爹是否足够了解我们,而不是为了难倒他们。” “萤萤说得对!”王临是个合格的马屁精,马上就附和起来,“看看我出的这些,都是为了好好考考爹爹。”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凑过来,看他都出了些什么。 王临的字不大好看,大家都看得有些费力。好不容易才从他一□□爬字里看出他的题目。第一题,我最爱吃的水果,第二题,我在哪里上学,第三题,我最讨厌看的书。 秦曜抽了抽嘴角:“阿临,这第三题真的不会害你挨揍么?” 王将军一向喜欢揍儿子的。 王临此时有了亲祖父、亲娘、亲弟弟的助阵,简直就和手持尚方宝剑的包青天似的,横眉冷对:“他敢!本就要讨好我,求我原谅,不好好答卷就算了,还敢对我动手,他肯定是想挨祖父的揍了。” 也是哦,一物降一物了,再不济还有王老将军压阵呢。 既然王临已经大方地分享了自己给阿爹准备的考卷,其他崽崽们自然也不能吝啬,你一言我一语,就提供了不少创意出来,大家你传我、我传你的,很快,就汇集了很多“好题目”,只等着让阿爹们应考。 卢照雪见大家都是填空题,你问我答式的,不由道:“太单一了,我们的题目太单一了。还可以出点选择题啊,多选题啊。” “什么是多选题?”程秋迟问道。就算她那个破爹已经让她失望透顶,她也不打算出卷子,却也有些好奇起来了。 卢照雪眉飞色舞的:“就是一个问题,我们准备多个选项,但其中可能有一个正确的,也可能有多个正确的。” 她还举了个例子帮助大家理解:“比如说,我考我阿爹的这一题:我喜欢的颜色有:红色、蓝色、白色、黄色、绿色、紫色,然后我阿爹就要选出真正的答案。” 徐翡的嘴巴已经比脑袋反应还快了:“白色和紫色。” 说完,他的耳根子开始红了。 其他小崽崽们也立刻看向他,一脸惊奇。 卢照雪一拍徐翡的肩膀:“阿翡,没想到你这么了解我!”她入学已经三个月了,马上这个春学期就要结束了。阿翡和她真是天下一等一的知己好友啊! 秦晔有心逗趣:“阿翡最了解萤萤了诶嘿嘿。” 徐翡淡淡道:“我也知道其他人的。” 王临不信:“那你说说我喜欢什么颜色。” 徐翡:“蓝色、白色。” 王临干瞪眼:“……”可恶!竟然被他说中了,一个都没说错,也没有多说别的颜色。 秦晔笑眯眯道:“那我呢。” 徐翡不经思考:“红色、紫色。” 秦晔不置可否,但大家都看得出小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临想不明白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在今日之前,大家也没有互相聊过颜色这个话题,阿翡到底怎么知道的。 徐翡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出来的。” “噗嗤!”秦晔和卢照雪都笑了。看来阿翡观察力奇绝,心思也细,别看他平时懒洋洋的,原来都在他眼里呢。 王临佩服不已:“你的眼睛就是尺!”拉着徐翡的衣袖问个不停,“你是不是看得比我们都远些呀。那个位置,我已经看得有些模糊了,你看得清楚么?” 王临所指的是一座塔,大概在两公里处。他的视野里没有太多的遮挡。 徐翡有些嫌弃地把自己的衣袖扯出来,不过还是很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嗯,塔上有两只鸟雀在盘旋,一只黑色的,一只浅黄色的。” 王临:!!!“我只能隐约看见塔。” 听了这二人的比较,其他人也都看向那座塔,忽然就变成了一场视力比拼了。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00节 卢照雪和秦曜稍微好一些,能看清楚有鸟,看不清颜色,秦晔、程秋迟只能隐约看见塔的形状了。 卢照雪有些好奇地看向徐翡:“阿翡,你这眼睛生的好呀!你目力也太好了吧!” 秦晔也不愧是官家的女儿,简直是秦扒皮:“不去做斥候真是可惜了。” 徐翡:…… 哀怨地盯了秦晔一秒。 王临、秦曜几个也都一脸惊奇,“没想到阿翡你这么厉害。” 徐翡也有些惊讶:“原来不是大家都这样么?” 众小崽崽:……怪不得你先头那么淡定呢,原来你以为大家都看得到那么远那么清晰啊。 真是怀宝在身而不自知呀! 王临还是很喜欢徐翡的:“咱们长安六侠要保守好这个秘密,省得阿翡被人捉了去研究。”又意有所指地看向秦晔,“或者拿人去做斥候。” 秦晔气得嘟起了嘴:“我才不是那等人!”又着急去看徐翡,后者却并无异样之色,反倒是有些无奈,这应该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吧。 “当然了不起了。”王临还是心有戚戚,“就算灼灼不捉你去当斥候,也得小心羌族或吐蕃那边军中捉了你去。万一他们缺目力极佳的斥候呢。” 徐翡:……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阿爹是枢密使,我又在天子脚下,而不是生活在边陲之地,被捉走充当斥候的可能性还是极小的呢。 若真的危急到这一地步了,羌族还抢什么斥候啊,干脆整个朝廷降了羌族算了。 但徐翡还是受用的,毕竟阿临也是对他一片关心之意。 秦晔捉住王临的脑袋:“我第一个捉你!” 笑着闹着,卢照雪忍不住道:“阿翡的目力好,大概率是基因问题。” “基因?”他们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惊讶了。从萤萤的嘴里总能冒出一些新鲜词汇,他们都已经习惯啦。 卢照雪如法炮制,将当初她阿娘是如何告诉她和阿爹的,又原话告诉了小伙伴们。 于是崽崽们都知道了基因是什么以及垃圾基因更顽固的特点。父母的缺点同时遗传给孩子什么的,听起来也怪惨的。 徐翡若有所思:“这么说,我爹娘里头可能有谁目力也是极好的。” “对呀,像阿翡你这样目力可以算是万里挑一了。我听姨母说,军中的神射手,目力都是很不错的。”卢照雪点点头。虽然阿娘也解释了基因突变的可能,但是暂时不考虑到那么远啦。 秦晔与有荣焉地抬头:没错,我娘在军中,而且我娘也是神射手! 哎,可惜,怎么我的目力就没继承了阿娘的呢。回头必要好好问一问阿娘,她能不能看清楚两公里之外的风景。 徐翡有些开心起来,因为他想到萤萤说将来要做大将军的,那他的目力应该可以给她帮上忙。她当大将军的话,那他就去当军师呗,还是目力极佳的军师,他相信自己的竞争力。 岂有房玄龄和杜如晦分开的呢。 他美滋滋的想。哦对了,还要多多地锻炼身体,他要听老杨大夫的话,不能懒洋洋的了,否则只怕很难被选入军中。对,从今日起,他也要习武! 小崽崽们出完了试卷,兴奋劲还没过去,只等着将这完美的试卷拿去,好好考一下爹爹们。 卢照雪还提出:“我们考得好的话,爹娘会给奖励吧。那这次,爹爹若是考得好了,我也要给他点奖励。” 王临:“你要给英国公什么奖励啊。”我们都是小崽崽哦,哪里来的钱买什么奖励哦。 这一点,卢照雪表示,不需要花钱就可以实现。她当场就裁了一刀纸,提笔写了两个大字在中央:“奖状”。 又请几人中最擅长画画的程秋迟在周边画了几朵大红花,还有一些萤火虫什么的。 最后,她自己又写下一行字:兹有好爹爹卢行溪,在本次“父女情深”考试中成绩优异,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落款是“女卢照雪,永徽四年五月二十三”。 秦曜分析道:“奖状奖状,倒也贴切。既有诉状,自然也有奖励所用的奖状。” “最重要的是,这可是无本的买卖啊!”王临欣喜道,虽然他觉得他那个破爹大概率是通不过他的考试的,但是提前准备一下奖状,也费不了多少功夫,也不费荷包。 卢照雪一脸得意:“保准我爹爹喜欢。” 她是对亲爹有信心的,阿爹定然能通过她的考试,然后赢得这张珍贵的奖状。她还有一个小印章,刻了“萤萤”二字,她也提前盖好章了。 其他几个小崽崽也如法炮制,自己书写文字,再请程秋迟来画画,只是没有印章,只能省去这一步了。 来秘密基地的时候,大家抱着吃瓜的心情,然而离开的时候,却都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此次必要好好掂量一下阿爹的斤两! 王临还仰 头叉腰:“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第96章 王铮大概率是不知道自己在他崽心目中非骡子即马的,否则也要一肚子怨气了。就在小崽崽们于秘密基地挥洒墨水之时,王铮和程信这两个人也碰头了。 他们俩的关系本来就不错,程信作为御史,曾经从军过,监督过龙武军,那时候与王铮结识了。后面两个人的孩子又是一个时间段入学,程秋迟和王临两个是一届的,加上没多久英国公又异军突起,当了显眼包,大家都看他不爽。 在英国公的照耀下,大家全都日月无光。 无光的众人总是要团结在一起的,共同抵抗英国公这个“恶势力”。其中,王铮和程信不算是最领头的那个,不过也算是中坚力量了。在孤立英国公的行动中,程信和王铮都做到了。 他们也全都在英国公的记仇小本本上。 俩人忙过公事之后,就约到了樊楼用饭。王铮知道他是喜欢名妓的,总要叫她们作陪,但今日他实在不愿,就先说了出来:“今日情况特殊,便不叫都知了吧。我也晓得你性情,商量完事,我走之后,你叫几个都行。” 程信不体面,喜欢和女子扎堆,他王铮还是要避免这种情况的。他的身子只能他娘子来沾。 程信:…… 他就一恼:“谁说我要叫都知了。我是那种人么?”今日他们是来商量家事的,怎么会叫那些女子作陪。 要去的话,也不去樊楼了。 亏他还把王铮引作好友,他居然这么想他。 王铮赔罪几句,心头却道:还不是你前科太多,我又如何知道你如今怎么想的。你程信万花丛中过的名头,又不是我唱响的。 二人落座。程信就开始道:“实不相瞒,为兄最近愁得很啊。” 王铮心里翻了个白眼,说的谁不愁似的。他只能假惺惺道:“程兄儿女双全,嫂子也温柔贤惠,又有什么好愁的呢。” 程信叹口气:“别提了。最近家里四面起火呢。” 嗯?说这个王铮可就不困了啊。他立刻打起精神来:“程兄家里最近也不太平?” “是啊。”程信也不喝酒了,给王铮和自己都倒了一杯茶,“等等,你为何要说也?” 王铮是直肠子:“因为我家最近也闹腾啊。还不是我大儿子王临,我把他给得罪了,他就联合全家一起来排挤我。现在我是有家都不敢回,就怕被他们挤兑。” 程信听出来了,合着王家没有一个人是站在王铮这一边的啊。他到底是犯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 “你怎么得罪了你家老大?”程信没想到,不仅是他的大闺女叛逆,就连王家老大也叛逆了。他们整个梅花堂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啊,忽然间就这样了。 王铮倒是实事求是,没有夸大其词地将事情始末说完了。“哎,也怪我不够关心他,平日里手下没分寸,累得两个孩子都有伤了。” 程信虽然本来很是站在王铮这边,听到这里都有些不高兴了。他是个文人,虽说不会看不上武夫吧,但肯定是很难共情王铮这种将门世家训练孩子的手段和心态的。“你是怎么回事啊,再怎么样,孩子身体还是第一位的。” 这时候他又变成一个很好的阿爹了,知道心疼孩子身体了。可见人啊,还是说别人容易,自己去做难。 王铮也反思道:“是啊。怪我,怪我。现在王临有他阿翁撑腰,我怎么百般讨好他都没用。何况这事也不能强求。”别人不原谅你,你总不能硬逼着人家原谅吧。 程信点点头:“是不能强求。牛不吃水还能强摁头么?” 王铮撇了撇嘴:就这还进士出身的文化人呢,说话这么难听。“谁是牛啊?你家儿子才是牛。” 成功为自己小儿子程冬降争取到“牛”身份的程信也没辩驳,只是又长叹口气。 王铮就有些烦了,原以为还可以找你拿主意呢,“对了,你家最近是怎么一回事?” 我家的家丑外扬了,你家的是不是也可以说一说,让我同病相怜一下? 程信倒是没有什么包袱,很直接就说了:“还不是我夫人觉得我不疼爱女儿,对我大发脾气,现在连内宅之事都不管了。我晚上下值之后,还得见一堆管事呢。” 他真的觉得自己以前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所以对比起来,才觉得现在痛苦。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你对你女儿怎么了?”王铮赶紧问道,他家是个女儿,总不能在训练武艺的时候手下没分寸吧?肯定是旁的原因。 程信有些不自在道:“也是我不好,说话不中听,前阵子不是体检么,查出来我女儿身体不好。哎,其实我女儿身体不好使老毛病了,平日里也是我夫人照顾得多,她是最辛苦的,我还说起了她的不是,说她在家照顾人都照顾不好。” “你这就不对了。”王铮一听就皱眉头,夫人再怎么样也是付出了,总比程信这样很少回家看顾孩子的要好吧。 程信苦笑道:“我也知道不对。后来我闺女考我,问我知不知道她爱吃什么,吃不得什么,我一个都答不上来。” 王铮眉头皱得更厉害了,简直可以夹死两只苍蝇:“你这父亲当得也太容易了吧。”心里却忍不住回想,自己三个儿子分别爱吃什么,吃不得什么,只觉得隐约知道,说不出太多来。他本就不是个多细心的人。 程信见他这表情,就忍不住问:“你儿子和我闺女在一个学堂,你知道是什么堂么?” 王铮本来还有些担心,一听这问题就笑了:“不就是梅花堂么?” 程信:…… 他撇了撇嘴:“你果然是了解令郎的。” 王铮骄傲叉腰。多亏了他的大儿子王临啊!阿临是个爱炫耀的崽崽,之前每次回家都会小嘴哔哔叭叭说个不停,开头都是“我们梅花堂如何如何啦”。好在有阿临!阿临就是我的小福星! 在难兄难弟面前撑起了脸面,王铮就道:“如今我只想着好好弥补一下我家老大。” 说到这个,程信也苦恼:“我也想好好弥补一下秋迟。只是总找不见机会。哎,该如何是好呀。” 两个“父愁者”组成了联盟,对坐相视一眼,都苦笑。从前一起笑话人家卢行溪显眼包,现在只觉得自己凄凄惨惨戚戚。 诶,等等。 程信:“我们要不找找这方面擅长的人,讨教讨教?” “你的意思是——英国公?”王铮有些迟疑。 “对啊。”程信越发有信心了,这还是他弟弟程密给出的主意呢,程密和卢行溪是多年老友,肯定是靠谱的。“英国公在做爹这件事上,确实很有经验。” 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同样是做爹,人家英国公也是头回做爹,还是独生女呢,比他们可强多了。他们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了,还不如人家只有一个孩子的呢。 王铮摆了摆手:“这不太好吧……”他还要些脸面,“咱们之前那样说英国公的坏话,现在还去求教,也太不好意思了。” 就算人家英国公愿意教,他们又何德何能啊。 程信本来就还在纠结,不是确定了马上要去做,所以才拿出来听一听这难兄难弟的意思,谁知道难兄难弟也给了否定的意见,他也就只能打消了这个主意。 这一次碰头,两个冤种爹爹除了互相倒了一通苦水,将自己的情绪垃圾倒给对方之外,没有任何的收获。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01节 王铮带着愁绪回了家,却见柳芸香出来给他拿衣服。他受宠若惊道:“夫人……” “郎君,待会阿临要考你,能不能得到他原谅就在此一搏了,你一定要好好考!”柳芸香的脸上带着坚定。 王铮:???“等等,考我?” 王临已经带着两个弟弟和一个祖父进来了,他小小的脸上带着大大的冷峻,仿佛科考场上最不可收买的那一类考官:“阿爹,你是不是很想我原谅你。” 王铮忙不迭点头:“想啊,乖儿子,你让爹爹做什么都行!” 不怕儿子为难他,就怕儿子不给机会呀!这么多天了,难得听见阿临叫自己一声“阿爹”而不是“父亲”。 王铮心里还带着狂喜:哈哈哈哈哈哈程信,我和你可不一样啊!我儿子马上就要原谅我了! 王临点点头,“好,阿爹,这里有一份试卷,是我为你量身定做的。主要考的就是你对我的父爱到底是坚如磐石,还是脆如泥塑。如果你拿到八十分以上,我就原谅你。” 一听到分数那么高,才能得到儿子的原谅,半辈子都没文化的王铮就有些害怕,试图讨价还价:“阿临,八十分是不是太高了些?能不能——” 王临一个眼神杀过来。王铮就自动息声了:“不高不高。阿临你愿意给阿爹一个机会,阿爹已经很知足了。” 不就是一个小小考题么!他自信对儿子的感情,尤其是老大,那可是第一个孩子,他怎么可能不爱他!坚如磐石,那必须是坚如磐石! 王临冷酷道:“待会我和二郎、三郎都是考官。阿爹现在可以先去更衣,准备一下。一刻钟后,我们书房见。阿娘,你帮我拿着试卷。” 柳芸香就接了过来。 王老将军也觉得今日这一幕很是可乐,跟上大孙子的步伐,他也想当这个考官呢!有他巡视,王铮这小子休想作弊! 短短的一刻钟里,柳芸香凑到王铮身边,小声道:“郎君,我已经浅浅看过了,这些题可不简单。要不我先给你透几道题?” 不是她小瞧人,就郎君这样五大三粗的,能拿到一半分都是饶天之幸了。 王铮有几分意动,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摆了摆手:“不用,不用。阿临既然给我这个机会,我就不能作弊。作弊得到的原谅,也不是真正的原谅,若让孩子知晓,只怕更加生气,也更觉得我这个阿爹不可原谅了。” 他心里还有一层呢,他做爹爹的本该为人榜样,若是此次作弊了,下次儿子跟着有样学样怎么办。 柳芸香又问了一句:“真的不用么?” 王铮点头:“不用了。”自己已经大踏步往书房去了,端的是目不斜视。 —— 英国公府。 卢照雪哒哒哒地走在路上,一边问管家:“郑爷爷,阿爹阿娘都在家么?” 郑管家道:“小娘子,都在呢。” 太好啦!卢照雪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阿爹! 于是她在饭桌上,郑重地宣布了这件事:“阿爹,待会吃完饭,你就来做我的试卷吧。这次考试叫‘父女情深’考试,究竟是父女情深,还是泥塑父女,就看你的了!” “啪嗒。”这是卢行溪手上筷子掉落的声音。 “咔嚓。”这是长孙质嘴里李子咬碎的声音。 卢行溪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莫名其妙就多出这么一个考试来了?“这是谁出的主意?”肯定不是他的萤萤,萤萤那么善良可爱,怎么会想为难阿爹! “我们下午一起想哒。秋迟上次不是问了她阿爹几个问题么,太可怕了,她那个爹居然连她在梅花堂都说不出来,还说什么兰花堂。”卢照雪撇撇嘴。 卢行溪看着眼前这小人精,还是没有把“程信是个坏爹”和“他卢行溪也要考试”这两件事画上等号。不过,程信也确实够坏的,还兰花堂呢,但凡去过一次家长会,都说不出这种话来。哦对了,上次只有他和官家两个爹爹参加了家长会呢。 长孙质也震惊不已,萤萤他们是不是有些太超前了。是,她也很支持夫妻共育儿女,绝对不是母亲一个人的责任,不能丧偶式带娃,做父亲的也要履行自己的责任。但是,他们这群小娃娃居然都动了要对父亲考试的心思了? 太了不起啦! “你们还挺厉害的。” 卢行溪立刻与有荣焉道:“那当然了!我看肯定是萤萤先支的招。之前萤萤不是就和我说过,要是有父母考试就好了么,毕竟有那么多不合格的爹娘。我们萤萤脑袋瓜就是转得快!” 卢照雪心说,这次可不是我,是阿临头一个想的呢。不过这主意真不赖,她怕阿爹逃避考试,就故意激将法:“阿爹难道是怕了?觉得自己通不过我的考试?” 英国公明知道这是激将,但这是他必须要中的激将法。“我才不怕呢。放马过来,我现在就考!”与王铮的讨价还价不同,卢行溪是信心百倍,论了解闺女,说不定连阿质都不如他呢。 卢照雪摆摆手:“不急。阿爹先吃饭吧。”又对阿娘说:“待会阿娘和我一起监考。” 小丫头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奶声奶气道:“我够体贴吧。好歹先让爹爹吃饱喝足有力气了,再来参加我的考试!” 卢行溪碰一碰她的小脸蛋,只觉得红扑扑的,可爱的紧。“是,你最体贴了。” 卢照雪还道呢:“阿爹,我对你有信心!” 女儿的鼓励好比灵丹妙药,别说卢行溪本就信心十足,就算本来有些畏难,此时也能“垂死病中惊坐起”了。他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和闺女如出一辙:“放心吧,阿爹给你考个满分来!” 只有长孙质心里还怪紧张的:从科学的角度来说,饭后的人血液集中在胃部,是最困的时候,郎君困意上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答对了。 又忍不住笑,闺女还当她是多体贴呢。不过他们父女情深,自己还是不多话了。郎君一向精力好,不就是吃了点饭么,没什么大碍的。 吃过饭,一家人往书房走去。卢照雪是发卷官和阅卷官,长孙质则是监考官。被考的只有卢行溪一个。 卢行溪还主动提出:“考官,有没有时长?” 都是考试了,总要合法合规一点吧,丑话都说在前头。 长孙质抽了抽嘴角: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考生,主动给自己加难度是吧。看来是真的对自己通过考试很有信心了。 卢·考官·照雪本身都没想到这个问题,经由一提醒,就立刻道:“好,就考半个时辰吧。”她已经预估过题量了,料想阿爹做得完。 卢行溪也不讨价还价(比起王家的爹爹,他真是再自觉再主动不过了。) 发下试卷,卢行溪提笔写上自己的名字,就开始看题目。每个字都是萤萤自己写的,可见不是印出来的,当爹的心理就有几分高兴:哦哟,我家闺女都会自己出卷子了,真是少年英才啊! 紧接着看题型,填空题有之,嗯,也有选择题,括号里还注明选项可能是一个或多个,请阿爹自行分辨。 瞧瞧,我家萤萤多会动脑筋啊!她都知道挖坑给考生了!诶等等,好像我就是那个考生? 不管了,卢行溪全看了一遍,觉得没有一题能难倒他,就开始写了起来。 长孙质开始巡考,虽然考生只有卢行溪一个,他就算作弊也无从作弊,但卢照雪一向是个公平的人,怎么可以落下阿娘呀。总要让阿娘也有参与感才行。 长孙质听了她这“参与感”一说,就抿唇一笑。卢照雪自己也找了本书低头看,时不时抬头看看考生爹爹的情况。 卢行溪对填空题简直信手拈来。什么萤萤的同桌叫什么名字呀,每晚睡觉时辰啊,三门课的先生姓什么……别说是姓什么,就是全名,卢行溪也答得出来。他可是参加了家长会、还认真听讲了的人。每个先生都介绍了自己。 这些题都不算难,总算到了填空题的最后一题了。萤萤设计的不错,由浅入深,由易到难。 问:萤萤最喜欢的话本子角色。 卢行溪提笔写下:小桂花。 他一边写,一边嘴上挂着看破你的笑容。萤萤自诩女将军,所以这道题是个坑,要是答了“小女侠”反而是错误答案。萤萤平日里说故事时,看似对两个主角差不多喜爱,但了解她的卢行溪岂会不知道,她更喜欢的一定是活泼天真的小桂花。嘿嘿嘿,这分必然拿到手里了! 选择题也都不难。卢行溪行云流水般作答,就连一个最喜欢什么颜色,也都跳过了坑。 萤萤这道题实在太坑,但凡没点审美的人就做不出来了: 问:萤萤最喜欢的颜色是:月白、胭脂红、草白、雪青、葡萄青、槿紫、朱红、石榴红、藤黄、杏仁黄…… 拢共二三十种选择,还是不定项哦,不知道是单选还是多选。 卢行溪眼明心亮,对答案了如指掌,不愧是他的萤萤啊,审美就是好,小小年纪都这些颜色雅称如此了解。 他迅速地勾选上答案。 不到半个时辰,他就交卷了。卢照雪看他那么得意模样,忍不住道:“阿爹答得很顺利?” 卢行溪:“顺的不能再顺。” 卢照雪好笑:“那我就看看阿爹能拿几分。” 卢行溪一副“请快快阅卷”的模样。 卢照雪认真地拿起一支笔,沾了朱色墨水,开始阅卷。一边阅卷还一边说:“哦哟,阿爹连最喜欢的颜色都说得上。” “槿紫和月白嘛,我当然知道。”卢行溪笑得合不拢嘴,骄傲地挺起了胸脯。他就是最了解萤萤的人,这种考试对他来说简直是父女情深的褒奖,而不是什么考验。 卢照雪没再说话,认真改卷,最后发还给卢行溪:“爹爹没有拿到满分哦。不过也不错啦。” 卢行溪却根本没有把最后一句听进去,而是不可置信地呆住了:没有满分?不可能,绝不可能! 第97章 卢行溪放眼望去,自己几乎都是对的,难道是那道最喜欢的话本子角色写错了?萤萤最喜欢的角色是小女侠,而不是小桂花,是他想多了? 可是这题没错诶…… 卢行溪又看过去,终于找到了萤萤的一个大“x”在哪里。原来是这道题。 问:最严重的一次生病是几年前? 卢行溪答:四年前。 他不服气,指着这道题道:“萤萤,这题怎么不对了?” 卢照雪笑眯眯道:“阿爹是不是忘了呀,我最严重的一次生病,当然是上上个月,参加长安术数大赛终赛前几天的时候啊,当时我发热,全身难受,可严重了,差点都没去参加比赛呢。” 她也以为阿爹志在必得,没想到阿爹躲过了不少坑,居然在这道题上折戟了。 卢行溪听了她的解释,罕见地沉默了。 长孙质听了,也忍不住说句公道话:“这题确实是阅卷官改错了。” 卢照雪:“蛤?” “不过也怪不得萤萤。你小时候生病,又哪里会记得呢。”长孙质笑道,“你两岁的时候,有一次风寒入体,病得可严重了,前前后后折腾了快大半个月才好呢。” 说到往事,长孙质也忍不住看向卢行溪。当时也是郎君和她一起,夫妻两个全力照看萤萤一个孩子。他们都是初次为人父母,上头又没有父母来指点,女儿病到那个样子,即便御医来看过了,说是没有大碍,他们依然紧张不已。 夫妻一起共患难,一起为女儿的病情紧张不安过,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是甩手掌柜。所以她必须要为卢行溪澄清,这个满分爹爹,他是实至名归的。 卢照雪听了这解释,心下也一紧:“还有这事?” 不过,阿娘都这么说了,阿爹也如此确定的样子,看来确实是她自己年幼弄错了。 “阿爹阿娘照顾我一定很辛苦吧。”卢照雪虽然没有弟弟妹妹,没有照顾过小孩子,但她天生聪慧,自然也想象得到,爹娘照顾自己的不容易。 卢行溪一把抱住香软的小崽崽:“不辛苦,你能平安健康,爹娘比什么都高兴。” 卢照雪超开心地宣布:“那阿爹就是满分啦!恭喜你阿爹,你获得了好爹爹称号,我要授予你好爹爹奖状一张!” 她精心准备的奖状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呀! 卢行溪也很给面子,一脸受宠若惊的接了,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的。说实在的,他刚刚接了三司任命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般高兴呢。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02节 不管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高兴,长孙质都觉得卢行溪这个爹爹当得实在不错。 卢行溪看着这粗糙的奖状,嘴上却不吝夸赞:“瞧瞧,我萤萤盖的印章,多好看呀!还有这花朵,画的也不错!” 卢照雪也不居功:“那是我请秋迟帮我画的哦。” 卢行溪夸道:“都好,都好!” 他又忍不住问:“若是没拿到满分,还能有这奖状么?” 卢照雪点头:“九十分以上就可以拿奖状啦。我相信爹爹肯定可以拿到奖状的。”就算不是满分。 长孙质看着郎君被这么一张奖状乐得不行的样子,心里也觉得他们父女俩可爱。“可要帮郎君裱起来?” 卢行溪点头:“好!”看看书房,觉得不满意,“还是裱到我们卧室去吧。” 长孙质:…… 一觉醒来发现抬头是一张奖状,真的怪让她出戏的。 “郎君高兴就好。” 自家爹爹通过考验,卢照雪高兴得很,嘴上还道呢:“也不知道其他爹爹们有没有通过这父女情深考试。” 卢行溪&长孙质:??? “别人也要考他们爹爹?” 卢照雪:“对啊。每个人都是自己出的题哦,我已经把所有人的试卷都看了一遍,我出的差不多是最难得一份了,爹爹都能拿到这个分数,想必他们那些简单卷子,拿个及格分还是没问题的。阿临和我说了,若是他阿爹拿到八十分,就原谅他爹爹,再给他一张奖状呢!” 卢行溪心说,那些人个个甩手掌柜,哪能和他比呢。就算是难度降低的卷子,也未必能表现好。不过,他在闺女面前一向是有容乃大、性情谦和的,这时候当然不会说刻薄话。只是为女儿的好心肠感动:“还是萤萤心善。” 她自己享有的这一份亲情,也希望别的伙伴能得到。 长孙质却不太乐观,别的小崽崽们的爹爹,据她所知都不是太关心孩子的人,要是答不上的话,只怕要伤心了。这些孩子里,她最担心的自然是程秋迟,之语的孩子。 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程御史能答对几题。莫要让秋迟伤心才是。” 卢照雪摆了摆手:“阿娘,我们这些人里头,也就秋迟没有出题目。” 卢行溪瞪大了眼睛:这么说,其他爹爹都有的做,只有程信没得做?哎,也怪可怜,怪活该的。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长孙质却愣了愣,才说:“那孩子该是对她阿爹寒心了。” 将军府。 王铮正在抓耳挠腮地答题,他儿子也不知道怎么古灵精怪,还限定了答题时间,只有半个时辰。可是他出的题目,一个都不好回答诶。 简单的他还说得上,比如最严重的一次生病时什么时候呀,他还是疼爱孩子的,阿临病得严重时他不会不知晓,但是这……梅花堂的几位先生姓什么,他又如何知晓呢? 王将军第一次为此前没有参加家长会后悔起来。若是去了那一趟,又怎么会连孩子的先生叫什么都说不出来呢。 同时又后悔那天没有好好听夫人回来说。明明柳芸香回来时告诉他当日发生的事了,是他一心二用,没有多认真听,怪不得写不上来。 儿子喜欢的颜色,在红黄蓝绿白黑六种颜色里选,他其实并未如何关注,不过根据他们王家人的性子,他还是蒙一个黑色吧,大家都喜欢黑色! 这一题又是什么鬼,最喜欢的话本子角色?他是真的不知道了,只能随便瞎蒙一个。 最后交卷的时候,王铮只觉得日月无光,面如土色。 王临却一点同情的眼神都没有,斜睨了他一眼,就改卷去了。两个弟弟也挤到他身边,认真地看哥哥改卷。 柳芸香也有些嫌弃的看向王铮,郎君怪没用的,就这么点题还做了大半天,差点没来得及在半个时辰内做完。 王铮:…… 他扯出一个苦笑,对他来说,题目真的很难啊。 王云在那指指点点的:“阿爹连哥哥喜欢什么话本子角色都不知道,真没用!” 王铮:…… 王云又说:“还有哥哥的先生姓什么,也说不出来。” 王铮幽幽道:“难道你知道?” “我知道啊,有一个徐先生。”王云想起了哥哥平时说过的,又看向二哥,“是不是还有一个赵先生?” 王停给了个赞许的表情:“三弟到底有心。” 至于没心的那个人姓甚名谁,他也就不点名了。被内涵了一通的王铮委屈地站在一边,伸长了脖子去看正被王临批改的卷子,还在心里许愿:一定要上八十分啊,求求了求求了漫天神佛。 王临最后将卷子递回给了考生。王铮一看最上面的分数,就两眼一黑:七十八! 他真的快要吐血了!这比考六十分还要让他难受!还不如考六十分呢,起码离目标远一些,而不是就离目标差一点。 原来,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在你身边而你却擦肩而过,而是离及格线就差那么一点点啊! 王铮生无可恋,他还有些愧疚地看向王临:“是阿爹不够了解你,阿爹罪有应得。” 王临道:“阿娘提议帮阿爹提前透题,阿爹为何不愿?” 王铮摇了摇头:“作弊岂是君子所为。我要获得你的原谅,就要堂堂正正获得,不能搞这些小动作。” 王临点了点头,“阿爹,凭你这番话,我可以给你加两分,你及格了。但是由于阿爹这两分是额外加的,不是光明正大考来的,所以你现在还在考察期,我还没有完全原谅你。” 什么叫山重水复疑无路,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就是了! 王铮仿佛听见了天籁之音,他激动得都说不出话了:“真的么?”说完又立刻道:“好好好,阿爹知道。我还在考验期,但你已经部分原谅我了是不是?” 不等王临说什么,他已经自顾自傻笑起来:最起码儿子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了! 他高兴得抱起了儿子,就想和他像小时候一样玩飞飞,可惜现在儿子大了,不好玩了,被儿子眼神一看,他只能有些讪讪地放下来,还道歉:“是阿爹太高兴了,莽撞了。” 王临虽然瞪了他,其实心下也有几分暖融融的。阿爹能拿到七十八分,其实他也怪意外的,他一直以为阿爹会不及格呢,没想到还能有这个分数。阿爹居然连他喜欢什么颜色都能答出来,也算不错了。只差个两分,就凭阿爹的人品,就可以加上了。 不过,萤萤说的很是有理,不能轻易原谅,否则还有下次。因此,他只是给了他一个继续补偿的机会。现在就相当于是王铮补偿到了一半吧,还有一大半要努力呢。 “阿爹可别高兴太早。我没那么好脾气。”王临先打预防针。 王铮:“知道,知道!”他心下柔软,儿子到底还是心软了。哎,有个这么好的儿子,他真是太好命了。 他之后一定会继续讨好儿子的,一定会完成原谅进度百分百的! “所以,儿子,你最喜欢的话本子角色是什么?” 王临弯了弯唇角:“阿爹,小桂花,听过么?” 王铮:“蛤?” 他傻乎乎的样子极大地取悦了王临,父子四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不过,王铮还是打定主意,什么时候要向英国公讨教一二。不单单是为了获得儿子原谅,也是为了他自己,为了能和儿子打好关系。 定远侯府。 徐子恺一回府,就见儿子又在等他,他心头一软,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瓜,“怎么这个点还没睡?都快亥时了。” 他虽然忙于公务,但也知道儿子平日睡的点大概是戌时到亥时初。这个点他就算不睡觉,也该躺床上了。 徐翡心里暗自点头,就冲阿爹说得出这话,起码他能拿下两分,那道平日睡觉的时辰填空题还是可以做对的。 “阿爹,我有话同你说。”徐翡牵着爹爹的手,“我们到书房说。” 徐子恺一乐,儿子还像模像样的呢。他也很给面子:“好。” 小孩儿步伐小,走起来慢,他也特意放慢了脚步,保持一样的步调。唔,说起来阿翡前天还说过呢,他体检也测了身高,不算很高,不过在徐子恺看来,这都不是事儿嘛。孩子还那么小,还有得长呢。小豆丁居然也在乎身高嘛?徐子恺回想自己的幼年,实在是回忆不起来了。 到了书房,徐翡才说出了自己的意图:“阿爹,我想习武。” “好好好,嘎?”徐子恺一开始只是应承,待反应过来后才露出震惊之色。习武?这还是他家那个懒崽崽么? 他家阿翡倒也不是什么懒惰人,只是性子懒洋洋的,比较随性,戳一戳才知道锻炼身体,上次体检还被大夫指出来了。当时他都没说要习武呢,现在是想一步登天啊。 徐子恺就下意识想劝一劝:“要不咱们先从改了懒洋洋的习性开始?” 不是他瞧不起人,而是他家崽崽这样的身体,肯定比不得王将军家那个,上来就习武,是要伤身体的。那他又有什么面目去见娉娘! “阿爹,习武要从小学起。我已经落后几年了,现在慢慢要开始了。”徐翡自己也是有的放矢的,他已经都计划好了,“阿爹给我请几个好点的武师傅吧。” 徐子恺看他计划得还挺完美,就知道他有成算,也就不阻止了,反而有些八卦起来:“怎么忽然想习武了?” 徐翡的脑海中依然浮现着对未来的想象,萤萤今日也夸了他目力绝佳,有这样的特长,将来岂不能与萤萤一起驰骋疆场?那武艺当然不能落下,否则还得萤萤女将军回来救他。他是决计不能接受自己是个拖后腿的人。 “阿爹可知道我目力不错?”徐翡好像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徐子恺“唔”了一声:“大概知道。”多年前阿翡扶灵回京,他见到他的时候正是夜晚,那么远的距离,又是深夜,是阿翡先认出了他,而不是他这个大人先认出了儿子。 军中之人不少都有夜晚目力不佳的问题,儿子倒没这个问题。但他徐子恺也不会因为儿子这个特长就把他送到军中磨练就是啦。 徐翡指了指自己:“这么好的目力,将来不从军,岂不可惜?” 徐子恺“嗯”了一声,倒也算一个理由,只是,真的没有别的理由么?他的阿翡是那么“精忠报国”的人么?他待要再探寻两句,就见阿翡抽出一张白色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东西。 “阿爹,现在来做题吧。” 徐子恺都不用伸长脖子去看了:…… 第98章 徐子恺那精明的脑子里已经无暇分心去想,为何从前骑射课倒数的懒崽崽也要奋起一把,决定习武了,不敢置信的震惊和罕见的几分八卦,全都在面对这份卷子时,变成了无言。 卷子倒是开门见山得很,主旨就是考考考,就徐子恺目之所及的几行,中心意思就是考他这个阿爹对阿翡的了解。 说实在的,做这样的题目并不见得怎么难,最多是他愿不愿意去做罢了。毕竟,当爹爹的居然还被儿子考,也是挺新异的——他要接受么? 考试的权力掌握在儿子的手中,出卷人和主考官都是儿子本人,这难道不意味着儿子可以挑战父亲的权威么? 这在任何一个家庭里,任何一组父子关系中,可能都会成为问题,可是在徐家却不会如此。因为徐翡是徐子恺的独生子,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留下的血脉,他只想和儿子亲近,至于父亲的尊严、所谓的权威,又算得了什么呢。 于是徐子恺点了点头,甚至还有心多问一句:“这些题都是你自己想的?” 徐翡诚实道:“也有其他朋友集思广益的。” 徐子恺:……孩子,集思广益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算了,随便吧。 “还有其他爹爹也要做这卷子?”他的心瞬间踏实下来了。 “嗯。大多都是自己出的题,只有个别题大家都用得上的。”徐翡见爹爹并无抗拒,还使出了杀手锏,“阿爹,这是父子情深考试。萤萤相信她阿爹肯定能通过,我希望你也可以。” 被孩子这样清澈的眼睛一望,又被这样的话语一激,哪怕已经工作了一整日、刚从枢密院回来的徐枢密使也心里开心:阿翡说我也可以通过考试诶!父子情深考试诶!四舍五入阿翡觉得我们父子情深! 再就是还有英国公那个对照组在呢,他肯定能通过考试,那自己也不能落后太多呀!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03节 到底是枢密使大人觉悟高,其他人只觉得卢行溪显眼包讨厌得很,他倒是看得出卢行溪的榜样作用,还一心想着效法呢。 徐子恺早就听从了卢行溪的建议,对徐翡只有关心,而没有忽视的。自打把他从外祖母家中接回来之后,就更是呵护备至,哪怕他已经足够忙了,可是每日都尽量抽出时间陪伴徐翡,至少陪他吃一顿饭。 即便如此,他仍时时觉得亏欠。 娉娘不在,阿翡没娘,只有自己这个爹了,可他依然不能给他很多时间,那就只能补偿很多日用,很多钱,很多爱了,在有限的时间里,他付出了比之前十二万分的努力。 徐翡自然也不是不受用。 所以今日这场考试,看着是考试,其实是他们父子增进感情的一环罢了。 徐子恺答起题来,也算得心应手。只有极个别的实在不了解,比如最喜欢的话本子角色什么的,他家阿翡原来还喜欢看话本子么,他们父子俩倒是没有聊过这个话题,以后可以多多聊一聊,加深了解。 哎,阿翡有时候还是太闷了一些,不像萤萤那么爱说话,不然这几题我也不用乱猜测了。 儿子那么懒洋洋的,倒把我这个阿爹衬得像是一个话痨。天知道,我在朝中的时候,其他大臣都说我冷峻呢。 还得是亲儿子! 徐翡也没给他阿爹定时间,以他看来,阿爹已然困了累了,他就一定不会在那磨洋工。果不其然,很快徐子恺就交卷了。徐翡也是个体贴娃娃,很快就给阿爹改好了。徐子恺就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自己错在哪里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原来你最喜欢的是小女侠啊。这是哪本话本子的人物?” “这题出的倒是挺别致的嘿嘿。” 徐翡无奈摊手:从前怎么没发现,阿爹居然是如此聒噪的呢。 隐隐感觉到自己被嫌弃的徐子恺:…… 最后,徐子恺拿到了九十分,只错了四道题。 徐翡心里也是很满意的:“阿爹,你坐好,我去给你拿好爹爹奖状。” 徐子恺本来快意地笑了起来,一听这不明觉厉的名词,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奖状?” 听起来好像是儿子褒奖他的东西诶,是什么奖励么? 然后他就如愿看到了儿子亲手写的、亲手画的奖状,作为恭喜他通过了“父子情深考试”的奖励。 徐子恺抽了抽嘴角,还是很给面子地拿在手里,还很有些自豪道:“这是你画的?” 众小崽崽里边,只有徐翡自己画的花,其他都是程秋迟代劳的。因为徐翡其实很有审美,画艺也不俗,他也就不麻烦秋迟了。 这次选的几朵杏花,开在枝头,格外清新动人。而且徐子恺本身就非常喜欢杏花,每每到了这个季节,就会想起从前与当时还是未婚妻的娉娘同游的日子。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他甚至有些惊喜:他的崽崽记着阿爹的喜好呢! 徐翡点点头:“阿爹喜欢就好。” “当然喜欢。”徐子恺打定主意,明日还要给英国公看看他的奖状呢。他倒不是有心炫耀的性子,料想英国公肯定也通过了父女情深考试,也拿到了好爹爹奖状,不过嘛,喜事总是要分享的嘛。 “你说的武师傅的事阿爹记着了,不过你别急,至少得寻摸几日。”徐子恺主管枢密院,也有这方面的人脉,想找还是容易的,只是要找一个合适的,没有那么容易。他是个慈父,也是个有成算的父亲。 徐翡露出一个笑容:“多谢爹爹。” 徐子恺心情更爽快,不过几个月工夫,阿翡和他的关系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从一开始叫他“阿爹”,到现在带着亲昵的“爹爹”。他徐子恺出息啦! “若非阿爹太忙,还可以做你的武师傅呢。”徐子恺不无遗憾地说。看他们家的爵位就知道了,定远侯府,起初是以军功封侯的,祖传下来的武德充沛,他又怎么可能身上没点武艺呢?官家也不会糊涂到让一个不通军事的文弱书生去当枢密使。 徐翡有些无奈:阿爹自打把他从外祖母家里接回来之后,就变得有些粘人了。不过受益的是他,他当然受用了,“没事的阿爹。我知道你的心。” 他又有几分好奇:“阿爹武艺很好么?” 据他所知,阿爹好像是进士出身的,名次也不低。虽说在明章女帝改革了科举内容后,朝廷选拔人才已经是文武皆修的标准了,但也不好说阿爹的武艺值到底有多强。毕竟程御史也是进士出身,但他也就是普通水平,也不算能打。 徐子恺终于有了在儿子面前炫耀的机会,他忍不住道:“你阿爹当年也是从军过的呀,虽并未作为大将打仗,却也是书记一职,经手过不少军务。”不然也没有资历胜任枢密使了。 他跟着那些大将军在外领兵打仗,学的是经验,历的是风霜,他负责参谋,却也并不轻松。 换句话说,若是他真的太过文弱,又哪里跟得上大部队的移动呢?要知道他跟过最擅长打突击战的前任武安侯啊! 徐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还记得萤萤说过基因的问题,他阿爹武艺不俗,看来是有些天赋在的,应该也可以归结为基因的一部分吧。那他也许也遗传了爹爹的这种好基因呢。 可怜的徐枢密使这时候还不知道儿子根本没在心里给英明神武的他捧场,而是在想自己未来从军的前途:qaq。 ———— 皇宫中。 饭桌上的秦晔郑重宣布了吃过饭后就要考阿爹的决定,成功迎来了阿爹阿娘的两双呆滞眼睛。 秦严是:蛤? 长孙令是:嘎?(可以看丈夫的热闹?) 秦严当然是懒怠性子发作,不肯做什么卷子了。他倒是也有正当理由:“阿爹还要批折子呢,哪有那么多时间。” 好在下午顾着和阿令甜甜蜜蜜,留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折子晚上批阅,计划通√ 但是秦严嘴角的笑很快就保持不下去了。因为秦晔已经说了:“那阿爹你先批折子吧。我等得起。” 大有咬定青松不放松的决心。大概是她阿爹啥时候批完折子,她就立刻伺机而上,将试卷交给爹爹来考的意味。 再加上有长孙令从旁帮腔,秦严没奈何,他是最拿这母女两个没办法的。就说阿大,眼见着也不是和他站在一边的。 只能答应下来。 可是答应了以后,他才反应过来:我滴个老天爷!他可是有两个孩子啊!那不是要考两张卷子!我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大冤种啊! 秦严嘴角抽搐,恨不能打过去的自己一耳光。当时得了龙凤胎,觉得一次完成任务,两个孩子也够挑了,现在好了,他们胆子大起来,都要考亲爹了。可怜他都是天子了,还得考两次试,这还有天理么? 长孙令在旁边看笑话,还举手报名要当监考官。秦晔当然没有意见,有阿娘这样秉公执法的人在,阿爹就算有什么损招也使不出来。 秦严还试图拖妻子下水,说不如一人做一张,也好加快速度,长孙令才不想搭理他,两个孩子也不干,最后还是他一个人挑灯夜考。 所以说,平时有没有用心,是可以反映在成绩上的。 平日里秦严就是个葛优躺的货,对两个儿女赶不上对妻子的十分之一重视,也就是近些时日才有所改善。可冰冻三尺岂非一日之寒,这其中的差距又岂是一时片刻补得上的呢。 好不容易赶在时间结束前写完两张卷子,官家面如菜色。 秦晔和秦曜两个小崽崽倒是不困,一人拿了自己的那份,亲自批阅。 长孙令没跟过去看热闹,反而是凑到秦严身边,“题目好像还有些难度。你有几分把握?” 秦严想到一开始闺女立的“八十分”及格线,心下也有几分惴惴:“我也不知道。两份卷子,灼灼的那份难,阿大的那份简单些。” 他当然看得出哪份是谁出的啦,毕竟灼灼那份侧重于考和灼灼有关的“知识”,反之亦然。 长孙令颇有些同情道:“哎。”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那厢,兄妹两个也已经改完了。 秦晔爆发出了巨大的哭声:“呜哇哇!阿爹好偏心!” 第99章 秦晔辛辛苦苦改完卷子,发现阿爹只考了五十分,刚好一半的卷面分,内心简直是崩溃的。她是个稳重的性子,又凑到哥哥那里去看——若是阿爹考的哥哥卷子也不好,她就拉上哥哥这个同盟,一起声讨泥塑父子的亲爹! 谁知道,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阿爹考哥哥那份,居然刚好拿了八十分。这就显得她这张五十分尤为难堪,尤为丢人了! 阿爹怎么如此偏心啊! 失去同盟,秦晔委屈的大哭。 秦曜赶紧抱住妹妹:“灼灼不哭哦。是阿爹坏。阿爹才没有偏心我呢,他只是单纯坏。” 要阿大来说,他也委屈呀。他可不觉得自己是被亲爹偏心的那一方。只是他明知道阿爹不太在乎自己,故意把题目出得简单一些,省得太难看,到时候爹爹也丢脸。谁知道,妹妹出的题目可能太偏太难了,这不就把爹爹的本性暴露出来了吗。 听见儿子在说什么的秦严:…… 他也有些委屈了,原来他做儿子那份果然是及格了呀,怎么他还这样编排自己啊!一点面子都不给阿爹留啊! 秦晔委屈得眼里包着泪,可怜巴巴的看向秦严。 被女儿眼神暴击的秦严这下也觉得自己不对了。他可真冤枉啊,要是可以选的话,他宁可是阿大那份没及格,而不是灼灼这份啊。灼灼是个烈脾气,这一次肯定要闹翻天了。 “阿爹错了阿爹错了。”他只能先安抚乖女儿。 可惜,现在不是平时状态·乖女儿,而是心态崩了·加强版女儿。 秦晔指责:“阿爹根本就不在乎我呜哇哇,对哥哥好对我不好,阿爹不爱我呜哇哇哇哇。” 她根本听不进秦严的诸多解释,自己已经叽里呱啦哭诉了一通,而且核心都一样:你伤宝宝的心了,宝宝这次很不好哄。 长孙令素来喜欢这个女儿,见她抽抽搭搭的,哪怕明知道她有几分是故意作态好叫她阿爹补偿,也十分心疼她。 也怨不得后世史书都记载,周武帝晔,性果决,有智谋,善驭人,人心向背也。最擅长拿捏人心,知道根据什么场合说什么话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不就是秦晔的特点么。 “灼灼不哭。阿娘看看你阿爹写的什么破烂玩意儿。”长孙令如是说。也是转移一部分注意力了。 秦严好幽怨:……怎么就破烂玩意儿了。阿令你要哄闺女,有本事别拉踩啊。 阿娘没得罪自己,秦晔分得清好歹,将那五十分的卷子递给阿娘。 长孙令还是看得出个好歹的,灼灼这份卷子肯定算难的了,有些还考的有些偏,别说是秦严这个爹了,就是她这个娘,也不敢担保能拿到八十分以上。 她忍不住说:“灼灼啊,你这题是不是出得太难了一些?要是像阿大的那张卷子难度,爹爹肯定可以做得更好的。” 她不是在为夫君说话啊,而是实事求是地觉得,两张卷子的难度天差地别,也难为阿严连做两份都没有精神崩溃了。 秦严一听她这么说,也支棱起来了:“对啊,灼灼,阿爹绝对是最疼你的。” 被无意中扫射到的、“没那么疼”的秦曜:……阿爹,倒也不必哈。 这话可没有哄好秦晔。秦晔还是生气得很。“阿爹,哪题很难了,你倒是说说看。” 这时候可不是谦让的时候了,秦严可不想宝贝闺女生他的气,更不想看见她伤心流泪了,“比如这道题,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不提还好,一提更来劲的秦晔:“没想到阿爹居然连我最喜欢的颜色都说不出来。哼哼哼!” 秦曜也趁机落井下石:“阿爹太不像话了。连我都知道妹妹最喜欢红色和紫色。” 说的谁不知道似的。秦严目光灼灼地看向秦曜,“那你知道你妹妹喜欢的是胭脂红,朱红,石榴红,还是银红,酡红,桃红,嫣红?” 他能说么,一开始看到这道题的时候感觉自己脑袋嗡嗡嗡的,好像他是尚服局的人一样。好消息是,他跟在祖母身边多年,该有的贵族教育都有,该有的审美也都有。祖母是一个在外雄才大略,在内也节制欲望的人。不过她老人家还是很爱各种颜色的,在穿上面从来不亏待自己。所以秦严也挺有审美的。坏消息是,他的审美不足以让他选出正确答案。 秦曜:???这么难的么? 他凑上前一看,立刻有些同情地看向阿爹。怪可怜的。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04节 得了儿子助拳,秦严仿佛都更有自信了,又看向长孙令。长孙令却道:“阿严,你太不像话了。” 父子俩:蛤? 秦晔也得了助拳,超级大声道:“看!阿娘都知道我最喜欢的是银红和豆蔻紫!” 长孙令赶紧道:“没错!” 秦严、秦曜:…… 他们严肃地对视一眼,刚才她们母女俩是不是当着他们的面对了答案啊?这也行? 秦晔还道:“人家英国公都知道萤萤最喜欢什么颜色呢!就阿爹不行,阿爹坏!” 秦严没奈何,只能给女儿赔罪许久,又是许诺送马又是许诺旁的一些,才把女儿哄好。 秦晔被哄好之后,才笑着对秦曜道:“哥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没端上来?” 秦严:? 说实在的,他已经被孩子们弄的这些惊喜给吓怕了。别再来了啊。 “噢对对对。”秦曜赶紧拿出准备好的奖状,一脸郑重地颁发给爹爹。 秦严有些受宠若惊了。原以为考一场试就是哄孩子们高兴,陪他们玩玩嘛,没想到收获颇丰,还有礼物呢。看着上面写的落款,秦曜,他不由有几分得意。 只是……他摩挲着这红彤彤的什么东西:“这是你的手印?” 秦曜捂脸:“嗯。” 秦严不解:“为什么要盖个手印?一般不都是印章么?” “这不是没有印章嘛。”秦晔帮哥哥说了,“萤萤是第一个提出要盖章的人,她有一个小印章哟,可是我和哥哥没有,只好用胭脂来盖手印了。” 秦严和长孙令面面相觑:好家伙,原来是用胭脂盖的手印啊!天家公主和皇子何至于这么寒碜啊。 等一等。长孙令眼神危险起来:“你哪来的胭脂?” 灼灼才六岁,用不了那些女人家的东西。 额,这个嘛。灼灼小可爱又怎么会知道呢。秦晔对手指中。秦曜也不敢直视母亲。 秦严耳聪目明,立刻明白过来,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他冲到长孙令面前,替两个孩子说话:“不就是小小胭脂么?他们用了多少,我补给你多少。” 长孙令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这家伙倒是懂得顺水推舟。 秦严又对着两个儿女说:“你们也大了,都上幼学了,也该有自己的印章了。阿爹马上派人给你们做,你们可以先想想有没有喜欢的样式。” 萤萤有的小印章,灼灼和阿大怎么可以没有呢!朕是绝对不会被英国公比下去的。 果然,两个小崽崽都被吸引过去,已经开始讨论要做什么样的印章了。 秦严自以为躲过一劫,还和妻子笑了起来。等晚上给灼灼讲《三崽走天涯》的时候,秦晔忽然一脸认真道:“阿爹,世上没有笨爹爹,只有懒爹爹。” 秦严:蛤? 秦晔说:“我的题目虽然难,但都是阿爹对我疏于了解管教的原因导致阿爹考那么差的。我觉得,只要阿爹肯努力,就不会再考那么差了。你要上进啊爹爹!” 秦严默默地摸了摸鼻子,总觉得灼灼这话怪怪的。但是在女儿的强大滤镜下,他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这番话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秦晔的脸上带着六亲不认的冷酷,仿佛一代酷吏。“阿爹,这份卷子,是查漏补缺。缺了什么漏了什么不要紧,这只是暂时的,只要你肯努力,一定能做好爹爹的,我相信你!” 秦严点点头:“你说得对。” 等离开宫殿,被月光一照的时候,秦严才反应过来:不对呀,这不是朕平日里“鼓励”大臣的说法么?怎么变成灼灼来“鼓励”我了?还有画饼的话术也是如出一辙。 秦严有几分懊恼,又有几分得意:朕的闺女就是厉害。嗯,如果朕不是那个被画饼的人就更好了。 英国公府。 卢行溪还在床上兴奋着:“阿质,今日萤萤为何只考我,不考你呢?”这不公平呀! 莫非是萤萤觉得自己这个爹爹比阿质这个娘亲更靠谱,更了解她? 长孙质一点也没有吃味萤萤觉得谁更靠谱些,她也要查漏补缺了。好些题目,她看了都沉默。这要是真的萤萤来考她,她们母女不会变成泥塑母女吧?有些题目她肯定答得上,但是有些偏难的,确实只有卢行溪知道。不行,她也要上进才行!绝对不能做程信那样的甩手掌柜娘! 长孙质你要勤勉啊,莫要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她在心里握起了拳头。 卢行溪也不是一定要妻子回答,他又想到了另一层:“既然是父女情深考试,为何只是她考我,我不能考回她?”从逻辑的角度出发,现在只能证明了“卢行溪对萤萤来说是个好爹爹”,而无法反过来证明“萤萤对卢行溪来说是个好女儿”吧。 长孙质眼神幽幽地看向他:“你舍得考萤萤?” 虽然长孙质觉得萤萤肯定也不会考得差的,毕竟他们父女感情多好呀。萤萤也一向是个贴心崽崽。 卢行溪想了一想,“还是算了吧。不为难萤萤了。”他可以吃亏,但闺女不能吃亏。 又自发地给根本不知情的萤萤找起了理由:“萤萤这么爱爹爹,不用考都知道,肯定也是满分。我们萤萤呀,最是个善良贴心的小棉袄了。” 这点倒也没说错,毕竟他们夫妇养育萤萤花费了不少精力,萤萤自己天生品性也不错,不仅收获爱,也懂得给予爱,而不是被爹娘溺爱坏了。 长孙质的手环着卢行溪的腰:“知道你是好爹了,快睡吧。” 卢行溪得意一笑,反手也抱住长孙质,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好。” 第100章 (一更) 第二日,徐子恺果然带着他的奖状去见了英国公。他是出于分享的目的的,颇有些高兴道:“国公爷肯定也拿了奖状吧?” 卢行溪和徐子恺现在的关系也算得上一声知己了。闻言也笑道:“当然,不过我没有带在身上。” 他细心地看徐子恺的奖状,表扬道:“这杏花倒是格外别致。”程家闺女倒是有巧思。 徐子恺与有荣焉道:“是阿翡画的。这孩子知道我最喜欢杏花了。”不吝于表扬自己的孩子。 卢行溪也已经过了敌对任何接近萤萤的小男孩的阶段了,他可以平等地欣赏任何孩子:“阿翡真不错。” 不但是自己的萤萤贴心,徐兄家里的阿翡也很贴心嘛。萤萤和这样的孩子做朋友,他放心! 王临有些眼巴巴地凑到一旁,听他们说话,忍不住问:“什么奖状啊?” 徐子恺对于其他人一向是比较清冷的。反倒是卢行溪,看在王将军儿子阿临和我家萤萤关系不错的份上,他不吝于告诉王铮一下,当然,对王铮来说也算是另一层打击了。 “就是好爹爹奖状啊。怎么,王将军昨日没有被儿子考试么?” 徐子恺心里憋笑:英国公,你是懂阴阳怪气的。 王铮立刻想起了昨日的考试,他当然明白英国公的言下之意了。原来这是一场小崽崽们的共同行动,并不是王临针对他这个爹爹呀。不过,他昨日考试不佳,只拿了七十八分,险些没及格。 也就是大儿子看在他通过了人品考验的份上,给他加了两分。刚才偷听到英国公和徐枢密使的话,大概是小崽崽们都给阿爹做了奖状的,只是有些爹爹拿的到手,有些爹爹拿不到罢了。 很不幸,他王铮就是属于后者那一拨。 王铮颇有些不好意思:“也考了的。”只是没有拿到奖状而已。 卢行溪也不是痛打落水狗的人,哎,王将军今日的态度看起来倒是足够谦逊,他也就不多嘴啦。 程信的耳力也并不比王铮差多少,自然也听见了英国公和徐枢密使的对话,但他没有王铮那么善于沟通,或者说他最近有些不好意思见到英国公。英国公是弟弟程密的好友,说不定早知道自己程家闹翻天了,他不想再去英国公面前丢人现眼的。 等到这俩人一走,程信才狗狗祟祟地走到王铮身边,“什么奖状,什么考试啊?” 他心里抓耳挠腮地难受。 王铮也不解:“就是父子情深考试啊。哦对你的是女儿,当然就是父女情深考试了。怎么,你没考么?” 他也没少听王临提起其他几个伙伴,除了出现频率最高的萤萤之外,还有什么徐家的阿翡啊,程家的秋迟啊。程家闺女不就是程信的闺女么? 他们几人是有缘分的,他和程信是好友,他的儿子和程信闺女也是同窗好友。嘿嘿。 不同于王铮此时心态的轻松,程信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我没考啊。” “啊?”王铮迷茫了。他忽然想起来,之前程信和他两个父亲对坐,还互相倒了苦水,难道因为程信女儿讨厌他,所以连考试多不让他考了? 同样惹怒了孩子,王铮现在已经是被儿子原谅了一半了,还有了考试争取的机会,虽说没拿到奖状,比起英国公他们还是差远了,可是此时比起程信,他是一点怨言也没有了。此时的心里,既有对程信的深刻同情,又有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庆幸。 还好我的崽崽不记仇啊。 程信也感受到了一丝两人之间的差距,对王铮有些羡慕,又有些心酸。哎,说好的一起被崽崽讨厌,你怎么偷偷地被他的崽崽原谅了,搞得他一个人孤立无援的。 所以他就忍不住说出了这句酸酸的话:“将军现在好了,就剩我一个了。” 程御史现在算是明白之前英国公的感受了。原来被排挤的感觉是这样的,大家的爹爹都有题目做,都被考试了,就我没被考。 虽然说有的考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吧,而且也不一定考出好成绩来,比如王将军,不就没拿到那劳什子奖状么。但不被考肯定是坏事啊! 王铮打哈哈:“我儿子也还没原谅我呐,只是有幸考了一次试而已。”感谢我的崽崽! 程信郁闷极了,小声道:“秋迟为何不给我考试?看起来他们那拨人都给自己的爹爹考试了,怎么秋迟还不合群呢。” 他也好想被考啊。 王铮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把嘴给闭上了。 看得程信不耐烦了:“将军有话直说呀。” 王铮心道:是你让我说的。“说不定就是因为令爱觉得你肯定不及格,说不定拿不到几分,就干脆不让你考了。” 程信:谢谢,但滚。 王铮还说呢:“哎,英国公肯定又拿了满分,好生厉害啊!” 他是由内而外地感慨,却不想惹了程信的眼。程信何止是不高兴,他简直是超级不高兴。只听他冷哼了一声:“英国公就是个显眼包,什么时候都要显摆一把父女情深。就该一起孤立他!” 王铮已经在心里暗自打定主意了,要和英国公讨教一下育儿之道,只是眼前的人是自己的朋友,又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落魄阿爹”,他实在不好太残忍。只能嘴上含糊道:“是啊,是啊,孤立他,孤立他。” 程信带着被打击的心情回到了程府,这一次倒不是家中管事都来找他了,而是他的一个妾室找上门来。 那妾室从前倒也还安分,此次见夫人和郎君似乎是闹翻了,便觉得有机可乘,若能将这府中事务管理得当,难保不得郎君几分青眼,好叫郎君知道,自己也不是只能做妾啊。若能从夫人手中夺到一些权力,以后她和未来如果会有的孩子也算是有了个保障了。 而且这事得快,也不知道夫人和郎君还要多久才能和好,要是他们很快就和好了,她的一切筹谋都来不及了。 这位周姨娘说得好听,为忙碌的郎君分忧,也是为从前照顾她良多的主母分忧。可程信不傻,在这方面,他倒是格外的机灵,百年的狐狸骗不了千年的狐狸。程信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妾的不安分,心里就很不高兴:“从前夫人如何待你,这时候你要争权?” 骂了一通,又罚了那周姨娘禁足。 另一个方姨娘倒是无意争权夺势,只是到底膝下空空,很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如今主母和郎君又闹翻了,她心里就越发的不踏实起来。万一郎君掌家,把这个家给败了呢。她好歹得有一个孩子吧,不然将来怎么办呢。从前是有夫人照应,现在夫人自顾不暇,只想一心照顾两个孩儿,郎君也不是个长情的人啊,不然怎么会这样对夫人呢。 方姨娘便给程信又是送汤又是温柔解语的,就想着尽早敦伦,尽早有孩子。 可程信哪有功夫和她做那等子事。一时间把他给逼急了,他倒是琢磨出了一个主意来:说不定之语是在和我吃醋呢?而且府里的人也确实太多了些,两个姨娘都还年轻貌美,放在府里,总来烦他也是不美。不若趁她们年轻,早些许配出去做良家正头娘子岂不好? 一听说要放妾,两个姨娘都傻掉了。 尤其是周姨娘,她还当是自己把郎君得罪透了,怕得要死,哭求不停。方姨娘倒是冷静些,她最会审时度势,只问程信:“郎君是说真的?”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05节 程信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他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陪伴妻女,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吟风弄月,陪伴妾室了。既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这些可怜的女子也好早日找到自己真正的归宿。 “对。你们放心,我会给你们足够的钱,至于你们想嫁人还是回家,我都允许。” 方姨娘点了点头,这一点她还是相信程信的,“那请郎君给我安排一户好人家,我希望对方踏实本分,不贪花好色,头上父母慈爱。” 周姨娘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你没事吧?郎君就算要放你,也不可能还亲自给你挑好下家啊! 谁知程信却点了头:“好。”又看周姨娘。 周姨娘一整个大无语,她根本就不想离开程府,谁知道出去之后还能遇上什么人,她觉得在程府吃香喝辣的就很不错,起码两个主子都不会欺负她。可现在她被队友(方姨娘)背刺了,郎君又是一副确实不想再留她们的样子,搞得周姨娘很尴尬。 她最后只能提出多要些银子,请程信派人送她去江南织造最闻名的扬州,她要靠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才不指望什么臭男人呢。 程信说干就干,当天就把两个姨娘都送了出去。正院那边听说了这事,还有些惊讶。 程秋迟不解地看向梁之语:“阿娘,阿爹这是怎么了?” 根本不像他的性子啊。 梁之语哪里知道程信在搞什么鬼。但她还是耐心地对女儿说:“不管阿爹做什么,都不碍着我们娘儿仨。” 程信处理完妾室之后,并没有马上去找梁之语母女,他也知道自己在那边不受待见,托了小儿子去告诉她们母女俩:府里的事一切不用担心,他会安排妥当的,请夫人全心照顾好秋迟即可,夫人从前操劳辛苦了,若是有闲情,也可约上三两好友外出去玩,将儿女留给他来照应。 梁之语听了,心下一动,嘴上却说:“说的倒是好听。” 程秋迟倒是很懂事:“阿娘,要不您约长孙姨姨出去玩吧。我可以陪弟弟玩的。” 程冬降也说:“是我陪姐姐玩。” 梁之语忍俊不禁,一手抱住一个孩子:“阿娘可真的去了啊?”也有些时日没见到长孙质了。她也不甚放心让儿女自己留在家里,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到时候请帖上让长孙质也带上萤萤就是了。 可程家姐弟却格外懂事,阿娘近来已经陪了她们许久,也该有点自己的生活了,于是都摇头拒绝。 梁之语便派人去英国公府送帖子,正好今日长孙质也难得休假。她在情报司忙活了许多日,终于得了一日空闲。好友相邀,加上最近从萤萤那里听来的程家八卦,长孙质当然要应约。 这两个娘亲就在外玩了一日,期间吐槽程信自是不提。 程信听说妻子真的出门去玩了,心里也一松,之语是该多和朋友玩玩放松一下。他这些日子被家事困扰着,都觉得眼界变狭窄了,也觉得厌烦,也不知道她之前积年累月的,该有多辛苦。 夫人不在,他也正好借此机会好好陪陪儿女(如果能得到女儿的原谅也就更好了。) 程秋迟和亲爹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就是没有那么在乎了而已。说实在的,她现在的心比阿临还要冷淡些呢。 在程信问出“秋迟你怎么不让我考试啊”的问题后,程秋迟冷冷道:“阿爹,你有点自知之明吧。” 程信:…… 他就不信了,他一定要得到闺女的原谅! 天黑了,到了戌时,带了帽子的程信出现在英国公府门前。 他这叫不耻下问、见贤思齐!没什么好丢人的。不过到底之前天天说人家英国公坏话,说要排挤他,今日都还和王铮说了,他不想自己来英国公府的事情搞得人尽皆知,因此可谓全副武装,生怕被熟人认出来——英国公府所在的靖安坊还住了不少贵人呢。 在门口思虑良久,久到门房都快睡着了,他才敲响了门,与门房道:“请与国公爷通禀,程信请见。” “程大人稍候片刻。” 没多久,门打开了,程信一脸震惊:好家伙,这里面的熟人不少啊。徐子恺、卢行溪,还有王铮?你怎么也来了? 王铮也和程信面面相觑中:…… 怪,怪尴尬的。 第101章 (二更) 夜色下,众人的脸色似乎也被渲染了一遍,魑魅魍魉,是人是鬼根本看不出来。 最起码在程信的心中,是被眼前的景象激起了惊波骇浪:他来找卢行溪,本该是个秘密,要求教卢行溪,首先是要低头道歉,为自己此前的不妥言行向我们无辜的国公爷致歉,其次还要拿出好处来,好让国公爷知道我们不是白嫖的人,只要于国无害,他一定尽力帮忙,最起码如果有人弹劾英国公,他这个都察院三把手可以最及时收到信,然后通风报信。 可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们二人你知我知的事,不应该有第三人出现啊。现在又是怎么个回事啊,这小小的院子,怎么聚集了一二三四四个人啊! 程信在心里呐喊着。不仅如此,他还觉得自己被王铮给背叛了,说好了一起孤立英国公,结果你自己来和他交朋友了,把我又置于何地呢。 可此时此刻,心里百转千回的,又岂是程信一个呢。王铮心里,也觉得奇奇怪怪的。他今日就打定主意要来找英国公取取经,怕英国公避而不见,甚至没有提前送来请帖,这当然是非常不礼貌的,但也没办法了(程御史心道: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到了英国公府门前,他也是和门房打了招呼,就被放了进来,然后就看见对饮的英国公和徐枢密使二人。 王铮:…… 这这这,多少有点尴尬了。 “国公爷有客人啊,打扰了打扰了。” 他这傻模样,倒看得卢行溪和徐子恺都有些无奈。 今日难得枢密院无事,徐子恺便问卢行溪有没有空聚一聚?正巧卢行溪也有空,而且妻子出去了,他一个人在家陪萤萤呢,便让徐子恺将阿翡也带来,他们两个大人玩,两个小的也有个伴。 卢行溪和徐子恺二人政见相合,而且都提倡武德充沛,就连文武双全这一点都一模一样,因此两个人在除了是“萤萤的阿爹”“阿翡的阿爹”这两个身份之外,也有本身的相交。他们这样的两个人,不成为朋友,也是挺难的。 卢照雪见徐翡来了,高兴得不行,他们在幼学里一块玩的机会多,可是能到对方家中玩耍的机会少。在她看来,这就是通家之好的待遇了。她心里很是高兴:“阿翡,你来,阿爹最近给我买了几个新玩具,我们一起玩。” 两个孩子就在正厅玩,有郑管家看着。卢行溪看了两眼,放下心来,就提着一壶清酒,和徐子恺到院子里对饮。月光加上友人,聊聊政事,再聊聊孩子,气氛不知道多好。 就在这时,不速之客到了。先是门房来报,王将军请见,卢行溪和徐子恺也是面面相觑的:他们几个并无私交,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呢。嗯,说是没有私交都是含蓄了,严格来说,王将军还对英国公有过“排挤”之事呢,英国公也用“头上犄角”阴阳过对方。 王铮来了没多久,话也没说几句,英国公还没闹明白呢,门房又来报了,程御史也来了。 卢行溪让门房请进来,瞥了王铮一眼:“今儿可是有趣,王将军和程大人莫不是约好的吧?” 一起上门找我的茬?多少有些自不量力了吧。 卢行溪觉得他们二人的智力也干不出这种事,只是嘴上还忍不住揶揄一下。 王铮心里惴惴:怎么这时候程信也来了,还偏偏是这时候。他想到自己今日随口应和的那几句,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哎呀,待会相见了多尴尬啊。 果不其然,程信一进来,在场众人都感到了尴尬氛围的蔓延。 王铮忽然意识到,不对啊,我来找英国公自然是不够义气,可是你程信全副武装的优势戴帽子又是低调出行的,你不也来拜访英国公了吗?别跟我说你是聊公事啊,这可就尴尬了。 程信和王铮两个不速之客尤其若坐针毡。要是没有外人(徐枢密使)在的话,他们倒也不会不好意思,大不了厚着脸皮说出意图,请英国公指教也就是了。现在徐枢密使也在,气氛怪怪的。 还是卢行溪厚道,他大大方方的问:“二位上门寻卢某,可是有事?” 程信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还是王铮这个武将来的直接:“国公爷,贸然登门实在是我冒昧了。实不相瞒,我是来给国公爷道歉的,从前种种,都是我不对。” 不管了,跟着王铮冲就是了!程信遂也诚恳道:“是,我也是来给国公爷道歉的,昔日是我想岔了,走的旁门左道,到底是国公爷育儿有道,我深感佩服。” 卢行溪眼神一深,原来这两个家伙上门来找他,是来讨教的? “你们的意思是,你们道歉我就得原谅?” 王铮这个武将到底没有那么厚脸皮,他脸一红,甩手:“不不不,我哪敢这么想呢。” 程信也说:“错了就是错了,我任凭国公爷驱使。” 两个人都说的诚恳。卢行溪心里掂量着,看来他们的家事上确实遇上了很大的麻烦,所以连嘴硬的程御史都屈服了,还有王将军也一心交好自己。不怪他从利益来考虑事情,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总不可能王铮和程信两个大人这么久都没反应,忽然间就醍醐灌顶,决定来登门道歉了吧。 都是朝中的狐狸了,说出来谁信啊。 不过,冤家宜解不宜结,卢行溪看在他们先前那些幼稚的小动作排挤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份上,倒是可以原谅他们。反正被他们这么一搞,更加凸显出他卢行溪的正义来,他们都是结党营私排挤他这个正义人士的反派,一对比简直高下立判。 他可是听萤萤都说了,就连王临都对他阿爹的这种行为很是不满呢。 “程大人莫开玩笑,只有官家才能驱使我们呀。”卢行溪笑着道,气氛倒是渐渐和睦起来了。他还故意道:“二位大人的意思我都知道了,过去的事也就过去了。我与徐大人还有约,二位……” 听话听音,这是“送客”的节奏了。 他们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人家英国公和徐大人有约在先,人家才是好友呢,他们两个冒昧前来的,连个帖子都没送,实在太没礼貌,现在英国公都原谅他们了,他们也不好再停留了。 可是今日的最终目的还没实现啊。 王铮磨磨蹭蹭不肯走,程信也和听不懂人话的一样,一屁股坐了下来。 徐子恺看的好笑,这两个人真是。 卢行溪也不搭理他们,继续和徐子恺对坐饮酒,大不了就当那两个多余的人不存在呗。徐子恺有心配合自己的好友捉弄王将军和程御史,谁让他们之前做错事呢。 程信最后还是憋不住了,忍不住道:“国公爷,其实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事,就是,就是想请国公爷指点一下为人父亲之道。国公爷养女儿养得好,我也有个女儿,与令爱还是同桌呢,如果国公爷能教一教我,我一定感激不尽。” 这狐狸,终于张口了。卢行溪心下好笑,不过他说的倒也没错,他家的秋迟和我家的萤萤是好友,若能改善一下秋迟的家庭环境,也是一件功德呀。到时候萤萤也能高兴一点。 王铮也不甘落后,“其实我也是。”他还自爆了家丑,从前是如何简单粗暴地对待儿子们的,现在一心想着弥补,但是不得法门。 徐子恺竟然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他是最早找到卢行溪讨教的,而且二人之间也并无龃龉,很是相得。当时他也是这么求教卢行溪的,不过卢行溪非常谦虚,也给他出了不少好主意。 他也忍不住道:“二位怎么不早点上门讨教呢?我能与犬子关系日益亲近,也是托了英国公的指点啊。英国公在做人父亲这件事上,确实比我们早入门。” 这话说得两个落后爹爹都有些没脸,还不是因为他们之前入了旁门左道,一心嫉妒、羡慕、诋毁人家卢行溪,又哪里好意思上门呢。这就好比政见不合的两个人,忽然有一天你觉得他说得没错,你也不好忽然低头求和啊。 他们脸红一片,拱手道:“还请国公爷多多指点。” 卢行溪确实答应了下来:“二位既然想要与儿女修好,就要做好充足的思想准备。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们为人父亲,常常觉得难,但孩子岂不是更难?” 王铮好奇宝宝:“孩子如何难了?” “孩子也没有同意选择我们成为他们的父亲母亲啊。”卢行溪解释道,“我们没有经过他们同意,就生育了他们。若还不能好好对待他们,岂非不公平?” 这下王铮明白了,想起自己之前训练儿子还弄出了暗伤,他更觉得羞愧不已,“那怎样才算好好对待?” 程信也点头:“国公爷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能操之过急。”他也下定决心了,能不能赢得闺女原谅是一码事,自己做不做又是另一码事。这和之前对妻子的态度其实是一样的。他不待之以诚,又怎么能指望别人给他真心呢。 他的这个“真心换真心”的说法得到了卢行溪的赞同。卢行溪觉得这家伙也算有点悟性,之前王铮已经自爆了如何得罪儿子的事,须得对症下药,卢行溪出了一些主意,到了程信这里,他也顾不得颜面了,将自己与女儿的矛盾从头到尾说了出来。 此话一说,三个爹爹都忍不住有些鄙夷他。 看不起妻子的劳动成果,咦惹,什么人啊。 卢行溪内心活动:和这种人为伍,怪丢脸的。 徐子恺内心活动:你怎么配有妻子呢!若是我的娉娘还在就好了,我定然百般珍惜她。你有活生生的妻子你还不珍惜,你也太坏了吧! 王铮内心活动:虽然之前已经听你说过一次,按道理再听你说一次我不会反应这么大,但是隔壁两位表情都很鄙夷,那我也鄙夷一下来合群吧。免得他们以为我赞同你的做法,和你同流合污。 程信想着,说都说了,干脆全都说了。 哟,还是个甩手掌柜,连女儿在梅花堂就读都不知道。啧啧,三个知道自己孩子在梅花堂就读的爹爹们都一致越发鄙夷起来。 程信:……哥哥们可不可以别那么明显呜呜呜。 卢行溪最后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程大人,你的过去可以说是一杯墨水,你想把墨水变成溪水,可没那么容易。”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06节 如果程信只是今日一时冲动,说说而已,那他传授再多也是于事无补,反而浪费他的精力时间。他必须要看到程信的决心。 程信此时没有让他失望:“我知道。如今我就想着让秋迟过得松快些。能弥补多少是多少。” 这还差不多。卢行溪就道:“我也有个女儿,所以对养女儿还是有些心得体会,你听得进多少是多少,我说的肯定也不全然是对的……” 他说的谦虚,但听了他一席话下来,无论是王铮、程信,还是徐子恺,都觉得受益匪浅。尤其是前面两个,卢行溪是真的懂,怪不得人家能和女儿关系那么好呢,将这父女之道是琢磨透彻了啊,再加上平日里实践的时候肯用心,他闺女不肯亲他才怪呢。 王铮和程信走的时候,还是带着笑容和感激,并在心里打定主意要给英国公府多送些礼答谢。今日收获不浅啊,尤其是英国公,真是大大的好人啊!能听到这样大大的好人说一节课,简直是他们大大的好运啊! 英国公真好,字字珠玑啊!而且还很谦虚,最后还说“我们这些为人父亲的该多交流才是,我的也不过是浅陋之见,还是要大家一起进步啊。下次家长会你们可一定要来啊。” 说得王铮和程信都汗颜不已。是啊,他们第一次家长会都没去,他们真该死啊! 不说了,下次家长会一定要参加! 二人谢绝了英国公亲自送出门去,出了国公府,才对视一眼。 程御史是天生会阴阳怪气的:“哟,不是说不来找英国公么,叛徒!” 王铮也没好气:“你不也说人家显眼包,不要脸,背着我偷偷来找你口中的显眼包!我刚刚没说出来都给在国公爷面前给你留脸了。” 第102章 (三更) 被王铮戳破自己的意图,想到一开始二人相见的情形,程信再次感到尴尬:糟糕,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我! 两个人最后决定不约而同地忘记之前的事。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王铮道,“现在谁敢说英国公一句不好,先问问我的拳头。” 程信腹诽:人家英国公自己也很能打好么,还需要你的拳头来护着? 不过他也立刻表示:“没错!谁和英国公过不去,就是和我程信过不起!我参死他!” 程信也在用自己特有的长处来维护英国公,以此表达他对英国公的感激。 这泥塑两兄弟终于原谅了对方——毕竟大家都是来寻求上进的,现在都从英国公那里讨来了方法,那大家就是一路人咯。 “不说了,我要回家哄女儿了。” “我也要哄我儿子。” 父愁者联盟一拍两散,各自回家找孩子。 送走了俩父愁者,卢行溪和徐子恺也相视一笑。“和他们说了大半天,倒把我们的谈兴给散了。” 徐子恺摇摇头表示无妨,他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今日谈话一场,我也有所收获。”他笑了笑,“看来那两位是真的要改过自新了。” 卢行溪轻哼了一声:“他们最好是来真的。我萤萤是个爱操心的,她放在心上的人,若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她也会不开心。” 这后半句说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徐子恺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萤萤和程信的女儿、王铮的儿子也是好友,自然也忧她们所忧。“萤萤有同理之心。” 卢行溪高兴地翘起唇角:“走,我们去看看萤萤他们在玩些什么。” 两个孩子还在玩新的玩具呢,尤其是卢行溪最近送给卢照雪的一套模具,做成了小狗、小兔子、小鸭子、小马等可爱的小动物形状。 “这一套玩具可好玩了。到时候我们可以把他们放在沙子堆里,一戳就是一个小动物了。”卢照雪奶声奶气道。 徐翡的年龄也没大多少,也奶声奶气的:“这套模具好精致,你看,连小马的尾巴都纤毫毕现的。” “那是,我阿爹给我打的呢。阿翡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小动物?我可以让我阿爹也打一套送你玩。”卢照雪一向是个慷慨的小崽崽,在她看来,这也费不了爹爹多少事,反正爹爹已经找到匠人负责了,再弄一套也没什么的。 徐翡看了看已经有的:“没事,下次我们一起玩就行,还可以再打一个小食铁兽和小象。”萤萤最喜欢食铁兽了。 卢照雪眼前一亮:“对哦!那我下次带到秘密基地去,咱们几个一块玩。” 徐翡又说:“等冬天下起雪来,我们也可以把他们套进雪地里,一戳就有一个了。” 发明这套模具的人真是颇有童趣,一套模具多种玩法呢,真划得来! 卢照雪:??诶?“我怎么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她的声音非常惊喜,“那我们就有雪狗、雪兔子 、雪鸭子和雪食铁兽啦!” 徐翡为自己的主意被肯定而笑起来:“是呀。” 两个大人听了他们的童稚言语,不由也挂上了笑容,慢慢走了进来。 卢行溪夸赞道:“阿翡是个聪明孩子。” 卢照雪看徐翡被夸得有些害羞,就道:“是呀,阿翡超级聪明的,和我一样聪明哦。” “你这是想夸阿翡,还是夸自己?”卢行溪有些哭笑不得。幸好身边的是徐子恺,徐子恺应该早就知道萤萤是这种性子了吧,早该习惯了。 徐子恺确实习惯了。早在樊楼吃饭那次,萤萤和阿翡两个崽崽自称房杜的时候,他就该知道了。此时也道:“萤萤就是很聪明啊。” “爹爹,看徐叔叔多有眼光!”卢照雪眉眼得意。 她又走到阿爹身边问:“刚才是不是有客人上门?”她和阿翡在这里玩,也隐约听到了一点动静哦。 卢行溪并不隐瞒:“是程御史和王将军登门了。” 卢照雪一听,“秋迟和阿临的爹都来了?他们又来欺负爹爹?” 徐翡也看向他阿爹,眼神示意:难道程大人和王将军又来欺负英国公了?那阿爹你有没有帮忙呀! 卢行溪也不知道在闺女心里,怎么对自己的滤镜那么重?难道她真的以为阿爹会被欺负?“阿爹怎么被欺负得了?” “阿爹是心软善良的好人啊!”卢照雪急了。上次他们就排挤阿爹,这次还找上门来,能讨着好?也怪她,不知道来的人竟是他俩,不然当时就站出去,给爹爹撑腰了。她还可以威胁他们:如果再敢欺负我爹爹,我就不和你们的崽崽玩了!别以为她人小就不知道,这俩人都和自己崽崽闹别扭了,秋迟和阿临都是偏向我的,我若不和他们玩,你只管等着吃好果汁吧! 卢行溪:? 徐子恺:…… 徐翡:蛤? 卢行溪没想到闺女居然觉得自己是个心软善良的好人,这种人设和他好像不太相关吧,非要说的话,他觉得自己的情敌林裴反而更像是闺女口中的这种人。 #我平时究竟做了些什么让闺女对我误解如此之大# 先不提这一茬,卢行溪劝道:“阿爹可没被他们欺负。他们若真的敢欺负阿爹,也只管吃铁拳吧。”国公府出身的卢行溪也不是吃素的。 卢照雪点了点头,心里却不信,她还是觉得阿爹脾气又好,又善良。 徐子恺帮着解释道:“萤萤,那两人都是来讨教你阿爹育儿心得的,他们想和家中的孩子和好,这方面你阿爹是大师。” 卢照雪眼睛更亮了:“真的么?他们转性了?” 孩子童言无忌,却也反映出了刚刚走的那两个爹平日里有多恶劣,否则卢照雪不该知道这些的,肯定是程秋迟和王临跟她说的。 卢行溪:“起码现在看来是有心改过的。” “那阿爹有没有好好教教他们?”卢照雪问,“虽然好爹爹肯定不是只有阿爹这一个模样,但是像他们那样的,肯定是有问题的。” “当然啦。” 卢行溪也很认可这句话:做人家爹爹的都是头一回,就像是一场考试,但并不是有标准答案的考试,岂有千篇一律的爹呢?好爹也可以好的与众不同,是以他并没有强加自己和萤萤的一些相处给刚刚那两个人,而是将一些基础的、大家都会遇到的问题说了出来,具体情况还是要具体分析嘛,每一个崽崽的性格都不同,当爹的惟有真心换真心,才能得到孩子的信赖。 而徐子恺心里也有些惊讶:萤萤有时候幼稚天真,有时候又语出惊人,这番道理用在当爹一事上是可以的,但用在别的场合,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她认识到了一个特例是很好的,但并没有强求所有人都要像那个特例一样。 徐子恺赞道:“萤萤心很宽,眼界高。是你们夫妇教得好。” “哪里哪里。”卢行溪哪里能不得意呢,闺女被夸比他自己被夸还要高兴。 卢照雪继续说:“这下好了,如果王叔叔真的改正的话,他的追子火葬场也不是不可以早点结束。” 卢行溪&徐子恺:??? 相比起两位老父亲的震惊到呆滞,徐翡就明白多了。阿临的追子火葬场计划他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此时也评价起来:“没错,没有笨蛋爹爹,只有懒爹爹。只要王将军真心实意悔改,阿临肯定会原谅他的。” 两位老父亲多少有些不寒而栗了。现在的孩子们啊,所思所想真的太超前了,看来当爹的也要追求进步才是啊,不然也要追子火葬场了。前车之鉴还在那摆着呀! 长孙质玩了一天,晚上差不多到了亥时才回到家,卢行溪还没睡呢,见到她回来,熟练地给她脱鞋子袜子,脸上还眉飞色舞的:“阿质,你一定不知道今日谁来了府上?” “谁来了?”长孙质听了一天的八卦,和姐妹梁之语玩了一天,此时正兴奋着,随口问道。 “程信和王铮来了。他们上门向我讨教来着。”卢行溪随后又哔哔叭叭说完了。 长孙质:……好家伙你开班授课啊。 她似笑非笑的:“这么说,岂不是大家都变成好爹了,你这长安第一好爹的名头只怕有的竞争了。” “来者不拒。”卢行溪倒是很有大局观,“美美与共嘛。” 他自己改编道:“各爹其爹,爹人之好,好爹与共,天下大同。” 长孙质:6. 她也有很多八卦要和卢行溪分享。 ** 常宁宫。 李玟奉命给太上皇送餐。他心知官家的圣意,就这么困着太上皇就好,不让他出去,就他这样心性的人,迟早能把自己憋疯。再加上年岁已高,很快就能自己死了。 他们根本无须做些什么,省得留下什么骂名。 李玟心里也有数,太上皇虽然是个垃圾,而且还是女帝口中的“不可回收垃圾”,但这个垃圾毕竟是女帝的亲生血脉,皇太女没了之后,女帝也只有这么一条血脉了。所以他就算再恶心再离谱,也没到李玟和官家亲手送他下去的份。 至于康太后,她得知自己的亲生子吴王被依律处置之后,就发了疯一样要闯门出去,撞在门上晕了,后面醒来就彻底疯了,现在被单独关在了房间内,平日也不许她与其他人见面,只是有人伺候着她罢了,只怕也撑不了几年了。那位吴庶人,多的是老百姓憎恶他的,据李玟所知,后面他是死在了京郊的。 但是他是知法犯法,罪有应得,又关我们无辜的失去兄弟的可怜官家什么事呢。 李玟主要还是盯着太上皇,见他吃过饭后就老老实实上床躺着睡觉了,才转身离去。他却不知道,门关上的一霎,太上皇陡然睁开眼睛。 人啊,人啊,那些人肯不肯老老实实听话啊。不听话,就全都跟着朕去死吧。 长安城一座府邸内。 夜色下,人迹被掩埋,密谋的声音也被周围养的鸟雀掩盖。 几名男子互相确认神色,能落座于此的都是可信之人,这一次,他们必要赌一个大的。 一个年轻男子有些不确定的问:“消息准确么?” 另一男子道:“怎么不准确呢。其实我们早该想到了,还要感谢之前太后娘娘给的思路。皇后娘娘为何不可见人?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在宫里,她又能在哪里呢。” 为首的男人嘴角带笑:“既然是武安侯府自寻死路,也怪不得我们了。”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07节 第103章 (四更) 他们此时是一定要团结在一起的。官家登基之后,除了刚开始没坐稳皇位的两年,简直是步步紧逼。 老天鹅,他们是犯什么罪了不成,要被官家如此猜疑打压? 这小子简直和他祖母是一样一样的。好不容易等到文皇帝去世,景平帝登基,他们都觉得好运来了。诶嘿嘿,要是当时皇太女没出事,他们也死心了,谁让皇太女出事了呢。文皇帝可不就只有一个选择了嘛。好好好,他们看皇子就挺好的嘛,可堪重任。 世家中最明智的一些家主们早看出了皇太女的死因,原来是有些世家和罗家一起下手了,怨不得,怨不得呀。他们还要多多感谢这些人呢,他们选择依附罗家,选择铲除皇太女,最后身死族灭,留下的好处却是他们得了。他们这些没有被牵扯进去的家族们,不仅留下来了,还能得到景平帝这样的平庸之主。 捡漏的景平帝可比文皇帝好糊弄多了。他登基之后,只能依仗士族,他们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谁知道景平帝昏庸是昏庸,他还胆小怕事啊,你他爹的能不能有点胆气啊!没骨气到了这个地步,连我们这种一心愿意你上位的臣子也会觉得很丢脸的好么!不就是羌族打来了,怕什么,让陆将军去打啊,还有武安侯、镇国公府、勇毅伯、王将军几位嘛。 想起这桩陈年旧事,他们就来气。你秦闻为了怕成为像宋帝那样的亡国之君,居然学人家宋徽宗赶紧传位给宋钦宗似的,拍拍屁股走了。他娘的,就挺服气的。 “官家当日若是传给吴王,我们今日也好过多了啊。”一位家主叹息道。当时分明吴王已经有了要夺嫡的希望,不过是碍于皇太子秦严是原配嫡出,又是女帝带在手边的孙子、特意立为皇太孙的,吴王这边胜算才刚刚起来呢。景平帝就没出息地退位了。谁又能说这种情况不尴尬呢?也就是景平帝以为自己绝世大聪明,吴王和诸多臣子都惊呆了。 “别说吴王,就是宁王也好啊。”另一位家主也做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宁王背后没有势力,若是被立为新君,必然也要依仗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 就算不能像东晋时“朕与世家共治天下”,至少也要像唐朝时五姓七望,连皇室和重臣都想和世家结姻亲吧。 偏偏上位的是今上啊,真的服了,太上皇你拍拍屁股走人,能不能考虑一下留下的人的感受啊! 之前太上皇和官家斗法,他们看起来谁也没站,但实际上都在心里期盼:太上皇能不能支棱一点啊,赶紧复位,我们都支持你! 可怜见的,他们也就是在神宗皇帝晚年的时候享受过一段争权夺利的好日子,还有秦懿被初立的时候,主少国疑,自然是他们这些老臣来为官家效忠、为朝廷出力咯。秦懿十五岁亲政之后,他们就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了。 说句大不敬的话,偏偏秦懿她能活啊,命长啊,愣是活到了六十多岁才驾崩。其实他们也不是讨厌秦懿,秦懿这样的君主无论是男是女,都足够让臣子臣服地五体投地的,加上开疆拓土,扬我大周国威,说起来也是与有荣焉。 问题是:他们是世家啊!家族的利益本来就在自身利益之上,这些狠人连自己的个人安危和得失都可以舍弃,只是为了家族长远未来图谋,这必然就与皇族的利益是相矛盾的。女帝是很厉害,但她有心收束世家,限制他们的权力,他们就不可能引颈就戮。 他们追求的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就算上头坐着的人不姓秦了,又关他们家族什么事呢。家里可以出极个别的为君主殉葬的忠贞之辈,可整个家族风向都是为了保守自身的。 好不容易熬走了明章女帝,好日子才过了六年,羌族来了,景平帝退了,今上来了。秦严是个扮猪吃虎的老手,和他祖母明章女帝简直是如出一辙的脾性,刚毅无畏,又颇有心计手腕。 他们真的好难受啊。 一个年纪大些的家主冷静地制止了在座诸位继续畅想下去,“过去的已经不可争取。官家如今年龄,后宫却只有皇后并几个妃嫔,他与武安侯府恐怕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外戚坐大,只怕我们这位官家也不愿意看到。” 就在大周历史上,就出过不少外戚作乱之事,只是都没到最后一步,让外戚篡了江山罢了。 “此前官家与太上皇父子相斗,又要防止外族叩边,这才重用武安侯,如今太上皇已然是退居常宁宫(废了),官家和武安侯府之间的关系想必又有变化。” “现在就是最好时机。” 他显然很会煽动人心,这番话说得不少人都心动。 只是,“就算我们抓住了长孙皇后的把柄,把她弄下台,官家也未必会让我们家的女儿入宫啊。” 是啊,付出的前提是有利可图。现在的计划是借助长孙皇后假扮武安侯一事,彻底斗倒长孙家,可若是干了这一茬,最后一点好处没落他们头上,全让官家得了,那他们又是何苦呢? “官家想我们给他打前锋,显然是想得美。此事一出,官家与武安侯府必然两败俱伤,不管官家想不想保住发妻,必然会有所损伤,那时候就是我们更进一步之时。我们帮官家稳住朝堂,官家娶我们家的女儿,各取所需。” 官家当然不是为国做鸭,到时候就是各凭本事了,看是官家逃得出他们世家前朝后宫的天罗地网,被他们温水煮青蛙,还是他们被官家收拾了。不管怎样,到底是个机会啊!如果放任现在这样下去,他们连个机会也没有! 什么皇子外家,现在宫里头就两个孩子,官家独宠长孙皇后一个,对他们世家下狠手,这样下去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必须要分开官家和长孙家这两股势力。 年轻男人提出了一个疑问:“官家已经有皇子了,就算为了皇长子计,只怕也不会如我们所愿废后吧。” “皇长子?呵呵,寻常人家是虎毒不食子,皇家说这话就是虚妄了。” 几位家主定下计划,分头去联系人,还有争取能争取的力量,以及揭穿长孙皇后的证据,都要安排到位。 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皇宫中。 一家四口正在用饭。秦晔又看秦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哼哼了几声。 秦严无奈,放下筷子,“阿爹又是如何开罪我们灼灼了?” 秦晔不搭理他,自顾自吃着饭。 秦曜看出了妹妹的心思,自觉主动地做了妹妹的传声筒:“阿爹不知道,今日到了梅花堂,我们几个聊了一聊就发现,原来小姨父拿了满分,也拿了奖状,而且小姨父做的卷子还比灼灼出给你的卷子难。” 秦严:……行,他懂了,太懂了。 灼灼心里不平衡了。 “阿爹错了还不成么?”秦严好声好气道。 秦晔嘟了嘟嘴:“小姨父好,阿爹坏!” 秦严委委屈屈。 长孙令忽然开口道:“那把你换给小姨父做女儿好不好?” 要是这话说给别人听,比如程秋迟听,只怕脸都要吓白了。秦晔却不是胆小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到秦严身边,说:“不要!我阿爹虽然坏,但我还是更喜欢我的坏爹。” 秦严感动得眼泪汪汪的:“灼灼,阿爹最喜欢你了。” 没想到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之下,灼灼还是坚定地选择了自己。 秦晔抱住阿爹,他虽然坏,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爹啊。而且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她应该适时给阿爹一些信任,还有萤萤说的正反馈。“阿爹你要变得更好哦。” “嗯嗯!”秦严真的好感动啊。 长孙令和秦严对视一眼,也抱住了秦晔,“灼灼,刚才是阿娘不对,不该说那种话。” “我知道阿娘在逗我呀。”秦晔根本不觉得这会是真的,自己是秦家和长孙家两家的血脉,绝对不可能送出去。她不仅善于识别人心,还很有头脑呢。 第二日。 卢照雪与徐翡约了下学后一起去书铺买几本术数书,就和其他小崽崽们先分别,两个一起往大街走去。另有两个丫鬟、小厮跟随在后。 书铺不是秘密基地那家,而是卢行溪给卢照雪特意置办的一家书铺,独属于卢照雪的,就开在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 两人刚挑完书出了书铺,就听见旁边有人窃窃私语。“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听说了,是不是皇后娘娘混宿军营的事?” “是啊,天哪一国皇后,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来?” “嘶!她是怎么混进去的啊。” “这却不知道了。” 几个男人议论纷纷,消息就像一层一层的棉絮,四散开来。 卢照雪只听了几句,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徐翡身在庐山之外,看的更加清晰。“有人在整武安侯府,剑指皇后娘娘。” “是。”卢照雪如何不清楚,她比徐翡知道的更多,因为传闻不是假的,姨母确实顶替了舅舅的身份,作为“武安侯”打过不少胜仗,就连最有名的那场击退羌族的赤野之战,也是姨母打出来的。 这本该是一个秘密,一个只有最亲近的家人才知道的秘密。是舅舅么?不,舅舅绝对不会犯蠢,姨母也不可能留下什么把柄。 那是谁? “还能是谁?”长孙质失望道,“除了秦严,还有谁知道。” “阿质。”卢行溪语气不赞同,就算这是在英国公府的密室,阿质也不该这么怀疑官家,只要没有证据表明真的是官家反水,他就还是他们的姐夫。 长孙质在情报司工作,本来性子最是冷静,毕竟每日都要经手那么多奇葩或炫惑的情报,可这一次,她听说了此事,民间已经有流言四起,说长孙皇后冒充武安侯身份了,这是要置武安侯府于死地。 这样的出手,是奔着一发击中去的。等着吧,传言只是第一招,明日朝会之上,只怕就有人开始弹劾皇后,然后那位官家又会怎么做呢! 长孙质可以不顾自己,可她不能不顾自己的家人,她的姐姐守护大周江山,她的哥哥也不例外,一旦事发,长孙家就是死罪。她这个外嫁女就算能保住,可是失去哥哥姐姐的她,又有什么好活的呢。 卢行溪认真地看着长孙质:“你不相信官家,是么?” 长孙质沉默片刻,“秦家人生性狠辣,为了皇权和江山稳固,什么做不出来呢。”就算她很佩服明章女帝,也不得不说,女帝是有手腕的,决不是什么仁慈之辈,谁威胁了她的江山,谁第一个死。今上有女帝遗风,万一现在也觉得长孙家是个威胁了呢。 姐姐打出了那样一场举世皆惊的胜仗,她不是不骄傲,不是不高兴,只是心里实在有一层隐忧:这样的把柄落在官家手里,将来会走向如何呢。 她知道哥哥也有这样的担心,只是不宣之于口而已。他们兄妹三个,两个妹妹成婚之后,就有了自己的家庭,而眼下这几年来,官家的表现都没有什么不对,对姐姐也足够好,他们还有两个孩子。别说灼灼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说出什么“阿爹除了我和哥哥哪里会有别的孩子呢”,他们这些大人,也不免生了妄念,若姐姐与姐夫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是极好的。 现在致命的把柄被暴露出来,她的阿姐该怎么办呢。 卢行溪摸了摸她的脸,眼神温柔镇定,“别担心。我现在就进宫,我去见官家。” 如果官家真要对着长孙家开刀,就先从他这个长孙家女婿的身上踏过去吧。 第104章 (五更) 卢行溪还是不相信官家会如此糊涂,他自认看人眼力还是有的,秦严对长孙令的感情绝对不是假的,这时候暴露出来这样的事情,难道对他有什么好处不成? 是,阿质的担心他理解,也许官家是怕外戚势大,可是以他们的感情,就算武安侯府手上不少兵权,又能威胁得了皇权几分呢?官家又没有别的孩子,膝下只有长孙家和秦家共同的血脉,长孙家又何至于谋反呢?这样的逻辑,他相信官家不会想不到的。 若是武安侯长孙昭是个野心大的人也就算了,可是相处多年,这个大舅兄一心养鸭子的性情他们也知道。他对敌悍勇无匹,智计频出,可对内是一点私心也没有的啊。再说了,退一万万步,就算武安侯氏装出来的老实本分,他膝下可一个孩子都没有啊,婚都没成,就算真的背叛了妹夫谋反,拿到的好处也传不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管是理智,还是感情,都告诉卢行溪,今日这事绝对不是姐夫的手笔。 不过他还是要进宫一趟,出了这样的事,他必须好好和姐夫商量一下,这事如果是姐夫干的,他得劝他悬崖勒马,晓以利弊,如果不是他干的,那他们两个长孙家的女婿就可以好好讨论一下,该怎么报复那搞事的人了。 当然,这事也没有那么轻松,毕竟涉及到了这么大的事,到底是洗清楚阿姐的污名,证明她从未冒充过武安侯,还是干脆趁此机会认了,都得好好布置一番。 传言的发酵一看就是早有预谋,决不是突如其来。现在传言还只是说阿姐混入军营,并没有说阿姐冒充武安侯身份,不知道对手为何还有所保留,但如果时间一长的话,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长孙质:“我也去。你去见官家,我去见阿姐。”她必须要和阿姐好好商量一下利弊。 卢行溪摇头:“阿质,你不要去。如果真的官家圣心难测,有意下手,你进去岂不是更危险。”他不能失去阿质,更不能冒这个险。而且,他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阿质也不能去。除非皇后特意下旨请妹妹入宫,长孙质根本进不了宫。而如果要以官员身份入宫,偏偏长孙质所在的又是最特殊的情报司,她的身份是保密的,更不能因此入宫了。 长孙质显然也冷静下来了,是,她不能入宫。这时候她无比痛恨自己此前在情报司多年,居然一点权力也没有获取,没能成为足可威胁官家好好掂量的人物。虽然她一直在情报司很受看重,又是精通多国语言的专家,可她最多是专业技术人才,而没能成为管理者。因此她在情报司就算说的上话,但情报司也不是她掌管的。更可怜的是,她鞠躬尽瘁那么多年,所求不过是大周平安,如今大周之主倒是有倾覆长孙家族的嫌疑了。 夫妻两个商量完毕后,就见到了一路疾行回来的女儿。 卢照雪当然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她的心智可能比很多大人还要成熟些,仅仅在街上听到一些传言她就可以确定有人要对长孙家动手。一边派人去打听如今都传成什么样了,好知己知彼,一边自己先回家来,看看爹娘有没有什么主意。 “阿爹,阿娘,有人要害姨母和武安侯府,怎么办啊?” 看到面色焦急的女儿,长孙质心头一酸。连这么小的孩子心里都有数,更别提此时在宫里的阿姐,又是何等如坐针毡。她更担心阿姐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让事态变得更加糟糕。 行溪看到女儿难得那么着急,也有些心疼起来,摸了摸她的脸:“别担心萤萤,阿爹会想办法的。” 卢照雪有些不确定道:“阿爹,这事如果证据确凿,姨母才是武安侯的事情暴露出来,会怎么样?” 卢行溪默了默,不知道怎么开口。 长孙质淡淡道:“萤萤,这要看出手的人是谁了。”如果出手的是官家,这对武安侯府是灭顶之灾。因为他们不仅失去了一个支持的盟友,反倒要因为从前的信任而被盟友背刺。 如果出手的是其他人,情况还要好一些,最起码官家会站在长孙家这边,谁欺负他妻子,谁就是在挑衅皇权。不管是为了皇权还是出于感情,他都不会做出伤害长孙家的事的。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08节 卢照雪愣了愣,“阿爹刚才要去哪?” “我去找官家。” 卢照雪心下一惊,阿爹说的是“官家”而不是“姨父”,她心下也有些惴惴。难不成姨父那边还有什么情况不成? 忐忑不安地目送爹爹入宫。卢行溪进宫是家常便饭,得知官家在太极殿,他自然求见。但朱银已经过来禀报了,说是官家和林相、房相商量对几国方针之事,因为不久后几个周围国家都要出使大周,这事也算重大朝政了,卢行溪又没有紧急军情,也不可能闯进去。 一整个傍晚加晚上,卢行溪都没有见到官家。甚至后面连林相都出来了,房相也被官家体贴地留在宫中值班,负责将对外之事敲定了,官家还是没有出来。卢行溪仗着是官家妹夫,又催问了朱银一次。这一次,朱银直截了当道:“官家今日已经歇息了,国公爷请回吧。” 卢行溪先是诧异,他没有心如死灰,而是在心里琢磨了一层,才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回到家中,他告诉了妻女没面圣成功的消息。 长孙质怒不可遏:“还说不是他,你看这不肯见人的样子,分明是心虚。” 卢行溪摇摇头:“我倒不这么认为……”他现在有心情了,还抱起了萤萤,一边rua她的头发,一边镇定自若的说出了自己的全部猜测。 …… 程信在都察院也算人脉不错,很快就得知了右都御史打算亲自出马弹劾长孙皇后一事,他立刻:!!! 别的不说,他刚刚承了人家英国公的恩惠,英国公夫人就是长孙皇后的妹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立刻就写信让人送去给英国公,企图通风报信。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严峻了,长孙家族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来。 卢行溪收了信,并未与妻女说起,省得他们更加担心,只是心里也有些暖意,他没有白帮程信。 右副都御史么?崔家?卢行溪心里迅速画出边界,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宫中。 秦晔和秦曜一整天没有见到他们的阿爹阿娘了。别说是秦晔了,就连秦曜都察觉到有点不对。他们很快也听说了传闻,说他们阿娘混入军营之事,而他们都知道,那是真的,而且混入军营绝非最大的罪名。 两人先一起去景阳宫见阿娘,却发现阿娘根本不在这里。秦曜紧张不已,事情来得突然,他拉住妹妹的手:“我们去找爹爹吧。” 爹爹对阿娘那么好,肯定会给阿娘想办法,帮阿娘解决这点事的。 秦晔却咬了咬唇,“不,我们不去找阿爹。我们去找舅舅。” 秦曜:“?” 秦晔的心性远比哥哥要冷硬许多,今日这事还不知道阿娘去哪里了,阿爹对阿娘的几分真心实意在这样的舆论操控之下也不知道还剩多少,她就算再清楚阿爹的感情,也不能完全寄托在他身上。求人不如求己,他们得去找舅舅,让舅舅严查武安军中,是谁泄密了,只要明日咬死了舅舅才是武安侯,阿娘一直在宫中,就能洗刷阿娘身上的污名。 秦曜听她这般分析了,有些惊讶:“你不信阿爹?” “哥哥跟我去吧,我这么做是为阿娘考虑,如今传言只是有害阿娘,无害阿爹,就算我去找舅舅也害不到阿爹头上。”秦晔道。 秦曜觉得妹妹说的有理,也点了头。 他们两个在宫中多年,这时候要偷偷混出宫,也算不得难事——反正今日宫中的气氛奇奇怪怪的,听说阿爹还在太极殿和房相议政呢。都什么时候火烧眉毛了,阿爹还没出来,这不是疯了么? 武安侯在府里,可武安侯也很急,他本来很急,看到两个孩子大晚上的从宫里溜出来找他,他只能尽力收敛起来,让自己显得一点也不着急了。 听了外甥女说来意,武安侯冷静下来:是他们最近太大意了,朝堂中的一片和乐,倒让他们放松下来,才有了现在这样的情况。 他是个大人,总不能比孩子还慌张。“灼灼和阿大放心,舅舅现在就派人去西山。”武安军二十万军队,十五万驻扎在北疆,五万在长安城外西山练兵,恰逢这几个月武安侯回京了,所以这五万亲兵也跟着回来了。此时是正好的。 真要是秦严他翻脸不认人了,休怪他长孙昭也翻脸不认人了。有兵权在手,有什么好怕的。只是现在还没到这一步,必须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的。 之所以他不亲自去的原因是,明日朝会必然有狂风巨浪,他肯定要去的,还得见机行事。 又安慰了两个外甥一番,将他们一一送回宫门口,再看着他们偷溜进去。 武安侯仔细地想了想两个外甥的言行,同样是面临母亲有难这样的大事,阿大的反应是找他阿爹做主,可灼灼的反应则是找自己这个舅舅。两个外甥里边,还是灼灼更有决断一些啊。他轻轻叹了口气,又觉得自己真是闲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思虑这些,一旦不好,灼灼和阿大也讨不了好,他还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地替他秦严思考继承人的事呢。 对了,明日宫里是神武军当值,神武军的统领是杜家人,官家秦严的生母,靖文太后杜秋颖就出身杜家,这位杜将军是官家的舅舅,是他的嫡系。他如果真的要调武安军来救出大妹妹的话,只怕还要把两千神武军考虑在内。 武安侯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演算着。 这一晚,长安城内不知道多少人家心里惴惴,多少人罗织阴谋,多少人提心吊胆。即便是一心亲近官家的大臣,心里也怀疑起来:针对长孙皇后的传言究竟是真是假?把武安侯府打压下去,谁能得到好处?此事我究竟要不要插上一脚? 房东泷被秦严留了下来,心里倒还有几分得意,幸好他早早抛弃太上皇,投靠了官家,如今才能得到官家的重用。良禽择木而栖,他给自己和自己的家族选了一条好路啊。今日与官家商量与几国的外交事宜,见天色不早了,官家还特意将他留了下来,准允他今晚留宿宫廷,虽说是外宫的含元殿,到底是官家的恩宠啊。 不仅如此,官家甚至还让人送来了极好的饭菜,可见官家是真的信任他了。都快亥时了,官家还亲自过来,慰问他是否吃好。 “老臣何德何能,得官家如此垂青。”房东泷是太上皇那一辈的老臣了,此时感激不已。君臣和谐之态,真是可以记入史书的一笔。 秦严微微一笑:“房相助朕良多,朕岂不知房相心意?” “承蒙官家不弃,不与微臣计较曾经追随太上皇的过去,仍让微臣担任参知政事一职,微臣铭感于内,定当夙夜不懈,报效官家!” 房东泷是最早一批投靠秦严的,为此他还交出了很多名单,让太上皇势力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大家就算背后议论他见风使舵,但还是要尊称他一声“房相”的。谁让官家势大胜出,太上皇日薄西山了呢,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秦严忽然轻笑一声:“房相在等吧。” 房东泷还保持着刚才感激的低着头状态,只是手心攥紧了一些,没有答话。 秦严以手支颐:“在等明日朝会废后落定吧。朕可以提前告诉你,不用等了。” 房东泷只觉得心里一阵胆寒,仿佛被恶灵爬背般的感觉,他死死地回忆着,自己究竟是在哪里漏了陷。但为官多年的经验已经让他迅速出口:“官家在说什么?微臣迷茫。” 秦严只是盯着他,一双和明章女帝极像的凤眼看向他,房东泷如遭雷击。虽然君王并未说话,但阴谋仿佛已经无处遁形,房东泷看他一脸笃定的样子,心里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秦严还当他会一直不承认,不过,不管他承不承认,他都不会放他出去的。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房东泷发出一阵诡异的低笑:“你怎么知道是我?” 不可能,他装的那么好,投靠的那么真实,所有人都知道他房东泷为了家族荣华富贵长久平安背叛了老东家太上皇。官家怎么可能不信呢。 秦严也不吝啬地告诉他答案:“朕是一个正常皇帝。” 所以,你不会以为我会彻底相信你投我吧? 房东泷捏紧了拳头。他仍是不甘心,百般筹谋到了今日,看来官家已经知道了,但是他知道了多少呢?他还是要支持出格的皇后娘娘么? “官家将我困在这里,难道真的不怕皇后擅权,夺了秦家江山?武周殷鉴不远。”说到最后,他意味深长。 难道你秦严真的这么没心没肺,完全不怕长孙皇后篡位么,你们秦家可以出一个女帝,但是还能容忍儿媳妇也成为女帝么?打死房东泷他也不相信秦家人有这样舍己为人的情怀。什么帝后情深,没有矛盾的时候自然是夫妻感情好,一有矛盾,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没有哪个帝王可以忍受自己的权力被分割,长孙家族是外戚,更是手握重兵的外戚,本就已经惹人耳目了,更可怕的是,长孙皇后才是那个手握重兵的,枕边人是大将军,官家你还睡得着么? 秦严的答案是:我当然睡得着啊!嘿,照你们这个思路,我妻子嫁给我就是我的人了,她还操控了母族的兵权,夫妻一体,岂不是相当于我也手握兵权了?没毛病啊。 他此时微微笑:“房相挑拨的口舌还是要再多加修炼啊。”他听了半天,一点触动都没受到。 房东泷:…… 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秦严,“你真的相信长孙家?” 秦严没再回答,令人关门,“房相就在这等消息吧。” —— 第二日是大朝会。本该好好议论一下几国使者马上要到大周一事,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已经手持笏板,出列了。 卢行溪心里冷笑:真是先声夺人啊。 右都御史崔躬出身优渥,官途顺利,四十来岁就坐到了右都御史的位置,可谓春风得意。此时他站出来弹劾长孙皇后,一脸义正言辞。 “微臣斗胆弹劾皇后娘娘,一则无力无能治理后宫,以至于后宫生乱,御膳房贪墨一时,众人皆知。二则专宠而妒,不令官家后宫进人,影响皇室开枝散叶,实无皇后之德。三则视宫规如无睹,出宫离去,混入军营,与军士同吃同睡。如此女子,岂可母仪天下?伏请官家明察,早作决断。” 什么决断?自然是废后的决断了。 都察院以左都御史为尊,右都御史稍微次之,可左都御史三朝老臣,一生刚直,前阵子正好病了,这一个月来都在家中休养。如今都察院便以崔躬马首是瞻。自崔躬打头阵站出来之后,其他御史们也纷纷出动。 弹劾本就是他们的本职工作,谁也说不了他们一句不是。 秦严微微一笑,也真是难为他们了。在阿令身上找了这么久的把柄,也就找出这么几条来。除了混入军营一事,居然还弄出了无能治理后宫的罪名。可笑,御膳房贪墨的案子早便有了,他那该死的父皇还在位时,御膳房的账目就不清不楚的。还是他登基之后,与阿令二人理了一遍,之后又交给柳白歌好好监管,这才有今日的一片清白。 好啊,这些人真是无孔不入。 除了不少世家出身的人在摇旗呐喊之外,还有一些臣子也卷了进来。他们都是墙头草,见废后派势大,便有心跟着插一脚。要知道,大家的消息都很灵通。昨日作为皇后妹夫的英国公就入宫求见官家了,可是官家没有见他,不仅如此,听说宫里景阳宫也听不见人声,极有可能是官家闻知此事,将长孙皇后幽禁在另一个地方了。而官家不见英国公的行为也充分表明,这就是官家释放在外的信号。 他是彻底厌弃长孙皇后了,所以连妹夫也不见了。本就是长孙家姐妹连接起来的连襟关系呢。如今长孙皇后看样子要倒,官家当然不可能再给英国公替妻姐求情的机会了。 他们偷偷地打量英国公的脸色,只见他脸色镇定,只是隐隐有几分不安。好,确定了,英国公到底年轻,骗不了他们这些官场上的老狐狸。 这下好了,不仅是早有预谋的世家,还是其他得到风声的臣子们,都觉得在此一举了,信誓旦旦准备弹劾。后者还觉得自己是为了官家冲锋陷阵呢! 今日我跳的越高,表现的越好,官家也越会记住我的功劳。说不定皇后娘娘混入军营的传闻还是官家主导的呢。他们动一动脑筋就想得到,官家是谁?那可是皇后的枕边人,她有没有及时出现在身边,官家难道不知道?她混入军营,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官家肯定都是知情的。既然之前一直隐瞒不报,现在才报出来,自然是现在到了铲除长孙家、削弱外戚势力的时候了。 官家养士几十年,仗义直言,正在今日! 卢行溪盯着这些一句接着一句的同僚,仿佛长孙皇后犯的是不赦之罪,从他们口中出来一个又一个罪名,看起来个个都是朝廷的忠贞之臣,实则都是等着推倒长孙家,好汲取巨大的利益。 满堂朱紫,又有几个是真正的正义? 他仔细地看了看,少数勋贵老老实实没有牵扯进去,还有将军们也多数没有发言。他心知这是老武安侯留给子女的余荫,毕竟武安侯府不知道多少子弟战死沙场,大家都是带兵打仗的,自然对长孙皇后这个长孙家的女儿有所同情。 另外,王铮、程信、徐子恺几人也并未站出来痛打落水狗。到底是他认证的朋友。 见秦严没有反应,而是支着下巴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朝臣们都觉得自己摸中官家的脉了,自己果然会揣测圣心! 慢慢地,就连宗室也有人跳了出来。正是永平大长公主的驸马都尉,那位驸马都尉自从上次被太上皇敲打过之后,就老实很多了。这一次他看到了机会,不管官家肯不肯干,只要将长孙皇后弄下台,他家孙女就有机会入官家的后宫,到时候一家子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他老人家也是说的一腔热血,仿佛自己为宗室考虑颇多,实在是看不惯长孙皇后这样的侄孙媳妇。 关键时刻,又是晋阳王站出来反对他,晋阳王都快要恨死驸马都尉这个姨父了。“微臣反对驸马都尉所说。如今事态不明,驸马都尉就喊打喊杀,张口闭口就是娘娘不守妇德,在真相未明之前,皇后娘娘与官家夫妻一体,仍然是君,驸马都尉只是臣,岂有臣克君之理?以下克上,驸马都尉你想做什么?” 驸马都尉也是服了,这个晋阳王怎没这么不听话,有她什么事啊!“难道不是皇后专宠好妒,以至于这么多年了,官家膝下只有一子?无力治理后宫,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吧。” 晋阳王翻了个白眼,怎么就膝下只有一子了,大公主不是子嗣么?她大声道:“好叫驸马都尉清楚,上次我与您老人家争论过这个问题了,您年老体虚自是不记得,但我可以帮您回忆一下,官家四个妃子两个孩子,比起太上皇已经是硕果累累。” 这话说得大家想起上次的事也都笑了。 晋阳王继续超大声,让所有人都听见:“至于无力治理后宫,谁不知道娘娘最是贤德,宫中宫外命妇都服气,娘娘更是文皇帝亲自点头的孙媳妇,难道您是质疑文皇帝之意?”说到了明章女帝,她摇摇一拱手。 其他朝臣也心神一凛,都低头做谦卑态。 驸马都尉对这一点无话可说,只能抓住三条废后理由中最不可饶恕的一条来说话:“那皇后娘娘擅自出宫,混入军营一事,你有什么可说的?” 他这时候还没把话说死了,没扯到贞洁上头,因为他不确定官家对妻子还留有多少感情,将这一点戳穿,恐怕官家也失了颜面,倒是弄巧成拙了。 晋阳王不甘示弱:“毫无证据,你说是就是么!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看见你去了南风馆啊!” “你!”驸马都尉被气得老脸通红。晋阳王,小人也,女子也,简直是女小人! 崔躬等人见他丝毫不能打,赶紧站出来道:“微臣有证据!” 秦严这时候才道:“哦?”他俊朗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其实这事吧,朕昨日也听房相说了一二。” 崔躬等世家人连忙高兴起来,看来房相果然是得官家信重啊,有房相打好了预防针,恐怕待会废后一条龙是板上钉钉的了。 秦严忽然变了声音,仿佛冬日里的冰锥,“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污蔑朕的皇后?” 第105章 (一更) 见君王勃然变色,不少人都吓破了胆。那些投机派自不必说,本就是为了顺君王之意才出言附和的,谁知道君王这话音,似乎还要回护长孙皇后? 他们自是可以退缩,但本就是主谋的世家诸人自是不能后退一步。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09节 如今房相不在(官家一来就说了房相着凉现在正在太医院治病),崔躬只能自己上了。“官家,微臣等并非信口雌黄。都察院办事想来讲究有理有据,微臣有证人可以证明,他们在军营中见过皇后娘娘。” 武安侯顿感不妙,他终于忍不住站出来道:“皇后娘娘与微臣是一母同胞,更是同日出生,本就生的十分之像。也不知道崔大人是何居心,他所说的证人见到的,只怕是微臣吧。” 崔躬冷冷道:“侯爷与娘娘就算再像,只怕仍有区别吧。是男是女,莫非认不出来?” 就有机灵的臣子提出:“官家,既然如此,不如让娘娘出来与这些证人对质吧,也好还娘娘一个清白。” 武安侯心里愤愤:说得好听!明明想要将我妹妹踩死,还要假做好人。 “对质?”秦严慢慢温和起来,他似是思虑了片刻,“来人,去后宫将皇后请出来。” 崔躬等人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那些退后的投机派更觉得懊悔,早知道官家其实是想顺水推舟治罪皇后娘娘的,他们刚才就不退后了啊!想想也是,长孙皇后一向性情强势,又有强大的母族,比起当初的武后家世还要强上许多,官家肯定夫纲不振啊,此前官家仰仗武安侯府,现在风水轮流转,不用的时候自然是一脚踢开。咳咳,这不叫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官家此举分明是不为情爱所惑,意志坚定啊! 长孙令果然不久后就到了,她立在武安侯身侧,一脸镇定地看向群臣。群臣皆不敢直视其锋芒。 用长孙质的话来说,她阿姐长了一张国泰民安脸,一出场就气场十足的。现在她这样看一圈众人,众人还得不情不愿的给她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长孙令轻笑道:“诸位不是请我来对质么?请吧。” 崔躬见她不到黄河心不死,扬了扬手,便有几个军士打扮之人入了太极殿。 武安侯瞳孔微微一缩,还真是他们武安军的人。 那几人果然指认起来,表示当时见到的正是皇后娘娘,绝非武安侯。 长孙令:“你说在军营中见到我,那我任何职?” 那士兵已经抢答起来:“你是武安侯!你冒充哥哥武安侯的身份!” 崔躬心下不妙。他之前可不是这么交代的。他们的传言只是说皇后混入军营,却不敢把皇后取代了武安侯这事捅出来。毕竟当年武安侯的功劳太大,带兵打退羌族的名声放在谁头上那都是国家的英雄,他们怕会因此有人替皇后说话。 此话一说,众人果然哗然。尤其是那些不明内情的人,原来皇后娘娘冒充了武安侯的身份带兵打仗?!他们原本以为只是皇后混入军营看热闹,或是别的一些什么原因,谁知道,居然是这样的情况! 长孙令似乎有些慌神了,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这在不少人看来就是心虚默认的意思。 秦严也严肃起来,看向那说话的士兵:“你确定么?” 这下不止是原来的那个士兵了,就连其他士兵也争先恐后道:“就是她!她和侯爷长得虽然像,但我们看得出来!”“打赤野之战的绝对是皇后娘娘,而不是侯爷本人。” 长孙令微微勾起了嘴角。 卢行溪也在无人处弯了弯唇角。 驸马都尉见人证都这么肯定了,他又支棱起来了:“娘娘,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崔躬见事已至此,压力都在长孙家那边,官家虽然态度不明,但今日必要锤死长孙家了,也站出来道:“不仅有人证,而且微臣发现,皇后娘娘有过几次生病的时候,没有人见过她。最近的一次就是今年亲蚕礼之前,娘娘生病,居然连皇长子和大公主两位殿下都没有见过母亲。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的母后已经离宫了。” 又是一个铁证! 长孙令只怕是无法反驳吧。 “这是微臣所列的时间对照图,娘娘几次没有出现在宫中,都是武安侯也不在长安的时候,具体做了什么事情,官家一看便知。” 崔躬呈了上去。 秦严看了看,皱了眉头,让朱银传下去给其他朝臣也都看看。于是大家都看到了这副时间的重合度极高,可以说,种种证据都指向了,娘娘一不在宫中,就是冒充武安侯去了。 崔躬看向长孙令:“娘娘还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他神色谦卑,却不难看出眉间几分志在必得。 长孙令如他所愿的给了他反应:“是我,又如何?” 嗬! 她承认了!她竟然敢承认!她怎么敢承认! 这可是死罪啊! 重点根本就不在于他们兄妹之间到底犯了什么蠢,武安侯被妹妹下了什么降头,忽然愿意把身份“借”给妹妹,而在于将令。是的,统帅三军的将令是给武安侯长孙昭的,哪怕是他亲妹妹长孙令也根本没有资格染指。 严格说起来,他们兄妹俩这是合伙欺君,再加上他们武将的身份,整件事变得更加可怕。平日里与武安侯府亲善的臣子都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指,替他们紧张起来:这可是死罪啊,武安侯和皇后如何脱身? 哎,娘娘怎么就承认了呢!若是咬死不认,又能如何。 长孙令心道,当然要认,她就是她,总有那么一天的。虽然来的仓促,但危机同时也是机遇,如果能把握好这个机会,她就能趁势从这件事中翻身出来,不再被皇后这个身份给束缚住。 与其左右隐瞒,抵死不认,还不如干脆揭开来算了! 她承认她性子里是有几分赌性在的。 御史步步紧逼:“娘娘既然承认,何不自己辞去皇后之位?皇后本是母仪天下之人,娘娘出入军营,又做出这等事来,强取武安侯将令,实在不配皇后之位。” “娘娘此事若是传到民间,岂不是物议纷纷?过段时间几国使节就来长安了,到时候我大周岂不贻笑大方,失了大国风范?” “娘娘不以为耻,竟还反以为荣?微臣观娘娘并无丝毫反省之意,反而很是自得。” 接下来,长孙令简直舌战群儒。 “耻辱?怎么,知道打赢胜仗、驱逐羌族的元帅是女子,很耻辱么?”她清冷的声音传遍殿内,明明音量不大,却仿佛利剑出鞘似的,震醒了不少人的心弦。 “你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耻辱么?边境外族入侵如入无人之境,大周子民屡屡被掠夺,作为他们的粮食储备,那才是耻辱!” “打不赢仗,就将国土、财宝和女子送出,那才是耻辱!” “祖宗疆土,当以死守,不可尺寸与人。”长孙令眼神锋利地看向诸位朝臣,“就算我用了武安侯的身份打仗,那我又有何错!” 不愧是昔日被称为女诸葛的闺秀,谁知道她不仅博闻强识,还能打胜仗啊!她所说的字字句句,都如离弦的箭一样刺入了朝臣的内心。难道长孙皇后说的有错么?她哪句话说错了? 什么才是真正的耻辱? 卢行溪立刻站出来附和:“微臣以为娘娘无错,反而还大有功于朝廷。” 徐子恺亦道:“皇后娘娘所行之事,皆是为了朝廷,绝无半分私心,微臣钦佩不已。” 紧接着,小半数朝臣都站出来表示娘娘无错。 但一些人仍是不肯认输,尤其是一些老学究、迂腐了大半辈子的人,“皇后娘娘取得的结果固然是好的。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难道为了结果,就可以不守规矩?堂堂一国皇后,混宿军营,岂有体统?” 甚至有人直接道:“军营重地,同吃同住是常情,可皇后娘娘也如此,恐怕有失贞洁——” 他还未说完,就被一个不明物体砸中了脑袋,鲜红的血流淌下来,滴落在地。 朝臣们皆惊诧地看向御座。 只见那君王微微一笑,“呀,失手了。周大人,可真不好意思。”原来他手心里一直转着一个私印,刚刚脱手而去。 不愧是昔年投壶第一的人,现在都快三十岁了,依然准头那么好呢。 等等,官家的意思他们听明白了,别的可以说,贞洁一事不许说,谁说谁死。那位被砸中的大人已经颤颤巍巍跪到了一旁:“微臣无事。” 长孙令冷笑一声,“将士一心,才是取胜之道。我在外行军时,吃的一样拉嗓子的米糊和冷饼,睡的一样是山洞草席。大人指责我同吃同睡,贞洁不保,那你的意思是,所有打仗的将军们,他们都和士兵同吃同睡,睡一个被窝了?” 在场的将军们:??? 对啊,娘娘没说错啊! 他们虎躯一震,又纷纷用眼神看向刚才非议娘娘清白的那些文官,该死的文官,打仗的时候缩头乌龟,没见他们为大周流过一滴血,现在倒反过来造谣人了。 敢污蔑我们是吧?干掉你哦。 崔躬脸色难看极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废后只怕事不可为,可已经将那些人给得罪透了啊! 局势一时一个样。谁能想到,就在短短一刻钟之前,大家还是对长孙家族喊打喊杀的呢。 到底还是有人站了出来道:“娘娘虽说立功不少,但此事到底不合规矩,官家,究竟如何论罚,还请您拿主意。还有武安侯,他身为侯爷,接了将令,却让妹妹顶上,拿了妹妹的功劳,此事只怕也不妥吧?” 于是世家们立刻又有话说了,从古说到今,借古讽今,好利落的嘴皮子。 即便是刚才说娘娘无错的人,也觉得该有所处罚,否则不是谁都可以抢别人的将令,谁都可以替兄从军了? 就在这时,秦严忽然道:“其实诸位卿家都误会了。” 朝臣们:蛤??? 秦严缓缓道来:“当年羌族叩边,武安侯忽然有病在身,但当时武安侯领兵出征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北疆民心也因此振奋不已,毕竟老武安侯就打退过羌族。这种情况下,朕还能找谁来顶替呢?” 朝臣们:……?官家,你摸着良心说,真的有这么一回事么?真的真的不是你现场编出来的么? 秦严继续声情并茂道:“还好有皇后。朕的皇后,到底是老侯爷之女,自幼得其武艺传承,与武安侯一样武艺超群,又颇知兵法,她临危受命,从未推脱,最后也击退羌族,立下大功。朕有这样的好皇后,你们还一心污蔑,究竟是何居心?” 说到最后,简直是义愤填膺,仿佛要除了某些人而后快。 朝臣们:…… 好好好,经过官家这么一诠释,现在就变成了皇后娘娘临危受命了是吧!她不仅有武艺,还能打,既对你忠诚,又护住了你的江山,简直是你的真爱,我们全都是破坏你们真爱的罪魁祸首,我们真该死啊。 “微臣真该死啊。居然如此揣测皇后娘娘。请官家治微臣死罪。” 等等,是谁把这话说出来的?也太不要脸了吧。 他们放眼望去,居然是之前被印章砸破头的那位周大人,顿时就感到心情复杂,周大人,你的骨头也太软了点吧。 如果说之前还不确定,觉得官家反复无常的话,现在那些投机派们也算是清楚了,他们简直是枉做小人了。他们还当自己成全了皇帝的废后心愿,谁知道做了别人的马前卒。官家要被气死,他们也快被气死了。 倒是一心谋划的世家出身的官员们心里冰寒一片。官家如此盖棺定论,为皇后开脱,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只要再说一句,那就是质疑官家,可你看官家如今的心思,是好惹的么?他手边还放着几个印章呢?不知道还有谁的头够硬,想来试一试的? 武安侯也适时地站出来:“一切都是微臣之错,是微臣不该生病,更不该将将令交给娘娘。微臣就算病到快要死了,也该为国捐躯才是!” 朝臣们心情更复杂了。武安侯,谁说你一介武将不会说话的,你这说的不是挺顺溜的么,占据了大义,谁还敢说你半句不是? 徐子恺道:“侯爷当时病重,本就不能行走,就是强行带病,只怕效果也不佳。天佑我大周,有了侯爷这样的武将,还有娘娘这样的武将。微臣替天下百姓感谢皇后娘娘。还有官家,幸好官家支持,慧眼识珠,才让北疆民心稳住,才有了最后的胜利。” 是啊,人家都快死了,强行带病,又有什么好处? 朝臣们戚戚然,当时他们也怕打输了,让羌族进犯长安,到时候他们也全都玩完了。当时他们不是都记着武安侯的功劳的么?怎么,武安侯的可以记得,换了他妹妹,就记不得了? 见形势一边倒,崔躬终于忍不住道:“官家,此事到底事关重大,皇后娘娘她身份特殊,不仅是有功之臣,同时还是您的皇后啊,是太上皇的儿媳。以微臣看,不如将太上皇请出来,听一听他的意见。” 崔躬的意思是,执意将这件事变成家事,那么作为家翁的太上皇就有权力,也有资格,对功臣长孙令说三道四了。因为在他面前,她只是更低位的儿媳妇。 秦严眼神一眯。最大的鱼是不是要钓出来了? 崔躬都行事了,其他世家臣子当然也借机道:“是啊,还是请太上皇来主持一下吧。” 跟着老大混,准没错! 秦严只能敷衍道:“太上皇有恙在身,怎可为这等事劳动他老人家?伤了太上皇贵体,谁来担责?” 反正他不想担这个责。哪个臣子敢说。 “谁说朕有恙在身?”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10节 众人听到这个声音,都心里一惊,不可置信的朝后看去。只见苍老了不少的太上皇在杜将军的搀扶下,站了出来,他恨恨地看向秦严,“你这逆子!囚禁亲父,岂配你座下皇位?” 朝臣们心里都有数,明明之前太上皇就中风了,要静养常宁宫,他们大概看得出来太上皇行事暴虐无道,甚至还有让吴王拿女子经血炼丹的黑历史在,官家估计是想尽办法让他老老实实待在常宁宫了。就算是囚禁,也说得过去。只是,太上皇怎么出来的? 秦严本还镇定,太上皇能成功出来是有些出乎他意料,但更出乎他意料的人,是杜将军。杜秋爽,可是他母后的哥哥啊!他为何不支持自己这个外甥,反而支持垂老的太上皇?这不对劲。 “父皇为何污蔑儿臣?”秦严大惊失色,“若是儿臣行了此事,您又怎么会在这里?” 太上皇都快被这逆子给气笑了,他还有脸说。若非他秦闻精心布置,谋划了这许多,他又怎么能从常宁宫逃出来?又哪里有今日? 秦严又看向杜将军:“杜将军,你这是做什么?你是要反么?” 杜将军不敢直视他,只是道:“官家,你莫要一错再错了。太上皇清君侧,清的正是你的枕边人,这位野心慢慢的长孙皇后。” 崔躬也劝道:“官家,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您父亲的话,莫非也不听了吗?” 太上皇看向秦严:“逆子,你听信妖妇和外戚之言,囚禁亲父,不孝不义。朕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肯诛杀长孙家族的人,朕就宽恕你的过错。” 秦严眼里墨黑。他明白今日这一出为的什么了。原来是要打着清君侧的名头,恭迎太上皇复位啊。 “朕若不肯呢?”他淡淡道。 太上皇哼了一声,杜将军对外招了招手,几百军士就涌了进来,手握刀剑,如狼似虎。 朝臣们:??? 他们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怎么上个朝还遭遇了逼宫啊。太上皇想要复位,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都一把年纪了,还想这些,就算拿回来皇位,又能坐几年呢。而且太上皇脸皮是真的厚啊,他怎么有脸的啊。 世家官员们也心里又怕又怒:这剧本不对吧。说好的大家一起逼官家废后,好送女儿入宫,大家一起享荣华富贵。怎么画风突变,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对了,崔躬,崔躬!你爹的崔躬,这和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啊!你这老小子偷偷和太上皇结成阴谋,也不通知我们一声!今日这种情况,无论最后谁胜,他们都讨不了好啊。 其他臣子们就更看不懂了:怎么回事啊,忽然间就剑拔弩张,要打起来了。 杜将军拱手:“请官家下旨。” 秦严沉默。 长孙令道:“杜秋爽,你是不是忘了,西山还有五万武安军?” 朝臣们立刻挺胸抬头:对啊,今日虽然是杜将军率领的神武军当值,但是神武军也就一千人,虽然忽然反水确实怪叫官家恼火的,但是我们武安军杀一敌百的,难道还怕了你神武军? 杜将军也笑了:“娘娘何必逞强?哪怕武安军现在从西山过来,这边大局已定。”这也是他和太上皇定下的时间差,到时候太上皇复位,武安军若是不尊圣旨,那就是造反,全天下共击之! 太上皇也得意地笑了。一切都尽在他们君臣的掌控之中。 “哦?是么?”长孙令忽然上前一步,握住秦严的手。 就在这时,气氛突变。肃杀的气息忽然降临整座太极殿,披甲军士闯入宫殿,一名年轻的男子走在最前,冲杀起神武军来,招招见血。 他如入无人之境似的,很快到了帝后跟前,“微臣白余见过官家。”又对着长孙令行礼,“将军。” 众臣皆骇然。 难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太上皇和崔躬等人自以为算计的好,宫中只有神武军,此时反水,让官家根本没有着落,皇宫都出不去,还如何召来军队相救?可人家长孙皇后和武安侯早有成算。 杜将军脸色霎那间白得和死人一样,他不敢置信道:“难道,你早就叫武安军入京了?” 西山虽然在京郊,但从那边过来,至少也得三个时辰。而现在的武安军看起来至少三千轻骑,这么大规模的武安军入京,他们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这难道不可怕么?只怕帝后早就将他们玩弄在股掌之间,擎等着看笑话呢。 长孙令微微一笑。她昨晚连夜去的,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和他们解释了。 武安军能打,会打,一进来杀人和切瓜吃菜一样简单,神武军很快就露出颓势,兵败如山倒,被杀的被杀,投降的投降。 太上皇眼神阴冷地看向秦严:“你好狠毒的心机。” 看来这一切都是他的这个好皇儿设计好的,就是为了治他这个爹于死地。 白副将虽然没有把刀剑直接架在太上皇脖子上,但也派了众人围住太上皇、崔躬和杜秋爽这三个宫变主谋了。 秦严忽然问道:“你为何帮太上皇谋反?” 大家都知道他问的是杜秋爽,其实他们也好奇得很,你说杜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啊。虽然今上登基之后,对杜将军这个舅舅也没有很热切,对母族也一般般,但是好歹有姻亲关系。你去帮太上皇,能有什么好呢。 杜秋爽无奈一笑,并不答话。 秦严逼问道:“你有把柄在太上皇手里,是么?” 杜秋爽极力镇定,可脸上抖动的皱纹还是出卖了他心里的不平静。 “成王败寇,微臣无话可说。” 太上皇冷冷地看着他们舅甥两个。 不管怎么样,这场闹剧到底还是落下了帷幕。从揭发长孙皇后冒充武安侯,到最后太上皇和杜将军发动宫变,企图复位,朝臣们的心情跌宕起伏,回到家后还久久不能平息,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啊。 可对秦严他们来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只是,其他事情都好说,只有一件事情,是秦严现在就想做的。 夫妻两个一日一夜都没有见面,长孙令昨晚就出宫去了西山寻人,秦严也一颗心分成了八份,操持着整个棋盘,推算运筹,几乎彻夜未眠。 但他们今日配合默契,打了个胜仗! 秦严抱住长孙令,亲住她的脸侧:“阿令就一点没有怀疑过我么?” 长孙令摇摇头。 秦严心软得不得了,亲自给她沐浴,洗去一身脏污,“为什么?” 长孙令眉眼张扬,语气却柔软,“因为我爱你,相信你。” 正如你也相信我一样。 夫妻两个洗了个鸳鸯浴,玩够了才开始处理后续。 ———— 英国公府。 卢行溪回到家里的时候,妻女都还在家。长孙质最关心的自然是她阿姐,难得一日不去情报司也说得过去,萤萤也说不想去上学,自然也帮她请了假。 他才回来,卢照雪就扑了上来,一脸雀跃:“阿爹!” 卢行溪捏了捏她的脸:“小萤萤居然逃学呀。” “没有没有,阿娘帮我请了假的呢。”卢照雪振振有词,“今日姨母所说的实在是太棒了,义正言辞,只是担心阿爹,你有没有受伤?” 卢行溪一向知道,消息传得比他骑马还快呢。那边太上皇逼宫,长安城内不少百姓都有所耳闻了,关门闭户,害怕的紧。 “没有。”卢行溪缓缓将今日之事道来。最后才对妻子道:“官家对阿姐,应是真心的。” 长孙质也有些动容,真不真心她还不十分确定,但肯定是一颗帝王心。她说:“只盼从此再无波折了。” 既然是阿姐选择的人,那她也试着相信阿姐的眼光一回吧。阿姐都愿意带着那么多兵马从西山回来了,若是没有太上皇的这一出,她带那么多将士回来,很容易被扣个武安军谋逆的帽子。 卢行溪听她这么说,才笑了笑:“阿质,你又怎么知道,一切不是官家算计之中呢?” 长孙质忽的一惊,想起昨日郎君回来后就镇定自若的样子,包括他猜测的那些话,最后化作语气复杂的一句话:“秦家人真是天生的皇帝命。” 嗯,排除掉太上皇。没骨头、没用的东西。这次过后,只怕也要凉了。 卢照雪之前在爹娘说话的时候一直没吭声,这时候忽然道:“天生的皇帝命么?皇位只有一个,这一代是落在灼灼阿姐还是阿大哥哥身上?” 此言一出,父母两个看她的眼神也都复杂起来,最后噗嗤一笑:萤萤啊萤萤。 第106章 (二更) 这一次宫变,让天下人都见识到了这位年轻天子的魄力和胆气,智谋和心计。虽然之前大家也一直都觉得今上比他阿爹要争气得多,起码在大是大非上是没有问题的,既没有一身软骨头,又没有奢侈的欲望。 但这一次,能够以如此简单的手段,应付完太上皇的宫变,难道不是天子的能力么。当然那,也有长孙皇后的鼎力支持在。最起码昨日,许多臣子都以为只是逼迫废后的戏码,谁知道后面还有一层戏要唱呢。尽管天子当时表现得事先并不知情,但从他后续的动作来看,以及武安军那么快能兵至皇宫来看,官家自然是运筹帷幄的。 武安军那么快控制住了神武军,没让这场宫变影响太大,可以说是极好的事。户部尚书点点头:若是打烂了皇宫,又要拨钱去修了啊!朝廷没钱,没钱! 至于为何杜将军要叛变,经由大理寺审问也出了结果。原来当年,还是太子妃的杜秋颖是被还是太子的秦闻授意杜秋爽害死的。他为了家族的荣华富贵,听信了太子的话,设计害死了堂妹。反正只是堂妹而已。 怪不得!怪不得他一心要帮太上皇,这样的把柄落在了太上皇手里,他们一个主谋,一个从犯,自然都不会对外吐露半分。还是最后上了刑,又用了心计,才逼得杜秋爽吐出来。 大理寺官员自是大惊,这样的罪状最后呈给官家,只怕官家与太上皇父子再也不可转圜了——等等,他们好像从昨日起就不可转圜了,没看官家都把昨日定性成谋反了吗。太上皇谋反,自然也是谋反啊! 秦严得知此事,心里的不安总算落到实地。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虽说陪伴他没有太长,但终归是他母亲。他父亲虽然一直是个混账,但居然真的干出了授意杀害发妻之事,呵呵,这样的设计,岂是给他母亲留了活路?让母亲娘家的哥哥来操刀,母亲怎么可能会设防呢。 他闷闷地坐了一天。长孙令闻知此事,在他身边坐下,轻声安慰道:“好歹你没给杜家人什么母族恩宠。” 秦严登基后,对杜家并未有什么青眼,就把他当做普通臣子一般,也没有给他们母族应有的荣耀,只是杜秋爽任神武军统领多年并无错处,他也没必要把他撸下去罢了。结果他就联合他父皇反了。 “幸好没有啊!”秦严想起来也是一阵万幸,“不然别说母后在天之灵要气死,我也要气死了。” 他是最不能忍气的。 秦严在这事发生的前两日就听暗探来报,有些不对劲。房东泷投了他不假,但房东泷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他怎么可能毫无防备地信任他啊。所以一直都派人盯着他呢,另外盯着几个大姓世家的人也不少,这下好了,发现他们轨迹重合,秦严立刻兴奋起来:哦哟,有情况! 太上皇都还在常宁宫呢,他派了李玟严防死守,难道他还出的来? 所以他借此机会,放长线钓大鱼,看能不能这一把肃清宫内外敌人势力。 说起来也是一把辛酸泪。秦严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祖母在姑母去世后,就将宫里搞得和铁桶一样,谁知道大冤种上位后,又搞得到处都是漏洞,他爹的。” 长孙令爱惜地摸了摸他:“现在宫里可算清静了。”又拉着他,“过段时间我们带着阿大和灼灼去拜祭一下婆母吧。” 秦严弯了弯唇:“好。” 他拿罪魁祸首的性命作为献礼。 史载,永徽四年这场宫变,参与谋逆者,枭首夷族。其中崔氏、房氏等多个几百年世家,轰然倒塌。 上奏废后之人,亦是依律处置,有私心的臣子皆贬谪。自此,庙堂一新,君臣同心戮力。 永徽四年六月三十,太上皇自知罪无可赦,在愧悔交加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并留下遗言:“我死后不配入帝陵,后世子孙莫要肖我。” 永徽帝涕泪交加,然遵先父遗愿,并未将太上皇葬入帝陵,谥号“徽宗”。亦有以年号称之为景平帝,后世子孙皆以景平帝为耻。武帝在位时,以祖父“景平帝”与曾祖母“景宗”庙号相冲突,削去“景”字。 程信和王铮都有些瑟瑟发抖,幸好他们根本没有掺和进这样的大事里,甚至因为卢行溪的关系站出来也为长孙皇后说了几句话,而得到了官家的几分青眼。 亦有不少臣子被贬官不服,上奏官家表示,自己都是被怂恿的,以为顺应帝心助推废后,他们都是被骗了啊!这谁能想到,官家居然完全不想废后,他居然是真的愿意让皇后娘娘执掌军权,这不可怕么? 官家回应他们的话也很简单:尔皆成人,岂无心智? 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随波逐流,这样的臣子一点主见也没有,朕哪里敢用啊。 接着是武安侯出列请罪,就算官家大度赦免了他妹妹长孙令之罪,到底他因病没有带病。他请削去侯爵之位。 秦严和颜悦色道:“武安侯有病在身,岂能苛责。就算皇后没有顶替武安侯的时候,你也是有诸多胜绩的。这爵位你是应得的。” 这话说得众人都想起来,是啊,长孙昭也是有自己本事的,他们原先还心里想着他吃软饭呢,虽然是吃妹妹软饭。双胞胎居然还有这种好处呢。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11节 可除了赤野之战之外,武安侯也没少打胜仗啊,那时候皇后娘娘可稳稳地在宫里呢。 不过,事情虽然已经解决,还是有清直的老臣道:“还请官家多多劝告娘娘,今后莫要再行此举了。”他是全然为着秦家江山考虑的,他看重的从来只是姓秦的,长孙皇后就算是个好人,也得节制啊。 官家笑眯眯道:“楚大人说的有理。所以朕想了个法子,皇后既然有才能,朕便不好独占皇后,这样吧,朕封皇后为骠骑将军,这样两全其美,皇后有了将军之位,将来也不用再用武安侯的身份了。诸卿以为如何?” 朝臣们:…… 他们以为不如何!好啊,好啊,官家你真是被长孙女迷了眼啊,甚至公然在朝堂上要给长孙令一个将军的名分。 但凡换一个人,但凡长孙令不是你的皇后,我们也都同意了。这真是个好主意啊,长孙令本就是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击退了羌族的大英雄,在百姓和将士之中声望很高,让她做将军本来是顺理成章之事,可是啊,官家,我的好官家,你是不是忘了她还是你的皇后啊! 你这样做,晚上真的睡得着么?不怕你的骠骑将军兼皇后大晚上的逼宫么? 还“不好独占皇后”,你有本事和离啊!废后啊!哦等等,估计不太可能,宫里只有两个长孙皇后的子嗣呢。他爹的,原来这么多年官家没有别的孩子,都是早有打算啊,现在逼得他们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文皇帝啊,您为何要选了这么个孙媳妇啊,好啊好啊,她是挺好的,文武双全啊,可是她很危险啊,咱们老秦家江山真的保得住么? 晋阳王看这些人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帝后和谐,又关他们什么事呢?他们只知道一心往坏处想,也不想想好处。帝后一心,就不会有许多争斗,宫中没有庶出孩子,只有嫡出子嗣,便可减少夺嫡,损耗的国力也少了。另一个就是,皇后为什么要谋反啊?她现在有夫有子,本来下一任皇帝就是她的孩子,她闲着没事干啊。以她对皇后的了解,她绝对不会干蠢事的。 在晋阳王出言支持下,再加上最近官家气焰正盛,毕竟抄家杀人一条龙服务,杀得人头滚滚,众人只好捏着鼻子同意了。主要是不同意也没办法,官家一定要办成此事,林相也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他们也没办法。 长孙令这时候在和长孙质聊天。 长孙质依然有些担心她,甚至小声问道:“阿姐,你那时候去西山,武安军入京,你是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真是秦严,就做掉他,如果不是秦严,就做掉其他人。 长孙令:…… 她当然看得出妹妹的意思,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没想过秦严会背刺我。”当然如果真的背刺,她也不怕就是了。 她眼神缥缈:“我当时就想着,如果真的要置我于死地,我讲不了道理,那就比拳脚。”她的身后有二十万武安军撑腰呢。她就不信了,她救了大周,难不成还有罪了? 当夜她往西山去,就和武安军坦白了,还发表了一场演说。 五万军人当场表示:当然要为长孙令撑腰!只要是长孙家的人,儿子还是女儿又如何!他们看重的又不是皇后的身份,而是长孙老将军的儿女身份,是领着他们一路向前追击外族的长孙将军!至于是长孙昭,还是长孙令,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娘娘要出事,他们难道不撑腰?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她就笑了,同袍之情,岂是轻易可以断绝的。 就在这时,前朝消息传了进来:官家正式下令,长孙令被封为骠骑将军,出入宫廷,既可为皇后,又可为将军。 长孙质欣喜:“恭喜阿姐得偿所愿。” 长孙令也眉眼骄傲。这是她的夫君,这是她的军队,这是,他们的万里河山! 第107章 (三更) 春学期将近尾声,程密敲锣打鼓,在期末考试后,还要举行一次家长会。这就是第一幼学的第二场家长会了。他相信,经历了一学期的转变后,家长们一定会很乐意来参加这次家长会的。 卢照雪自然也回家与爹娘报告了这个消息,她还眉飞色舞呢:“阿爹阿娘,这次家长会上,程院长还打算请你们其中一个去发言哦。” 卢行溪:蛤? 长孙质愣了愣,她仿佛回到了现代。这就是优秀学生家长发言么?她忍俊不禁道:“郎君去吧,我就不去了。” 卢行溪赶紧推脱,这时候可不是争功的时候:“还是阿质你去吧。” 卢照雪调皮道:“要不我去吧?” 长孙质问道:“萤萤,院长有没有和你说家长要说些什么。” 卢照雪娓娓道来:“程院长说,我是幼学最优秀的学生之一,爹娘肯定花了很多精力培养我,选我的家长来发言也能服众,到时候无论是爹爹还是娘亲,只管说一说我成长中是如何培养我的就好。” 卢行溪听得心里甜丝丝的:“当然能服众呢。我们萤萤就是最棒的!”今年春学期才入学呢,很快就跟上了功课,身上还有长安幼学大赛魁首的名头,无论是文化课还是骑射课都是前几,这样的孩子自然是最优秀的啦。不过,程密那小子为何要说之一啊,真是的。转念一想,恐怕是怕大家妒忌萤萤,到时候着了众人怒,就不好了。 他的慈父心肠,是转了一圈又一圈。 长孙质听说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发言,颇有几分不情愿,毕竟她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是个i人,宅的很,主打就是一个专业技术人才,虽然说专业技术人才就沉默寡言是个刻板印象,但对她来说这印象倒是没错的。 “郎君,你去吧。我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 卢行溪仔细想了一圈,虽然这是一个很好的出彩机会,但是他希望妻子拿到这个机会。他已经听说了很多流言蜚语,说英国公夫人真好当,随着英国公爱女之名传开,更多人坏心眼地关注起英国公夫人来,说她根本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不然也不会这么多事情都是他这个父亲做的了。 “阿质,我觉得你可以去。”卢行溪道,“你是萤萤的阿娘,你在她身上花的工夫并不比我少,凭什么你不能作为代表呢?” 卢行溪真心实意这么认为,虽然他对萤萤是很好,但妻子所付出的绝对不比他少,妻子的一些理念也远比他先进。说来惭愧,他传授给王铮、程信几个的育儿心得,很多也都是从前在妻子那里听来的。 长孙质自己左右衡量了一下,是的,她也付出了很多,近段时间爹爹们风头正劲,争奇斗艳,以至于两耳不闻八卦事的她都从好闺蜜梁之语那里听说了,有人居然说她这个阿娘根本就不够上心。哼!她才不是甩手掌柜阿娘! “好,我去。” “好耶好耶!”卢照雪超级开心的,“阿娘,到时候你发言的时候,我会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一眼就看得到你。” 看到女儿居然那么高兴,长孙质也笑得甜甜的。 不出程密所料,这一次家长会,小崽崽们回家与爹娘一说,全都举双手双脚表示:我要出席! 娘亲们自是不用说,本就对家中孩儿的学习很是上心,爹爹们自然也吸取了上次家长会的经验教训。要知道,上次可是连官家都去了啊,英国公、徐枢密使这两个更是成了最出名的好爹爹,把其他爹爹都给比下去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被家里的孩子嫌弃,被妻子嫌弃,被亲娘嫌弃。哎,不中用! 他们委委屈屈,好不容易等到又开家长会,岂能不珍惜这个机会呢。这一次,定要好好听一听! 当然,极个别的仍想着借此机会能在官家面前露脸,现在大家都看出来了,官家一心疼爱回护长孙皇后,自然对她所出的两个孩子也极好,看来下一任帝王也是在这两个里边出了。 王铮打算好好地见一见先生们,毕竟上次他就被孩子考倒了,连他儿子的先生名性都说不出来,真是不应该。 现在两父子的关系虽说没有完全和好,但已经好了许多,他还会继续努力的。这可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 比起他,程信则要倒霉一些。梁之语和程秋迟姐弟还是不太搭理他,只有那日宫变回来的时候,他们在门口等得殷切,那一刻程信只觉得心里酸酸的,软软的,原来家中有人等候是这样的滋味,可笑他往常从未发觉,最值得的人就在身边,他真的不配有那么好的妻子和儿女。 虽然他们母子三个在见到他平安回来后很快又换了一副模样,但程信一点也不气馁,这都是他应受的。他深知自己做的错事比王铮要多得多,以后当然要弥补得更久一点。他已经和过去的那个风流程信说再见了,从此要做一个可靠的丈夫,可靠的父亲。 家长会的这一天,依然是车马穿行在第一幼学门口前面。 这一次来的家长会更多,秦晔已经不再是梅花堂的总指挥了,而是被程院长提拔为整个幼学的总指挥。无论是引导家长,还是布置场地,全都交由她来组织其他同窗完成。 虽然这一次不用安排节目,但秦晔还是累得够呛的。一开始程密还担心她对付不过来,特意问过她愿不愿意,秦晔有什么不愿意的,她是最喜欢揽事做事的人,阿娘说了,这是锻炼自己。她可是秦晔小公主诶,帝后的女儿,哪能推卸责任呢。任务越大,越说明她受到信任和器重啊。 因此,秦晔干得是有声有色的,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这一次更有把握了,虽说年纪小,但不怒自威,连那些年纪大的其他年级的学子也都乖乖听她的话,她如何安排就如何去做。 是以卢照雪今日带着爹娘一起进来的时候,他们也都感到有些惊讶。“这都是灼灼昨天一天时间内安排的?” 这布场,这风貌,这环境,两个大人都很有些意外。卢照雪点点头,她也很得意呢:“阿姐很厉害吧?也是大家的功劳哦。” 萤萤昨日回家后已经将她帮忙参与的部分说了,爹娘已经夸了她一通,她今日就没有求夸夸了。 长孙质心情复杂:灼灼这般厉害,这样的性情和担当,她将来必定登上那个位置。若登不上,只怕和阿大也有好一场纷争。兄妹阋墙,她相信姐姐和姐夫也不愿意见到的。 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们温柔的夸奖着外甥女。 小姨和小姨父尚且如此高兴,更别提孩子的亲爹亲娘了。秦晔今日仍然在忙前忙后,于是就由秦曜领着帝后二人进来。 秦严一脸笑眯眯的:“看看,我们灼灼就是能干,把事情办的那么敞亮漂亮!” 长孙令也微笑:“灼灼确实聪明又会用人。” 秦曜也一脸自豪,与有荣焉:“灼灼最厉害啦。” 秦严打发秦曜去找妹妹,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妹妹的,这条路他都熟了,自然能带着长孙令找到地方。秦曜领命而去没多久,两对夫妻就碰上了。 “姨母!姨父!”卢照雪高兴地在长孙令怀里打滚。 长孙令也很爱这个玉雪一样的小人儿,又是rua她头发,又是捏她耳朵。 那边连襟两个又开始了。 卢行溪:“哎,姐夫你怎么知道我家萤萤被程院长夸了是最优秀的学生啊!” 秦严:“……萤萤确实厉害。不过今日这些都是我灼灼带人布置的哦,我们灼灼可是被任命为总指挥啊,行溪,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争气呢。” 卢行溪:“灼灼一向能干。” 秦严:“萤萤也不赖哦。” 长孙质和长孙令互相看一眼,懒得搭理两个幼稚的男人,姐妹两个一人牵了卢照雪的一边手手。 今日家长会先在最大的魁星阁里开。全校所有家长都聚集在此,先由程密发言,表 达了诸多谢意,又讲了这一年来第一幼学的发展,紧接着终于到了重头戏,请我们今年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卢照雪的家长上台发言。 现在家长们听“卢照雪”的这个名字都听习惯了。谁不知道那是英国公的女儿呢。 他们都觉得下一个上台的人就是英国公了,谁知道,下一刻,一个年轻温雅的女子站了起来,走到了最前方。 正如她女儿说的那样,她坐在最中间,她一眼望过去,就可以和女儿对视。卢行溪就坐在萤萤隔壁,牵着她的手,眼神温柔,在给她加油。 “那是英国公夫人?” “好像几乎从来没见过这位夫人,居然如此漂亮温和。” “英国公夫人气质很沉稳。” “到底是娘娘的妹妹呢。” “嘘,我们听听她说些什么吧。” 长孙质微微一笑:“诸位家长好,我叫长孙质,是卢照雪的娘亲。今日很有幸能在此分享一些话,我相信,在座所有的孩子都很优秀,萤萤只是优秀的孩子中其中一个,正因为在幼学里遇到了好的师友,才有了她今日。” “我很爱我的女儿,我希望她能够展翅高飞,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但是,在她长大之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相信这也是我们作为家长既紧张又期待的一门课程,孩子的成长真是一天一个样……” “……我说的都是我们家的经验,也有我个人的浅陋之见,诸位肯定也有自己的育儿之道,也欢迎分享给我。谢谢!” 在场之人都觉得如坐春风。 从前确实是他们对英国公夫人心存偏见了。看看,人家多谦虚,多有条理啊!就是“我很爱女儿”那里,多少有些不含蓄了。咳咳。 长孙质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女儿眼睛亮晶晶的,脑袋靠在她肩上:“阿娘,我也很爱你!”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自己的娘亲说爱自己,她真的好高兴哇! 大家长会开完之后,是各自学堂的小家长会,家长们还需要移步,听一听各位教授功课的先生们的话。 梅花堂的窗外,几个小崽崽们围在一起。 秦晔道:“萤萤,你猜这次术数第一名是你还是阿翡?” 旬考、月考那么多次,梅花堂的术数第一就从来没落到第三个人的头上。 卢照雪:“我猜,应该是我和阿翡并列第一吧。” 徐翡闻言,勾了勾嘴角:“我猜也是。” 果不其然,没多久,徐先生就宣布了这次期末考试术数的第一名,正是卢照雪和徐翡。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12节 秦晔:“你们两个还挺有默契。” 其实没什么默契,卢照雪偷笑不已,只是根据阿翡考完试的表情看出来的。如果他考得好的话,就是一派轻松自然,反而,如果他发现自己有所失误的话,就会懊恼地抿嘴。阿翡还怪可爱的。 程秋迟温和道:“马上就要放暑期假了,你们在家打算做些什么?” 王临挠挠头:“除了做先生布置的课业之外,我还想学一种剑法。”他阿爹这次答应他,一定会好好教,耐心教,绝不会那么简单粗暴啦。 秦晔想了一想道:“我要跟着阿爹好好学下棋,等开学回来,我就打遍幼学无敌手啦嘿嘿。”她很喜欢那种在棋盘上纵横捭阖、步步为营的算计。 秦曜也说:“阿爹送了我一把小剑,我和阿临一样,要好好学剑了。” 卢照雪捧脸脸:“你们都好厉害哦。我这个假期,就想好好地玩耍一通。听说我阿娘最近捣鼓了一个叫什么《大富人》的游戏,很适合我们小孩子玩的,你们都没空的话,我找谁玩呀。” 刚才一直懒洋洋没有说话的徐翡立刻吭声响应:“我有空。萤萤,你什么时候缺人都可以叫我。” 一听说有游戏玩,哪个小崽崽能经得住诱惑? 秦晔也立刻举手:“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王临也道:“萤萤,到时候那游戏弄好了,我们去秘密基地玩呀。只要你叫,我就肯定去的!” “我也是!” 卢照雪笑眯眯道:“好呀。”游戏就是要人多才好玩嘛,好险好险,差点以为攒不成局了。 秦晔也笑:我的傻妹妹,你的人缘在梅花堂数一数二的,一呼百应,还能缺朋友不成? 家长会散的时候,大家都跟着爹娘回家。王临超大声道:“我们下学期再见啦!” “笨蛋!过几日我们就要再见啦!”是秦晔的声音。 卢照雪一左一右牵着爹娘的手,听着他们说今日几位先生的话,只觉得心里满满的。 “阿娘,《大富人》的游戏什么时候做好啊?我好想玩呀!” “快啦快啦。” 夕阳下,一家三口的背影越行越远。甜甜的小女孩仿佛永远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正如她爹娘所期盼的那样。 第108章 暑假,自古到今,都是崽崽们狂欢的时候,也是家长们头痛的时候。 平日里家长们要上朝,可是崽崽们也去幼学上学了,大家各忙各的,也算两厢便宜。可每每到了暑假,就变成了爹娘的噩梦。因为家长还是要去上值,而孩子们却被留在了家里。 原本嘛,大臣们都家大业大的,孩子在家也有下人看着,也不能出事。只是大家都是去过第二次家长会的人了,都有些感想,卢照雪她娘亲说的没错啊,真心换真心。他们也不大好意思,将孩子全然不顾,丢给其他人来看管,做甩手掌柜呀。 最明显的甩手掌柜,也就是程御史,现在已经出了名了,大家都背后叫他一声程掌柜呢。 程信:……自己以前造的孽,流着泪也要还债啊。 长安六侠的爹娘们倒是轻松一些,因为他们几个崽崽玩得好,时常你去我家串门,我去你家玩耍,呼朋喝友,他们几个六七岁的小人儿倒玩出了成人交友的风采。 甚至他们还有一个秘密基地,时不时就要到那里去聚会,爹娘们都遣了人去书铺外面守着,也能确保他们安全。孩子们其实也不是真的要对家长保密啦,只是这秘密基地听起来就特别有格调,只要大人们不闯进来干涉他们,他们还是很懂得互退一步的。 这一天,卢照雪的“大富人”游戏终于到手了。她乐得手舞足蹈的,听阿娘介绍了规则,就高兴得要命:“阿娘,你怎么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这个好好玩呀!” 长孙质心道,那是,后世的游戏多得很呢,还有各种丰富的桌游,暂时只能先把这个古代版大富翁给苏出来,正好小崽崽们放暑假,也有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玩耍。 卢行溪听了也觉得有趣,当场就问:“我们三个人可以玩么?”等到点头后,就立刻表示现在就要开始玩啦。 长孙质有些犹豫,见他们父女俩兴致都很高,只好答应。她忘记说了,大富翁最能打发时间,有可能玩一整个下午呢。 一家三口厮杀了一下午,才分出胜负。到了最后,卢行溪累得不得不说:“快让我破产吧。我想破产。” 天可怜见的,在三司任职多年的卢行溪居然想破产了。 长孙质神色有些心虚。只有卢照雪兴奋不已,成了最后一个破产的人,蹦蹦跳跳的:“好好玩!明日我就和他们一起玩!” 卢行溪点头不迭,小崽崽们精力旺盛,就该玩点动脑的游戏消耗一下。他把萤萤抱回了房间,看着她在食铁兽枕头上睡着了,才回了房间,与阿质两个做些夫妻间最喜欢的事。 随着卢照雪的请帖送入小伙伴们家中,大家都对明日的聚会期待不已。尤其是王临,他最喜欢大家一起玩了,这还是个全新的游戏诶。 六个小崽崽聚齐,卢照雪将卡牌一一展示,又拿出一块大大的地图,只见上面有很多个小格子,每个小格子上面都写了地名还有一些数字,比如杭州、徽州、扬州、燕州、幽州。 “我们都从起点出发,一开始每个人都会分到五千两的银票。”卢照雪给大家一人发了五张一千两的银票,几个小崽崽都是第一次用这种代币,好奇地前后看看。 “接下来我们轮流掷骰子。掷到多少就走多少格,一开始这些都是空地,比如说,我走到了杭州这里,然后可以选择买不买这块空地,买的话就把钱交给钱庄。之后你们如果有人也走到了杭州的话,就得给我交过路费啦。” 卢照雪给他们展示买杭州的费用,以及如果买不起则其他人也可以竞拍的规则。 王临一拍手掌:“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好玩好玩!” “第二次走到杭州的时候,我可以选择盖房子。”她介绍起怎么给房子升级,随着房子升级,别人经过的过路费也要升级。盖到三栋房子还可以升级为酒楼,到时候过路费会更贵。 大家一看,原来房屋建筑费1000两,酒楼建筑1500两。别人路过的话,除了空地是200两交给银行,其他都是交给屋主,一栋房屋是500两,两栋是1000两,三栋是2000两,酒楼则是3000两。 秦曜看得咋舌:“那岂不是很容易就破产了?” 当然,这只是杭州的情况,每个州都有自己的价格,都在卡牌上写了,明码标价,并不是谁一人说了算的。 秦晔满意地点点头,一开始就说好了规则,这才公平,玩起来才有意思。 “当然不会那么快破产啦。”卢照雪看着这些崽崽们,他们显然还没有经过一场游戏的摧折,不知道一局下来可以玩多久。他们还是六个人呢,可以玩更久。 她给大家介绍了机会牌,还有每次经过起点都可以有奖金哦。大家才放下心来,看来破产还是没那么容易的。 心细的徐翡问道:“钱庄是专门有人负责,还是?” 卢照雪想到昨日他们人少的时候,可以自己从钱庄拿钱算钱,简单的很,但今日人比较多,“这一局我就不玩了,我来当钱庄掌柜的吧,顺便也是裁判。” 她是算惯了钱的,大家也都放心。而且她已经玩过一局了,也更加清楚规则。 卢照雪还怪有仪式感的呢,给每个崽崽发了5000两之后,就宣布:“长安六侠第一届大富人游戏,正式开始!” “事先说明,游戏归游戏,感情归感情,咱们可千万不能动气伤感情哈。”她特意提醒道。 秦晔莫名其妙的:“萤萤你说这个干嘛,我们当然知道了。” 王临也一拍胸脯:“输赢都是兵家常事,小小一个游戏而已。” 程秋迟也说:“玩游戏,开心最重要嘛,输赢不重要。” 卢照雪坏笑着点头:你们最好真是说到做到。 徐翡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的笑容,总感觉萤萤有些坏心思在的。 游戏开始了。大家都非常有买买买的传统美德,基本上走到哪就买到哪,买地的快乐简直是其他什么都替代不了的。尤其是秦晔,她看到这块地就买,看到那块地也买,地图做得尤其漂亮,比如杭州就有西湖的风光,燕州便有北境景色,让人身临其境,现在只需要两千两就能占有这里,谁能经得住诱惑? 就连一向稳重的秦曜也陷入了买买买。程秋迟养了两个月,脸上也带了些血色了,此时因玩游戏激动起来,两颊变得更红了:“萤萤,我要买下徽州,多少钱?” 只有徐翡稍微冷静一些,别人都是玩,只有他在算性价比,买下的地升级到三栋房屋就是最划算的了,如果升级到酒楼反而还没有那么划算。一旦不够钱了,虽然可以用房屋来抵账,但也要折价给钱庄,那就划不来了。所以还是要尽量确保手中有点钱才行。 卢照雪欣赏地看了一眼徐翡,还是阿翡有成算,看看这几个人,都斗成什么样子了。 “哈哈哈哈哈灼灼你路过了我家,你要交过路费!”王临叉着腰大喊,“幸好我刚才舍得修建房屋,现在我的是两栋房屋,你要多给我500两。”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幸好他刚才舍得了。 秦晔愤愤地掏出自己的钱,递给王临。下一个掷骰子的是王临。他倒是很幸运地跑到了一片空地上,不需要给谁缴纳过路费——是的,现在在王临的心目中,曾经交好的小伙伴个个都成了面目可憎的敌人,一不小心跑到他们家就得给他们交过路费的劫匪。真真是应了他一开始说的那句打家劫舍之语。 但是下一回合,王临就到了写着“入监”的小格子。 王临:…… 他立刻就飞一下到达了监狱,开始吃牢饭了,足足有一个回合不能掷骰子。外面的风光都与他无关。不仅如此,在这个回合里,别人跑到他家也不需要交过路费了,因为屋主现在正在坐牢。 秦晔立刻两眼放光,“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叫你刚才笑话我!” 在小公主眼里,这就是王临的报应来了。看看,还是她这样稳扎稳打好呀。 经过几轮他们都明白过来,如果只是路过监狱的话,是不需要坐牢的,只有走到“入监”的时候,才要飞跃大半个地图,到达监狱去吃牢饭。 不愧是华夏人,对于置地和基建的渴望是刻在骨子里的,玩了一个时辰,在场五个小崽崽都拥有了自己的家业。其中,秦晔最家大业大,占据了最漂亮、在现实中也最漂亮的江南几个州,甚至还是连在一处的几个格子,只要经过这一片地带,别人很容易就被迫“落宿”在她家,得乖乖缴纳过路费。 但是秦晔的坏处在于,她手上几乎一些现金都没有了,身为三司副使女儿的卢行溪对此深感忧虑,她是自幼耳濡目染的,挺懂经济事务,见阿姐这样操作,就有些担心,还提醒她:“阿姐,你快没钱了,这块地还是别买了吧。” “不不不,再查一块我就连起来了。”秦晔居然还是个强迫症,看不得两块地之间有一块空地,既然现在还没人买,她自然要赶紧拿下。 手上现金最多的却是程秋迟。秋迟的运气居然出奇的好,好几次都抽到了好的机会牌,比如说“你在西湖边无意中发现了《武穆遗书》,奖励一千两。”“你路过云州时见义勇为,失主答谢了你五百两银子。”“你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可以再掷一次骰子。” 王临听着这些奖励,眼睛都发红了,呜呜呜他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呢。 徐翡身上的银钱是五个崽崽中中间值,他拥有的房屋也是中间值,好运时没有兴高采烈,厄运(比如坐牢)时也没有垂头丧气,主打一个情绪稳定。卢照雪忍不住笑道:“阿翡真是深合中庸之道。” 徐翡好笑地看她一眼,书铺掌柜的送了松子进来,他给大家剥了一些,问有谁要吃,结果程秋迟、王临、秦曜都在争着买下秦晔拍卖的地。徐翡:…… 秦晔的优缺点都很明显,她其实也不是一定要赢到最后,只是特别想占有那么多土地,谁知她这次抽到了一张厄运卡,说她不小心打烂了古董店老板的传家宝,要赔偿3000两,她哪有那么多银子,只好出卖了自己的杭州。 要是折给钱庄的话,只能折一半的价格,反倒是卖给其他人的话,价高者得。当然,秦晔本来就是花了3000两买的杭州,还建了一栋房屋,总价3500两,大家竞价的价格绝对不会超出这个数,否则就是亏了。 这边你一言我一语,都想要拿下漂亮杭州。 卢照雪捧着脸脸,看着热闹,嘴里还磕着徐翡手剥的松子。 最后由程秋迟以2500两拿下。 小崽崽们从午时玩到了戌时,一个接一个的破产。秦曜最先宣告破产,破产后的产业都归钱庄所有,紧接着是王临,王临更惨,他到了秦晔的扬州却给不出过路费,他仅剩的产业不足以支撑他付清过路费,因为秦晔将扬州府拉满了等级,建成了最高级的酒楼。 她眉眼弯弯:“怎么,阿临你想吃霸王餐,睡霸王床?我这可是扬州一等一的酒楼!” 王临摸了摸脑袋:“你容我筹措一下。”卖给钱庄肯定是付不起的,竞拍一下看有没有人买。但大家已经从秦曜的淘汰经历中知道了一个道理,手里有钱才是硬道理啊,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抽到厄运卡,分分钟就少掉几千两呢。 由于无人购买王临的产业,他第二个破产了。他剩下的产业全归他的债主,也就是他“吃了霸王餐”的秦晔所有。 这一波让秦晔扬眉吐气不已,她又撑了一段时间。 只剩下徐翡、程秋迟和秦晔了。三个人玩得很是起劲,就在秦晔也宣告破产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原来此时已经将近亥时末,孩子们却还没有回来,家长们都着急起来。难不成他们遇上什么事了?好在知道他们今日是来致远书铺,于是赶紧叫人赶了车,亲自过来寻人。 卢行溪刚走到书铺门口,就碰上了一看也是来寻孩子的徐子恺和王铮。三人一看面色就知道来干嘛的,也不寒暄了,赶紧走向后院。 还没走到呢,就听见孩子们时而高声、时而懊恼的声音。 王临虽然被淘汰了,但是比场上的几个玩家还要激动不已,而且作为旁观者指指点点更有兴味呢。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破产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最好的精神状态。 几位老父亲走近了,才发现孩子们居然还在玩游戏。 王铮不可置信:“我滴个老天爷啊,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还在玩?” 见爹爹们来了,孩子们都有些慌张:好像,现在确实是挺晚了哈,好像,现在已经天黑很久了。他们居然玩了那么久? 真是山中不知岁月长啊!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13节 徐子恺见他家崽崽还在场上,不好打扰,就问了问卢照雪,“萤萤,你们这是玩了几局了?” 卢照雪小声道:“徐叔叔,这是第一局。” 徐子恺:?? 老父亲们来催,小崽崽们却还不想回家,都想分个胜负,尤其是好强的秦晔,她阿爹居然也带着阿娘来接她回家了。 卢照雪只好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其实也不一定要最后一个破产了才算赢,现在我们可以结算一下大家所有的银钱,产业全都按照折算给钱庄,算出每个人到底有多少钱,谁的钱最多,谁就赢了。” 老父亲们自然举双手赞成,这不是挺好的嘛,有这法子,也能早点结束。 经过结算发现,徐翡拥有13500两,秦晔拥有16000两,程秋迟拥有15000两,所以秦晔获胜。 小公主扬起了脖子,她一开始置地的法子果然没错!就是要多置地啊! 秦严也与有荣焉:“我们灼灼真是太棒啦。” 最后爹娘还是各自把自己的崽崽薅了回家,玩了这么久,也得吃饭呀。 王铮絮絮叨叨的:“阿临,不是阿爹说你,玩游戏也得看看时间来,你们这一局玩了可够久的。” “知道啦阿爹,可是真的很好玩。我跟你介绍一下你就知道了!” 王铮撇撇嘴:“说来听听。” 徐子恺牵着徐翡的手:“阿翡,这游戏倒是有点意思,还有经济事务在里头。若是幼童能自小知道这些,不是死读书,将来执掌一方,也不会晕头转向了。” 徐翡笑着应和:“阿爹说得有理。” 程信也想尽办法夸孩子:“阿爹刚才看了,秋迟的银钱是最多的,若是一直玩下去,肯定是他们两个先破产的,我们秋迟就能赢到最后啦。” 哼哼,要是按照一开始定的规矩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程秋迟软软地笑了:“好玩是好玩,就是耗时太久了些。” 卢照雪被她阿爹背在身上,很有些困意了。“阿爹,我是不是带坏朋友了?他们爹爹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哦。” 卢行溪本还有些生气她玩到那么晚的,见她这么说,又开始护短了:“怎么会?是他们自己要玩的呀。我们萤萤今日都没玩,一直在给大家当钱庄掌柜的呢。阿爹觉得今日最辛苦的就是你。” 卢照雪这才有些高兴起来:“阿爹,我饿啦。” “你阿娘在家发明新菜式呢。回去就有的吃了。” “阿爹。” “嗯?” “我好像忽然不饿了。” “……” 第109章 又一日,长安六侠聚在秘密基地里玩耍,恰好程秋迟手中拿了一本游记,本来是很晦涩的,但她文学素养很高,将晦涩的话翻译成大白话,又生动又有趣,听得大家都着迷了。 秦晔小公主不高兴的嘟嘴:“我长这么大,都没有怎么出去玩过呢。” 何止是她呢,其他几个小崽崽也是一样样的呀。都是京城生、京城长,没见过多少外面的风景。也就徐翡幼年跟着她阿娘回徐州看望过曾外祖母,可记忆都已经模糊了。 王临忽然想起了萤萤刚入学时曾经蔫坏蔫坏的一次,她还问大家可曾见过卯时的长安城,为的就是炫耀她阿爹带她去山上玩。 “萤萤,紫庐山好玩么?” 卢照雪想起那一次父女出行,也有些心痒痒:“当然好玩啦!风景也很好哟,也就是那次我要上学,阿爹也要上朝,都没玩尽兴。” 王临:“那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去紫庐山玩呢?” 秦晔:“我们六个?” 王临:“对啊。你们不用怕,我可以保护大家。我习武了的。” 卢照雪赶紧也挺身而出:“我也是我也是。” 秦曜也默默地站了出来,表示自己很能打。 剩下三个小崽崽,徐翡是刚学了没多久,距离追上卢照雪他们的进度还远着呢,秦晔也是学了轻功没多久,润得快虽然厉害,但是没什么战斗力。至于程秋迟,那就是水做的人儿,大家都呵护,根本不能打。 卢照雪觉得情况不太乐观,就他们几个出行,万一遇上危险了,跑都跑不及。等一等,一道灵光划过她的脑袋:“有了!我们请爹娘一起不就好了!我们都是很好的朋友,我们的爹娘关系也不错,这次紫庐山之行,大可也给爹娘放松放松啊!” 当然,最重要的是,只有带上他们,他们才会同意他们的出游。 聪明人遇到问题的时候,只要把制造问题的人一切拖下水就好啦。爹娘不同意,那带上爹娘,他们还有什么好不同意的!萤萤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大家都同意了萤萤说的这一点,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秦晔、秦曜的父母太过特殊,帝后夫妻可是大忙人,他们能来么? 被小伙伴们一瞧,秦晔哪能说不行,痛快的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回到家之后,所有崽崽都完成了这一劝说的任务,他们还鸡贼得很,将日期定在旬休的那一天。爹爹们那日又不用上朝和当值,就陪陪我嘛。撒娇大功一开,哪个当父亲的经得住呢。 就算是程信和王铮,也只能点头。他们只是有些担心官家也会来罢了,毕竟那可是官家啊,难道还能掺和进他们这些幼稚的家庭出游里?他这样身份的人参与在内,难保大家都觉得不自在。 程秋迟就温和道:“阿爹这话怪了,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出游,甚至也有帝王携带群臣到避暑山庄的先例。你不要有那么大的负担嘛,若是胆小,你跟着我就是了。” 她对官家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是她小伙伴的阿爹身上呢,有什么好怕的呢。 程信:…… 梁之语也笑:“郎君跟着我就是了,别耽误了秋迟玩耍。” 长孙质听了这主意,就眼睛带笑:“这主意是你出的吧。你想和朋友们去紫庐山玩,又怕大家的爹娘不答应,就只好捎上我们了。” 卢照雪就不好意思地撒娇:“娘亲!” “既然萤萤想去,那就都去。”长孙质还是很开明的,这不就是后世的家庭团建么,几家人一起,大人有大人的社交,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社交,既可以增进亲子感情,还可以让孩子们懂得与同伴相处。她觉得挺好的。 卢行溪也不介意,反正他和大伙的关系都不错,其他几个爹爹也以他马首是瞻。他甚至还在心里乐呢,姐夫要是来的话,说不定还会被他们集体排挤呢。嘿嘿,在朝堂上是你的一言堂,在外面出游,官家都不值钱了呢。 大家说服起自己的爹娘来都容易得很,只有秦晔和秦曜碰上了硬茬子。 秦严是个葛优瘫,他只想趁着官员旬休之日,好好地给自己放个假。长孙令都笑他:年少时初遇看见你在竹林里躲懒的时候就该猜到了,你是这么个懒性子。 现在女儿求到跟前了,秦严很是为难。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朕是皇帝,你其他朋友们的爹娘都是朕的官员,旬休里见到朕只怕是不舒坦啊。你想啊,灼灼,谁愿意放假的时候见到上官啊。” 秦晔讽刺道:“那你还怪体贴下属的哈。” 还是秦曜蹦出一句:“大家都是只放两天假,别人的爹娘都愿意陪同,我爹却不愿意。” 秦晔紧跟着:“小姨父说不定也在心里笑话阿爹不尽心咯。” 秦严:??激我? “去就去!” 秦晔和秦曜对视一眼,都偷偷笑了。阿爹和小姨父果然是“一生之敌”啊。 由此,任务最重的秦晔兄妹也完成了任务,虽然阿爹是个懒货,但懒货也怕缠磨,主要是如果灼灼和阿大非要他去的话,他再拒绝,只怕他们还能缠更久,他和他的皇后还要做开心的事的呀。 五天后,官员休假。为了给孩子们凑出这段时间来,最忙的官家连夜看完了折子,今日新来的则等到晚上回家后再来批阅。徐枢密使也充分提高了效率,还提拔了一个下属帮忙干活。 卢行溪最近倒是没有他们两个那么忙,早早就准备好了出行需要的工具。萤萤还说想要钓鱼,那就要把鱼竿、鱼饵那些都给带上。 “这次可和上次不同。咱们爷儿俩就看了场日出就下来了,这回可要让萤萤你们玩尽兴了。”卢行溪一边贤惠地收拾,一边说道,“肯定是上次萤萤没玩够吧。” 长孙质有些嗔怪,什么爷儿俩,卢行溪这嘴她得撕下来才行。 卢照雪惊喜:“阿爹,你怎么知道的!” “知女莫若父呀。”卢行溪叉腰狂笑。 六家人在约好的时间到达紫庐山山脚下,这次不是为了看日出,自然就不爬上去了,家里的马车一路行进,在一处漂亮的半山腰处停了下来。卢行溪年少时是玩乐的行家,地点都是他定的。 小崽崽们出了马车,一个个都雀跃得很。他们生来住在人声鼎沸的长安城里,极少见到这样秀美的自然风光。 这种壮丽河山带给人的感觉和见到巍峨宫墙的感觉又是绝不一样的。秦晔忍不住低声道:“江山如画。” 她只是见到这一处都能生出这样的豪情,想好好的守护住这样的河山,料想当年曾祖母曾远赴北境,与陆梁将军并肩作战,那又是何等气魄! 秦曜也道:“只是长安城外,都有这般景色,不知北境风土如何。冠军侯兵至祁连山,封狼居胥,我朝陆将军一脉、还有外祖父一脉也屡屡建功,实在叫人无限遐想。” 这话投了王家兄弟脾胃。王临带了他二弟弟王停一起出行。听了这话,王临就忍不住道:“他日我也要守护边境,再不叫羌族进犯。” 王停人小却格外早熟,他目光在皇长子和大公主身上一掠,莫非大公主有意夺嫡,皇长子反倒只愿意做个霍去病? 小崽崽们说这些,却并非为了在官家面前讨好。很快,他们就在草丛上打起滚来,绿茵茵的青草散发着清香,滚一圈,身上好像也有暖洋洋的太阳味道啦。就连最懒洋洋的徐翡和最娇气的程秋迟看大家好玩,也忍不住滚了滚,滚完,大家都互相看着对方笑。 小孩子的笑声是天然的治愈方子,大人们听了都觉得心头柔软无比。 程信几个还是极守君臣之礼的,见到秦严真的亲自前来,虽然是微服,仍然行礼,甚至还有些拘束。只有卢行溪在一旁看热闹。 秦严道:“诸位不必如此,今日朕就是秦曜和秦晔的父亲,不是什么官家。你们看,孩子们都没有上下尊卑之分,咱们君臣今日也免了那些俗礼吧。” 众人这才听话。 各家都带了中午要用的饭菜和点心,肯定是不用发愁吃饭问题的,但卢行溪一问有谁要去钓鱼时,孩子们都一呼百应。卢照雪想去钓鱼,而且还特意在小崽崽们中间炫耀了一通:“我上次来的时候观察过了,这里的山溪水质清浅,好些鱼呢,个头又大,肯定鲜美。我给大家钓上几条,中午我们烤鱼吃。” 王临、秦晔心痒不已:“我也要去!” 卢行溪一个人带不了那么多孩子,将王铮一道喊上,两位父亲带着卢照雪、徐翡、王临、秦晔去钓鱼了。程秋迟和王停、秦曜则跟着梁之语和柳芸香一起去采果子、菌菇。山中很多能吃的果子,柳芸香曾经家道中落,很懂这些。两边孩子分头行动。 徐子恺、秦严、程信三个则跟在捡果子团队身后,时不时打点猎物,给中午加餐。几人还逮到了一只小白兔,可以带回去给几个孩子们玩一会,若是他们喜欢的话可以养着,不喜欢的话也可以放生。 长孙质和长孙令姐妹两个则在一起布置着中午吃饭的地方,不时说说笑笑。 “阿姐,我可从未想过,姐夫还有这么一日。”长孙质抿唇笑。 “你姐夫是个懒货。还得多谢行溪刺激他。”长孙令眉眼舒展,“先头他还不大愿意来呢,还是灼灼他们拿小姨父来说,他才又改了主意。” “他俩的关系真是扑朔迷离啊。”长孙质唏嘘不已。 长孙令:“两个幼稚鬼罢了。” 我们姐妹嫁了一对幼稚鬼,也是怪可爱的。 卢行溪带着孩子们朝湖边走去,途中,徐翡忍不住道:“萤萤,它好像和你差不多高诶。” 卢照雪一看,是一棵树诶,她蹦蹦跳跳到她身边,用手比了比,“真的诶!” 自从体检之后,又过了几个月啦,大家都有再长高一些。 “阿翡,你比这棵树要高一点哦。”卢照雪说着说着,取下头下的发带,绑在一根树枝上,“十年后我再来看一下,这棵树有没有长得两个我那么高。” 她已经很聪明啦,知道树肯定长得比小孩子快。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14节 徐翡噙着笑意,小声在她耳边道:“我和你一起来看。” “好噢。”两个小崽崽手拉手拉钩。这就是小孩子最大的承诺啦。 “萤萤,阿翡你们两个怎么还不来?”卢行溪忽然发现有两个小尾巴掉队了,看他们在一棵树前面说话,还有些奇怪。 “来啦来啦。” 第110章 卢行溪年少时就爱玩,不仅学业了得,打猎骑射、投壶唱曲,无一不精。此时领着四个孩子钓鱼,也是耐心地传授自己的秘诀,然后一人给了一根鱼竿,说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们自己试试吧。” 湖水冰凉凉的,这里又是背阴,太阳光进不来,大家都很喜欢这里,觉得是个避暑胜地。 王铮看得咋舌:“我年少时只听说英国公的公子学业好,是个顶个的聪明人,万没想到,你居然也这么懂这些。”吃喝玩乐。 卢行溪白了他一眼,也给了他一根鱼竿。 崽崽们排排坐,两个爹爹分别选在他们左右两侧,主要也不是为了钓鱼,而是看着他们免得掉进湖里罢了。 卢照雪兴致勃勃,拎着一根鱼竿,垂了下去,口中还念念有词:“鱼儿上钩,鱼儿上钩。” 王临也学她,事实证明,口诀没用,两个小崽崽一点收获也没有。 反倒是徐翡,他老神在在的,如果没人叫他的话,他可以不动弹很久。卢行溪从旁看了半天,忍不住评价道:“阿翡有定力。” 他自己倒没有非要钓到鱼的意思,可是不知道为何,一条接一条的钓上来,气得孩子们呱呱大叫。 卢照雪气到跳脚:“我们这一片的鱼全给爹爹钓走了。” 秦晔也委委屈屈的,超级大声:“小姨父太欺负人了。” 卢行溪失笑:“这怎么好怪我。”到底经不住几个孩子的叫,“这样,我到旁边去钓行了吧。” 两个女孩子这才重新高兴起来。 王铮有些同情的看着他,看看,收获多也未必是好事啊,孩子还不乐意呢。 可惜的是,徐翡已经钓上来第二条了,卢照雪、秦晔和王临这三人组还是一条鱼都没咬钩。卢行溪过来看了一眼,撇了撇嘴:怎么阿翡钓到鱼就不用被赶到一旁,就我要被赶。 “这样下去不行。”秦晔仔细地分析起来。“我们得想想办法。”我们三个菜鸡,不管钓多久都是一点成果也没有,那今日中午不就没贡献了么。不行,秦晔小公主绝对不允许自己吃白食。 徐翡从旁边插一嘴:“要不我加油多钓几条,这样大家一人都有一条了。” 卢照雪笑盈盈的,阿翡就是这么慷慨,“阿翡,这是你的功劳,可不是我们的功劳。” 徐翡忽然站起身来,看了看远方道:“五百米远就有一条小溪,溪里应该会有鱼,我们上那抓鱼吧。” “这个主意好!”秦晔仿佛茅塞顿开,说干就干,“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 卢照雪是个乖宝宝,溜之前还和阿爹说了一声:“阿爹,我们去抓鱼啦!” 说完撒腿就跑,卢照雪左手抓着阿姐,右手抓着阿翡,秦晔左手抓着王临,右手抓着妹妹,四个小崽崽齐齐奔向不远处的溪水。 卢行溪&王铮:??? 两个老父亲只好跟过去,卢行溪连他钓的鱼都顾不上了,只好提着已经钓好的一桶去追孩子们。王铮一边追,一边还在心里嫉妒呢:怎么你卢行溪就能钓到那么多鱼,我就只收获了两条呢,哼,活该你这时候拎着重。 他们赶到的时候,王临已经下水了。他脱了鞋袜,动作比谁都快,他几岁起就跟着爹爹学了凫水,三两下就在溪水中间游了起来,离崽崽们越来越远啦。 卢照雪道:“阿临,你快回来呀!” “哈哈哈。这里真的有虾。”王临在水里摸了一阵,就摸出一只漂亮的虾来。又游回了岸边,递给其他小伙伴看。 时间紧急,卢照雪赶紧奔回去找爹爹拿桶来装。谁知半路就遇到也赶过来的阿爹啦。“阿爹,桶,桶!” 提了桶就跑起来。 卢行溪:? 卢照雪拎着桶,又冲了回来。王临迫不及待地将手里的虾扔进去,徐翡又用手接了一瓢冰凉凉的溪水放进桶内,免得虾虾渴死啦。 孩子们根本就不用教,不提水性最好的王临,徐翡很快也下了水,让王临教他凫水。王临也是个慷慨的小崽崽,很乐意分享,徐翡很快就有些小进展,也能在水中游来游去啦。 卢照雪和秦晔也想学凫水,只是到底男女有别,虽然才六七岁,但湿了衣裳到底不美,卢行溪劝道:“你姨母和阿娘都会凫水,改日让她们教你和灼灼。” 秦晔再次解锁了亲娘的又一个技能,眼前放光。卢照雪也一样,笑眯眯的应承下来:“到底我阿娘和你阿娘是姐妹呢。” 秦晔亲昵道:“我和你也是姐妹。萤萤放心,阿姐会像我阿娘疼小姨一样疼你的。” 卢照雪心里暖融融的,抱住秦晔,小姐妹两个正亲香呢,老父亲两个也看得欣慰(卢行溪自然见两个孩子关系好而高兴,王铮也觉得这一幕很可爱),那头王临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萤萤灼灼,快过来抓虾啊!” 徐翡也说:“你们就在岸边抓就行,好多虾呀,还有小蝌蚪!” 难得的兴奋声音。 卢照雪和秦晔两个女孩子就站在岸边,裤脚湿了也不打紧,反正一家子出行,总是带够了衣裳的,马车上一应俱全,待会回去换就是了。 她们也抓了不少虾,鱼倒是也有,但是溜得飞快,两个孩子都只摸到了鱼那滑溜溜的皮肤,游的可快了愣是抓不住。 秦晔还笑着说:“好好玩呀!” 城里的孩子们哪里尝试过摸鱼抓虾的快乐,很快就陷入了跑来跑去的狂欢中。卢照雪还和秦晔合力,同时埋伏一条鱼,最后还是功败垂成,只摸到了鱼尾巴。人家鱼鱼也有生存之道的呀。 卢行溪一根树枝扔了过来,正好叉中这条鱼。看得卢照雪道:“阿爹好厉害呀!” 卢行溪骄傲地挺起胸膛,萤萤还是很有眼光的啦,知道阿爹这么厉害。心里还有些高兴,幸好这一次两个小女孩没有怨怪阿爹把她们要抓的鱼给叉死了。 到了最后,卢照雪和秦晔都不摸鱼了,都在溪边泡脚玩水。卢行溪见他们几个玩得开心,也没有强要下水,没有什么危险,也就放心地和王铮两个人在一旁处理起鱼来,他们抓好的鱼中午肯定是要趁着新鲜吃掉的。加上他刚才钓的鱼,一人一条都是尽够的了。 王铮见他还变出了盐巴来腌制鱼,更觉得惊讶:“你怎么连这个都带了?” “出门玩岂能不做好准备?”卢行溪得意一笑。王铮哑口无言,他什么也没准备,心下对卢行溪更为钦佩,到底是他心细。又打定主意要多干点活来弥补。 溪水清浅,卢照雪和秦晔两个都玩得很开心,甚至还泼水到王临和徐翡身上,打水仗好不热闹。 王临也不认输,他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了一片大荷叶,以此为容器,兜头盖脸地把水扑过来。卢照雪和秦晔吓得哇哇大叫,徐翡却忽然“不小心”绊倒了王临,让他滑了一跤,手里的大荷叶也飞走了。 王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又用手舀了一泼水往卢照雪身上泼去,结果这一次徐翡直接挡在了卢照雪面前。 王临的水全都到他身上了。他先是一惊,后又大怒:“好哇,阿翡你这个叛徒!居然背刺我!好哇,刚才是不是你绊倒我的!” 卢照雪也呆了呆,赶紧上前声援徐翡,她和秦晔两面包抄,就把王临给围住了。三个小崽崽一起对王临泼水,王临三面受敌,十分难以支应。 王铮这个爹爹还在看热闹呢,“嘿,阿临这小子的人缘真不好。哈哈哈。” 卢行溪的闺女又没有吃亏,他也看热闹。 王临惨兮兮的,直到结束了这场水战,才出来卖惨:“你们怎么都针对我啊!” “谁让你欺负萤萤!”秦晔眼明心亮的,王临要是欺负自己还好说,懒洋洋的阿翡还不一定动弹,但是欺负到萤萤头上,阿翡肯定是不能忍的。那他倒霉也是活该,哼! 王临委屈巴巴,但是没办法,他拿徐翡没办法呀,谁让徐翡和萤萤关系那么好呢。 两个父亲带着孩子们回到原地的时候,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卢照雪“哇”了一声:“兔子!” 三个小女孩都挺喜欢这只兔子的,不过大家都没有心情养它,玩闹了一阵还是把它放走了。 程秋迟她们带回来了很多新鲜果子,甚至还有紫莹莹的桑葚,大家都吃的满嘴紫紫的。 长孙令和卢行溪、王铮三个负责烤肉,反而是秦严这个丈夫在一旁等着吃。他当然也遭到了别人的鄙夷:咦惹,官家居然吃软饭,不干活! 秦严理都不理他们:那可是我能干的媳妇儿啊,她烤肉是行家了,毕竟经常在塞外行军,有时候烤肉也是技术活呀。 崽崽们吃了烤肉,个个吃的嘴里流油,秦晔还道:“我总算知道萤萤你之前为啥喜欢吃烤肉了。真的好好吃!” 卢照雪和徐翡都想起了那段时间午休的时候经常去凉亭吃烤肉,吹风。两人相视一笑:“当然好吃了。” 吃饱喝足,小崽崽们又去摸鱼抓虾了,他们准备抓一点回去养着,观察一下鱼虾长大,还可以抓些蝌蚪呢。卢照雪笑嘻嘻:“我要看蝌蚪变青蛙。” 娘亲们也聚到了一起,主要是大家都对皇后娘娘的战绩很感兴趣。以前只知道将军们挥斥方遒的,哪里想得到我朝还能出个孟慧荣,又出个长孙令呢。长孙令当年打的赤野之战可真漂亮啊! 长孙令心里也挺奇妙的,这还是第一次她对命妇们说这些呢,怪有意思的。于是她们都找了个阴凉处,坐了下来。 “娘娘好生厉害!” “天啊居然这么刺激!” “娘娘快多说些吧,馋死我们了都!” 这边不时附和,气氛可好了,女人和孩子都有自己的事情干,倒显得男人们不务正业起来。卢行溪掏出一副卡牌:“要不我们玩《大富人》吧。” 王铮有些兴趣,他前阵子就被儿子科普了这个游戏,感觉还挺好玩的。“要几个人?” 程信却道:“我才不玩,应该不好玩吧。这是小孩子的游戏。” 秦严也说:“不想玩。”他想躺马车上等妻子和孩子回来,然后回宫了。 最后这两个闹意见的爹爹还是加入了,毕竟没人陪他们玩,多少也有些无聊。秦严还怕妹夫在背后编排他不合群呢。 大家都是聪明人,规则介绍一次就知道了。而且秦严也再三表示:“不必让着朕,玩游戏就认认真真玩,否则朕才是真的要生气。” 那还差不多,大家还想好好玩呢。谁想让官家啊。 天都快黑了,孩子们一人提着一个小桶回来了,只听见前方的怒骂声、大笑声、假哭声不时传来。 “哇,爹爹你们在玩《大富人》啊!”程秋迟惊讶道,“你之前不是说不好玩么?” “就是啊,”王临也看热闹不嫌事大,“阿爹你之前还嫌弃我们怎么能玩那么久,哼哼哼,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王铮咬紧牙关,他快要濒临破产的边缘,但是还没有破产。现在被儿子戳穿,就有些不好意思。 程信也一样。真香的爹爹们对《大富人》这个游戏欲罢不能,一直玩到了夫人们都回来了,还没有结束。最后也参照旧例,按照之前小崽崽们断输赢的那一局来算分。 卢行溪胜出! 已经破产的秦严和徐子恺倒是还好。反而是王铮和程信颇有些不甘心,“再来一局!” “来个头,这都几点了。”他们的夫人一同输出,把他们骂得蔫蔫的。 等等,这个剧本好熟啊,是不是之前发生过? 卢行溪抱起卢照雪:“爹爹厉不厉害?” “我阿爹最厉害啦!”卢照雪不吝夸奖。 王临也不甘示弱:“那我阿爹还最菜呢!” 王铮:“……”气得脸都黑了:真是阿爹的好大儿,这你都要比。 卢行溪:“噗嗤!”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15节 晚风吹过,竹林琳琳作响,大家的心情都很愉悦,只想和风一样自由自在的。 第111章 马上就到了万寿节,也就是官家的诞辰了。按照如今的大周国力,四周各国都得派遣使者贺寿。其中就有羌族、吐蕃、倭国,还有西域诸国。 其中,倭国一向是伏低做小的,因为无论是明章女帝还是今上都非常讨厌倭国,对他们是怀着警惕之心的。明章女帝亲口说过,倭国虽小,但须慎之,倭人畏威而不怀德,有小礼而无大义。若是宗主国强盛的时候,他们是最听话的狗,若是宗主国稍微露出颓势,他们就能顺势踩上一脚。 这次也派遣了使者来给上国天子贺寿,自然也是摇尾乞怜,带了不少金银财宝,谁让倭国产银矿呢。大周自从明章女帝打出了天朝上国的风采之后,在外交一事上就从来不肯吃亏。最蠢的自然是宋朝,送自家百姓的血汗钱结他国欢心,自然讨不了好。因此大周一向是给出少少的,回报多多的,作为宗主国难道不该收点小弟的保护费么?你以为藩属国是这么好做的么?不想做的话也可以退位让贤,还是有很多国家愿意做我大周的藩属国的。 羌族、吐蕃却是大敌。尤其是羌族,曾经还欺压过大周,在神宗期间还有平帝期间,都干过很多烧杀抢掠的事,边境时有纷争,还是被打服了之后,才肯好好地坐在谈判桌上。 羌族内部之前被巡边的长孙令动了手脚,为了王位也是狗咬狗,这一次倒是老老实实地派了个羌王的嫡系臣子过来,不让任何一个儿子的亲信来,送礼也老老实实。这使臣在长安使馆多日,倒是难得安分,没有像平时一样搅风搅雨的。大概也是希望自己安分,大周也不要掺和他们羌族夺嫡家事吧。 突厥使者这一次也还算安分,大概是见羌族使者都那么乖巧,也不敢出来冒头。毕竟现在形势大家都知道了,那个软骨头太上皇好像是寄了,本来这次官家都说不过万寿节了,但是到底请帖早已发出诸国,太上皇死前也再三交代不要因为他的去世而耽误民间嫁娶和皇帝万寿节等诸多事宜,如今君臣也只好谨遵太上皇他老人家的遗命啦。 反而是小国楼兰国这一次,居然在非正式场合提出和亲,请求大周嫁贵女入楼兰王室,而且他们还很有诚意,提出的联姻对象是楼兰王储。他们甚至都没有一定要求公主或宗室女。楼兰是西域一个很富有的国家,虽然小,但是盛产矿石和珠宝,也是连通西域各国的一个重要国家。大周与楼兰的关系也素来不错,这一次和亲需求,其实楼兰也并没有恶意,用的是“求娶”一说,也保证下一任楼兰王一定会出在大周王妃的肚子里。 因此朝廷中有不少大人都点头表示同意,还力劝官家也同意:这可不是和亲啊,这是送钱啊!大周可是平白无故的多了几十万两白银的聘礼啊! 秦严当然不想答应,不管叫什么名头,实际上就是“和亲”,实质就是一个女子远离故土,为了国家牺牲自己一人。什么样的君主才会同意和亲啊,就算是送那么多钱,就算不是屈辱地战败求和,也依然让秦严无法接受。 他之所以还没有给出反应,也是为了看清楚朝臣到底是几个意思,将那些软骨头都趁机筛选出来,做出记号。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太能用,这一次也是个机会。 但秦晔并不知道爹爹打的什么主意,听说朝上衮衮诸公居然不少人都同意让女子和亲,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哪家贵女,但只要不是我女儿就好了,极个别想要攀附上意的臣子还想了许多歪心思,比如有一个叫陈东岁的礼部官员,就请求送自己的女儿过去,他愿意为了大周牺牲自己的女儿。 嘴上还冠冕堂皇得很呢,只要大周能兴盛,大周能得益处,他做什么都行。 秦晔听说了这事,简直要气坏了。她跑去和她阿爹说,不许他同意那个臣子卖女儿的行为,结果她阿爹居然还一脸冷静地问她:“那你打算如何回绝楼兰呢?你能做到在达到你目的的同时还不得罪楼兰么?楼兰虽小,地理位置却重要。” 最后一句是说没必要让楼兰满腔诚意都空流,让两国关系也变得奇奇怪怪的,倒让羌族或吐蕃有机可乘了。 秦晔愣了愣,最后还是道:“阿爹让我想想办法。先不要答应下来。” 现在朝臣都给压力,阿爹就算要力压争议,也必须有理有据,而不是一言堂。天下是天子的天下,却不是天子可以为所欲为的。 秦严眯了眯眼:“好。” 女儿走后,长孙令从后门进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秦严:“好端端的,你考灼灼?” 秦严有些无奈:“你想又有一个女帝对么?”那我自然要好好考验一下灼灼。 长孙令神色一动,“是又如何?” “不如何。”秦严坦诚地睁着一双无辜的圆眼,笑了开来,“因为我也动过这样的念头。” 长孙令:“?” “有祖母一个或许还不够呢。”秦严的话放在外面只怕要被视作自掘坟墓的话了。怎么会有人因为和祖母的感情好、因为理解祖母的志向,就愿意做出这种事来啊。 长孙令微微笑了:“阿严。”这是她的郎君啊。 只看他们的女儿,究竟能做到哪一步了。 秦晔不甘心,到底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她这次也先发动了长安六侠,问他们要不要参与其中。大家听了秦晔为什么反对和亲之后,本就反对的心情也更加激昂了。 当然,秦晔也已经有些思路了,她笑了笑,“我有一个法子,保管那些大人们听了都害怕。” 等她说完,大家的眼神都叹为观止,不愧是你啊灼灼,这么损的主意都想得出来。 楼兰国要求和亲,自然是想要和大周加深联系,这才提出这一点,而如果他们相信,大周这边更宝贝男人而不是女人呢?你更宁可捏着大周贵族的心头宝在手上,还是一个可有可无、随时可舍弃的女儿在手上?“嫁妆”都出了,那可是不少钱啊! 长安六侠对于舆论的运用已经颇有些炉火纯青了,大家写话本和造势都是一等一的水平,再加上现在有皇长子和大公主暗地里推波助澜,楼兰的使者们很快就知道了一个被大周君臣隐藏的消息——原来在大周,很多人都重男轻女(除了极个别的英国公等人之外),女儿根本无足轻重,要想得到足够的利益,还得是另辟蹊径才是。 其实秦晔、卢照雪她们根本也没有做太多骗人的事,毕竟观念是最难改变的,这么多年了,确实仍有许多人重男轻女,不将女儿放在眼里,就算有了女帝,就算后面又有了《偏心爹爹恶毒哥》这样的风靡长安的曲目,到底是杯水车薪,任重道远。楼兰使者只要用心去看了,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再加上有心人对使者的特意诱导劝说,他们会改弦易辙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于是,在面见官家的时候,楼兰使者提出和亲一事,这一次可是正式场合了,只是他们提出的和亲之事是为他们家的楼兰王女求娶大周贵子回去。 大臣们:??? 上次说要和大周贵女和亲还是非正式场合说的,此次到底是正式场合,你们楼兰使者是发了什么癫,居然提出这么惊骇世人的意见。 秦严坐得最高,自然看得清众人的表情。他就有些想笑,那些大臣啊,牺牲妻女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牺牲自己和宝贝儿子的时候就心痛得要命了。双标的明明白白。 他问道:“众卿以为如何?楼兰国可是诚意满满啊。” 有臣子不忿道:“从来都是女子嫁入别家,哪有男子嫁给他们王女的道理?蛮夷之国,到底贻笑大方。” 秦严微微一笑:“如今不是你上次说楼兰使者诚意十足、送了不少嫁妆的时候了?” “官家!此时岂可同日而语?” 秦严又看向那位陈东岁,之前准备献女和亲表忠心的那位,现在也焦急的不行,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得不到任何好处了。 “陈爱卿,你不用急。”秦严忽然出言道。 陈东岁忙收敛神色:“微臣不敢。” “往后还有的你急的呢。”秦严眸光一冷,“朕看你家的嫡长子陈越就挺好的,也符合楼兰王女的需求,样貌、出身、性情都是一等一的。朕做主了,就你儿子去和亲吧。” 那陈越不是听说了父亲献女一事,还和友人说“吾妹有此造化,我也十分欣慰。”行,朕满足你,造化落你头上了。 陈东岁:???? 他目眦欲裂:“官家不可!” 陈越不仅是他的嫡长子而且也是他的独子,去年就中了进士,今年二十岁,一直没有谈亲事,也是他想找一门得力的亲家,谁知道这时候被皇帝拿出去给楼兰做人情啊!皇帝你是昏了头么,昏君啊昏君! “此前你曾举贤不避亲,说自己儿子确实有些才能,难道是蒙骗朕?”秦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可在座之人,除了不明所以的楼兰使者外,朝臣们都心里发寒。官家的意思,他们明白了。要么乖乖献出儿子,要么就承认自己欺君之罪,后者的后果更严重,你自己掂量吧。 显然,陈东岁也明白这个道理。他颓然的跪倒在地,默默的流泪,深觉对不起儿子。 不仅是他对不起儿子,其他人也心里害怕不已,开始回想自己之前是否有说过支持女子和亲的事,官家摆明了是要为之前的言行算账了。 陈越得知此事后,也是再三入宫哀求官家,可惜官家不为所动,还说“令妹都有此觉悟,难道你没有为我大周牺牲的觉悟么?” 朱银小声地从旁道:“陈大人,不为大周牺牲算叛国罪哦。” 陈越:“……” 此事出来之后,大周往后两百年,再没人提过和亲的念头。秦严在位期间唯一一个被送去和亲的陈越,嫁给了楼兰王女之后,也过得并不如意。因为大周这边表示,王女可随意安排,王女就知道宗主国是什么意思了。 听说此事顺利解决,卢照雪和秦晔互相比了个耶。她们真的好厉害呀! 秦晔小声道:“我阿爹夸我懂得借力打力。” 卢照雪比了个大拇指:“阿姐是聪明人。” “萤萤也聪明。” 让和亲见鬼去吧!我大周自我父皇始,誓死不和亲,誓死不纳贡,帝王亲征者无数,胜者有之,败者亦有之,便是败了被俘,也不过自刎以保全周室颜面和天下生灵,如此而已! 第112章 康太后死后,康家自然也被连根拔起,如此则空出了一个高位,也就是户部侍郎的位置。不仅如此,当初官家为了牵制被降职的康侍郎,还特意提拔了一位周大人让他“权”户部尚书,身兼两职。周大人在两个部门忙来忙去,实在分身乏术,见此机会再次提出辞去户部尚书之位,请官家重新任命官员。 秦严便有心请高执音出山。一来,高执音是文皇帝时期的老臣了,什么风浪都见过,是个靠得住的;二来,她也做过户部尚书,回户部就和回自己的家一样熟悉;三来嘛,秦严信任高执音,他在高先生面前,也算是学生呢。 秦晔从爹爹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也喜形于色:曾祖母那一朝的女官又多了一个能重新站在朝堂上的,岂不是很好么?她那个废物点心祖父在位时,对曾经母亲信重的女官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恶意驱逐了,到底先帝积威犹在,也不敢太过残害,但让正当年的官员抽身离开长安,本就是满满的恶意了。 除了林纷这个实际上的宰相,秦闻动不得之外,其他女官被打压的可不少。孟将军孟慧荣是个暴脾气,生怕自己一怒之下宰了旧主的独生子,只能自己先辞官眼不见为净。她走之后,户部尚书高执音也辞官隐退。 秦晔自从上次秦严支持她让男子和亲的主意还在背后推波助澜后,就和她阿爹关系更好了。长孙令笑说他们俩是臭味相投,秦严心里却知道,这个女儿的脾性对他胃口,有时候为帝者做事为了达到目的是要“不择手段”一些的。相比起来,阿大就比灼灼“正直”许多,嗯,也不是不好,只是很难做好皇帝呀。 他和灼灼臭味相投,阿令岂不知,当年祖母也觉得自己和她是一脉相承呢。秦懿是很开的起玩笑的,甚至说自己与孙儿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坏,只是说:“这坏,要看对外人还是自己人。对朝臣不可一味打压玩弄,孟子所说不错,君之视臣如手足,还是如草芥,做臣子的怎会看不出来呢。却也不能一味地善。中间的度如何,我看阿严你就把控的很好嘛。” 是啊,祖母,希望如今的孙儿依然没有叫你失望。 卢照雪也从父亲和阿姐的口中知道了此事,也很为高先生高兴。她在比赛之后还有几次上门求学,高执音虽然没有收她为弟子(因为已经收了她阿爹),但对指教自己喜爱的小孩子还是很有兴趣的。后面卢照雪问她能不能带上一个也很喜欢术数的同窗来,高执音也点了头,之后她就时常与徐翡一起去找高先生求教。高执音很喜欢这两个小孩。 只不过,对官家这一次请她出山,高执音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她有她的顾虑,年纪大了,只想好好培养一下出众的后辈,让他们将来能撑得起大周的经济体系,也就是了。 卢照雪不解:“先生,朝中那么多官员,七十了还不致仕,难道这也分男女?” 高执音若有所思:“你说的也有理。” 只是,还没等高执音自己考虑清楚,得知官家要重新启用高执音的不少臣子们有些坐不住了。他们之中,有些曾经帮助太上皇打压女官,除了林相他们打不动之外,高执音就是被他们逼走的那批人中最厉害的一个。 如果高执音回来重掌户部的话,画面太美他们不敢想。的罪过高执音,赶走她的同袍,如今她回来,他们以后还能从户部要到钱么?高执音肯定会严格地卡死他们,而且找各种合情合理的理由让他们无话可说。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找上了高执音的亲哥哥,如今的刑部侍郎高执善。当年高执善就对高执音出任为官一事很是不满,凭借着他哥哥的身份,总能压制住妹妹吧。 于是高执善就找上了高执音。高执音回京之后,就从来没有回过高家。他们高家有意送年幼的小郎君过来向她求学,她也闭门不收。高执善已经对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很是不爽了,如今见她又想出山搅风搅雨的,更是不满。 兄妹两个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 “你若出山,又是弄得官场不太平。如今太平就是第一位的,你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高家好好想一想。” 高执音冷笑道:“原来兄长还当我是高家女么?当年我执意出任女官的时候,阿爹不是说了再不认我这个女儿么,哥哥也对我横眉冷对,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一样。”分明阿爹和哥哥都可以当官,她的才学从来不输给他们,凭什么就因为她是女儿,就得谨遵父命,待字闺中? 他们是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凭什么她就不可以? 她无比感激当年那位女帝,她的旧主。她给了她一个女子从政的机会,她就愿意为了旧主鞠躬尽瘁。 士为知己者死,岂是唯独男子如此! 高执善死死拧着眉头,“难道你竟然觉得自己丝毫没有错处么?父亲本是为你选好了如意郎君,你嫁过去就是一生富贵,你看看别人家的女儿,哪里能有你这般好福气?你非要为官,让长安多少家族都在看我们家笑话?你生在高家,养在高家,花费不知多少,居然还反过来背刺高家。你可知阿爹死前最不放心的也就是你,那时候你在干什么?” 高执音的手都握紧了。她依然记得,就是因为记得父母的恩情,记得哥哥小时候也曾善待过她,她才那般痛苦。因为他们并非全然的坏,他们也曾经好过。至于哥哥说的她爹走时她在哪里,她正在徐州查案,因为当时她已经是户部侍郎了,为了一桩私盐案奔走,故而没能见到爹爹最后一面。 “哥哥不觉得可笑么?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人人都说他为了治水舍小家顾大家,大周史上不知道出了多少有为的官员,忠孝不能两全时选择了忠,亦被世人敬仰。”高执音盯着高执善,“你究竟为何对我如此苛求?” 高执善顾左右而言他:“过去的事就休要提了。如今你回京,大可回高家得到家族庇佑,不必再出仕为官那般辛苦了。你看你和妹夫,若是你早早辞官与妹夫一起,不知道还有多少夫妻和乐。可现在他走的那样早,难道你就不留遗憾?” 说到早逝的夫君,高执音怎么可能一点触动也没有呢。她冷冷地看着兄长:“我不会回高家的。” “你!”高执善见他如此冥顽不灵,自己这个兄长的话都不听,气得拂袖而去,还差点撞到了正好来见先生的卢照雪。 卢照雪被吓了好一跳,那人转身的急,差点撞上小娃娃,见这小姑娘粉雕玉琢,料是那英国公的女儿,更没好脸色看,哼,自家的后辈不指点,倒是都把工夫用在别人家孩子身上,无知蠢妇! “先生,这是谁呀?怎么这么怒气冲冲的。”卢照雪有些担心地看着高执音。先生脸色不太好看,她爹爹说过,情绪不好的时候一定要及时开解,否则很容易积郁成疾哒。高先生已经五十岁了,更要好生保养哦。 “他是我兄长。”高执音有些平静下来了。 卢照雪笑盈盈的:“先生,他怎么配做你的兄长呀。你温和聪慧,他莽撞无礼。” 高执音也笑了。就刚才那一照面,高执善的为人就被萤萤看出来了。对待小孩子尚且如此无礼,又算得上什么好人呢。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16节 “萤萤,先生和你说个秘密。”高执音牵着卢照雪的手,“我是一个被家族抛弃的人。” 不管再怎么说,她取得过再好的政绩,她依然是被高家放弃的人,是被亲生爹娘说过不听话就再不算高家人的人。 卢照雪听先生说了这许多,总算是明白为何之前姨母提到高先生和高家的时候忽然脸色有些变化了,原来姨母的冷意都是指向高家的。高家如此作为,实在让人心寒不已。她忽然一拍掌:“先生真是着相了!分明是先生抛弃高家,怎么变成高家抛弃先生了呢!” 高执音愕然。 真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她本就是个聪明人,从前旧主和好友几个开解过她几次,总是听不进心,只是童言稚语,萤萤这么一句,倒是把她的心结解开了:“那萤萤觉得,我应该出任户部尚书么?” “除了您,还有什么更适合的人了吗?”卢照雪反问道。 她并不是奉承师长,而是实话实说。 高执音忽然笑了,声音如春风般柔和:“是,你说的是。我执掌过户部,除了我,还有谁更适合呢?” “只有一点我有些担心。你阿爹明年就要升任三司使了,到时候我作为户部尚书,与他师徒二人共同握着钱袋子,只怕有人会死死盯着你阿爹。”她倒是不怕的,又有资历在,只是担心自己影响到弟子的升职。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的三司使周明光是马上要卸任的了,那位置就是官家特意为卢行溪留着的。 卢照雪摆了摆手:“我学浅识薄,只知道能者居之。既然先生有能力,我阿爹也有能力,便是分别掌着三司和户部又如何呢。” 只要大家都为朝廷效力,还分那么多干什么呢。 “萤萤有大智慧。”高执音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培养萤萤和阿翡了,这两个孩子于术数的天分是上天赐给大周的宝藏,偏偏性情也好,是两颗很好的小树苗。在户部和三司任职的人,最怕的不是蠢蛋,而是人品卑劣的聪明人。萤萤和阿翡既天分高,又人品好,还彼此相熟,将来未必不可以接下她和卢行溪的班,也一人管着户部,一人管着三司呢。 高执音到底还是答应了官家,很快就回到了朝堂中,不少官员都瑟瑟发抖,背地里怨声载道的,还要怨怪高执善无能,连妹妹都管束不了。 高执善自己也难受。从前他的天资就不如妹妹,妹妹当上户部侍郎时,他是八品官员,妹妹当上户部尚书了,他才堪堪六品。好不容易熬到了刑部侍郎这个位置,谁知道妹妹又回来了,当上了户部尚书,官位又在他之上了。 高执善的优越感全都没了。更要命的是,长安六侠又创作了一本话本子,叫《偏心爹娘眼红哥》,是之前同系列的第二本。讲的是一对夫妇有一双儿女,哥哥最是个小肚鸡肠嫉妒别人的,连自己妹妹都不放过,嫉妒妹妹才能远高于自己,便屡屡出手打压,还连带着怂恿爹娘一起打压。 大家伙一对照,哦哟,原来字字句句都有名字啊,简直是将曾经高家的事情公开处刑了。原来去世的高老大人曾经如此,啧啧,亏他们还是世家呢,还有高执善,居然嫉妒自己的亲妹妹嫉妒得眼睛都要滴血了。 高执善恨得不行,也想把长安六侠给揪出来,到底高家财大气粗,使了不少人去各大书铺买这书,妄图毁尸灭迹,可惜不管他买多少,书铺就能上新多少,大有能一直上新的意思。 高家人:…… 高执音听说此事后,叫来卢照雪:“是你干的?” 卢照雪一脸骄傲:“谁让高家人欺负我先生!哼!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还当我们是纸糊的呢。” “你呀。”高执音捏了捏她鼻子,招呼她吃点心,又问:“近来怎么和阿翡闹矛盾了?” 卢照雪有些不好意思道:“哎呀,我也不知道啊。先生你也看出来了?” “难道你们还不够明显?”高执音笑道,阿翡和萤萤平日里是最好的,这几次来她这的时候,都是自己单独来的,还说不是两个小崽崽吵架了? “我们萤萤那么乖,肯定不是萤萤的错。那就是阿翡有错了。”高执音支着下巴道,“本就是跟着你来,我才高看他几眼。从今往后,不许他来了。敢欺负我们萤萤,不给他点颜色,还当我们是纸糊的呢。” 卢照雪急了:“先生!阿翡没有欺负我,不要不许他来嘛。” 等见到高执音眼中含笑,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她小脸红红,“先生好坏。” 第113章 卢照雪虽然说先生坏,但是她自己也在琢磨呢,阿翡到底为何忽然就对自己冷淡起来了? 她最近分明也没做什么呀。卢照雪想不通,是真的想不通。阿爹曾经说过,有时候我们会无意中伤害到别人,自己却一无所知。当初自己就问到了阿翡是何时看到凌晨的长安城,触到了阿翡的伤心事。 想必这一次,也是自己哪里伤到了阿翡吧。 她打定主意,要好好地问一问徐翡,解开这个心结,若是自己做错了,她一定好好道歉。 第二日上学时,她一大早就坐在徐翡的座位上等着他来,还给他带了一块桃花饼(没错就是英国公又下厨了)。 徐翡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小姑娘趴在他的座位上,她头发一翘一翘的,眼里也都是神采,正在和他前座的王临说话呢。 王临也不是笨人,这几日大家活动的时候他就看出了萤萤和阿临之间有些不和谐,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总觉得怪怪的。就创作那《偏心爹娘眼红哥》的时候,阿翡对萤萤提出的宝贵意见也是神色淡淡的呢。 如今见萤萤一大早坐在阿翡位置上,他更是好奇:“你怎么惹着阿翡了?”阿翡脾气可好(当然也是因为懒得与人计较)。 卢照雪无奈摊手:“我也不知道呀。这不是要好好问问他嘛。我一定要哄好阿翡。”阿翡可是她的知己呀! 王临点点头,又有些眼馋萤萤手里的桃花饼:“这就是国公饼?” 提到阿爹的杰作,卢照雪比谁都骄傲:“对啊,我阿爹今日又给我做饼了。” “我阿爹不会做饼,只会酿酒。”王临试图诱惑,“到时候我偷些我阿爹酿的桂花酒给你喝,你给我吃你阿爹做的饼好不好?” 好小子,居然还学会了无本买卖。他阿爹的桂花酒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启封,现在就想空手套白狼地吃人家的国公饼了。 卢照雪是最精明的卢行溪生出来的女儿,当然不上他的当,“不要。这是我哄阿翡的。” “阿翡都吃过你家的国公饼了,你就不能让我也吃一次么?”王临撒娇起来。他真的想试一试嘛。 卢照雪不由想起来,确实是这么回事,之前她和阿翡一起参加比赛的时候,已经请阿翡吃过国公饼了,也让阿翡躲过来自亲人的一劫。不过,她是一个有原则的孩子,“改天再说吧。今日这是我留给阿翡的。” 王临见她软硬不吃,连自己的贿赂都不吃,才悻悻的撇了撇嘴:“好吧。”转过头去了,心里打定主意:到时候一定要拿桂花酒来诱惑萤萤,馋死她!哼╭(╯^╰)╮! 徐翡就在门口看完了这一场大戏,心情也是几度起伏。她会把桃花饼给王临么?嗯,没有给王临,这让他的嘴角翘起了一些,不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又下压了。 “阿翡,你来啦。”卢照雪这时候看见了正主,双眼亮晶晶的,“你快来,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这里有桃花饼哦。” 徐翡:“我吃过了。” “那你留着午饭吃罢。”卢照雪已经把餐盒塞进了徐翡的手里,两只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徐翡心里有些别扭,“嗯。谢谢你。” 卢照雪牵了牵他的手,“阿翡,中午老地方见,我有话和你说。”梅花堂里的同窗们渐渐地都来了,阿翡今日来得晚,她只好另找时机。 徐翡就知道她说的是哪个老地方了,还不就是他们之前中午吃烤肉的那片凉亭。 “嗯。” 卢照雪满意地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王临又扭过头来,与徐翡道:“阿翡,萤萤怎么惹着你了?” 可见王临这小子真是有一说一,他认定的事实(是萤萤惹阿翡生气),对着萤萤是这么说,对着阿翡还是这么说。 徐翡淡淡道:“没怎么。” 他才不要告诉他呢。阿临就是个大嘴巴,他知道了就等于长安六侠都知道了。 王临又问道:“阿翡,能不能给我一点尝尝味道?”眼馋地看着徐翡手里的国公饼。那桃花馅看起来如此娇艳欲滴,那饼皮又是如此松软可口,诱人深入。 徐翡冰冷地吐出一个字:“不。” 王临委屈巴巴的坐回去了。呜呜呜他们都不好,不给他们桂花酒了。 倒霉的时候,一整天都会倒霉的。临到术数课的时候,王临又被先生慧眼识珠地看到了,点他回答问题。徐先生的脾气是,如果课上回答不出来,课下就得被提去开小灶,失去这短暂的一刻钟休息时间。 王临答不上来,但他的后座就是他的好哥们阿翡,阿翡一定会像以前一样救他的。 徐先生仍笑着:“答案是几?” 王临:“是、是……”心下呐喊:阿翡你快救救我!甚至手伸在背后,做出求救的手势。 徐翡的同桌都快要笑疯了,只是到底大家都是同窗,没戳穿他。 徐翡看都不看那手势一眼。最后王临还是被徐先生批评了一通,并且荣幸的得到了课间小灶的礼物。 下了课,王临就指责徐翡:“阿翡!你怎么不帮我!” 从王临的角度看,徐翡忽然变得非常冷艳道:“谁让你抢我国公饼来着。” 王临:??? 他有些心虚,原来之前他和萤萤试图截胡阿翡的国公饼时,被阿翡看见了。怪不得不帮他呢。“哎呀,我也没想到你这么爱吃国公饼,你都吃过一次了,我就想尝尝味道嘛。” 徐翡哼了一声。 王临道:“我不吃了还不行么。我再和你抢,我就不是人。” 徐翡忽然展颜笑了:“你说的。” “嗯我说的。”王临本就是梅花堂里差不多年龄最大的孩子,虽然大家年龄差都在一岁内,但阿临已经很有大哥的风范了。在他看来,阿翡比他小,他就要多照顾些,本就不该贪口腹之欲,惹着阿翡了。呼呼~萤萤和阿翡关系那么好,这次阿翡都几天不理他,若是我惹着阿翡了,岂不是更久? 历经了暑假打水仗的事情之后,王临崽崽已经很有自知之明了。 中午,吃过饭后崽崽们都回了房间休息,下午还有课,大家都会选择休息一会。只有卢照雪又偷偷地溜了出去,赶赴她和徐翡约好的凉亭。 她到时,徐翡居然已经在那了,一个人闷闷不乐的。 卢照雪就走上前,坐到他旁边,“阿翡!” 徐翡见她来了,才有些笑意。 卢照雪和徐翡两个人都来得急,没想到身后各自跟了一条小尾巴。 王临是早上就听到他俩约好要见面,他想看看萤萤是怎么哄阿翡的,学着点总是没坏处,所以吃过饭后就有心留意着阿翡何时出门。秦晔则是本来要来找萤萤聊天,她经常不睡午觉,一整天精力充沛的,结果就见萤萤偷偷溜出了房门,她本来想叫她,结果她越走越快,她就只能偷偷跟在后面,想看看妹妹去哪,自己这个姐姐也好保护一下她。 谁知道,居然是来见阿翡的? 她躲在假山后,偷偷看着那两个人。没错,就是之前徐先生他们误以为有学子生了男女私情在那偷看的假山,还是它们。 一只手伸了过来,借着日头光一看,吼!都是熟人! “你怎么也来了?”秦晔以嘴型问道。 王临也跟着用口型:“我来看看阿翡干什么呀。” 确认过眼神,都是来吃瓜(看热闹)的人。 卢照雪问徐翡,开门见山:“阿翡,最近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吗?”她有些不解,“你对我都不假辞色的。” “萤萤。”徐翡有些无奈地叹气,“不假辞色是没给好脸色,我只是……我只是不理你罢了。” 卢照雪立刻就蹬鼻子上脸了:“你看你都承认了吧。”又笑盈盈地凑到他跟前,硬要两双眼睛对上,“所以阿翡你到底是怎么了嘛。” 小姑娘玉雪似的人,看着他的眼睛满是关心,圆润润的,尾音似乎还有点撒娇。 徐翡还是有些别扭,最后还是不和自己赌气,“你为什么要带楚央去见高先生?” 卢照雪立刻想起了是什么事。楚央自从之前特意来找她道歉之后,她就也认同楚央这个人啦。楚央虽然脑袋瓜没有她和阿翡聪明哦,但在术数上的天分也已经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了。后来楚央虽然没能混到长安六侠中,但他也不计较,他本来就只和萤萤玩得来,有时候也会找萤萤讨论一些术数问题。 卢照雪知道他阿爹楚将军上次没有在太上皇“造反”的时候给姨父官家裹乱,对他家也有了些好感。他只要来找她,她也会和他讨论。 “哎呀,上次是楚央问我能不能私下底见一见高先生,我是征求了先生意见才带他去的。”卢照雪解释道。“他好像也想跟着高先生学习,不过先生拒绝他了啦。” 前因后果,一目了然。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17节 徐翡还是听高先生说起,才知道此事。他那日没去,偏巧卢照雪就带着楚央去了。萤萤今日说的这些,他已经全都知道了,可他想听的根本不是这些。他咬咬唇,“他让你带去见先生,你就带啊。” 卢照雪:“我问过先生意见了呀。” 那这不是和我的流程一样么?徐翡郁闷极了,不甘心又说一句:“你也是这么带我过去的。” 卢照雪心有七窍,之前只是完全想不到这层面上,现在结合阿翡提起这事的契机,加上之前的郁闷,她可算是明白了,“阿翡,你们当然不一样呀。”原来阿翡是吃味了,担心楚央会抢走自己这个好朋友。 徐翡见她还是有些半懂不懂的,气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带人见长辈意味着什么呀。” “意味着我很喜欢你,想让你和我一起跟着高先生学习啊!”卢照雪当然知道了,“我们这么投缘,是最好的知己,又有一样的天分!” 徐翡有些脸红了,他本就皮肤雪白,现在更明显了,低低的问了一句:“那楚央呢。” “嗯……楚央没有我们聪明,他想拜师,就让他自己问问嘛。先生不想收他,说明他们不投缘。”卢照雪点了点徐翡的脸,“先生看的上你,说明你和我,和先生,我们三个都很投缘嘛。” 徐翡听了这些,那颗有些焦躁的心才重又平静下来了。他之前竟然如此荒唐,觉得楚央和自己都是一样的,都喜欢术数,都和萤萤在这方面有话说,说不定就可以取代自己了。还在那生闷气呢。 哎,我和她计较什么呢。我真傻。 他终于开心了:“是我这几日不好。” “阿翡没有不好。阿翡最好了。”卢照雪还悄咪咪道,“今日下学后你与我一同去见先生吧。她以为你惹我生气了,我俩吵架了,还想帮我出气呢。” 徐翡见她一副“那我们就去让先生看看我们已经和好了,好叫她不要欺负你了”的表情,又觉得她可爱极了。 “好。” “真不生气了?”卢照雪再次确认。 今日一天内听了那么多好听的话,他怎么会生气呢:“真的。” 那就好。两个小崽崽重归于好,正准备离开。结果偷听二人组又出了岔子,王临一个没站稳,摔了出去,一下子就暴露了两个人。 徐翡:…… 秦晔打哈哈:“哎呀,你们也来赏日啊。” 王临也赶紧补上:“我们也是。” 卢照雪&徐翡:…… 秦晔和王临从另一个方向溜了,只是两个小崽崽也在吵架了。秦晔怪王临莽撞暴露了他们,搞得她现在在妹妹面前都没有端庄稳重的阿姐形象了。王临说可是灼灼你一直都没有端庄稳重啊。后果非常严重。 卢照雪蹲了后续,还暗暗道:果然,吵架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啊。好在不是我和阿翡了。 第114章 一转眼卢照雪已经十岁了,马上就是考学的时间了。梅花堂已经是四年级的大孩子了,这个年级的孩子可以考学进入官办书院或私家书院。在之后就可以正式为科举做准备了。幼学只是打基础,在书院才是真正要学本领了。 无论是官办的还是私家的,都各有好的。其实女子早就可以在书院中入学,只是当时的女学仅仅为了让女子习得琴棋书画,培养审美,目的是更好地嫁人。而经过明章女帝改制后,女子也可入仕,便取消了女学,无论男女都一同入书院就学。女帝还严明法令,有对女学子作奸犯科者,加重处罚。一时之间,对女学子与男学子同窗一事的喁喁私语少了许多。 从前不少人议论女子入学会使得同窗分心,实在不美,若有不妥之事发生,便是丑闻一件。可女帝似笑非笑道,男子如此轻易就分心,本就不是朕要选拔的人才,若是做出什么丑闻来,岂不是德行不佳,如此之人还是不要参加科举来丢人现眼了。 男人们:…… 只能捏着鼻子称是。毕竟女帝说的也没错啊,大义都在她那边。拳头硬、嘴皮子工夫也在行,这样的女帝,谁能说个不字。 可惜女帝人死政消,儿子一上位就复辟男本位思想,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民间的书院自然也对女子比例有所收缩了。 今上又有所不同,登基以后几年,君臣同心戮力,都是往明章女帝时的局面靠拢。当然,今上也不是完全有一个翻版的女帝,他也会应时而变,是一个很得民心的帝王。而且他还挺会做功夫,后世又戏称之为“周茶宗”。 全长安最好的书院就是第一书院和明章书院了。无论去到哪所书院,将来都是要科举的。科举分为文举和武举。武举相对简单,主要考察策问和武艺。 文举则采取1+2的模式,所有应考学子,先考基础的五经以为常识+体测(身体测试),通过之后即获得秀才身份,秀才不可免税,举人可免税。乡试考六门,即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分别对应的政事、算术、经义、兵事、周法、工程等。每一门都至少得是合格偏上的水准,才能成为举人。会试则考1+2,户部与兵部(大周想培养全民皆兵)二选一,再从剩下四门选取两门自己擅长的部门去考,并进行最终的排名。户科与兵科所录前五名共十人,进行加试考六门,最后排出前十名次序。 这种科举模式已经延续了快三十年,是明章女帝四十岁时改制完成的,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完善,大家从一开始的陌生到后面的熟悉,已经很适应了。就连平帝上位时也曾经想动过科举模式,却被大家都喷了一头:改了那么久了,早就习以为常了,你这时候要改,岂不是动了我家子弟的蛋糕?哦,你说你娘在位时为什么改得了?那也是女帝威武,手里有权又有民心,而且当时女帝也是缓缓而行的好么! 六个小崽崽里,除了秦晔和秦曜兄妹两个不需要参加科举(主要是也不能参加科举)以外,其他四人都准备要走出仕这条路的。因此最近都在认真备考。 搞得秦家兄妹还有些不好意思:小伙伴们都在努力学习,只有自己可以摸鱼,有点抛弃了他们的感觉。 秦曜甚至问起了妹妹:“灼灼,你有想过将来么?” 秦晔心里一动:“哥哥的将来,不是为帝么?” 秦曜有些不好意思,“阿爹也没有属意我的意思。非要说的话,感觉阿爹更欣赏你呢。” 秦晔定了定心神:“哥哥,你想当这个皇帝么?” 秦曜仔细地想了想,“我说不清楚想不想。灼灼,你想么?” “我想。”出乎他的意料,秦晔的答案居然很坚定。她的眼神也很坚定,“哥哥,我已经看清楚了自己未来要走一条怎样的路。我希望你也可以看清楚。你若要与我争,我们公平竞争,我输赢都无怨无悔。” 秦曜心里一震。其实他很清楚根本没有什么公平竞争,虽然灼灼可能会有阿爹的支持,可是朝臣之中的阻力可能很大,他们还是更偏向于支持自己。好几年了,他知道阿爹一直留着请立太子的折子不发出去。 秦晔又一笑:“当然,我希望如果我落败的话,哥哥也可以饶我一命。” 秦曜满脸不可置信:“灼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秦晔无所谓道:“哥哥,是你没有认清楚现实。成王败寇,就算你不想要我的命,也多的是人要我的命。夺嫡之争到底是如何的,哥哥你先看清楚吧。”她只能确保如果是她胜了,会留下哥哥性命。但哥哥如何,她不知道。但她一定要去争这条路。 秦曜心情复杂,跑去和长孙令说了这事,“阿娘,我没想到灼灼会这么想我。” “阿大。灼灼长大了,你也该长大了。”长孙令没有安慰儿子,也没有给他什么答案,“你妹妹说的很不错,她要那个位置,你想不想要,你必须立刻下决定,然后告诉灼灼。就算是争,你们兄妹也要各凭本事。” 秦曜思考了三天三夜后,告诉了妹妹答案,也告诉了爹娘答案。 秦晔有些意外:“哥哥?” 秦严也有些触动:“阿大,你可想好了?” 他就算平日里对灼灼稍微有些偏心,在继承人这件事上绝对会一碗水端平来考虑的。 秦曜这次是深思熟虑过的:“我没有灼灼那样的大主意,纵然我有我的优点,却不够果决,灼灼比我更像一个帝王。”他看着妹妹,摸她的脑袋,“我更想做一个大将军,往后哥哥替你守着北境。” 他不如妹妹决绝,也不如妹妹有智谋,甚至有些优柔寡断,但是他很确定的是,他很爱爹娘和妹妹,这条路既然妹妹那么想走,而自己也没有那么想走,那就早点放弃吧,对所有人都好。 秦晔沉默片刻,抱住了兄长,附在他耳边:“多谢哥哥。” 皇家这边的事情复杂,但卢照雪选择哪个书院去考,落在英国公府也是个大难题了。 她阿爹卢行溪是第一书院出身,她阿娘长孙令却是明章书院出身的。她既想去第一幼学的本部,又想去明章书院见识一下。 长孙令看着闺女陷入了择校的烦恼中,心里也有些可爱,萤萤的课业那么好,均衡发展,无论去哪里都是别人抢着要的,考试也完全不虚的。只是看她自己意愿罢了。 就出了个主意:“你若两个都差不多,不如看看朋友们的选择,也好一同有个伴。难道你舍得他们?” 卢照雪掐了掐手指:“阿兄阿姐都选择第一书院,不过他们都无所谓的啦,在哪里都一样。秋迟要去明章书院,因为她最近不是在学医嘛,明章书院有位特别好的先生,擅长医术。”秋迟和他们都不一样,要走太医院的这条路,将来是要当女医的。 “阿临说无所谓。阿翡我还不知道,明日我问问他。”卢照雪还是很在乎朋友们的。虽然到了新的环境肯定会认识新朋友,可是这些老朋友才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人,是他们在她最年幼的时候和她玩耍,陪她长大。他们约好了,永远在一起的。 第二日,卢照雪就问起了徐翡,谁知徐翡也刚好张嘴。 “阿翡,你要报哪里?” “萤萤,你要报哪里?” 两个人同时说完,都不约而同笑了。 卢照雪甚至有些不好意思,耳根泛红,她却不知道,对面的人也耳朵红了。若是王临在这,肯定又要打趣他们两个;但他又是个愣头青,只怕还看不出为何两人要耳朵红呢。 秦晔正好来了,见他们都杵在这还奇怪呢:“你们做什么呢。” 听说了这事,她也笑了:“这样,你们都把自己想去的书院名字写下来,待会再交换看看。我听说,在拿不准主意的时候,只要真的急着要写了,就会发现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之前就是这么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走那条高处不胜寒的路的。 卢照雪和徐翡听了,也都点头。这时候耳朵上的颜色也褪去一些了。 两个人都各自写了,封好。秦晔想要打开看看,卢照雪却不许,只是递给徐翡:“阿翡,给你看我的。” 她都不用说,徐翡就知道她的言下之意是“也给我看看你的”,直接就把自己手中的纸条递给了她。 卢照雪一看,就呆住了,耳朵重新热了起来。 徐翡垂眸看着手里的纸条,忍不住微微一笑。 秦晔探长了脖子,生平第一次恨爹娘给自己没生了一副好视力,否则这时候一眼就偷看到了。“你们到底写了什么啊。” 两个人都不告诉她。徐翡道:“让萤萤告诉你吧。” 卢照雪竖起了手指在嘴上:“秘密。” 不过秦晔很快就知道了结果,卢照雪和徐翡都报了明章书院。她还奇怪呢:这有什么好保密的,奇奇怪怪的两人。 当天晚上,卢照雪将一张纸条夹在了她的日记本里。她仔细地回忆了一遍今日的事,心里仍有些甜意。 她的那张纸条上其实什么也没写,也就是“空”,她拿起笔时仍然拿不定主意,所以什么也没写。 而阿翡的纸条上……赫然画了漫天萤光。 那是……萤萤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第115章 卢照雪和徐翡、程秋迟如愿进了明章书院,而秦晔兄妹和王临留在了第一书院,自此长安六侠正式分开,不过六个小崽崽的感情还是没有变。他们虽然不能和幼学一般在一起上课,但每隔三日,都会约在秘密基地见一面,交流最近发生的事情。 这几年,长安六侠是个高产的作者,让寒山居士气得不行,他是写长篇的,如何比得上短平快的长安六侠呢。偏偏后者写的质量又高,又爽,彻底打响了名头。虽然他的《诸大人断案记》和《三崽走天涯》也都很多受众,但还是没有长安六侠出名。 在新的环境里,卢照雪依然勤勉认真,所以很快又成了师长们的心头宝贝:废话,谁能不喜欢一个又聪明又勤奋的学生啊!现在聪明的学生常有之,但是能聪明到萤萤这个地步、一点就通的孩子可不多啊,就连明章书院山长都对这个学生很是垂青,觉得她很有灵气,一定要好生培养。 关键孩子还沉稳,静得下心来,不像有些孩子聪明是聪明,但仗着自己那点天资,毫无进取之心。如此之人最多考上个举人,却很难长远。 山长还关注到一个叫徐翡的孩子,听说和卢照雪关系很不错,这个孩子在术数上的天分也是肉眼可见的,其他课业也四平八稳,骑射也很出色,脾性虽然不如卢照雪活泼,但算得上稳重。山长不知道什么叫“佛系”“咸鱼”,就自动给心爱的学生加了滤镜,美化成“心态好”“科举必能稳住”。 徐翡到了明章书院,心情也美滋滋的。因为有个姓楚的讨厌鬼留在了第一书院,没有到明章书院来,算他识趣。 不过,徐翡很快又有了新的烦恼。他的好友萤萤又结交了很多新朋友。 明章书院的学生什么出身的都有,卢照雪不愧是她爹的亲闺女,她阿爹上学时就呼朋喝友,整个书院都是他卢某人的朋友,就连门口卖烧饼的都知道卢行溪的大名。卢照雪也一样,到了明章书院,她和各色各样的人都能打交道,很快就混成了新生里的头头,都以她马首是瞻。 她亲和,有魅力,又有才能,大家就和当初的梅花堂众人一样,都很喜欢她。 徐翡郁闷极了。 好在如今的卢照雪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当初她看不出为何阿翡会生气,可现在的她已经和阿翡做了多年好友了,自然号得准他的脉了。 “今天怎么是闷闷不乐的阿翡啊。”卢照雪仰着脸,可恶,阿翡最近抽条了,长得比她高好些了,明明之前都差不多高的。“我想看笑口常开的阿翡呀。”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18节 徐翡抿了抿嘴:他有闷闷不乐么?有么?“你造谣吧。” “没有哦。”卢照雪手指触碰上他的唇角,“这里闷闷不乐的。” 徐翡:“!!!” 他瞳孔忽然放大,心里涟漪四起。可是他知道,萤萤只是单纯的这么做了,她根本不知道,让她信任的自己,此时心里有多么的不单纯。 他甚至,想咬住她白嫩嫩的手指,看是不是和笋一样脆生生的。 卢照雪背着书包,在他右边道:“你放心好了,他们都比不上你的。我就算交再多的好朋友,他们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 这话说得。要是让她那些朋友知道了,可是要伤心了。不过徐翡不会说出去的,对萤萤不利的任何话,他都只会止于他口。 “你最好说到做到。”徐翡忽然认真道。少年的眼里格外的有神采,卢照雪愣了愣,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阿翡的五官越来越好看啦。虽然他本来已经很好看,但是长大后好像不再一团人类幼崽气了。 “当然会啦。”卢照雪在心里道,一个阿翡约等于1.5个秋迟约等于1.5个阿临约等于1.3个阿姐约等于1.4个阿兄。 没错,就是阿翡最重要。 徐翡勾起了唇角,顾盼神飞。卢照雪也心情大好,今天又哄好了阿翡呢!我好棒! —— 国之大事,在戎与祀。很快就到了秋分前,每年这个日子皇室都要祭祀宗庙祖先,仪式复杂,忙得礼部脚不沾地。 更让礼部官员崩溃的是,今年官家下旨,要带上儿女一同祭祀。也就是说,主祭人有三个。工作量增大两倍是一码事,不合规矩是另一码事:从来都只有带着儿孙进宗庙的,何曾有过带女儿进去的? 官家,你这是司马昭之心了啊。 到了这一步,大家都是图穷匕见。官家你迟迟不肯立皇长子为太子,如今又想带着儿女一起进宗庙,你到底想干什么就直说了吧,大家也好早早上书,痛陈利弊,好让官家别头脑发昏,因为偏好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 大家蜂拥而上,不管是不是都察院的御史了,基本上都出言反对。经过了几年的时间,朝中虽然也有女官,但数量依然不多,女帝用了几十年才达成的局面,岂是轻而易举便可以实现的? 因此,此时虽然也有女官站出来支持官家带公主一起入宫,但大多数官员依然是有异议的。他们认为,自古以来连皇子都不一定有资格可以带进宗庙祭祀,须得是皇太子或摄政王才有资格,其余皇子都只有看着的份。官家您这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带个公主进去,您就不怕祖宗在天之灵来抽您? 最后甚至有折中派提出,官家您要带公主进去,可以,还没等顽固派怒目而视,就又说:带公主进去可以,您得先把皇太子给立了吧,话说皇长子今年都十岁了,德行出众,才能也过人,也该立太子了吧。 顽固派纷纷表示赞同:是极是极,官家,你就听一下群臣的呼声吧! 秦严表示:再议。 第二**会上,朝臣们只等着摩拳擦掌,再次对宠女无度的官家发起进攻,就见皇长子殿下也来了,而且还站了出来。好,那您先说吧。 秦曜居然是表示“儿臣将来愿意镇守边疆,护我大周。” 朝臣们:???不是,这个节骨眼上你说这话? 朝臣们:殿下啊,臣等皆欲死战,殿下为何先降? 他们是准备给皇长子殿下铺路的,顺便铲除大公主这个有利的竞争对手,谁知道殿下居然自己跑路了。他这时候表示将来意向,不就是要放弃皇位么?殿下,您要不再好好想想,细细想想?那可是皇位啊!您嫡长子,那是您应得的! 可是秦严立刻夸道:“我儿有大义,朕甚是欣慰。”基本上把这事给定下来了。至于带着儿女一同祭祖一事,自然也很快确定下来。 朝臣们长吁短叹:难道又要有一个女帝出现了吗?老天鹅,一想到当初给明章女帝打工的日子,就觉得生无可恋。 当然,给今上打工也是怪不容易的。 只不过,这一次倒是没人想和当年的某些世家一样对皇太女下手了,他们可不想夷三族,身死族灭。前人走过的路证明此路不通,他们还想活命呢。算了,都已经有过一个女帝了,再来一个其实也不是那么难接受…… 朝臣们已经自我安慰起来。 秦严还对另外三个家人说呢:“朕都没让灼灼代为祭祀呢。他们就紧张成这样。” 秦曜也笑:“他们生怕妹妹当皇太女,紧张的要命。” 秦严“嗯”了一声:“那他们确实没担心错。” 说罢,一家四口都笑了起来。 —— 卢照雪十二岁那年,秦晔受封为皇太女。 而她在明章书院两年了,也要决定自己将来究竟要考文举还是武举了。 阿姐的身份是她的底气,而她将来也会成为阿姐的班底。 “阿翡,你还记得我刚到第一幼学的时候说的话么?”十二岁的少女捧着脸,皱起了眉头,有些纠结。 徐翡点头。她说她叫卢照雪,将来要做一个将军。 卢照雪抿了抿唇,“可是,我现在不想参加武举了。我想参加文举。那我就当不了将军了。”其实在她心里也过意不起,但她非要问一问徐翡。“阿翡,你会笑话我么?” 徐翡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道:“萤萤,你记住一句话。” “嗯?”卢照雪歪头不解。 徐翡似是被她这个动作可爱到了,弯唇一笑,恍若春风化雪,“徐翡永远不会笑话卢照雪。” 因为你是萤萤,所以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笑话你。 卢照雪被他眼神中的坚定和温柔给鼓励了。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翻腾。“我的想法好像变了。将军,已经有阿大哥哥和阿临去做了,我决定留在长安,利用我的天分帮阿姐。” 长安六侠当然是秦晔最亲近的班底,程秋迟现在也学有所成,将来能成为一个非常出色的医者,她从小是药罐子,没想到天分居然点在了医学上,她的先生们都为她的天赋感到惊奇,而且她记忆力还好,不然之前文章课不能考那么好,这对学医就非常有利了。 皇室当然需要一个很好的医者,但凡治病救灾疫病,也需要一个医学上的领头羊。程秋迟给自己将来的定位,就是这么一个角色。 秦曜和王临的武艺都不俗,必然也会征战沙场。 那么,卢照雪就可以不必去凑这个热闹了。当然,她自幼所学武艺也不会白学的,谁说她在长安就不会遇到危险啊。她将来若是在户部,替阿姐管着钱,或是提出了什么盐务、税务上的改制,难免不会被触犯到利益的人派刺客下手。 “你决定好了,就没什么好犹豫的。”徐翡摸了摸卢照雪的头。 卢照雪:“阿翡,你呢?你考文举还是武举?”这些年来,阿翡虽然习武稍慢了些,但他的那超强实力还是bug一样的存在,而且武艺也不差了,在军中必然也能有一番成就的。 徐翡低头,不知道从哪找出一张纸条,递给卢照雪。“我的答案都在这里了。” 卢照雪一看,这不是两年前她写的那张空纸条么?阿翡也一直留着? 等等,空? 她明白了。 永徽十二年,卢照雪等人考中秀才。卢照雪成为长安县的案首。 永徽十三年,卢照雪参加乡试,得中解元,徐翡为亚元。十五岁的女解元,风头无二。 次年春,二人继续参加会试。卢照雪选择的那个“1”是户部,徐翡则选择了兵部。会试结束,户科第一名是卢照雪,兵科第一名却是徐翡。 户科与兵科所录前五名再次加试,即为殿试,六门全都要考一遍,最后定下次序。卢照雪为状元,徐翡为榜眼,探花也才二十岁而已。 天下大惊。很久没出过这么年轻的前三甲了。偏偏还质疑不得,他们每一次考试的试卷都会抄录传阅公示,并无任何可指摘之处。只能说,群星闪耀的时候,到了。众多少年英才,是大周之福。 一起考秀才,一起考举人,一起考进士。 我们都做到了。 功不唐捐。 第116章 英国公府。 不知道应付了多少批来道喜送礼的人家,郑管家身心俱疲的同时,又生出了豪迈得意之情:看,我家的小娘子多厉害啊!哼,亏你们之前还编排我们国公爷把个女儿当个宝,现在知道了吧,我们小娘子就是大宝贝!你家是儿子又如何,他有考上状元么?哦,就算考上了,他是连中六元么?再说了,十六岁的状元,你家有么? 管家尚且如此,就更别提当爹娘的了。 一向冷静自持的长孙质都连着三天晚上没有睡着,兴奋得不行:“我们萤萤是状元诶!嘿嘿嘿。”“连中六元的状元。嘿嘿嘿。” 之气萤萤要考科举,她当然也知道女儿必然榜上有名。她有这样的天资,又肯努力,书院的师长们又都学问高深,但是谁知道,女儿能一举拿下状元啊。这也太出息了吧! 就是她还在现代高考的时候,都没挨过市状元的边啊。她家萤萤可是全国状元呀!骄傲jpg,自豪jpg。 卢行溪就更不用说,他本来就是个“女儿吹”,自己少年时性格也没有多谦虚。不然他高先生也不会故意不夸奖他。没什么的时候,他的尾巴都能翘得比天高,更别提有什么了。 再加上对女儿的厚滤镜,卢行溪现在是走路都带风。 长孙质调侃他:“萤萤可比你厉害。你当年是榜眼来着。” 尽管调侃,但卢行溪当年也是十六岁中举,十七岁的榜眼,已经足够耀眼了。即便是今日,人们依然觉得十六岁的女状元是如此的叫人惊奇,竟是天才不成?了解到她的家学渊源,才不得不酸溜溜说一句:算了吧,人家阿爹也是考霸。 卢行溪笑着揽住长孙质:“萤萤比我强,我高兴!” 他可没有和某些坏爹一样,一心想着压制住儿女,好让自己这个爹继续逞威风。 长孙质也含笑。卢行溪又道:“萤萤没有选择武举,我心里不是一点担心也没有的。我至今还记得那孩子小时候说将来要做大将军的,可她选择了留在长安。她若过得不如意,我这个当爹的必然也痛快不了。” 长孙质也至今记得几年前萤萤忽然对他们说,不考武举了,她要考文举。当时他们还一家三口坐下来,好好地商量了一下。 “只要萤萤开心,她做什么都使得。”若是他们的女儿是个咸鱼躺的性子,那他们当父母的一样包容得,只是萤萤恰好是这样上进、有冲劲的性子,那他们自然也要支持女儿追求自己的事业。 如今她考的那么好,当爹娘的都欣慰不已,但是也都生出一种感觉:我家女儿值得! 可不是值得嘛!那么难的考试,尤其是最后的殿试,十个人重新排序,六门全都要考,天下学子皆以成为诸葛孔明这样的全才为终身目标。萤萤几乎是六边形战士,每一门都有所涉猎,偏偏还言之有物。也难怪最后点了她为状元。 先前还有人怀疑萤萤是否因为是官家的内外甥女,才偏心她的,谁知道卷子一公开,大家都无话可说。惊天的才华面前,谁不佩服? 至于出卷人和阅卷人,与这一届考生有关系的人一律避嫌,确保了科举公正。 长孙质又道:“阿翡那孩子也不错,和萤萤一届考,他俩是最年轻的了。”王临打算过两年再考武举,因此没有一届。武举也要考策问,比如对边关诸国军备之看法。王临如今还在不断学习,仍差些层次,如果不能一次拿到好名次,还不如晚点再下场呢。 卢行溪也道:“阿翡有几分他阿爹的能力。”子传父业,他既然是报了兵科,不管名次如何,最后都会被兵部最先选择。而兵部无论如何不可能放掉这么一个好苗子的,少年榜眼啊! “年轻的榜眼,这不是和郎君你一样?”长孙质笑着。 卢行溪撇了撇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萤萤去哪了?” “好像出去了。”长孙质并不对女儿多加管束,“这个年纪的孩子该玩的还是要多玩玩。等授职了就是一辈子的打工人,哪还能这么松快呢。” 她其实也有些心疼女儿呢,才十六岁的状元,别人都只觉得她天资高、运气好,可他们知道她有多努力,多勤勉。萤萤并不是只知道纸上谈兵的人,十岁之后,她就经常和灼灼、阿大、阿翡他们一起,走访民间,深入基层。除此之外,她也跟着父母、长辈学习很多官场之道,如何分辨一个人的成色和性格,如何了解一个人能不能办事、如何躲过明枪暗箭。 这些对于现代的同龄小孩子来说,是绝对超前了,而且有些过于早熟。但是他们这一批孩子,将来是要撑起朝堂的,所以当长辈的越早教会他们,他们就越早省心省力。 萤萤应该多玩会儿。 卢行溪听了,心里有些不爽,不会又去找阿翡了吧。到底没说什么,也没喊人去找女儿回来,萤萤是该好好松快松快,自己做阿爹的不必管束太多。 果然知女莫若父。卢照雪确实去定远侯府找徐翡去了。 “阿翡。”卢照雪进徐家是家常便饭了,徐家的仆下都知道英国公府的小姐和自家少爷关系最好,两人亲密无隙,虽不好说会不会是将来的少夫人,但到底是大家看着长大的,都十分喜爱她。 她轻车熟路地进了徐翡的书房,却没见着他人。只好自己无聊地四下看看。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19节 “咦?”卢照雪忽然愣住了。这是……《三崽走天涯》? 她有些好奇地拿起来翻了翻。自从《三崽走天涯》完结之后,寒山居士就往书铺出版了,这也是一开始英国公答应卢照雪的,好东西就是要分享给大家一起看嘛。事实证明,连眼光这么高的英国公父女都喜欢的故事是非常受欢迎的。书铺几乎是印一批就一售而空,民间不少幼童也知道了小桂花成精的故事,喜欢得不得了。 不过,这个版本是寒山居士经过英国公“提意见”之后的修改版,到了大结局,三个人依然是纯洁友情,一生未曾变质。其实他还写了另外一个版本,也就是按照他原来的大纲写的,小女侠和小公子是互补型,一路走来慢慢地暗生情愫,小桂花在一旁疯狂磕他俩。 英国公不让寒山居士写变质的友谊,寒山居士只好自己写,写完了就放在自己书房里,打算天知地知,我知我知。谁知道有一次小姐来客院找自己的时候,无意中竟然看到了他的这个原版。 寒山居士:!!! 卢照雪:哇哦(星星眼)。 看过之后,卢照雪超级开心,问寒山居士怎么不按照这个版本来写。寒山居士支支吾吾的为英国公遮掩,最后说这是一开始的版本,后面觉得还是三个小崽崽都纯洁才公平。卢照雪听说这是他的原版,只写了一份,就自己抄了一份,原版仍还给了寒山居士。 寒山居士只能求卢照雪别往外透露他还有这个版本。卢照雪乖乖点头,没问题,她懂的,文人都有那么一点爱惜羽毛嘛,可能是先生不放心自己更差的版本流落在外。 因此,卢照雪哪怕看完了,心里很磕小女侠和小公子,也没有对旁人说过半分,连她阿姐和阿翡都没说。 可是,如今阿翡这,怎么也有这个原版的《三崽走天涯》? 卢照雪正想不通,却听见了一阵脚步声。她将书放回原来的地方,看向来人。 徐翡的眼神落在她身后一会儿,微笑着道:“我们走吧。” 他们约好了今日去紫庐山游玩的。本来还叫了程秋迟和王临,但这两个人忽然间一个人要急着出诊,一个人也和他爹爹出门去了。就只有他俩了。 少年少女俱会骑马,立刻上了马,说走就走。 到了紫庐山下,卢照雪还道:“今日我们赛马么?” “不忙。”徐翡永远眼神温柔,声音镇定,“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卢照雪有些好奇,但出于信任,她什么也没说,两个人各自牵着自己的马,一道往山腰走去。 山风温柔地吹。两个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卢照雪入目是一棵树,树上是成百上千的福袋,其中更有一条紫色的发带,看着颇有些熟悉。 “这是……十年前的那棵树?”她有些惊喜地回头问。 “对呀。”徐翡含着笑,“我说好了要和你一起来的。” 卢照雪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倒是她这个主角把这事给忘了,没想到阿翡倒还记得。如今距离那一天,原来已经是刚好十年了。 “这是我当时系上去的发带!”卢照雪惊喜道,而且旁边有好多好多的福袋。她随手拿下一个,只见上面写着:愿萤萤平安健康。 字迹清隽有力,一看就知谁的笔触。 她笑着又挑了一个,只见里面写着:愿萤萤得偿所愿。 风吹过,福袋也摇摇晃晃的,一个又一个的美好祝愿将卢照雪和徐翡二人包裹其中。她满心的感动,满心的无言,看向徐翡:“阿翡……” 徐翡忽然问道:“萤萤,你看到了原版的《三崽走天涯》?” 卢照雪点头:“看到了。” “我有一次遇到寒山居士,发现他居然还写过原版。在他的原本里,小女侠和小公子本该是一对的。我就找他买了下来。” 其实寒山居士一直不愿意卖。他还是很有个人品德的,他答应了英国公绝对不能外传原版,最后出版的也是第二版罢了。谁知道先是被萤萤小姐看到了,后面又被徐翡那小子给看到了。 寒山居士:我可真是个大冤种。 听徐翡说了这件事,卢照雪失笑,居然和她买的经过差不多。等等……她忽然反应过来,“所以,阿翡你……” “萤萤,我喜欢你。”徐翡认真地看着心上人,“我想和你在一起,想让你开心,你一笑我就觉得一天都很开心了。” 卢照雪呆住了。所以会有这一趟出行,所以是这棵成长了十年的树下,所以有这么多的福袋。 她望向徐翡的眼睛,满满的都是她,含着笑意,她已经忘记阿翡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看她的了。但是他这样看着她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她了。 他有些忐忑地看着她,无法猜到她会如何反应,如何作答。 再是出众的少年榜眼,再是智商超群,依然无法在感情之事上十拿九稳。 卢照雪倏地一笑,反手抱住徐翡的手臂,就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柔得如同清晨吻过脸颊的阳光,快得如同林间穿过的风。 “你……”徐翡说出口,就有些懊恼,竟是让萤萤抢了先。可巨大的喜意冲散了懊恼,她是应了。她的回应是她也喜欢他。 他脸颊红红,耳朵红红,脖子也有些红了。 卢照雪是个大大方方的人,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既然阿翡喜欢自己,自己也图谋他,那不就一拍即合了么。 “阿翡,我们试一试吧。” “好。”徐翡点头。他绝对不会给她试别人的机会的,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满分。 从前一直没有张口,是因为萤萤要科考。他不希望因为任何事情耽误萤萤心中最重要的事,所以定下是科考之后。所幸结果也很好。 两人手牵着手,在紫庐山里玩了一日。徐翡道:“不知道为何寒山居士要写两个版本,其实原版更好,情节也更完满。问过他两次,都不肯告诉我。” 卢照雪似笑非笑的:“我原本也不知道原因,不过现在嘛……”她的目光落在徐翡的脸上,“我大概知道了。” 英国公府。 卢行溪狂打喷嚏不止。 第117章 卢行溪见女儿回来了,显然还带着些志得意满的喜意,还有些不解:“萤萤,今儿玩的那么开心?” 长孙质也给女儿擦汗:“这么大的人儿了,还和孩子一样。” 卢照雪自认在外面能撑起事了,但在爹娘这里,她就是年方192个月的大宝宝罢了。 她说了句谢谢阿娘,才一脸平静道:“我和阿翡在一起了。” 哐! 仿佛一粒石子跌入湖心,激起浪花。 卢行溪不敢置信,他手指都有些颤颤巍巍地:“萤萤,你说什么?” 长孙质也有些好笑,小萤萤,你这可够淡定的啊。明知道你阿爹是个什么性子。她抱着胸,在一旁看这对父女的热闹。 卢照雪理直气壮:“我和阿翡在一起了啊。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说到最后,她脸上带着些少女的甜蜜,毫无之前挥斥方遒的感觉。长孙质倒是觉得女儿这副模样有些可爱,她的女儿,可以英气,可以很帅,当然也可以有小儿女的情态。人的一生要经过许多阶段,才会品尝到不同的滋味,有各种各样的收获。 但显然她的丈夫并不这么想。卢行溪仿佛要昏过去了,“你,萤萤,是不是徐翡那小子勾引你的?” 卢照雪奇怪道:“不是啊,我早就喜欢阿翡了。” 卢行溪:…… “所以还是你主动出击?” 卢照雪对着爹爹到底还是老实孩子,“是阿翡表的白。” 卢行溪的怒气值又要上来了,“果然还是他,我的萤萤还那么小啊,他就下此毒手,肯定是蓄谋已久,他太坏了啊!” 卢照雪为心上人说话:“阿翡先表白,但是我先亲的他啊!” 又不是阿翡一个人主动。她也没少下手吧。卢照雪嘟着嘴。 卢行溪:!!!!! 信息量太大,他有些像死了的电脑一样宕机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复过来这种复杂难言的心情,“萤萤,你真的喜欢阿翡?不是被胁迫的?” “阿爹好可爱,我怎么会亲一个不喜欢的人呢?”卢照雪反问道。 卢行溪:…… 他心里极其憋屈,极其难以接受,只能小声抱怨:“我就知道那小子没安好心。” 卢照雪似笑非笑地打量卢行溪,“阿爹,你喜欢阿娘的时候,阿娘也才十二岁吧。” 被过往堵了一嘴的卢行溪:…… 他双标行了吧! 长孙质则又好气又好笑,萤萤居然拿父母来编排了。 不过,长孙质到底和女儿母女两个私下底聊了一番,确定闺女是不是真的上心了。 卢照雪微微一笑:“爹娘也是看着阿翡长大的了,怎么这么不放心他。” “阿娘只是担心你,有没有错把友情当成爱情。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要是分不清楚,到时候害的可是两个人。”长孙质知道很多朋友变成恋人的,最后是好结局的也有,坏结局的也有,因人而异。 “那娘放心吧,我很确定我喜欢他,不是对阿临的那种喜欢。”少女眉眼自信,“阿翡情绪稳定,我喜欢情绪稳定的人。” 长孙质:那不就是佛系么orz。 卢照雪道:“阿娘,我就是很喜欢阿翡呀~” 长孙质没想到闺女居然会那么看重情绪这一点。不过,一个情绪稳定的男人,颜值max,武力值max,相知相惜,知根知底,青梅竹马,喜欢上一点也不奇怪吧! 她和卢行溪养育萤萤的时候,一向也很关注闺女的情绪,如果她心情不好,她们也会及时关注并指导她梳理情绪。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和郎君本身也能够整理自己的情绪。一个内心干涸的人是无法为别人提供水喝的。 “好,阿娘知道了。” 卢照雪亲昵地依偎了一下娘亲:“阿娘,你知道么,原来《三崽走天涯》还有原版,寒山居士一开始写的就是小女侠和小公子在一起了。偏阿爹不许,应是改了人家的大纲。” 长孙质没想到郎君从前干的好事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能被女儿猜到。这可真是……她有些好笑:“你阿爹是个幼稚鬼。” 卢照雪:“阿娘就喜欢阿爹这样的幼稚鬼。” “还开起阿娘的玩笑来了。”长孙质失笑,回去就找卢行溪,只见卢行溪一个人呆在房间一角,仿佛角落里新长出来的大蘑菇。 “你做什么呢。” “阿质。”卢行溪见妻子来了,忍不住嚎啕大哭:“呜哇哇,我的萤萤,我的宝贝闺女,就要被阿翡这个臭小子拐走啦。” 他一点一点看着这个雪团子长大,才十六岁呢,阿翡就偷他的宝贝了!真不要脸! 长孙质看着泪崩的卢行溪,知道他是有意如此,现在还在假哭呢。“萤萤已经知道是你让寒山居士改的大纲了。” 卢行溪:? “萤萤也看到了原版的《三崽走天涯》了。” 卢行溪:…… 他假哭不下去了:“呜呜呜呜我的阿爹形象没有了。”这下是真哭了,想到小闺女长大了就要和别人另外成家了,他就悲从中来,几滴眼泪洒在长孙质的肩上。 爹爹的内卷日常 第120节 “哎呀,郎君别这样嘛。”长孙质捏了捏他的脸,帮他擦眼泪,“萤萤长大了,这也是难免的事。他们就算在一起了,离成婚也还远着呢。就算成婚了,我们也离得很近,随时都可以相见。” 卢行溪还是听得进老婆说的话的,只是脸上依然有些凄凄惨惨戚戚,“我的宝贝萤萤哇!” 等过几日徐翡来见时,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未来泰山的刁难。卢行溪看他是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 徐翡当然知道英国公有多疼爱萤萤,自是伏低做小,任凭拿捏。看得卢行溪更是不爽,你小子如此巧言令色,是不是骗了我家萤萤? 当然,若是徐翡一切如常,只拿他当“世叔”看待的话,卢行溪又要说了:什么人啊,肯定不是真心喜欢我萤萤的,居然和平时一样对我。哼! 总之,岳父与女婿,一辈子的厮杀。 破防的英国公还跑去徐枢密使跟前道:“你家这个臭小子。” 徐子恺得知喜事,自是喜不自胜,根本不觉得被排揎几句有什么。“你放心,若是阿翡真的有幸与萤萤成婚,婚后也不拘他们住哪,愿意住英国公府也行,定远侯府也行,绝不分什么娘家婆家的。” 他本就在枢密院忙碌,也不常在府里,何必拘着两个孩子呢。 卢行溪听了,先是一喜,又是不乐意,黑了一张脸:“谁要成婚了。”你家阿翡能不能过我这关,还不好说呢。别以为哄了萤萤就万事大吉了。 徐子恺当然摸得准他的脉路,甚至和儿子划开界限:“他喜欢萤萤,我是绝对不知道的。我是绝对和你站在一边的,哎,这臭小子。” 卢行溪见他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一直黑着脸,不怎么搭腔。 其他崽崽们(哦不对,其他友人们)听说了此事,也感到有些惊讶,不过更多的还是恭喜。 只有秦晔,瞟了徐翡很多眼,哼哼,这狐狸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住她。她老早就觉得阿翡对萤萤有些过分好了。 不过,谈恋爱嘛,这还远着呢。 卢照雪是状元,被封为户部主事,开始稳扎稳打地学习。徐翡也被安排进了兵部,兵部也很需要他这样能写会算、还能钱生钱的人才啊! 卢照雪第一日上任的时候,就在日记里写下:大汉有桑弘羊,大周有我卢照雪。 她确实做到了,史书记载,周武帝有卢照雪,如汉武帝有桑弘羊,君臣同心戮力,盛世初现矣。 另有一个很奇妙的现象是,大周之前,尽管有非常多出众的女子,却没能留下名字,比如有兵权的平阳昭公主,反而她那相比起来那么平平无奇的丈夫柴绍、包括他们的儿子都能留下姓名。 因此周武帝在时,先给本朝所有出众的女子寻了姓名,令史官记下。 今后,我们不是某人的女儿,某人的妻子,某人的母亲,而只是我们自己。 秦晔拉着卢照雪的手,两人都仿佛还和十八岁时一样年轻。 “萤萤,这万里山河,就交给我们来守护了。” 卢照雪展颜笑了,“是的,阿姐。是的,官家。” 女帝登基,改元永耀。气象一新,政通人和,天下太平。 —— 秦严提前退位,不知道有多开心,只想着好好躺平,或是带着妻子游山玩水,岂不痛快。他是绝对不会做那种讨人嫌的太上皇的,这会子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下一站就去扬州!阿令做了那么多年大将军,也该歇会儿养养伤什么的。 而他的妻子长孙令,此时已经荣升为太后的人,却在一个酒楼与长孙质谈话。 这也是一对姐妹。 “阿质,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么?” 长孙质见她已经有些醉意了,“记得。” 长孙令回忆起来。“那时候我十四岁,你十一岁。我居然就这么问出口了。” “阿姐与我是家人,我有什么好骗你的呢。”长孙质微微一笑。 两个人一起回想起来,都有些失笑,又都为今日感到畅快。 “阿质,我知道你从小就有很多奇思妙想。阿姐觉得,你的上辈子可能是神仙吧。” “不是神仙,我生活在一个比神仙更好的地方。” 十四岁的长孙令默了默:“阿质,那个地方,女孩子可以上学么?” “可以。” “女孩子可以为官么?” “可以。” 长孙令问了很多,可是从长孙质嘴里的答案都是可以。 长孙令终于顿了顿。“你和官家来自同一个地方么?” “阿姐,我想是的。” 长孙令就笑了:“阿姐也想去你的来处。可惜去不了。” 长孙质正要宽慰几句,就见自己的阿姐忽然抽出腰间的长鞭,眉眼张扬自信,是她从未见识过的气度。她听见她的阿姐说: “那我们就一起把这个人间变成你和官家的来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