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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首向身后一人递去一眼,那人颔首走出几步,朝姜怀央处拱了拱手。

    他退开几步,双指并拢为剑,翻飞移步展示着剑法。剑传入契丹不过几旬,一些技法尚不成系统,许是契丹人比之剑,更善使弯刀的缘故,此人的剑术空有蛮力却少巧劲儿。

    一盏茶过后,那契丹人收了手。同行的人喝彩捧场起来。

    阮玉仪含笑不语,见那契丹人收了势,方道,“既是在我大芜土地上,自是要尽了这地主之谊。我们让你们一步,着女子来。”

    与使节等人眼里,这琼闺绣阁中拿针的手,又怎执得起剑。

    使节嗤笑,摆出一副大度模样,让她莫要逞能。

    经她这么一提,众人都想起白家的女儿来。世人皆知白家出女将,眼前这不正有一个现成的?因有大臣起身提议道,“白姑娘既为白小将军次女,想来亦能使得一手好剑。”

    听闻自己的名字,白之琦面色一僵。

    她素来不以为女子该舞枪弄棒的,且自以为粗鄙,哪里用心习过。她若应下了,自己丢了脸面不说,还败了白家的门楣。

    见她神色,阮玉仪便知此事为难,倒也没真想着举荐她,转而道,“白姑娘方受了惊吓,不若叫其姐来。”

    她着人去将白之侑请入了大殿。

    姜怀央默然不语,眸色暗暗,只由着她处理此事。

    里边所发生之事,早传至了外边,白之侑等人自是知晓。她先是行了礼,而后抬起一双明眸,与阮玉仪对视。

    阮玉仪从木香手中接过方才那柄长剑,双手转交与她。

    她面色恭敬整肃,颔首接过,掂了掂手中入鞘的长剑重量。她指尖扣紧剑身,仿佛手中握的是什么极易碎的琉璃物件。

    入殿之前,她已拆了繁琐的发髻,高束了长发,又是一身轻便裙衫,如花上尖刺,晚间烈风,隐见其祖父的神韵风采。

    当中的空地被让出来。

    白之侑扫视了下,悠然一笑,舞起手中长剑来。

    带着鞘的剑本该是笨重的,但在她手中却轻若无物般,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一道道虚影。既是女子习剑,自更为注重巧劲儿,她出手间刁钻不失力道。

    剑收,阮玉仪鼓起掌来,掌声在偌大的大殿中显得极为突兀。

    谁胜谁负,是不消说的。

    旋即,座上群臣也鼓掌叫好起来,欢呼声高一分,那契丹使节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姜怀央伫立着,搂过小娘子的腰肢。在一派繁闹中,他应景地开口,“赏。”

    白之侑将剑奉还,行礼谢恩。礼罢,她悄悄抬眼,不敢抬多了,因而只瞥见新帝身侧那抹绛紫的裙摆。

    这边热闹着,退至殿侧的白之琦无处可坐,因未被赐座,只得干跪坐在地上。

    她尚未从方才的惊惧中抽离,又见长姐意气风发的模样,眸中布了猩红。如此情状,陛下下的赏赐,必不会少了白之侑的。

    她敛下眸中情绪,接过婢子手中茶壶,欲替太后斟茶。

    太后将那茶盏拿偏了些。

    她心下一沉,拿眼去瞄太后,果真见她将目光落在了她那个出了风头的姐姐身上。

    台矶前,姜怀央命人新布了桌,示意使节几人就坐,“筵席过半,各位何不先行坐下用膳?”

    那使节干笑一声,冷脸随宫人去了。

    .

    宫中的灯火朗照,宫门洞开,人声乐声交错喧嚣,花花簇簇的宫人往来,直至子时正刻,那灯火方才渐次熄了。

    群臣及其家眷,出了宫,各乘了来时的车马而返。

    阮玉仪亦乘了銮舆回长安宫。

    此时离新的一日尚还有小半个时辰,长安宫的宫人们打算守岁,讨个来年的吉利,因共聚在殿中。

    岑礼方添了些茶果点心,那轻罗一双眼睛便骨碌碌地盯着了。

    她觉着好笑,命众人想吃便各拿各的。

    思及闲坐着也是无趣,轻罗一面咬着果子,一面含混着声音提议,“娘娘,我们不若来剪些窗花罢,正好明儿拿去装点了这宫中。”

    她想着也好,便着人去取了红纸金剪来。

    这些小物件是不愁没有的,因各人都配了一把小剪子,洒金红纸自是取多少都有的了。

    轻罗像是不常做这些纸上花样,手上笨拙,剪出来的东西活似大饼撒了芝麻。一边与她亲近的宫婢夺过她手中的窗花,边躲避着她的追赶,边笑闹着,嚷着叫众人看。

    这般场景又是何其熟悉。

    阮玉仪怔然看着这一幕,不觉眼里又含了泪。

    第206章 剪子

    守到了翌日,几个小丫鬟又阮玉仪笑闹了会儿,方回了卧房。

    她鲜少睡得如此晚,这时候已是有些困乏得身子发软了,洗漱更衣毕后,也便上了床榻。

    木香取来了一把小金剪,给她压在枕下,有驱除往年邪祟之意。她会心地笑,这木香倒是从阿娘处学来不少琐碎习惯。

    木香剪了烛芯,又为她放下帐幔,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屋内一下叫黑暗占了去,在金销帐内,也是看不清这帐幔原本的色彩的。她阖了眼,很快便坠入梦中。

    梦里,她看见木灵笑着,远远地朝她走来。

    她心下一喜,就要迎上去,却忽见木灵眼中留下两道血泪来。木灵凄凄地笑着,质问她,为何如此大意,未曾发现她的异样,又为何要叫她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