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疯子赢麻了[重生]》 第1章 《小疯子赢麻了[重生]》作者:星宜【完结】 文案 云栎潇重生了,在他被活活剜心后。 他这颗可抵万毒的七窍玲珑心,被用作了龙凤胎姐姐云紫钰的解药。 弥留之际,姐姐牵起身旁羽寒月的手,浅笑吟吟地向他保证:“栎潇弟弟,我会带着你这颗心,和哥哥一生相守相伴。” 他才知道,一切都是云紫钰处心积虑的布局。 云氏灭门后在逃难路上走失是假,云紫钰嫌弃他累赘抛弃是真。 乞讨路上遭遇抢劫,羽寒月的救命之恩是假,劫匪原本就是他们的人。 就连羽寒月自小对他的宠爱也都是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救云紫钰的命...... 知道一切真相后的云栎潇疯批了,这一世,是他的猎杀时刻。 他的尊严,他的感情,他的人生,以及他的心,他都要一样一样拿回来! * 宋音尘出生武学世家,却是个风流浪荡功法极差的废柴,不日身中奇毒,宋氏上下束手无策,直到容貌昳丽的少年只身潜入他的寝殿,表示此毒是他所下,也唯有他可以解。 宋音尘勾起一抹轻挑的笑:“宋氏和羽氏势同水火,你以为我会信你?” 少年俯身,单手撑在他枕边,笑容疯狂:“反正都要死了,哥哥不妨就信我一次?” “只要你接下来,心甘情愿被我利用,我一定救你。” 宋音尘:“?” 漂亮弟弟确定没找错人? 傲娇疯批口是心非美人受vs表面浪荡内里纯情逆袭攻 【高亮备注】 1.受是疯批,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不喜勿入 2.1v1双洁 he 3.攻前期是真废物,后期逆袭 内容标签: 强强 江湖 重生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烁潇 ┃ 配角:宋音尘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靠近我,有生命危险。 立意:你的善良,饱含锋芒! 第1章 羽氏·地牢。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经久不散的血腥味,这是一座不知埋葬了多少江湖英杰的人间地狱。 牢内仅靠昏黄的油灯照明,修长的少年被绑在正中间的木质刑架上,白皙的手腕、脚踝已经被玄铁色的镣铐磨出了血痕,在这般昏暗的环境下也尤为刺眼,他的头低低垂着,不知是死了还是昏着。 整座地牢寂静无声,只有油灯上的火焰随着风噼啪作响,直到空旷的走廊尽头,响起了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 等到来人在刑架前站定,少年才缓缓抬起头,这是一张非常精致的脸,有成年人二指宽的黑色盘扣抹额衬得他脸庞只有巴掌大小,凤眼灿若星辰,鼻梁秀挺,薄唇微抿,似笑非笑。 云栎潇望向不远处高大挺拔的男子,眼睛里仿佛有了星星,他立即软着嗓子,带着委屈和不解:“哥……” 随即视线又扫过站在他哥跟前两步距离的女子:“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了未过门的嫂嫂,让你这般生气,才下令把我关进牢里?” 羽寒月只是静默地站在那里。 那身姿虚弱如同抚柳般的女子缓步走到他跟前,脸色和唇色一如既往地苍白,但丝毫不掩她的美貌,宛然一位活过来的病西施,正是他未过门的嫂嫂,他哥哥放在心尖上的人。 唯一的人。 他打从心眼里……羡慕的人。 因为哥哥从未用那种眼神看过他。 女子面色温柔,缓缓道:“栎潇弟弟别生气,嫂嫂身体不太好,不日后就要和哥哥大婚,今天是想来问你借一件东西的。” 云栎潇原本就对这位分走哥哥宠爱的女子没有任何好感,一直以来他对她的客气周到,纯粹都是看在他哥的面子上。 这会儿被绑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还听到这么荒谬的理由,他终于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脾气,阴阳怪气道:“嫂嫂需要什么东西,只要你开口,只要我有,我一定不会拒绝,何必撺掇哥哥把我绑到这里,来做所谓的商量?” 女子并没在意他激烈的态度,只是勾了勾唇,然后伸手,慢条斯理地开始解他中衣侧边的系带,身上的脂粉香都钻入了他的鼻子里。 “你干什么?”云栎潇万分惊讶,急忙又望向他哥,眼里闪过一丝惊慌无助,“哥,她到底要干什么?” 一向不容许别人碰他的羽寒月,现在仿佛听不出他的疑问和求助,只是冷眼旁观,任由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为所欲为。 女子将侧边三条系带解开后,他的中衣就自行散开来了,只堪堪挂在清瘦的肩上,露出了白皙的胸膛和线条利落好看的腰腹,牢里的阴风一吹,他全身就起了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他从小到大除了哥哥以外,还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这样衣衫不整过,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女子?!!! 金陵羽氏是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还和皇族交情甚密,云栎潇虽不是羽氏的血脉,但多年来仗着羽寒月的宠爱,是羽氏地位尊贵的少主。 多数人见了他,都是需要避忌三分的,哪里敢做出这种事! 他气得脸都羞红了,挣扎了一下却被镣铐桎梏无法动弹,急道:“你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当着未婚夫婿的面,解另一个男子的衣服,你不害臊?!你把哥哥的脸面往哪里搁?” 第2章 女子充耳不闻,只是用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胸膛,尖利的指甲立刻就在他细腻的皮肤表面留下一道刺眼的红痕。 女子原本平淡无波的眼底掀起了残酷和嗜血,还有……即将胜利的喜悦:“栎潇弟弟就穿着这么一件单薄的中衣中袴,被绑在这里晾了三天三夜,很冷吧?” “不过血液流速会减缓,方便嫂嫂行事。” 女子在云栎潇愤怒的眼神中,宽袖掩面,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一个人·皮.面·具被她随意地丢在地上,她的容貌已经和方才截然不同。 云栎潇先是愣了一下,尔后不敢相信面前的画面,那是一张他一直都会梦到的脸,和他长得一摸一样的脸,他喃喃唤道:“姐姐……” 云家惨遭灭门时,母亲安排他们姐弟俩从后山密道仓皇逃命,却不幸在半途失散。 云栎潇直到现在都记得姐姐被那几个五莽三粗的大汉掳走的画面。 当时他拼了命的死死抱着其中一个大汉的腿,不让他们带走姐姐,直到被大汉踢得多处骨折,满面鲜血,周身没有一块好肉,打的半死后,才无能为力地松开了手,然后就如同一块破抹布般被丢弃在路边自生自灭。 记忆里最后的画面就是姐姐哭喊着,挣扎着,在他横过来的视野里越来越小,最后只来得及对他说:“一定要活下去!” 他这么多年来,无论身处怎样可怕的境地,都从未放弃过寻找姐姐,甚至每分每秒都盼望着姐姐福大命大,能像他一样为人所救,能够得到一处安宁之所。 云栎潇急急追问:“姐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不以真面目示人?还要……还要和哥哥成亲?” 云紫钰容色未改,丝毫不在意面前绑着的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至亲,轻描淡写的诉说着残酷的真相:“我和你一同出生,是你的长姐,是云家名正言顺的嫡女,我样样都不输给你,仅仅因为是女儿身,自小就样样要让给你,就连未来的家主之位也要拱手相让!” 云紫钰伸手狠狠掐住云栎潇的下巴,云栎潇被她掐的生疼:“我最讨厌的就是你!” 云栎潇未曾想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姐姐……” “如果云家没有被灭门,为了不被爹娘厌弃,觉得我这个做长姐的竟然还要同你这个弟弟计较,我或许还会忍着你,和你表面上好好相处,但已经没有这个如果了……”云紫钰松开了他的下巴,冷冷地继续说道,“所以在逃难路上,我是故意把你扔掉的,我用毒药让那几个大汉听命于我,安排了一出被掳走的戏,本以为你被打成那样绝对活不了了,没想到你命还挺大!” 云栎潇的心因着这些话,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摁进了水底,透不过气,记忆里的画面突然全部冒了出来,不断在眼前闪回…… 「2岁那年,他调皮贪玩,不小心滑落悬崖,幸好姐姐拉住了他,也不过是一个小不点的姐姐,就这样拽着他,在悬崖边支撑了两个时辰,才等到爹娘前来,那之后,姐姐的右臂近乎脱臼,足足养了一个月; 4岁那年,爹爹从外面带回来一块上好的晚香玉,气味有镇静安神的功效,因为他晚上经常睡不好会惊醒,姐姐便主动将这块玉让给了他; 5岁那年,他不小心将姐姐亲手缝制了大半年,要在生辰时候穿的裙子给弄丢了,姐姐也只是佯装生气,罚了他半个月的零花钱而已」 记忆里一直那么温柔善良的姐姐,不可能这样对待他的。 是的,云栎潇告诉自己,他只是在做梦,梦醒来就好了。 可是云紫钰完全不给他自我催眠的时间:“原本我们不会再见面的,可我中了无解之毒,正准备放弃等死的时候,让我无意间发现了,爹爹和娘亲隐藏起来的秘密。” “也是你,为什么会从一出生就被选做继承人的原因。” “为了这样东西,我多方打探你的下落,然后再次设局让人佯装要打劫杀害你,再让哥哥在关键时刻出面救你,带回来悉心养在身边,日日以我制作的药膳调理,终于让你的身体达到了最佳状态。” 云紫钰凑到云栎潇的耳边,像情人之间的蜜蜜思语,说出的话却带着极致的冷酷与恶毒,云栎潇觉得心底阵阵发冷:“世间只有一颗可抵万毒的七窍玲珑心,我今天要问你借的,就是你的这颗心。” “什么百年难遇的药理天才?简直可笑。” “你以身试毒那么多年没有被毒死,不是因为你天赋异禀,不过是靠着这颗百毒不侵的心脏罢了!” 云紫钰的纤纤玉指终于化作了削铁如泥的尖爪,直直地插入了他的左胸膛,他只觉胸口一凉,然后肌肤被寸寸撕裂,刀割般的剧痛由左胸口迅速蔓延开来,周身止不住剧烈颤抖,桎梏四肢的镣铐哐哐作响,他就像砧板上的鱼,明知逃不掉,还挣扎着跳跃,寻找那一丝渺茫的生机。 冷汗如雨,不断从他脸上滑落,他强压下剧痛,颤着嗓子喊道:“哥……” 像过往的每一次那样,他遇到危险,都会本能的依赖哥哥。 这次,羽寒月却不救他了。 云栎潇望着这张冷漠到他不认识的脸,和记忆中总是挂着笑得脸,诡异的重合起来…… 「7岁那年,他被羽寒月捡了回来,还带着他去求见家主,求家主收养他做义子,名正言顺的成为了羽氏的少主; 第3章 10岁那年,羽寒阳为了整治羽寒月,把他丢进了险峻的后山,羽寒月找了三天三夜,才救下奄奄一息的他,他还记得羽寒月紧紧抱着他,说:“哥哥用自己的性命发誓,绝不会再让你遇到任何危险。” 12岁那年,羽寒月亲自教他武功,传授他羽氏独门心法,说他的一切,也都是他的」 原来过往所有的温柔和偏爱,都是假的,亦或者都是在通过他,传递给他的姐姐。 现在姐姐已经在这里了,他哥眼里便不会再有他了。 他哥,装得真好。 云栎潇的唇边和胸口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纯白色的中袴,像是雪地里绽放的朵朵寒梅,他双手紧紧握拳来维系住逐渐涣散的神智。 他不再望着羽寒月,而是低下了头,看着死死嵌入自己胸口的五指,像是五张冷酷的催命符。 他终于收起了心底所有的眷恋和倾慕,这些画面一幕一幕的,被他从记忆里擦去。 从今以后, 姐姐,他不用再找了, 哥哥,他也可以放开手了…… 既然死亡已成定局,那他唯一还能做的,就是留住最后一丝尊严,绝不让这对刽子手,看到他丝毫的软弱和痛楚。 他高傲地抬起头,盯着云紫钰那双分明和自己长得一样,却残酷嗜血的眼睛,轻笑了一声:“姐姐动作这般粗鲁,小心指甲折了,不然就是摘掉了我的心,也没法自己拿去用了吧?” 云紫钰脸上的笑容依然甜美可人,温润婉约,完全看不出是能做出弑杀手足这般残忍之事的人。 她眼神一凛,五指一收拢,云栎潇便疼到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 他苦笑了一下,以前还真没有机会,能这么明确地感知到,原来自己的心脏在胸腔深处,如此鲜活地跳动着。 云紫钰另一只手轻轻抚过云栎潇因为痛楚而近乎咬烂了的唇,和被冷汗浸透了的脸,云栎潇觉得这只手触感就像是毒蛇,光滑而阴冷,恶心而恐怖。 云紫钰的语气,染上了恶毒的天真:“听说人就算没了心,也还能活一阵子,栎潇弟弟不用替姐姐担心,七窍玲珑心,可不是那么容易损毁的呢!” “你可以,亲自检查,然后亲眼看着,我把它吃下去。” 云栎潇只觉得胸腔内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巨大空虚,伴随着又喷出一大口鲜血后,他死死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清醒。 他看到了…… 云紫钰白嫩的手掌上,那颗原本应该好好住在他身体里的殷红心脏,完好无损的跳动着..... 一直沉默的羽寒月终于走上前,云紫钰浅笑盈盈地说道:“栎潇弟弟,我会用你的这颗心,好好和哥哥走下去的。” 云紫钰充满赤诚的向他许诺: “我们一定会白头偕老……” 云栎潇什么都听不清了,须臾间,就跌入了无尽的黑暗。 * 云栎潇感觉自己的魂魄好像从身体里抽离,悬浮在半空中,眼皮还仿佛有千斤重,根本无法睁开。 脑海中不停地晃过好多画面,他喷溅了满地的血,云紫钰尖利得意的笑声以及羽寒月冷酷无情的脸,它们交织成了一个一个不愿远去的恐怖梦境,轮番折磨着他。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这些画面开始逐渐模糊,然后他的身体开始向下沉,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拽着他。 紧接着有一瞬间的恍惚,醒来以后他就发现,他回到了自小长大的,熟悉的寝殿,墙上挂着的那副画,是两年前的。 他……重生了? “公子,是做噩梦了?”说话的是他的贴身侍卫鬼针,许是在门外守夜的时候听到了动静,不放心便进来看看。 云栎潇忍着胸口还翻涌着的疼痛,压着嗓子回道:“无碍,你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再私自闯入。” 等到鬼针退了出去,云栎潇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攥紧了榻上的天蚕丝锦被,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如同急雨一般打湿了它,落下一滴一滴如同黑墨般的印记,看上去邪恶又肮脏。 他清瘦的肩膀剧烈地抽搐着,哭的悲恸而绝望,也裹挟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激。 他那如同棋子一般被操纵的上一世,已经彻底成为过去。 这一世,他要做那个掌棋人,让所有人,都逃脱不了,被他操纵的命运…… 不知道这样哭了多久,他喉间一痒,一大口鲜血喷在了锦被上,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第2章 羽氏·雪梅园。 已是冬月,天气日渐转凉,但院子里的雪梅还没有开,浅褐色的树枝光秃秃的,映衬着灰黑色的苍穹,透出无穷无尽的仓惶和寂寥。 云栎潇的寝殿里气氛凝重,羽寒月侧坐在榻边,他五官本就锋利,下颚线像被刀削过似的,现在脸色比一边案头上的端砚还要黑,府中所有的大夫都跪在奢华的宫毯上大气不敢出。 他们天还未亮就被请来诊治,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软榻上的人还未醒来。 羽寒月紧紧握着云栎潇的手,眼中带着明显的不悦,语气不善的问下面跪着的几个人:“栎潇弟弟为何还未醒转?我来之前,不是已经喂下一碗汤药了?” 文老立刻直起身回话,他从前乃是宫中御医,退下来后到羽氏掌管府内医馆多年,对自己的医术是非常有信心的,也知道榻上昏睡着的少年在羽寒月心里的地位,急忙回复道:“公子还请宽心,栎潇公子年纪尚小,平日里身体也很康健,今次只是气血攻心导致的咳血,表证看起来比较可怕,但伤不到底子,等醒转后再按照方子吃几帖药,调理一阵,就无大碍了。” 第4章 羽寒月又看了眼床榻上昏睡不醒的少年,乌黑的发,玄青色的寝衣衬得脸色比雪还苍白,脆弱的仿佛一碰就会碎:“确定不是中毒?” 也难怪羽寒月会这么问。 云栎潇是江湖百年来无人出其右的药理天才,还精通炼毒、制毒,只要是他亲手调配的毒,旁人几乎无法可解。 羽氏是江湖上有名的兵器世家,这几年震慑天下的几款暗器和毒药,都是出自他之手,甚至现在连朝堂之内,刑部拷问犯人,前朝后宫赐死嫔妃宗亲的毒药,以及刺探情报直接听命于皇帝的密探使用的兵器等,也都是因此交由了羽氏负责。 所以即便不谈羽寒月对他的宠爱,云栎潇本身对羽氏来说,就是一个极重要的存在。 引人瞩目,自然肩上的担子也就重了,云栎潇为了定期研制新品种,以防止被有心之人复制改良他的毒药和暗器,经常会以身试毒,有两次还差点丧命。 文老斟酌了下后,小心翼翼回道:“根据老夫的诊断,并没有中毒迹象,但....公子您也知道,论毒药,没有人能比栎潇公子更了解,如果确实是他研制出了新的毒药,配方还没上报医馆的话,我们就没有解毒之法……” 言下之意是,如果云栎潇确实是因为服用新的毒药所致的昏迷,他们也束手无策。 正在寝殿内气氛焦灼时,羽寒月察觉到手心动了动,他立刻回头望过去,果然见榻上的少年浓睫颤了颤,然后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眸还含着水气,似是一时搞不清当下的状况。 羽寒月伸手轻触了下少年苍白的脸颊,嗓音温柔至极,和刚才与那些大夫说话的态度完全不同:“栎潇,现在感觉怎么样?” 云栎潇听到熟悉的声音,散落的意识终于回笼,他感觉到了羽寒月宽大掌心传来的温度,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忍住胃部泛起的恶心,隐藏起彻骨的恨意,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刚要开口就剧烈咳嗽起来,他柔顺的乌发滑落到胸前,白皙的侧脸很快就染上了粉色。 羽寒月赶忙把他扶起来,伸手轻拍他后背帮忙顺气,立即就命大夫上来把脉。 文老不敢有闪失,迅速上前切脉,然后道:“公子应该只是不小心呛住了。” 羽寒月又赶紧命丫鬟倒来一杯热茶,亲自喂云栎潇喝了几口后,总算是止住了他的咳嗽。 丫鬟把茶盏端走后,文老将云栎潇左手和右手都把了一遍脉,又认真地检查了他的瞳孔,还看了舌苔,才缓缓问道:“栎潇公子……昨日是否遇到了情绪起伏较大的事?以至于急火攻心,造成心脉郁结,疏通不畅?” 整个羽氏遍布着羽寒月的眼线,云栎潇知道羽寒月人都到这里了,他夜半惊动门外侍卫的事肯定也瞒不住,假装无事反而不妥当,于是低声回答:“是,昨晚做了一个噩梦,可能是被吓到了。” 羽寒月伸手揉了揉他的后脑,这是一个惯常的宠溺动作,淡笑着问:“是什么噩梦,能把栎潇弟弟吓成这样?” 羽寒月对此很是好奇和讶异,他这个弟弟虽还未及弱冠,但自小就与毒虫毒药等凶险的东西为伍,在地牢里替他刑讯拷问的时候,更是杀人不见血,也只有在他面前的时候会柔软可爱一些。 一条人命对他来说都还不如一只虫子做的药引值钱,说他胆大包天,无心无情都是轻的,竟然会被区区一个噩梦吓成这样? 云栎潇回味了一下那所谓的噩梦,确实是有生之年难得一见的场景,从昨夜知道自己重生以来,他第一次笑了,笑得尤为灿烂。 他原本就是非常惊艳的长相,只是从前在羽寒月面前总是会有些紧张和局促,从未这样张扬肆意过。 他浅粉薄唇上有非常明显的唇珠,抿嘴笑的时候有一种别样的风情,冷清又勾人。 即便是羽寒月这样平日里情绪冷淡到近乎冷酷的人,也不禁呼吸一滞,心跳在那瞬间乱了一次节奏。 云栎潇往日里未曾这样笑过。 他的笑声介于少年与成年男子之间,带着一些气音,低沉悦耳,半晌后才伴着一丝委屈徐徐说道:“我梦到哥哥不要我了。” 羽寒月顿时哭笑不得,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他的鼻子:“你平日里手上划个小口子,我都紧张到不行,怎么可能不要你?” 羽寒月此刻离的云栎潇极近,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极漂亮少见的凤眼,前圆后平,略显狭长,眼尾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非常完美的弧度,是他每日都会看无数遍的,无比熟悉的眼睛,但今日仿佛一汪深潭,见不到底:“又试了什么毒?” 云栎潇摇摇头。 云栎潇在新药研制期间对配方等一贯很保密,除非确认可行才会上报医馆,是以羽寒月也不逼他说,只是板起脸来,佯装凶狠地教训了一句:“不是最好,如果被我知道你又背着我亲自试毒,我就把你那些瓶瓶罐罐都给扔了,到时候你可别来求我。” 云栎潇不置可否,只是冷眼看着羽寒月屏退大夫们,再吩咐下人去煎药。 “我今日不去处理府内事务,就守在这里,等药煎好了,我亲自喂你。” 如果是上一世,云栎潇一定会因为羽寒月的这番表现而感动不已,只要羽寒月多看他一眼,多在乎他一点,他身上再痛,心里也是甜的。 第5章 但现在他知道,羽寒月对他所有的温柔宠溺,特殊照顾都是装的,就像他七岁那年,乞讨路上差点被劫匪杀害,羽寒月如同英雄般出现救下他一样,都只是配合云紫钰而精心制造的假面具罢了。 羽寒月断不会真的阻止他以身试毒,也不会将他耗尽心血研制的暗器和毒药扔掉。 羽寒月舍不得的。 因为那些,都是他铲除异己的重要筹码啊。 * 羽寒月虽说要整日陪着云栎潇,但不过半日,就因为繁杂的府内事物被叫走了,临走前嘱咐他就在寝殿内休息,今日哪里都不许去。 但云栎潇并不准备听他的。 尽管有很多的疑问需要去解开,比如云紫钰和羽寒月是怎样结识的,云紫钰中的无解之毒到底是什么毒,她又是怎样发现爹娘留下的秘密的,为什么是他继承了七窍玲珑心,还有七窍玲珑心到底是什么,会让宫紫钰做出剜他的心这般丧心病狂的举动…… 如同一团乱麻,根本找不到头绪。 但现在有一件事,是可以立即验证的。 于是等到羽寒月出了雪梅园,云栎潇就吩咐丫鬟进来为他洗漱更衣,然后径直去了医馆。 羽氏在金陵城内占据了好几条街,内里共有五处独立的府邸,分别住着家主、三位少主和云栎潇,医馆就在整个羽氏的中心地带,通往各个府邸非常方便,这样的设计都是为了能够第一时间提供诊治。 云栎潇在医馆里还拥有一个自己的小药庐,他有时候还会在那里过夜。 桌上的瓷白香炉袅袅飘出檀香,鬼针望着面前形状不一、大小各异的药瓶,见云栎潇还在认真的挑选其他毒药,忍了几下,还是没忍住插嘴:“公子,这些都是你没有配出解药的剧毒,药性猛烈,见血封喉,肠穿肚烂都是轻的。你这是要做什么?近日也没有抓住什么刺探情报的细作需要你去审问。” 他自小就是云栎潇的贴身侍卫,虽然不精通药理,但耳濡目染之下,对每一种药名以及它们所代表的功效,也是略知一二的。 云栎潇薄唇轻启:“试毒。” ....... “什么百年难遇的药理天才?简直可笑。” “你以身试毒那么多年没有被毒死,不是因为你天赋异禀,不过是靠着这颗百毒不侵的心脏罢了。” ...... 云栎潇要验证云紫钰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七窍玲珑心,真的可以抵御万毒吗? 他递给鬼针几枚成年男子食指长短的黑色暗器,冷声吩咐道:“大多数无解的毒药,并不是难在找不到克制它们的药物。” “只是因为毒发太快,根本不给解毒者留时间。” “我已经提前服用了减缓血液流速的汤药,这些毒药的发作时间会比原本慢。” “这是我专门设计的暗器,头部淬了云梦缥缈,假若一会出现不受汤药影响的毒药,你一定要在毒血攻心以前,把它扎入我的心脉命门。” 鬼针哭丧着脸:“公子,这云梦缥缈虽好,但也只是万不得已的保命之法,只能够护住一丝心脉而已!” 桌上摆着的都是无解剧毒,即便能争取到足够的解毒时间,但若是云栎潇不幸在毒药影响下失去意识呢,那就根本不可能调配解药,结局岂不还是个死?! 差的只是一个早晚。 云栎潇吐出两个字:“照做。” 似乎是见他惊慌的样子过于明显,云栎潇挑了下眉:“慌什么?死不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没有我解不了的毒。” 他扬着自信到近乎猖狂的笑容道:“我就是在梦里,也能配出解药。” 鬼针:“……” 说罢,就伸手拿起第一瓶毒药,干脆利落的拔掉鲜红色的药塞,仰头一饮而尽..... 鬼针:“……” * 文老觉得他今日一定是命里犯冲,连夜被叫去了雪梅园,折腾了半日好不容易把云栎潇这个祖宗给安顿好不说,哪知道他吐了血还不在自己的寝殿好好休息。 羽寒月一走他就跑来了医馆,带着他那个侍卫在自己的小药庐里不知折腾什么。 本来也无碍,毕竟他们也管不着这位公子,但哪知道进去半日后,他的侍卫就跑出来求救,说是这位主在里面把毒药当酒喝,眼睛都不带眨的,已经用了三次云梦缥缈了,再下去云梦缥缈的库存就不够了,很快会有生命危险,要求他们赶紧通风报信,把羽寒月给请来阻止他。 文老一听就头皮发麻,要是云栎潇真的在医馆里把自己给毒死了,他们整个医馆就得跟着一起遭殃,于是立刻打发脚程最快的小学徒去羽寒月所在的噬月殿求救。 在整个羽氏里,能让云栎潇听话的,除了家主,也只有羽寒月。 主要还是羽寒月。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文老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心头一喜,立刻拉开医馆大门准备迎接,笑容还未扬起就僵在脸上。 来人身着冰蓝色长袍,质地上乘,宽大袖口用银线绣着精巧的祥云图案,只是其貌不扬,五短身材,还有肚腩,再华贵的衣服都穿出了脑满肠肥的庸俗之气。 来人是羽氏大公子羽寒阳。 他抖了抖脸上的横肉,望向一丈外门窗紧闭的小药庐,如同老鼠般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快意的光:“我听说云栎潇那小子快死了?” 第6章 第3章 羽寒阳排行老二,上有一个姐姐羽寒星,下有一个弟弟羽寒月,原本按照世族大家立长或立贤的规矩,横竖都是轮不到他做羽氏继承人的。 但他的母亲韶夫人最得羽氏家主的宠爱,表哥还是深得皇上喜爱的二皇子,母家背景如此强大,加上羽氏另外两位夫人,大夫人虽身份也贵重,是皇帝陛下的长姐,但为人淡泊名利,尤其厌恶玩弄权术,责令羽寒星不准卷入府内斗争,羽寒月的母亲在世的时候,不被家主待见,连带着羽寒月也被家主厌弃,所以这继承人的位置,自然而然就落在了羽寒阳的头上。 羽寒阳目中无人,自大猖狂,经常以捉弄羽寒月为乐,一个无依无靠又不得家主宠爱的公子,所存在的价值就是被他差遣办事和供他消遣。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弟弟表面逆来顺受,背后却处心积虑,竟然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也攀上了皇族这个靠山,近几年来,和朝中势力强大的三皇子关系日渐亲厚。 皇帝陛下已近暮年,膝下子嗣不多,太子的人选不出意外,就是从他表哥二皇子和三皇子当中择出一个来。 若是三皇子得了太子之位,那他的家主之位必定要拱手相让给羽寒月! 他绝对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他当时分析了下局势,其实羽寒月之所以能在羽氏站稳脚跟,还能够得到三皇子的垂青,主要靠的还是云栎潇。 三皇子常年征战沙场,将士们的兵器经过云栎潇特别配置的毒药蒸煮过后,只要见到一点血,对方就会立刻毙命,大大提升了战力,自此再无败绩,积累了赫赫军功,朝堂上无人能掩其锋芒。 所以只要夺走或者除掉云栎潇,羽寒月就等同于被生生砍断一条臂膀,不足为惧了。 同时还能让他和表哥如虎添翼,无人能够再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于是他先是向云栎潇表示了招揽之意,没想到这个小屁孩冷着脸,抱着双臂听完了他的一番话后,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羽寒阳几次试图招揽,甚至还专程设宴,请来表哥,以皇子的身份向云栎潇施压,他照样一丝面子都不给。 他们便动了杀心。 云栎潇这样的人,如若不能成为盟友,也断不能让他有机会成为敌人。 不过虽然下定决心要杀他,但真的实行起来却并不容易。 云栎潇虽然不是羽氏血脉,但对羽氏来说至关重要,父亲极为看重他,生怕他遇到任何闪失,所以给他配了府内最顶尖的侍卫,贴身保护他的安全,再加上云栎潇平时几乎和羽寒月寸步不离,羽寒月的武功还是整个羽氏最高强的,他们根本无法近云栎潇的身。 至于从吃食里下毒这种方法,那更是绝无可能,他们若真能毒的到云栎潇,那云栎潇也妄称数百年来无人出其右的药理天才了。 所以羽寒阳心里着急,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密报说云栎潇竟然独自去后山挖草药,还没有带贴身侍卫鬼针。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立刻派出一支暗自培养的杀手队伍,迅速赶往后山刺杀云栎潇。 但是,任务失败了。 根据唯一逃脱的刺客带回的情报,云栎潇完全没有用任何毒药和暗器,也没有设置什么陷阱,单凭一把佩刀就将其他几个人斩杀了。 那位刺客还惊魂未定的说,如果不是亲自交过手,他绝对不会相信,云栎潇竟会有这般深不可测的身手。 隔了几日,羽寒阳入夜刚回房,一支鲜红色的飞镖就从窗外射入,近乎是贴着他的眼睛飞过去的,尔后重重地钉在了一尺外的白墙上。 羽寒阳惊魂未定,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才缓缓走过去将飞镖尾部的书信取下来,展开是一群三只脚的猫,画得还极为传神。 羽寒阳咬牙切齿地把书信撕烂,扔在地上还狠狠踩了几脚,他绝对肯定,那个刺客不是侥幸逃脱,是云栎潇故意放回来的! 云栎潇这是在嘲笑他那些刺客,都是三脚猫! 羽寒阳因此对云栎潇产生了深深的忌惮,尽管恨之入骨,但羽寒阳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但刚才那个小学徒竟然说,云栎潇快要死了! 这天大的好事,他怎么能错过? 他一定要第一时间看着云栎潇归西! * 羽寒阳径直就向药庐走去,却被鬼针拦下了:“寒阳公子,你知道规矩。” 羽寒阳直接一把将鬼针推开,并喝令他的侍卫制住鬼针:“跟我谈规矩?整个羽氏我就是规矩!” 羽寒阳推开门后,屋内只见云栎潇一个人,他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墙,头无力地垂下,衣衫散乱,敞露出来的胸口,有好几个指甲盖大小的伤口,小学徒所言非虚,云栎潇果然使用了好几次云梦缥缈,性命已经危在旦夕。 因为心中深深埋下的忌惮,羽寒阳不敢直接冲过去,而是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在云栎潇距离半尺的地方半蹲下身,仔细端详了下云栎潇,确认他是否真处在昏迷不醒中,他伸出手指点了点云栎潇的肩膀,还试探地叫云栎潇的名字。 云栎潇都没有反应。 羽寒阳这才放下心来,于是累积在心中的恼恨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他直接就伸手扇了云栎潇一巴掌,云栎潇的脸上立刻浮现出鲜红的五指印,唇角也渗出鲜血。 第7章 羽寒阳见他像尸体一般没有任何动静,更是来劲了,掌下虎虎生风准备再扇他几巴掌以泄心头之恨,但这一次,他的手在半空中被拦住了。 云栎潇左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部位,缓缓抬起头来,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下唇边的血渍,眼底浮现兴奋嗜血的光芒,就像是一条发现猎物后,疯狂吐信的蛇,笑容扭曲,阴森可怖:“二哥这只手,怕是不想要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羽寒阳感受到异样,用力挣脱云栎潇的手,惊惶失措地撩起自己的宽袖,赫然发现整条手臂上起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透明疱疹,里面还渐次冒出黄绿色的脓液,看起来甚为恶心恐怖,紧接着钻心的剧痛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他死死抱住手臂满地打滚,凄厉的哀嚎。 羽寒阳的贴身侍卫见状,大声呵斥:“云栎潇,你疯了,你竟敢对少主下毒!!” “羽氏家训,绝对不能伤害同族,你是想要被家规处置吗?” “快给少主解毒!” 云栎潇在羽寒阳如同鬼魅般凄厉的惨叫中,面无一丝惧色的站了起来,慢吞吞地拢了拢自己散落的衣衫,唇角依然挂着笑:“我答应为羽氏研制毒药时,就立下过规矩。” “非我允许,任何人不得私自进入药庐。”他一双凤眼弯成好看的弧度,稚嫩无邪,“否则,任何后果,自负。” * 羽寒阳废了一只手。 羽氏家主羽凌威接到传信后大为震怒,快马加鞭赶回羽氏处理,他坐在大殿之上,气宇轩昂,不怒自威,天然的就让人心生忌惮。 羽寒阳是被侍卫推着轮椅进来的,一见到羽凌威就哭天喊地:“父亲,您总算回来了!您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 羽寒阳是羽凌威最心爱的儿子,现在见他右臂空空如也,布料耷拉在轮椅上,心疼不已:“别急,慢慢说,我断不让你受委屈!” 羽寒阳抽噎了几下,开始颠倒黑白:“那日我碰巧遇到了医馆的小学徒,见他行色匆匆,好像有什么焦急的事,便拦下打探,听说云栎潇有生命危险,就立刻带着侍卫前去查看。” “我进到药庐以后,见他昏倒在地上,便赶紧跑过去,试图唤醒他,哪里想到他竟然会给我下毒,眼睁睁地看着我毒发,这三日里还称病闭门不出,拒绝为我解毒,硬生生地拖废了我这条手臂。” “文老带着整个医馆的大夫想尽各种法子,三日里不眠不休,还是无法遏制毒性蔓延,为保性命,我不得不听从文老的建议,斩断了右臂。” “父亲多年来都待他视如己出,如果没有父亲,他早就饿死街头被野狗吃了,如此大的恩情,他竟连一丝都不记在心上,对我下这样的狠手,他这样歹毒的人,断断留不得,谁知道下一次,他还会用什么残忍的手段害我!” 羽凌威听完羽寒阳的哭天抢地,看向了一边的云栎潇。 云栎潇和平日里毫无二致,面容白皙精致,乌发编成几股束在脑后,一身用雪兔毛围边的靛蓝色深衣,裙摆近乎及地,修长挺拔,俊雅出尘,和羽寒阳满面涕泪,还独臂的模样这么一相比,显得后者更为残缺狼狈。 羽凌威见他这副完好无损的样子,恨不得立刻下令把他的双手都砍下来,再扔进牢里严刑拷打,但云栎潇毕竟对羽氏来说很特殊,他的手……万不能废。 他只能忍着抓心挠肝的怒火呵道:“栎潇,你有什么解释?” 云栎潇听完羽寒阳的恶人先告状,面对羽凌威震怒的眼神,他低头向羽凌威作了揖,语气不卑不亢:“父亲,我自建设药庐之时就定下过规矩,非我允许,任何人都不能私自闯入,否则后果自担,生死不负。” “那日我在药庐调配解药,二哥未提前通报,不顾我的侍卫阻拦就擅自闯入,且在我完全失去意识之时,对我动手。”他修长的手指轻抚过侧脸,还略感刺痛,羽寒阳前几日打的巴掌印还未消退,“印子还在这呢……” 羽寒阳气急插嘴辩解:“我那是看你昏迷不醒,情急之下不得已为之的,万一你被打醒了呢?” 云栎潇挑了挑眉,神情惊讶:“原来对中毒将死之人,扇巴掌就能让对方清醒过来,恕弟弟愚钝无知,当真是第一次听说。” 云栎潇阴阳完羽寒阳后,他回头正视着羽凌威:“我当时意识不清,只以为是进入了什么歹人,所以才下毒自保……” “云栎潇!”羽凌威见他没有一丝愧疚,还振振有词,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盏都晃荡了起来,殿内的下人们吓得集体跪下。 羽凌威处在盛怒之中,胸膛剧烈起伏,深吸一口气后才再开口说话:“即便一开始是无心之失,但在知道中毒之人是寒阳以后,为什么不立即给他解毒?反而拖延至此,他是你的哥哥!” “羽氏最重要的家规,就是不许伤害手足同胞!” “无论是谁,一旦犯了就必须用最严厉的家法处置,绝不姑息!” 云栎潇眉头微微蹙起,右拳抵在唇上轻咳了两声:“父亲,那日我所服之毒皆是无解剧毒,甚为凶险,在此之前还因为气血攻心身体有损,这几日确实处在昏迷之中,今晨才醒转过来,并非刻意拖延,不愿为二哥解毒。” “如若父亲还是不信,大可请文老前来,羽氏所有人的诊籍皆在医馆有详细记录,可以验证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第8章 羽凌威被云栎潇这番滴水不漏的话堵的哑口无言,沉默了好一阵,然后如同猎豹一般的眼神扫过站在他身后的羽寒月,再次回到他的脸上:“你敢说你绝对没有挟私报复?” 云栎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从腰带上解下一个绣着梅花图案的白色锦囊,置于手掌之上,举过眉心:“还请父亲先看过这个。” 羽凌威示意边上的侍卫下去接过锦囊,立刻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羊脂玉的椭圆形令牌,上面刻着一副旭日东升的图案,雕工精致,绝非凡品。 云栎潇见到羽凌威神色变了,才一字一句继续说道:“一年前,二哥趁我前去后山采药之时,派出一支暗卫,对我进行刺杀,有一名刺客仓皇逃跑时,不慎掉落了这枚令牌。” “还请父亲依据羽氏家规,公正处置,绝不姑息!” 第4章 羽寒阳那次刺杀没成功后,最开始忐忑过一阵子,他并不怕云栎潇将此事告诉羽寒月,因为就算羽寒月去禀报父亲,以他在父亲心里的地位,父亲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怕的是云栎潇会不会暗中下手,比如行刺他或者给他下毒,所以那段时间他几乎就一直躲在自己的府邸里,都不出去寻欢作乐了,直到母亲察觉不对劲来寝殿找他,他才把心中的隐忧说了出来。 韶夫人听完以后,反而放心了:“如果只是因为这件事,你大可不必担心。” “云栎潇擅长制毒,武功还高强,确实很危险,但他的软肋,也太明显了。” 羽寒阳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犹疑地说:“母亲的意思是……” 韶夫人轻轻放下茶盏,笑容优雅笃定:“他不会给羽寒月惹麻烦。” 羽寒阳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母亲说的对啊!只要我出了一点问题,父亲一定会怀疑是羽寒月所为!” “他对其他人都冷心冷肺,但对羽寒月却是言听计从,宁愿得罪我和表哥,也要坚定的站在羽寒月身边。” 羽寒阳想想就更觉得可笑:“这等绝世天才,却非要做一个没用的情种。” …… 之后羽寒阳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哪里会想到事隔一年,云栎潇会在今天揭露这件事,还拿出了这么关键的证据! 他平时处置物品也不仔细,加上后面因为忌惮,不敢再派人暗杀云栎潇,所以根本没发现自己的令牌不见了。 羽寒阳心虚地看了眼羽凌威,反应倒还算快:“父亲,这块令牌我已经丢失很久了,早就派人重新制作了一块新的,看来多半是云栎潇当时偷去了,现在拿来处心积虑污蔑我!” 云栎潇看着羽寒阳眼神闪烁,额头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放在膝盖上的左手还紧张的握拳,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徐徐说道:“每位少主的私人令牌都是安放在自己的寝殿之中,具体位置只有自己知道。” “如若二哥的令牌好好安放在昭阳殿,从未拿出来过,我如何能够突破重重守卫偷窃到?况且,我偷来何用?” 羽寒阳见云栎潇不依不饶就急了,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你身手那么好,突破重重守卫,偷一块令牌还不是易如反掌?” “哦?”云栎潇拉长声音,微微睁大眼睛,透着疑惑,“我在羽氏从来没有动过武,更不知道自己的身手有多好,二哥可真是奇人,能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你.....我....”羽寒阳喘着粗气,汗如雨下,结结巴巴的,彻底憋不出话来了。 这般做贼心虚的模样,三岁小孩看了都知道是他干的。 大殿上的侍卫和下人们,看羽寒阳的眼光都变了。 羽凌威气不打一处来:“都给我闭嘴!” 羽凌威知道羽寒阳和羽寒月一向不睦,多半是羽寒阳想要将云栎潇收为己用,被拒绝了,所以动了杀心。 简直是蠢货! 羽氏从祖上开始就是锻造兵器的,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但在这几年中能够一跃成为江湖上无人能及的兵器世家,还获得了皇族的垂青,能够替皇族机构和军队锻造兵器,都是云栎潇的功劳。 如果云栎潇没了,羽氏到哪里去找个一模一样的替代品? 现在看来,云栎潇一年前被羽寒阳刺杀未果后,明明都隐忍不报了,却在今天当众揭发羽寒阳背地里做的这些腌渍事,多半也是因为羽寒阳前几天趁他毒发再次动手,所以忍无可忍了。 羽凌威寻思了半晌后,沉着嗓说道:“虽然有令牌,但毕竟没有人证,也不排除是有心之人故意掉落,为了转移视线,栽赃寒阳。” 云栎潇眼睛一下子睁得大大的,仿佛不敢相信他会这样说:“父亲……” 羽凌威又说:“栎潇,寒阳平时和你关系是不算亲厚,但他绝对没有杀你的理由,这件事就是一场误会。” “我知道你觉得委屈,但寒阳不也因为你前几天的莽撞而断了一臂吗?他已经得到很大的教训了,回去后,你自己去寒狱司领罚20鞭,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云栎潇眼底隐隐藏着泪光,咬着下唇,最终低下头应了:“是。” 无人注意他暗地里,微微勾起的唇角。 从他废了羽寒阳的手开始,他就知道不可能全身而退。 他拿出这枚令牌,只是为了让羽凌威相信,他并不是有意伤害羽寒阳的,是羽寒阳想要取他性命在先。 第9章 现在一顿鞭子换了羽寒阳一只手,这笔买卖也不亏。 任何事,皆有代价。 羽凌威看了眼羽寒阳空落落的右臂,心里还是不顺:“说到底,这件事最错的就是你那个侍卫,是他没有第一时间拦住寒阳,才导致了寒阳无意闯入被你误伤,你们都是尊贵的少主,都是我的儿子,轻易动不得,他……就赐死吧。” “一条人命,对这件事,也算有交代了。” “往后谁也不许再提!” 云栎潇脸色未变,但呼吸一滞,置于腰后的手顺时握紧,指骨隐隐发白,但到底还是未发一言。 羽凌威绝无可能因为他的求情,收回这个命令。 羽凌威挥挥手道:“都下去吧,一个一个不让人省心。” “家主觉得这么处置就够了?”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伴随着拐杖接连砸在地上的铿锵声,响彻整个大殿。 来人满头鹤发,精神矍铄,眼神充斥着上位者的威势,身着绛红色长袍,整件衣服背面用金线缝制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她边上还站着一位黑发雪肤,浓颜红唇,身姿高挑的女子,正是羽寒阳的母亲韶夫人,两人互相搀扶着走进大殿内。 “母亲,你怎么来了?”羽凌威赶紧迎上去,走到羽老夫人身旁,对侍卫说道,“快去搬张椅子来!” 羽老夫人站定后,双手交叠在拐杖的凤凰头部,语气强硬:“不用!” “我和韶夫人在大殿外听了一会,进来就是要问问你,我们羽家的长孙被一个乌七八糟的野种都欺负成这样了,都成了一个残缺的人了,你作为家主,作为孩子的父亲,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处理了?” 羽凌威哪能听不懂羽老夫人的意思,她最是疼爱自己几个孙辈,是觉得他处置的太轻了,心里的气顺不过去。 但这事本就是羽寒阳理亏,他刚才已经舔着脸偏私成这样了,也不能一点都不顾及云栎潇的感受:“母亲,我已经都了解清楚了,这当中确实存在误会,栎潇也同意领罚,放寒阳进药庐的侍卫我也已下令赐死,我认为这样处理最为合适....” 羽老夫人提起拐杖狠狠砸在地上:“我不同意!” 羽凌威即便是家主也不能忤逆母亲:“那您觉得该怎样处置?” 羽老夫人的眼神狠狠剜过云栎潇,落在那张比大多数闺女还漂亮的脸上,她第一次见他,就打从心眼里不喜欢他,觉得他有朝一日,一定会给羽氏带来灾祸。 这么多年来一直黏着她一个孙子不说,现在还伤了她另一个孙子,断不能放过他:“寒阳断了一只手,等于丢了半条命,伤他的人,也必须接受一样的惩罚。” “请羽雷鞭!” “明日晌午在羽氏正门行刑!整个羽氏的人都要来!” “我倒要看看,经过这次家法伺候,以后还有哪些眼盲心瞎的小野种,敢爬到我孙子的头上!” 见羽凌威欲言又止,羽老夫人瞪了一眼:“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娘,就把嘴里要说的咽下去!” “奶奶,万万不可!”一直沉默的羽寒月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止,“栎潇不是有意的!羽雷鞭威力太大,这罚得太重了!” 羽老夫人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由你,亲自行刑!” “奶奶!!!” 羽老夫人利落地敲了下拐杖:“你不想动刑也可以,那就把他逐出羽家!” 羽寒月:“.......” * 医馆,药庐。 已近黄昏,几缕阳光透过窗户缝隙照射进来,但没法驱散屋内的阴冷。 羽老夫人除了明日要用羽雷鞭对云栎潇执行家法之外,还命云栎潇亲自赐死自己的贴身侍卫。 用亲手研制的,最痛苦的毒药。 羽寒阳被派去全程监视,也算是变相让他出气了。 云栎潇站在放置草药的百子柜面前半晌,终于抬起眼睫,拉开了最中间的抽屉,再打开底下的暗格,取出巴掌大小的黑色葫芦瓶身的毒药,由文老检查确认药性属实以后,才缓步走到鬼针面前。 云栎潇眉眼清俊冷淡,看不出一丝情绪,他修长的手指摩挲了下黑色的瓶身,递给鬼针:“这是我用百种毒虫和毒药草混合调配的毒药,还没有找人试验过,你很幸运,能够第一个死在它的手上。” 鬼针跪着,沉默着,没有伸手接。 云栎潇就这么维持着递药瓶的动作,一盏茶的功夫后,他清冷开口:“该上路了。” 鬼针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双眼在短短几秒内布满了红血丝,像要吃人一般,然后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毒药:“我从成为少主的侍卫开始,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你要我死,我就为你去死。” “可是,少主,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听说你在大殿上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替我说,现在还可以这么冷静的把我当做药人来给你试毒!我的生死对你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是吗?” “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件随便可以扔的衣服,是吗?” 云栎潇双手交叠到身后,轻轻勾了下薄唇,冷酷无情的眼里终于有了笑意:“你不是衣服。” 鬼针愣住了,随即眼底开始隐隐有期待。 云栎潇将他的神情变化都尽收眼底,缓慢的,厌弃的,冰冷的:“你的命,并没有我的衣服值钱。” 第10章 羽寒阳原本是带着报复的快意过来欣赏这场主仆之间的虐杀的,他一想到能够看到云栎潇的痛苦,挣扎,懊悔的样子就身心舒畅。 可是云栎潇没有他所能想到的任何情绪,非但没有,他甚至还冷血到,仿佛面前跪着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可以随意捏死的虫子。 羽寒阳分不清了,刚才大殿上那个会因为羽凌威偏私而眼底含泪的云栎潇,和现在他面前这个没有心的怪物。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这样的云栎潇已经不是让他忌惮了,而是恐惧,深深地恐惧。 云栎潇对待陪伴多年的鬼针都能如此不讲情面,那对待他们这些切实伤害过他的人呢? 羽寒阳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云栎潇真的,不会同他们……计较吗? 鬼针死死盯着云栎潇那双漂亮无辜的眼睛,想从中找出哪怕一点点的隐忍和不舍,他就能说服自己,云栎潇有苦衷,他是迫不得已的,谁都不能违抗家主的命令。 可是没有,云栎潇的瞳孔就像无底深渊,生不出任何他期待看到的温度和感情。 他从10岁开始就被调配来伺候云栎潇,一直在到今天以前,他还深深相信,就算在云栎潇的心里,真正重要的只有寒月公子,但自己陪伴了他那么多年,总会有哪怕一点,就一点的不一样吧。 没想到,终究是他太傻太天真了。 当他没有利用价值以后,云栎潇就会毫不犹豫的弃如敝履。 他拧开了药瓶,没有任何犹豫地喝下了毒药。 由他的少主,亲手递给他的毒药。 * 毒发后,症状相当残忍,鬼针的哀嚎仿佛让人置身无边地狱,羽寒阳终于忍受不了,以最快的速度逃跑了。 于是小药庐内,除了受刑者,只剩下了云栎潇,他低着头,身姿依然挺拔,看着鬼针在自己的脚下扭曲打滚,脖子上遍布因为痛苦而抓出来的血痕。 鬼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最后甚至不顾尊严,抓住了他的脚踝,已经无法说话,但眼神里写满了最卑微的恳求。 求他这个刽子手。 “少主,求求你,让我死,让我死。” 云栎潇单膝跪地,从袖子里摸出一颗红色的小药丸,塞进了鬼针的嘴里。 须臾,这张曾经年轻俊秀的脸,就一点一滴的,变成了如同百岁老人般枯槁丑陋的脸。 那双原本充满神采的瞳孔,现在就像摆在宴席上的鱼眼,死灰死灰的。 云栎潇抿紧唇,伸出手阖上了他的眼睛。 窗外的麻雀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过道间遍布下人们忙碌穿梭的脚步声,还有交头接耳的说话声…… 快到羽氏的晚饭时间了,很快各个府邸都会点起灯笼,星星点点,是生机盎然的漂亮景象。 微风吹拂而过,它听到云栎潇很轻很轻地叹息了句:“死得,有点难看啊。” “如果还有机会,别为别人而活。” “那样太傻了。” 第5章 隔日晌午,羽氏正门。 殿上坐着羽凌威等人,下人们都围在大殿周围。 很多羽氏的老人,在府里侍奉了大半辈子,都没有见过羽雷鞭,所以现在但凡手头没活的,都赶来围观了。 这些天府里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先是寒阳公子大闹医馆药庐结果断了一只手,然后就是栎潇公子的贴身侍卫被下毒赐死,现在还要接受如此重的刑法。 寒阳公子和寒月公子不睦多年,整个府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这一下子就被抬到明面上来,斗了个两败俱伤,还是让整个羽氏的人挺意外的。 在场所有人都有一种直觉,这羽氏表面风平浪静的日子,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由家主羽凌威亲自从祠堂请出镇家之宝羽雷鞭,置于红色方形托盘之上,有两个黑衣侍卫从祠堂抬到了大殿中央。 羽雷鞭通体漆黑,鞭身和剑把有些类似,粗一尺有余,鞭身和鞭尖为方锥形,玄铁制作,重达足足三十斤,没有一定内力的人,别说舞动它,连拿都拿不起来。 由羽雷鞭施予的刑法,羽氏百年来经历过的也不超过五个人,还都是犯了背叛家族这样的大罪,才能惊动它出山的。 云栎潇所需要接受的鞭数是三鞭,可别小看这三鞭,在过去羽氏接受羽雷鞭刑法的人之中,最多的鞭数也就是三鞭罢了。 云栎潇被封住了内力,乌发拢到胸前,下身依然穿着白色中袴,上身赤·裸,直直地跪在大殿正中,他的背白皙如美玉,线条流畅完美,像身姿优雅的鹤。 羽凌威见时辰到了,便沉声道:“行刑。” 左右两名侍卫架住了云栎潇的双臂,羽雷鞭威力强大,如果不将受刑之人给固定住,一鞭下来就能把人抽飞出去,就连这两名侍卫,也都是府中最高等级的侍卫,武艺高强,反应灵活,才能最大程度上避免被羽雷鞭挥出的气流所震开。 羽寒月握着羽雷鞭的手微微颤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羽凌威不满催促,他才咬着牙向前走去。 其实直到昨天以前,他一直在心里责怪云栎潇。 云栎潇给羽寒阳下毒后没多久,他就接到医馆的报告,说是如果不及时解毒,羽寒阳的右臂就会保不住了。 可是云栎潇却一直处在昏迷之中,医馆的人想尽办法还是没能保住羽寒阳的手臂。 第11章 羽寒月觉得云栎潇此次行事冲动鲁莽,不计后果,就算是要教训下羽寒阳,也不该下那么重的手。 他本就和羽寒阳关系不睦,发生了这样的事,父亲一定会认为云栎潇是受了他的指使,他本就不得父亲的喜欢,这下父子关系怕是更难转圜了。 可是经过昨日大殿上的对质以后,他才知道一切都是他小人之心了,原来羽寒阳早就刺杀过云栎潇。 而那次……云栎潇会突然独自去后山挖草药,也是为了他。 当时云紫钰身上的毒不明原因的提前发作了,痛苦不堪,性命危在旦夕,准备应付下一次毒发的解药还没来得及调配,因为炼制解药需要一味最关键的药引,是一种叫辛雪草的珍稀药草。 辛雪草只生长于悬崖峭壁的缝隙之中,女子的食指大小,通体纯白如雪,外观漂亮但没有显著特点,一不仔细就会和普通的小白花混淆。 更麻烦的是,它二年才开一次,还只在一天的子时开花,开花时间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采摘难度非常大。 上一次云紫钰调配解药,辛雪草已经用完,新的辛雪草,指定药铺还未有库存。 不得已,他只能去找对草药分外了解的云栎潇帮忙。 …… 冬日夜里,更深露重。 小药庐里光线昏暗,只有榻前的一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可以看到榻上的锦被里鼓着一个小小的包,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安静的背对着他。 本来熟睡中的云栎潇被他叫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听完他的要求以后,没有任何犹豫就下床穿衣,替他去山里采药。 瘦削的肩膀背起小竹筐,绷着小脸,神情严肃,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很认真的向他保证:“哥,你别急,我一定会为你找到辛雪草的。” “你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就能看到它了。” …… 第二天一早,云栎潇就回来了,带着一身晨露的湿气,灰头土脸,双手上还有好几道被割伤的痕迹,那株漂亮珍稀的辛雪草,被云栎潇小心翼翼得揣在怀里。 他惊喜于云栎潇真的替他取回了辛雪草,云紫钰的性命有救了,连话都来不及和云栎潇说两句,就拿着辛雪草匆匆离开了。 当时的他全然没有关心,云栎潇那一晚发生了什么,甚至都没有问一句,云栎潇双手的割伤,疼不疼。 现在终于知道,才14岁的云栎潇,那晚在经历了刺客暗杀以后,都没有及时回府,竟然还继续独自守在后山,守在悬崖峭壁边上,等待辛雪草开花。 只因为他答应过他,一定会拿到辛雪草。 小小的云栎潇,独自踏入漆黑夜色里的单薄身影,从昨夜开始,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若不是羽寒阳前几日趁他毒发,再次闯入药庐企图伤害他,逼得他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废了羽寒阳的手臂,事情闹大了,他不得不为自己辩解的话,他是一辈子都不会将羽寒阳曾经刺杀他的事说出来的吧。 羽寒月一整夜都在想,这样独自忍下的委屈和伤害,除了这一次,云栎潇还经历过其他的吗? 他竟然还在心里埋怨云栎潇给他惹麻烦…… 羽寒月看着前方那就算跪着,也依然修长挺拔的背影,他心头发紧,握紧了羽雷鞭,眼神一凛。 他告诉自己,这次不幸中的万幸,是由他来行刑。 虽然没法避免云栎潇受伤,但起码他可以掌控力度,把伤害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于是羽寒月终于伸手挥鞭,动作看起来凌厉狠绝,但实际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内力…… 不过,他太低估羽雷鞭的威力了。 羽氏是兵器世家,兵器世家的镇家之宝,怎容小觑? 几乎是鞭子挥出去的同一时间,云栎潇原本白皙如美玉的背,出现了一道刺眼的血色,从右肩到左腰,直接贯穿了整个背部,白嫩的皮肉立刻外翻,血液从内部翻涌而出,就像是被一柄巨斧从上到下,斜向劈开一般。 羽寒月整个人都震住了,雕像一般维持着挥鞭的姿势,立在原地。 * 太阳已经挂在了正中间,光线强烈到让人微微眯起眼睛,微风里带着初冬冷冽清新的味道。 云栎潇被侍卫死死架住,动弹不得的时候,还有心情观赏前方羽家众人的表情,他并非强装镇定,只是他连剜心之痛都体验过了,就算是再厉害的鞭子,又能如何…… 事情发展到现在,虽然有些地方和预计的不同,比如羽老夫人突然闯入大殿,将他的刑法从寒狱司普通的鞭刑变成了羽雷鞭伺候,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由羽寒月亲手行刑,但对他来说,这样反而更有利。 昨日在大殿上揭发羽寒阳刺杀他,一是为了向羽凌威证明他并非有意断羽寒阳的手,以免招惹羽凌威对他不必要的猜忌,二是为了让羽寒月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得知,那一株辛雪草,是他用性命换回来的。 上一世羽寒月突然来到药庐,只说急需辛雪草,云栎潇就立刻进山去帮他找。 事发突然,所以他没有惊动任何人,选择独自进山,没想到被羽寒阳抓住机会,安排了刺杀,若不是他平日里一直勤练武艺,那晚就真的是他的死期了。 而且他现在可以肯定,羽寒月要辛雪草就是为了云紫钰。 辛雪草是解毒圣品,但其本身也是烈性的毒草,如果是解普通的毒,用了它反而是找死。 第12章 所以除了云紫钰中的无解之毒,他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上一世的他遭遇刺杀后选择隐忍不说,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羽寒月只是把他当作云紫钰的替身,所以他为羽寒月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他不想羽寒月知道他遭遇危险后担心愧疚。 结果在羽寒月心里,他不过是一把可以捅向敌人的,不会哭也不会疼的刀。 羽寒月把所有的冷酷和利用都给了他,把所有的温情和怜惜都给了云紫钰。 这一世,他不会再默默隐忍,他要让羽寒月认识到,他不是一把刀,他也会痛,也会哭,也会需要他的保护。 他要一点一点的,让羽寒月对他产生愧疚。 因为愧疚,就是动情的开始,而一旦羽寒月对他动了情…… 那云紫钰就会开始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纷乱的思绪被“噼啪”一声炸裂般的响声所打断,云栎潇只觉得整个人像是从身后被飞驰而过的马车撞了,前方众人的脸瞬间模糊一片,耳朵里巨大的嗡嗡声,气管被什么液体呛到了,透不过气…… 飞溅的血液,争先恐后的从他的鼻孔和嘴里喷涌出来…… 若不是身边两个侍卫还拽着他的双臂,他已经因为巨大的冲击力,支撑不住身体而栽倒在地上了。 这股力量实在是太强了! 难怪羽老夫人只要求打他三鞭,他本来还以为老太太在憋什么其他的坏。 现在明白了,羽雷鞭不愧是羽氏的镇家之宝,一鞭就可抵其他鞭子百鞭。 这死老太婆摆明着就是要他死! 眼前发黑的症状减轻后,云栎潇满嘴铁锈味,他吐出了嘴里残留的血,血里还混着不明物质,恐怕他的五脏六腑都出现了损伤…… 云栎潇心底发沉,一鞭就已经把他打成重伤,还有两鞭…… * 风吹拂起羽寒月的头发和白色衣摆,他死死握着羽雷鞭才止住颤抖,耳边充斥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刚才那一鞭所造成的惨烈伤痕,即便是经常行走江湖的他,都不曾见过。 这道伤痕,会跟着云栎潇一辈子。 他真的下不了手了。 “寒月,愣着干什么?继续!”羽老夫人面色不悦,低声催促。 羽寒月咬着牙,心一横,直接跪下后道:“如果奶奶一定要打完三鞭才肯罢休,我愿意替栎潇承受接下来的两鞭!” “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对弟弟管教不严,才闯出大祸,我应该负更大的责任。” “栎潇身上的暗伤一直没有好,这三鞭都打完,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请奶奶饶了他这一次!” 羽老夫人气的脸都白了:“寒月,你要为了这个小野种,当众忤逆奶奶?!” 羽寒月言辞恳切:“奶奶,你也知道羽雷鞭的威力,先前受刑的全是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子,栎潇今年才15岁,真的不能再承受接下来的两鞭了!” 当然,羽寒月这样做,除了的确是不忍再下手,主要目的是搬救兵。 云栎潇对羽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羽老夫人不在乎想要下死手,父亲不可能不在乎。 他这样做,就是给了父亲一个也能开口阻止继续行刑的信号。 果然,羽凌威马上就接过他的话:“母亲,寒月说的有理,就刚刚那一鞭下去,栎潇没有个把月都下不了床,如若要说惩罚,到这样的程度也确实是够了。” 羽老夫人铁青着脸,咬着牙不松口,气氛一时僵持不下。 直到有双温软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手的主人是一位圆脸姑娘,有一双温柔狭长的丹凤眼,她浅笑吟吟地眨了眨眼睛,语气娇俏:“奶奶,我们女孩子不能生气,生气了就不漂亮了!” 羽老夫人“哼”了一下:“你也要为这个小野种说情?寒阳都因为他变成残疾了!” 羽寒星睁大眼睛,用力地摇了摇头:“那怎么可能?他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担心奶奶的身体,为了他气坏了身子,您说值当不值当?” 羽老夫人见孙女关心自己,本来还绷着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轻拍着她的手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和你娘一样菩萨心肠,看不得别人受苦?是不是?” 羽寒星撒娇般地抱住羽老夫人的胳膊:“奶奶竟然知道,那就成全寒星好不好?您看寒月弟弟脸色都白了,一看就是吓得不轻。” “他万一吓出病来,最后心疼的不还是您?” “我相信他们肯定都得到教训了,以后不会再这样胡闹了!” “您一直都是最慈祥和蔼的奶奶,就原谅他们吧。” 被羽寒星这么一番话说下来,羽老夫人再望了眼跪在下面的羽寒月,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看样子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要袒护云栎潇到底了。 她是很不喜欢云栎潇,可羽寒月对云栎潇的重视和爱护却是人尽皆知的。 如果她再一意孤行,真让他的宝贝孙子记恨上自己,彼此间产生嫌隙,确实不值当。 于是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总算松了口:“罢了,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听到这句话后,两位侍卫终于松开了云栎潇,没有了人支撑,云栎潇直直就要往前栽去,他立刻伸出一只手死撑在地上,来维持身体的平衡,他想要站起来,但背上的剧痛让他根本使不上力气。 第13章 羽寒月快速走来,解开自己的外衣包裹住云栎潇的身体,神色紧张,语气关切:“栎潇,你怎么样?” 云栎潇眉头紧皱,眼底顷刻就浮现了泪光,他勾了勾唇角,故作逞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哥,你别担心,我没事……” 羽寒月扶住他的肩膀,又气又急:“都疼成这样了,还敢说没事!” 云栎潇见人群都陆陆续续散了,咬牙忍着背后的剧痛,凑到羽寒月耳边,他要说出让羽寒月更愧疚的话:“哥,一鞭子换羽寒阳一只手,我们不亏。” “一个残废的继承人,日后哥要动起来,可就没先前那么困难了……” 话说完,云栎潇心里松了一口气,眼前一黑,头歪在羽寒月宽阔的肩膀上,就晕了过去…… 羽寒月本能的搂住云栎潇下滑的身体,脸色未变,内心却惊骇非常:云栎潇是什么意思? 他是故意废掉羽寒阳的手的?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羽寒月心里被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填满,云栎潇当时都中了毒,面临着羽寒阳的威胁,竟然还能顺势而为,帮他铺路。 他都不知道是该说云栎潇聪明冷静,化危机为转机,还是为了他,都执着地冒傻气了。 他立刻弯腰抱起云栎潇,边向医馆跑去边低声说道:“栎潇,哥带你去医馆,再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 第6章 羽寒月抱着云栎潇到达医馆的时候,他的外衣已经被云栎潇的鲜血染红,他一脚踹开了医馆的门,大声呵道:“快来救人!” 云栎潇今日当众被赐羽雷鞭之刑的事,医馆的人自然也早就知晓,文老一早就吩咐医馆做好救治准备,是以听到声音后就立刻跑了出来,快步将羽寒月引到云栎潇的小药庐内。 文老顾不得对羽寒月行礼,急急吩咐:“快把他放下!” 文老将云栎潇身上带血的外衣揭去,用干毛巾将伤口之外的血液擦去,那道鞭痕近看愈加血腥可怖,接着他打开矮柜上的三层小药箱,羽寒月发现里面是大小不一的银针,一根一根皆闪着森寒的光。 文老递给羽寒月一张闻起来有些刺鼻的湿帕子,认真嘱咐道:“栎潇公子处在昏迷之中,没有办法喂下麻醉汤药,但他的伤口太深且创面大,我必须立即为他缝合伤口,这块帕子用栎潇公子配置的毒药浸泡过,具有强烈的麻痹效果。” “我开始缝合后,请您用这块帕子捂住栎潇公子的口鼻,每隔五分钟操作一次,以避免栎潇公子在缝合的过程中,因为疼痛而醒过来。” 羽寒月薄唇紧闭,绷着一张脸接过帕子,看着云栎潇昏迷不醒的稚气脸庞,微微颔首:“文老放心,交给我。” 文老说罢,就从药箱里取出针,放在烛火上炙烤消毒,开始前不放心地再吩咐了一句:“羽雷鞭造成的伤痕,我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果栎潇公子因为疼痛剧烈而导致麻痹药失效,还请寒月公子,万万要压制住栎潇公子,绝对不能让他乱动,我会尽快完成缝合。” 羽寒月按照文老的吩咐仔细操作,他看着文老在云栎潇的背上如同绣花一般穿针引线,那些外翻的皮肉随着他的动作,被迅速归拢回体内,他心中的郁堵之气才开始略微消散一些。 文老虽已到知天命的年纪,但他的手又稳又快,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这条贯穿整个背部的恐怖伤痕就已经缝合完毕。 文老放下针线后,才终于粗粗地喘了口气,拿过一方帕子把头上的冷汗擦去。 羽寒月望着那道本来有两指宽的鞭痕,现在已经被缝合成了一道细密的血线,由衷地赞叹道:“文老不愧曾经是太医院之首,羽氏能请到您来掌管医馆,真是我们的福气。” “不然今天栎潇的伤,一定会让我束手无策。” 文老紧皱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寒月公子过奖了,但羽雷鞭造成的伤势万不可掉以轻心,皮肉之伤还是小事,怕的是五脏六腑里,那些看不见的损伤。” “好在栎潇公子只挨了一鞭,不然,神仙也难救。” 羽寒月的心又悬了起来。 文老见他面色不好看,又多解释了几句:“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来,栎潇公子除了外伤以外,呼吸还算平稳,也没有咳血症状,根据老夫的推断,就算是有内伤,但也应该伤得不重。” “医馆十二时辰都会有人守着,寒月公子不用过于担心,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羽寒月轻轻握住云栎潇的手,触碰了下他苍白冰冷的脸:“我会一直守在这里,直到栎潇痊愈,替我收拾出一间房。” 文老马上吩咐小学徒去收拾一间客房,接着就离开小药庐,去煎药房亲自煎药了。 文老退出去后,羽寒月才站起身,从床尾拿过锦被,轻轻盖在云栎潇的身上,视线久久落在他的脸上不曾离开。 …… 羽寒月第一次见到云栎潇,是在八年前,金陵城外。 当时7岁的云栎潇衣衫褴褛,瘦得皮包骨,正独自走在山道上,怀里捧着几只白色的鸟蛋,黑漆漆布满脏污的小脸上带着笑意,看上去心情不错。 他刚走下山道,边上草丛里就窜出几名手持大刀的劫匪,凶神恶煞地看着他。 云栎潇被吓到了,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抱紧那几个鸟蛋,怯生生地说:“我没有钱。” 第14章 几个劫匪都是云紫钰安排的,假模假样地对他说道:“没钱就把你抓去卖了,也一样。” 云栎潇抱着鸟蛋转身就逃,可是长期饥饿,腿脚都没什么力气的他,根本不可能跑过这几个彪形大汉,没跑几步就摔倒在地上,怀里的鸟蛋也摔得粉碎。 带头的那个劫匪举起大刀,作势就要劈过来,云栎潇绝望得闭上了眼睛。 羽寒月见时机到了,就从山道上跃下,一剑就掀飞了劫匪的大刀,双方装模作样地过了几招,几个劫匪就按照计划撤离了。 羽寒月将云栎潇扶起来,因为云栎潇实在太瘦了,那双凤眼大的出奇,瞳孔像水汪汪的紫葡萄,清澈又无辜,他低声问道:“害怕吗?” 云栎潇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羽寒月虽说是因为云紫钰才来演这一出戏的,但是看到云栎潇的反应还是忍不住笑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你一个小孩子孤身一人在城外走,很危险。” 羽寒月知道,云栎潇一直在金陵城内乞讨,云栎潇没有家。 没想到云栎潇听到这话,刚才差点被杀都没流一滴眼泪,现在大眼睛却顷刻眼泪汪汪的:“我好不容易偷到的鸟蛋都摔碎了,乞丐爷爷今天晚上又要饿肚子了,他已经病了很久,再不吃点东西就要死了。” 羽寒月愣了一下,未曾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随即他就把云栎潇抱了起来:“别哭,你给我带路,等进了城里,我去买点吃的,给乞丐爷爷送去。” 云栎潇立刻破涕为笑,伸手抱住羽寒月的脖子:“谢谢你,乞丐爷爷今天不用再饿肚子了。” 不幸的是,等到他们买好桂花糕回到城中一处荒弃的破庙里,那个老乞丐早就饿死了,即便老乞丐不死,羽寒月也会设计带走云栎潇。 云栎潇手上的桂花糕全部散落在地上,他扑在老乞丐身上哭了很久很久,羽寒月帮着他将老乞丐好好安葬以后,很认真地对云栎潇说:“爷爷虽然走了,但你会有个哥哥,我会一直陪着你,照顾你,疼爱你的。” “所以,跟我回家,做我的弟弟,好吗?” 云栎潇紫葡萄般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好半晌以后,里面闪出细碎的光,像装了星星,尔后星星弯成了一对漂亮的月牙:“好,我要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 * 一个月后,云栎潇终于能够下床了,不过躺着的这段时间,他身体虽不太能动弹,但脑子可没停,一直在思索目前得到的信息。 首先,云栎潇确认了七窍玲珑心的真伪。 当时他在药庐试了不下十种无解剧毒,每一种毒药下肚后没多久,他就感觉到心跳速度开始变化,根据不同的药性而忽快忽慢,当心跳恢复正常后,他身上毒药造成的痛苦反应就消失了。 既然这些都是无解之毒,那他能够活下来,一定是体内有什么东西帮他解了毒。 想必,就是那颗七窍玲珑心。 但是,就目前试验的结果来看,七窍玲珑心却并没有云紫钰口中万毒不侵的神奇效果。 他那天所试的毒药里,有几瓶是扩散性剧毒,服下以后发作太快,他先前所服的汤药对它们没有效果,全然无法减缓毒药在血液里扩散的速度,如果不是他及时用了云梦缥缈护住一丝心脉,不让毒血入侵,他早就死了。 这就足以说明,七窍玲珑心并不能化解所有的毒药。 “还是……”云栎潇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继续思索,“七窍玲珑心还没有长成?毕竟现在是两年前.....” 一道带着笑意的低沉声音打断了云栎潇陷入死胡同的思绪:“栎潇弟弟在床上嘀嘀咕咕什么呢?也说给哥哥听听?” 云栎潇立马坐起身,往门口望去,只见容貌冷峻锋利的男人推门进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张红色的喜帖。 云栎潇这一个月里第一次对外物表现出好奇:“哥,你手上的是什么?” 羽寒月坐到榻上,伸手轻轻抚了下他的后背,触感平整了,和从前无甚差别,看来那凹凸不平的鞭痕已经完全恢复,羽寒月笑着回答道:“这是宋氏大公子宋音歌的喜帖,半月后成婚。” 云栎潇直起身跪坐在榻上,期待地问羽寒月:“哥,能带我一起去吗?” 羽寒月将喜帖塞到他手里:“宋音歌成婚,是惊动整个江湖的大事,不单是邀请了我,整个羽氏都接到了邀请,当然也有你的份。” “好在你的鞭伤已经痊愈,我刚进来前也已经和文老再三确认过,接下来的舟车劳顿不会损伤你的身体,不然,我可不许你去。” 云栎潇低头看着手上的喜帖,整张喜帖都印着竹子的图案,上面的字迹都是用上好的油烟墨所写,金箔闪闪,还有一抹淡香,贵气逼人。 宋氏和羽氏一样,都是江湖上声名赫赫的名门世家,不过和羽氏不同的是,宋氏是武学世家,拥有数不清的武术功法,令人趋之若鹜。 羽寒月揉了揉他的脑袋,再嘱咐道:“喜帖收好了。此次羽氏举家去映天山谷参加婚宴,我需要做很多准备,这几天恐怕都不能来药庐看你了,你照顾好自己,不许做危险的事。” 云栎潇配合地点点头。 等羽寒月离开后,云栎潇再次低头望向手上的喜帖,目光落在那金箔绘制的“宋”字上,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第15章 * 羽氏.后门 子时已过,除了各个府邸内守夜的下人还醒着,整个羽氏都已经陷入沉睡。 守门人刚巧打了个盹醒过来,眼前好似一道黑影闪过,他残存的睡意一下子就没了,再定睛望去,前方什么人都没有,他又提着灯笼,推开小门到外边巡视了一圈,确认只是眼花以后,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 天气渐凉,还是在屋内守着火炉,喝点小酒才畅快。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他正上方的屋顶,确实有一个人。 云栎潇一身夜行衣半蹲在屋檐之上,面纱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凤眼,他事先喝下了特质毒药,将原本漆黑如墨的眼瞳,染成了浅褐色,可以维持几个时辰。 他的眼睛太漂亮也太好辨认,以防万一,必须做一些伪装。 他凝神望着前方,像是在分辨和找寻什么东西。 半盏茶时间后,他似乎发现了目标,立刻起身行动,身形矫健,轻功了得,脚尖点在薄薄的瓦片上都未发出半点声音,一晃眼就已经跃出了羽氏后门。 * 羽氏后门通往后山,云栎潇是在跟踪羽寒月。 七日后他们就要离开金陵,前去映天山谷参加宋氏婚宴,往来一趟少说也要一个月时间。 羽寒月这次要离开金陵这么久,云紫钰又身中奇毒,那在离开之前,他一定会去见她。 先前羽寒月拿走辛雪草后,次日便归,可见云紫钰躲藏之处,绝对离羽氏不远。 所以当前两日羽寒月告诉他,近几日不会来药庐时,他便开始留心羽寒月的行踪,他用毒药胁迫控制了一名噬月殿的侍卫,命令其发现羽寒月离开噬月殿就立即传信。 现在看来,云紫钰极有可能就躲在羽氏后山。 远处的山峦重重叠叠,陷落在朦胧的夜色里,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仿佛鬼魅的低语,透着阴寒与危险。 羽寒月一身白衣,冷淡如雪,独自提着灯笼,缓步行走,看起来并不着急。 他武功高强,云栎潇不敢跟得太近。 好在后山树木众多,视野经常被遮挡,容易躲藏。 因此云栎潇一直与羽寒月保持着五米开外的距离,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不疾不徐地走了近一个时辰。 云栎潇发现他们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出了这片树林,眼前是一个偌大的山谷,粗看都望不到边际,中间还有深不见底的悬崖,一座晃晃悠悠的栈桥修在了悬崖之上,连通了两边。 云栎潇躲在一棵树后面观察,暗暗心惊,没想到羽氏的后山竟然如此之大,如果不是跟踪羽寒月,他断不会知道这里还别有洞天。 就是这么短暂的一愣神,再望过去的时候,羽寒月不见了! 云栎潇心下一沉,接着后方就传来破风声,他本能的脖颈往边上一侧,剑锋的寒光就从他的耳边划过。 云栎潇反应也出奇的快,立刻脚尖点树,跃上了边上一棵矮树,站定之后,就见羽寒月持剑站在下方,锋利冷峻的五官此刻带着阴冷霜雪以及噬骨杀意:“没想到在羽氏的范围里,还有人胆敢跟踪我。” “你能跟到现在才被我发现,轻功很不错,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羽寒月也脚尖一点地,就持着剑向云栎潇刺来! 第7章 薄而锋利的剑绞杀过来的速度如同离弦的箭那般迅速,云栎潇单腿点了一下矮树那碗口粗的枝丫,借着这股力道立刻后退,两人仿佛在空中上演着一段追逐的舞蹈。 但羽寒月武艺高强,被他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云栎潇眼看剑锋离他越来越近,他的眼神依然沉稳冷静,就在咽喉感觉到冷意的瞬间,他立刻脖子向上一仰,冰冷的剑锋在黑夜里划出一道向上的银色弧光,云栎潇双脚踏在了羽寒月的胸膛上,借力一个后空翻,险险地避开了这夺命的一招。 云栎潇知道,和羽寒月比武功,无异于是以卵击石,他的暗器还不能对羽寒月使用,不然就是自暴身份,所以他避开这个杀招以后没有恋战,而是内功全开转身就跑。 他已经知道云紫钰的躲藏之处,日后再找个机会前来探查就行。 云栎潇向前跃了一段距离后,后背突然刺痛了一下,羽寒月的剑锋已经刺到了他,看来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不用点非常手段,他是没有办法甩开羽寒月了,无奈之下他只能掏出一枚扰乱视线的烟雾弹,刚准备掷出去,一声清脆的女声突兀的在山谷中响起:“哥哥,你怎么来了?” 云栎潇见羽寒月分了神,抓住时机,立刻闪身隐没进了前方的树林里,总算是暂时逃脱了羽寒月的追击。 * 羽寒月见那个黑衣人已经逃进了茂密的树林之中,他眼底寒光闪过,心中也有了计较。 这么漂亮的眼睛,他只见过两个人拥有..... 羽寒月收起了剑,单手覆在身后,从树上飘然而下,云紫钰立刻上前,牵住他的手,神色慌张,眼底含泪:“哥哥,那个人是谁?你们怎么会动手?” 羽寒月知道云紫钰是吓着了,抽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哄道:“钰儿不用担心,不过又是一个想要潜入羽氏,偷取兵器图纸的暗卫,不足为惧。” 见云紫钰紧张的神色稍缓,他才再开口:“我会离开金陵一个月,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山谷里,好好照顾自己,我将一名贴身侍卫留在了噬月殿,若是遇到危险需要帮助,立刻传信给他。” 第16章 云紫钰眼底刚收进去的水雾再次冒了出来,无辜柔弱极了,哽咽着问道:“哥哥,这次不能带我去吗?以往你都是会带着我的。” 明明面前是期期艾艾,美人欲泣的绝美画面,羽寒月这次却没能生起怜香惜玉的心思,拒绝得不带一丝犹疑:“不行,此次整个羽氏都会前往,人多眼杂,没法好好安置你。” 云紫钰闻言,眼底的雾气瞬间就凝结成晶莹的泪珠滴落下来。 羽寒月此刻才发现,云紫钰和云栎潇两姐弟,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眼睛,但眼底藏着的东西,却截然不同。 云紫钰就像是一簇白茶色的无根藤,它不想独立,亦不能独立,赖以生存的方式就是找到合适的宿主,然后将自己细长而弯曲的茎须伸展过去,想方设法地攀附、缠绕,日夜贪婪地吮吸着宿主的水分和养分,只盼着宿主能够一直为其提供源源不断的养料和最为安全的栖息之地。 而云栎潇就像是一棵幼树,它不想依靠任何人,亦不用依靠任何人,找到一隅安身之地后,它的根系就沉默坚忍地向隐秘而阴冷的地底扎根,无论地面上渺小的躯体还要经历多少的四季更替,黑夜轮转,疾风骤雨,小小的幼树都不曾放弃长大,只为了有朝一日,可以靠近广袤的天空,去碰碰它喜欢的星月和云雨。 羽寒月心中划过一丝迷惑不解,他从前,怎会认为这两个人,很相像呢? 云紫钰哭哭啼啼地扑到了他的怀里,打断了他逐渐飘远的思绪:“哥哥,你要去那么久,我一个人待在山谷会害怕……” 羽寒月的心头涌过一丝烦躁,但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感受,又让他想起两人之间无数次耳鬓厮磨的亲密场面,他又不由心软,还是细心解释道:“宋氏大公子成婚,我不得不去,钰儿你不用担心害怕,距离下一次毒发还有几个月,我答应你,在此之前我一定会回来。” * 云栎潇知道,发现被人跟踪后,羽寒月这次绝对不会在后山待太久。 虽然刚才只是短暂的交锋,但羽寒月生性多疑,心思缜密,虽然他用了毒药改变了自己的瞳色,但羽寒月还是会对他起疑心。 羽寒月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一定会赶紧安抚好云紫钰,然后追上来。 如果按照来时的路线回去,他一定会在半途就被羽寒月追上。 云栎潇一边在树林中飞速穿梭,一边在脑海中飞快思索对策,最后一咬牙,偏离了原先的路线,向丛林的另一处飞去。 * 羽氏后山.药王谷。 竹林深处,有一座小小的院落,简单朴素却处处透着超然雅致,院子里随处铺开着需要晒干的各类药草,不用靠近院落,就能闻到空气中的草药香气。 屋内的灯都暗着,只有院子里挂着几盏油灯,像是夏日夜里汇聚而成的,一团一团的萤火虫,大约是为了方便起夜的人,避免看不清路而跌倒受伤。 云栎潇的脚步有些踟蹰,像是怕惊动了里面的人,又像是隐隐有所期待。 直到终于走到了门口,他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手推开了门。 老旧的木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片刻以后,一间屋子里就亮起了灯,看样子是里面的人听到响动,已经起身了。 云栎潇没有再迈近一步,只是在院落里默默等待。 果然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头身着藕色寝衣,披着嫩黄色的薄袄推门而出,但在看清院内的人是他以后,就愣住了。 一时之间,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直到老头回过神来,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云栎潇望着眼前这许久未见的面容,心中懊悔酸楚,双手在身侧握成拳,咬了下嘴唇,小心翼翼地唤了句:“师父.....” * 羽寒月安抚好云紫钰以后就飞速赶回羽氏,一路上都没有追上那个黑衣人。 羽寒月不禁心里开始犹疑,按理说,以他的轻功,应该能够赶在云栎潇回到药庐以前就截住他。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错了,那个黑衣人确实不是云栎潇? 怀着这样复杂的思绪回到了医馆,整个医馆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他推开门进入后,守夜的小学徒立刻被惊醒,揉着惺忪的双眼,在看清了是他以后马上道:“寒月公子,这夜深了突然来访,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羽寒月急于确认自己的猜想,没有客套:“栎潇在药庐吗?” 小学徒知道羽寒月和云栎潇关系比亲兄弟还好,于是笑着回道:“应该在,没见到他出去。” 羽寒月没再看小学徒,快步走向药庐,没有一丝犹豫就推门而入,进去以后第一眼就望向床榻,床榻上鼓着一个小小的包,云栎潇小脸埋在锦被里,看起来睡得正沉。 既然云栎潇在药庐,按照回来路上所要耗费的时辰,刚才就不可能出现在山谷,但多年来行走江湖,又是从小在筹谋算计中长大的经历告诉他,世事无绝对,也许是云栎潇最近轻功见涨也未可知。 羽寒月沉着脸,一步一步向云栎潇走去,停步到床榻边上,他想要立刻把云栎潇摇醒,来查看他的瞳色是否正常,手刚伸出去,就听到了云栎潇在梦中的呓语:“哥,我跟你回家....” 羽寒月的手一滞,动作不由得轻柔起来,他轻轻拍了拍云栎潇的肩膀,低声唤道:“栎潇……栎潇……” 第17章 少年人都睡的沉,云栎潇被如此唤了好几声以后,才终于动了动,蹙着眉,不耐烦地揉了揉自己的脸,睁开睡意蒙眬的眼睛,想看是谁打扰了他的好梦。 那双眼睛在床榻边的烛火照映下,漆黑如深邃的夜空,眼底的水汽为它们染上了细碎的光,仿佛将星辰大海盛在了其中。 云栎潇见是他,立刻手肘撑着床榻就起了身,疑惑地问道:“哥,你怎么突然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羽寒月松了口气,他这才发现,他刚才竟然在紧张,因为他不愿意看到云栎潇的瞳孔……是浅褐色的。 云栎潇的脸庞还有些未褪去的婴儿肥,羽寒月心中柔软,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然后笑着解释道:“刚忙完府内的事,路过医馆,想着好几天没见你了,没忍住过来看看。” “是哥哥莽撞了,没考虑到已经是半夜,把你吵醒了。” 云栎潇立即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就掀开锦被下榻,羽寒月见他一袭白色寝衣,上面有明显因为侧躺而压出来的褶皱,侧边的三条系带整齐划一的系着,一看就不是匆忙之间套上的寝衣。 云栎潇从矮柜里拿出一个纸包,轻轻打开,里面是一颗一颗雪白的小球,表面细碎的颗粒物应该是某种粉末。 云栎潇说道:“哥哥没有打扰我,我也刚睡没多久,前头因为嘴馋,出去问小学徒讨了几颗霜糖。” “哥哥带点回去吧,这几日来不及用膳的时候,可以先垫垫肚子。” 羽寒月望了眼云栎潇手里的霜糖,握住他的手轻轻推了回去:“哥哥不爱吃甜的,你留着吃,哥哥就不打扰你了,你早点睡。” 云栎潇有些失望地收起了霜糖,尔后挤出一个笑容道:“好,哥也早些回去歇息。” 羽寒月从药庐出来,要离开医馆的时候,瞥见了小学徒桌上的白色霜糖,问了一句:“栎潇……是什么时候问你讨这糖吃的?” 小学徒脸带疑惑,明显不知道他这么问的用意,但少主问,他就要回答:“半个时辰之前,我恰好起夜回来,就见栎潇公子跑了出来,说是嘴馋,想找找有什么零嘴,我就分了他一些。” 羽寒月唇边勾起微笑,没再说什么,缓步离开了医馆。 半个时辰以前就在医馆了…… 如此短的时间。 云栎潇就是变成一只鸟,也来不及飞回来,况且他的眼瞳,也没有任何异常。 最重要的是,云栎潇没有理由跟踪自己。 羽寒月深深吐了一口气,疑心尽消,云栎潇断不可能是刚才山谷里的那个黑衣人。 第8章 云栎潇见羽寒月关上药庐的门后,松了口气的同时就身形一晃,赶忙扶住床沿,他闭上了眼睛,强烈的酸痛刺激着眼眸,泪水顺着眼尾不断滑落,将他素白的衣摆都打湿了,好一会儿才能重新睁开,那漆黑如墨的眼眸又变成了浅褐色。 云栎潇知道羽寒月没那么好对付,即便他已经睡下,羽寒月也会把他唤醒,确认他的眼睛有无异常,所以他回到药庐以后就紧急调配了解药,但因为时间仓促,这份解药服下去后只能暂时压制体内的毒性,短时间内让他的眼瞳恢复原本的颜色,倘若方才羽寒月再待久一些,他就必定要露出马脚了。 云栎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幸好,长夜漫漫,他不会再来。 天明以后,他体内的毒素也早就代谢干净,瞳色会再次变回黑色。 云栎潇上榻重新蜷进了被子里,床头烛火的阴影在白墙上有规律的晃动,云栎潇望着望着,思绪又不由得飘远了。 ........ 云栎潇被带回羽氏的一年后,江湖发生了一件大事。 药王因膝下无子,放出消息要收一名关门弟子,将自己一身的医术倾囊相授。 云家世代行医,在江湖上曾经声名赫赫,来到羽氏的一年里,云栎潇只要有空就待在医馆里,看医书,研究草药,还会看着医师们诊治病人。 小小的他,那时候只有两个念头。 一是虽然爹爹娘亲都不在了,但他还是要学医,他不能让云家就这样湮灭在了江湖里,成为一段无人问津的历史,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重振云家,将云家济世救人的精神传承下去。 二是羽寒月对他有救命之恩,平时也一直对他悉心照顾,宠爱至极,他想竭尽所能地为羽寒月做点什么,想到羽寒月行走江湖,归来时常常身上带伤,他若能拥有精湛的医术,便可以照顾保护哥哥了。 所以他决定参加那次选拔,做药王的关门弟子。 因着药王谷就在羽氏后山,选拔当天,参赛者足足有数百人,于是考核地点就安排在了羽氏正门后的大殿内。 不然小小的药王谷一时还真塞不下那么多人。 所有的选拔题目都由药王亲自出题。 第一关是要求所有选拔者单手持着一个装满水的瓷碗,时间为半个时辰,时辰到了以后,碗里面的水还留有最初的一半以上,便算成功通过。 这一关考验的是行医者的基本功,医者,首先要有一双很稳的手。 云栎潇三岁的时候,爹爹就让他练这个基本功,所以这一关的考验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尽管他是此次所有选拔者中年纪最小的,却是以最出色的表现过关的人。 第18章 他碗里的水,一滴都没有晃出来过。 放下碗的时候,云栎潇看到了药王虽没说话,但往他这里多看了几眼。 第一关过后,足足淘汰了近一半的人,可见这个基本功听来简单,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真正做到的。 第二关是要求所有选拔者,根据药王提供的一张药方,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配药和煎药,最后由药王根据选拔者熬出来的汤药颜色、气味,以及口感,来判断选拔是否通过。 这一关考验的是医师诊治疾病的反应力和判断力,作为医师在行医过程中,会面对各种各样的紧急状况,要从阎王手里抢人,那就必须有快速准确的判断能力,能够迅速查明病因。 辩证以后,还要能够对症下药,然而一帖药的构成往往需要多种药材相辅相成,每一味药的重量都必须严格控制好,多一点少一点都会影响药效,现场还不提供戥秤,只能靠选拔者自身的经验和直觉去配比。 药王检查到云栎潇熬煮完成的汤药后,沉着声问他:“这副汤药熬煮出来的颜色应该偏黄,你的这碗何以如此黑?” 云栎潇当时人还不比桌子高多少,但他还是迎着药王的眼睛自信满满地回答:“我加了一味熟地黄,这味草药煮出来的颜色会比较深,原本方子里的黄芩主要功效是止血安胎,我判断这个方子多是给孕妇安胎使用,怀孕之人本就气血亏损厉害,在止血的基础上再添加熟地黄滋阴补血,应该效果更佳。” 云栎潇见药王眼里的笑意愈来愈浓,就知道他的判断是对的,果然,药王放下汤碗以后就给了通过。 第三关的选拔题目是:解毒。 现场被安排了一名身中“剧毒”的人,惟妙惟肖地表演着中毒后痛苦不堪的症状,题目还特地注明,他所中的毒尚且没有解药,并且毒血半个时辰后就会进入心脉,届时神仙难救,情况十分危急。 摆在每个选拔者面前有两碗汤药,第一碗可以减轻中毒者的痛苦,但他还是会很快死亡。第二碗则是根据中毒者的反应,尝试调配出的另一种毒药,期望使用以毒攻毒的方法来为他解毒,但假若失败了,会让他愈加地痛苦,最终不得好死。 选择第一碗,就是选择在已经渺无生机的情况下,给中毒者最后的仁慈,让他好好地走,但也完全剥夺了他生的可能。 选择第二碗,则是在绝境中寻找一线生机,但代价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连中毒者死前最后的安宁也剥夺了。 到底要如何选,是个非常考验人性的问题。 最后一轮只剩下十名选拔者,其余九名都选择了第一碗,而云栎潇抱着双臂坐在这两碗汤药前思考了很久,直到大家都选完了,他才伸手拿起那碗毒药,但他却没有给中毒者喝,而是自己仰头喝下了! 喝下毒药后,他闭着眼睛原地不动地站了一会,接着就提起笔,尝试写出这毒药的配方。 药王看着他写完方子,拿起方子看了一遍后,这回不只是眼里有笑意,而是直接爽朗大笑:“你会选第二碗我并不惊讶,但你为何自己喝下?题目里说了,这可是剧毒!” 云栎潇清脆的童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我认为医者在下一个方子以前,一定要了解这些药物带给人体的真实感受,只有亲身体验过,才能真正了解病人的痛苦,也才能更好的提供诊治。” “这一题考验的既然是解毒,那就要了解毒药的特性以后,才能给病人服用…… 云栎潇还未说完,边上就有一个选拔者忍不住质疑他:“若这不是选拔,你敢喝下这毒药?!为了救人搭上自己的命,这也太可笑了吧??” 云栎潇看到药王没有理会这个选拔者的话,而是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便回答这位选拔者:“神农亲尝百草编撰《神农本草》,受尽苦楚,惠及世人。” “医者如果不能有这种牺牲奉献,时刻钻研的精神,那就是对病人的不负责任。” “只有用心去和草药建立连接,才能真正地了解它们。” 云栎潇紫葡萄般的眼睛愈发亮晶晶的,甜甜一笑:“尔后,才能驾驭它们。” 云栎潇在那次选拔中一战成名,被药王亲口赞誉为“百年难遇的草药天才”,收入了自己门下,成为药王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关门弟子。 拜师后,为了能够潜心钻研医术,云栎潇搬去了药王谷。 那些年药王对他倾囊相授,悉心教导,是师徒,更是父子。 原本云栎潇会成为名震江湖的神医圣手,实现他的梦想,重振云家,悬壶济世。 可是后来,他为了扶持羽寒月,助他在羽氏波云诡谲的权利斗争中胜出,坐上家主之位,他开始制毒、炼毒,用这些阴诡之物替羽寒月铲除异己。 药王知晓后痛心疾首,苦劝多次无果以后,终于狠下心昭告天下,称他们师徒恩断义绝,死生不复相见,把他逐出了师门。 那段日子阴雨连绵,天空永远是铅灰色的,透不出一丝光亮。 云栎潇被药王逐出师门后,在院子里跪了三天三夜,都没能等到师父出来见他一面,最后只能对着那紧闭的房门,重重地磕了三下头,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回了羽氏。 他哥,不能没有他。 ........ 云栎潇从回忆中抽离,想起刚才在药王谷里,药王满脸厌弃的神情:“你别叫我师父,我药王教不出你这种丧心病狂,制毒炼毒来害人的徒弟。” 第19章 云栎潇知道师父一向很有原则,更何况当初是他自己选择了背叛和抛弃师父。 为了羽寒月。 他们师徒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他的错。 他硬生生咽下了心头的酸楚,哽咽着声音改口道:“前辈,我此次前来是想借谷内秘道一用,性命攸关,还请您通融,行个方便。” 药王的房内确实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羽氏后门,这样一来,他可以提前半个时辰回到羽氏,就有充足的时间,做好准备应对后续赶来的羽寒月。 其实这原本也并不是一条密道,最开始的时候,羽氏还没请到文老执掌府内医馆,因而府内若是有人得了急症险症,就会传信给药王。 药王为了节省时间,不耽误诊治,就会从这条密道去羽氏,是以当云栎潇搬来药王谷学习医术,还要每天回羽氏陪羽寒月用膳,药王心疼他小小年纪每日奔波劳累,便允许他从自己房内的这条通道进出。 羽寒月并不知道这条秘道的存在。 因为寻常的诊病都由医馆负责,鲜少惊动药王,密道用到的次数很少。 再者就算羽寒月知晓了这条密道的存在,亦不会相信,他会再次回到药王谷,而药王还会帮他。 毕竟当时药王昭告天下将他逐出师门之时,态度如此决绝,毫无转圜余地,闹得江湖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都不会相信,两人有生之年,还会有所交集。 云栎潇抱紧了被子,酸痛的眼睛里噙满了泪,低声说道:“师父,对不起。” * 药王谷。 药王送走了云栎潇后,在榻上翻来覆去好半天,心绪难平再也无法入睡,于是起身取下墙上挂着的壁画,从后面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枚方型的玉佩,那是药王谷掌门人玉佩。 云栎潇拜入门下之后,天资聪颖,一点就透,还非常勤奋刻苦,经常伏案研究医书到深夜。 他记不得多少次,起夜看到云栎潇的房间还亮着灯,打开门后就看到小小的身体趴在桌上睡着了,脸上还带着墨印,然后心疼无奈的把云栎潇抱回床榻。 他早就决定等云栎潇弱冠成年,就将这块玉佩传授给他,任命云栎潇成为药王谷新一任谷主。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天资卓绝的少年,却为了一个人,无怨无悔地走上了歧途。 药王回忆起刚才那个一袭黑衣,眼底含泪的俊俏少年,还有那一句充满愧疚的:“师父...." 他低头摩挲了下手里莹白的玉佩,不知道是说给谁听:“这次人回来了,但愿下一次,心也能跟着一起回来。” 第9章 去映天山谷的前两日,羽氏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羽老夫人的卒中之症愈发严重,她起病于一个月前,那日晚膳进行到一半,她突然从椅子上摔了下去,面部歪斜,抽搐不止,无法自控。 文老被紧急召来救治,辩出是卒中之症,但因刚发病症状稍轻,通过连续半月的针灸和服药,病状很快减轻,除了脸部歪斜和走路不太利索以外,和先前无异,正当大家都觉得是虚惊一场以后,她这半月里病症却突然恶化,且发展尤为迅速,现已下不了床,说话也含糊不清,常叫人听不明白。 她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尚未可知需要多久才能向好,羽凌威和两位夫人便决意留在府内照顾她,只由羽氏三姐弟作为代表,带着贺礼前去宋家参加婚宴。 两日后就要出发,时间本就紧凑,羽寒月还需要将已经为羽老夫人收拾好的行李,从装点好的马车上卸下,重新规整收拾送回她的寝殿,又调配了很多人手来帮忙,忙得脚不沾地,用膳都没时间,更是顾不上云栎潇了。 是夜。 梵音阁,羽老夫人的寝殿。 韶夫人伺候老夫人服完药,扶她睡下,便去用膳了,其余下人们则都守在门外。 殿内十分安静,为了不影响老夫人休息,其余灯都灭了,只有挂在薄纱帷幔四角的小油灯,闪着微弱的光,供人视物。 “吱呀”一声,侧窗打开的细微声响小小地惊扰了下这一室的寂静,一道修长的身影从窗外翻入,来人轻功了得,行走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双手交叠覆在身后,慢悠悠地走到床边站定,一只在昏暗光线下愈发白皙漂亮的手,像掀开新娘的红盖头一般,缓缓地掀开了帷幔。 老夫人虽说是在休息,但因为身体的麻痹病痛,并未能真正睡着,是以当帷幔被拉开后,她察觉到了动静,很快就睁开了眼睛,但眼前出现的人,却让她大为惊骇。 云栎潇一身素白的衣衫,未戴抹额,长发用红色发带拢在身后,立领上的扣子一丝不苟的扣到最高处,平日里白皙精致的脸在昏黄油灯的照射下,显得毫无血色,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眸漆黑如无底深渊,竟显出了十足的阴森鬼魅之感,让人心下胆寒,恨不得立刻逃离。 羽老夫人暗自缓了下心绪,口齿不清,但还是呜呜呀呀地质问道:“你....你来做什么?” 云栎潇缓缓俯下身,一手撑在老夫人的枕边,和她离的极近,感觉到这苍老的身躯因为紧张害怕而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他清冷的声音里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愉悦,如同小孩子即将吃到自己期待已久的糖,他乖巧地回答:“奶奶病了,孙儿当然是来看看你了。” 第20章 “奶奶这一个月,滋味不好受吧?” 云栎潇仔细欣赏着眼前这副一个月前还高高在上的嘴脸,那时候她还能随心所欲地主宰着别人的命运,现在却口鼻歪斜,如同死鱼一般直挺挺地躺着,这般丑陋无能,让人厌恶:“府内的人最近都在暗暗议论,说你身体一向硬朗,却突然得了这样的病,怕不是遭了什么报应。” 云栎潇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眼瞳越来越亮,闪着兴奋的光芒,就像是狮子已经完成捕食,却还不着急把猎物吃掉,而是在猎物死之前,玩味地欣赏着猎物惊恐无助的样子。 他像是怕老夫人听不清楚,一字一字,说得清晰而缓慢:“可惜,我从不信报应。” “你的卒中之症,是我的杰作。” 老夫人因为这句话,眼睛瞪得比铜陵还大,整个身体如同上岸脱水的鱼,突然弹跳而起,动作之大使得整个床榻都晃动了几下,颤抖着伸出手来要抓云栎潇:“你.....你...这个小畜生.....畜生!你竟然下毒!” 云栎潇看着老夫人不可置信,气怒到更为扭曲狰狞的脸,就像能看穿她的心一般,替她说道:“你现在一定想不通吧?这一个月来,我都因为羽雷鞭的伤势而在药庐养伤,根本不曾接近过你,而平日里你的膳食汤药,都会有专人检查,确认安全以后,再给你服用,你怎么会....不幸中毒呢?” 云栎潇扫过床头未来得及收走的药碗,眼神玩味:“其实,未必只有毒药,才能害人。” 见老夫人的眼神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充满了迷惑不解,他心情愈发得好,语调都轻快了:“所以说,奶奶,不要轻易得罪医师呢。” “其实很简单,我在你每日进食的补药里,换了一味药,而新换的这味药比原先那味,功效强上十倍不止。” “既然本就不是毒药,又如何探测的出?” “但如此大补的汤药,就算是寒月哥哥这般身强体壮的人,日日服用都无福消受,会导致气血过旺,气息不稳,严重的话甚至会经脉逆行,武功尽废,何况是已经垂垂老矣,毫无武功的你呢?” “不过这味药材无论在外观、气味、口感上,都和先前的如出一辙,所以即便是文老亲自为你抓药煎药,也绝对不会察觉到药已经被动过手脚。” “所以您的卒中之症,在医馆的诊籍上,只能是年事已高,无可奈何的结果呢。” “我只是不忍心你本人被蒙在鼓里,特地好心前来告诉你。” 老夫人手上迸发出青筋,终于死死抓住了云栎潇胸前的衣襟,力气之大都不像是一个卒中之人能够爆发出的力量,她满头是汗,喘着粗气,咬牙切齿:“我.....我要告诉他们,是你....是你把我害成这样,你休想得逞!” 云栎潇被拽的一时透不过气,他挑了下眉毛,满脸的笑容瞬间消失,伸手狠狠掐住老夫人的脖子,把她重重掼回床榻上,阴狠冷酷地告诉她残酷的事实:“可惜的是,你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按照你的病程发展,顷刻以后你就会因为喉头麻痹,四肢僵硬,再也无法说,亦无法写,往后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眼睛了。” 果然,老夫人原本死抓着他衣襟的手指突然僵硬,尔后无力的滑落,瞪大的眼睛里刻满了彻骨的憎恨和恐惧,啰嗦着干枯到起皮的苍白嘴唇,近乎是绝望地问道:“你...你小小年纪怎能如此歹毒?就因为我...因为我罚了你一鞭?” “就因为……罚了一鞭?“云栎潇轻声重复了这几个字,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话,眼底没有一丝人的温度,“若不是寒月哥哥和寒星姐姐轮番说情,你会只赏我一鞭?” “你从始至终都想要我的命,这里没有其他人,就不必装了。” “当然了,孙儿做了错事被奶奶执行家法,也算是合情合理,反正我现在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我自己的这份,我可以大度地不和你计较。” “但你好像忘了,不久之前,手上刚欠下的.....一条人命吧?” 云栎潇想起了那张悲伤至极,以至死不瞑目的脸,那人走后,药庐从此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手指骤然收紧,死死地掐紧老夫人的脖子,似乎下一秒就要折断她的颈骨,“如果不是你下令让我亲手赐死鬼针,还要由文老验毒,羽寒阳那个废物监视,我就不会万不得已使用了烈性毒药来让他假死,他也不会被府内侍卫丢弃到乱葬岗,更不会因为我有事耽搁,晚到了一步,就和乱葬岗里其他的尸体一起,被一把火,活活地烧成了灰!” “他只是一个侍卫,如何拦得住羽寒阳?”云栎潇眼眶因为恨意而通红,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情绪失控,“是你那废物孙子活腻了,先枉顾我定下的规矩,擅闯药庐!却要他为此搭上性命!简直是可笑可恨至极!我要让你们一个一个,都为他殉葬!” 云栎潇见老夫人已经因为窒息而抽搐和翻白眼,终于松开了掐住她脖子的手,看着一向端庄优雅的老太太,现在缠绵病榻,因为突然冲进气管的空气而不断地呛咳,涎水从口角流淌下来,脏污了枕头,狼狈不堪,毫无尊严。 他心中的憎恨才略微消减了一些。 云栎潇站直身体,慢慢地掏出一方素白帕子,一根一根仔细地擦着手指,尔后重又挂上了甜甜的笑容,用最是无辜的表情望着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不过奶奶你放心,我不喜欢亲手沾染鲜血,所以,我定不会让你死的。” 第21章 “我还要你亲眼看着....”云栎潇漂亮的脸蛋在光影中忽明忽暗,朦胧看不真切,“我这个祸害,会怎样将羽氏连根拔起....” * 云栎潇时辰算的极为精准,翻窗离开没多久,韶夫人便回来了,掀开帷幔,看到老夫人枯朽的脸和半落下榻的锦被,着实吓了一大跳,赶忙为她重新盖好,掏出帕子给她擦脸,并吩咐下人立刻去打一盆热水来。 她关切地说道:“娘,我这才离开一会儿,您怎么脸色那么差了?这被子都掉了一半在地上,您是不是又挣扎着想起来?我刚才都和您说过了,您现在身体不能动弹,有事就吩咐我和下人去做。” 老夫人睁着大眼睛,张大着嘴,嘴唇不停地哆嗦,努力想说什么,但舌头已完全僵硬,什么都说不出来。 韶夫人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赶忙握住她的手,柔声劝解道:“我知道您是担心自己的病,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再说这病来如山倒,要好转也是急不得的。您一定要放宽心,这段日子就在榻上好好躺着,我们按文老的方子来调理,这汤药每日坚持喝,一定能好起来的。” 羽老夫人睁着眼睛盯着上方老半天,最后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滚落,划过苍老布满皱纹的脸,没入了纯白的枕头里.... 第10章 映天山谷。 经过十多天的翻山越岭,羽氏的车马队终于从金陵到了宋氏所在的山脚下。 宋氏专门在这里搭建了一个临时的待客亭,接待前来参加婚宴的各路宾客。 像羽氏这样的名门大家,还专门会配一个小厮,单独带他们进入宾客们居住的别院区,并负责整个婚宴期间他们的饮食起居等。 宋氏是武学世家,有数不清的功法秘籍收藏于此,近来人多眼杂,守卫更是严格,是以验明身份以后,宋氏的守门人才终于放行,负责接待羽氏的小厮年纪不大,但眉目清秀,有股子书卷气,人也很机灵,特别会聊天,等车马队进入山门以后,他就率先提醒道:“各位公子,我们接下来还要走个半日才能到别院,如若觉得疲累,可以先在马车上稍作歇息,快到了我会叫醒各位公子。” 小厮刚说完,云栎潇就看到前方马车上,羽寒阳那个又圆又大的脑袋,从窗户伸出来,态度一如既往地嚣张:“前面就耽搁了好一会儿,查这查那的,现在还要在路上耽搁半日?这不是要累死我们?” “我进皇宫都没那么麻烦!” 宋氏的小厮很有教养,并没有因为羽寒阳话里明显的拜高踩低而不高兴,依然耐心解释道:“刚才进入的只是山门,我们家主喜清静,所以府邸建在这映天山里的山谷之中,路程确实稍远,还请各位公子海涵。” 小厮的回答滴水不漏又温文有礼,羽寒阳挑不出什么错处,只能撇撇嘴,带着酸气丢下一句:“你们家主用一座山作为自家府邸,这般奢侈浪费,也不怕噎的慌。” 云栎潇无视前方聒噪的羽寒阳,而是认真地望着马车外的景色,入目层层叠叠的山峦,种着很多说不出名字的植物,一眼望去尽是层次分明的绿色,除了这些不知名的植物,更多的就是参天的竹子了,沿着蜿蜒的山道,连绵去那一眼望不到的尽头。 连一向少言寡语,不轻易显露喜好的羽寒月,方才进山的时候,都由衷地感叹了一句,养的这么好的竹林,实属罕见。 宋氏以竹子为家徽,果然名不虚传。 云栎潇凤眼微微眯起,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那醉人的绿色,如此清新雅正,淡泊不争的家风,难怪会在日后,不敌手段狠辣,野心贪婪的羽氏。 云栎潇正在出神地想着,忽然感觉后背一暖,回头一看,羽寒月给他披上了一件白色毛绒绲边的披风,都是用上好的水貂毛缝制而成,像捧在手心里绒绒软软的一团雪,纯洁不染一丝尘埃。 云栎潇勾了下唇,笑着说道:“谢谢哥,马车内炭火很旺,我不冷。” 羽寒月还是细心地帮云栎潇把披风裹紧,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后,才缓缓对他说道:“你开着窗,冷风都透了进来,不要觉得身子好了就掉以轻心,文老可说了,你这身子还需要好好调养.....” 云栎潇马上撅起嘴,低声打断:“我知道了,哥!自从我被家法伺候以后,你每日都监视我喝药,我想少喝一口都不行!上一次好不容易趁你和寒星姐姐说话,倒在了一边的沟渠里,还不是被你发现了?保证书还在寒星姐姐那里,我一定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羽寒月心思缜密,洞察秋毫,自然是看出了云栎潇那些不耐烦的小情绪,但他竟然觉得这样的云栎潇比平日里可爱,从前那些小心翼翼的局促和讨好仿佛都消失不见了,眼前的他呈现出的是这个年纪的少年,最真实的模样。 十五六岁,正是少年顽劣,意气奋发,最是不服管的时候,但羽寒月却反而希望他再叛逆一些,因为这样的云栎潇,小脸上的表情特别灵动纯粹,让人无法移开眼光,像心底被悄悄地塞进了一片云,很轻很柔软。 他觉得,他会管云栎潇,管得心甘情愿。 * 山间走了半日后,果然就到了招待宾客的别院。 这间别院是四合院的结构,房间都在侧边,中间铺设了一条一尺宽的灰白石子路,左边依然是种着苍劲有力的矮竹,右边是一座淡青色的亭子,里面还放置了棋盘和古筝,边上还有整套的煮茶用具。 第22章 “檐下窗棂斜映枝桠,与你席地对座饮茶。”云栎潇轻轻称赞了一句,“不愧是宋氏,这里很美。” 羽寒月揉了揉他的脑袋,压低声音道:“要是喜欢,回去后把你的雪梅园也按照这样来改。” 云栎潇不置可否,再美的东西,在羽氏,都只会让他恶心。 小厮等他们都进了院内,吩咐下人们将行李都搬进去,才说道:“各位公子小姐,这里就是婚宴期间你们所住的别院,距离婚宴还有几日,家主担心你们闷在这院子里会觉着无趣,这几日里安排了一些可供消遣的事儿,比如听曲,骑马,射箭……今日奔波劳累了一天,就暂且歇息吧,一会我就会安排用晚膳,明儿一早我来接你们去游览映天山。” 小厮说完,就急匆匆地出门了,天色已晚,他还需要将羽氏的贺礼运送回府,不能耽搁了。 羽寒阳见小厮急匆匆跑了的背影,很是看不上眼地吐了一句:“这宋氏规矩还真多,不就是成个亲,怕是皇子成亲都没那么铺张隆重,显摆给谁看!” 云栎潇不想和蠢货同在一个地方,毫不给面子地赏了他一个白眼,就进屋了。 短短一会儿,整个院子里只剩下羽寒阳一个人,他更是不畅快:“你们都给我回来!” 院子内寂静无声,只有一只白色的猫,高昂着头颅从他面前走过。 羽寒阳:“……” * 后面的两日,确实如小厮所说,每日都会来接他们出去游玩,到第三日的时候,云栎潇因为特烦羽寒阳,又不便在这里把他毒哑了,于是趁大家一个不注意,就闪身溜进了一条僻静的岔路,甩掉了这聒噪的苍蝇,总算是耳根得到了片刻的安静。 云栎潇独自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视线突然开阔起来,地势向下走低,一望无际的浅粉色桃林围绕着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因为湖水过于清澈,上方的蓝天白云也被装进了湖水里,仿佛成了另一个真实存在的天空之城。 上一世云栎潇一心只围绕着羽寒月转,不是在府内勤练武艺就是醉心研制各种毒药暗器,历经千难万险将羽寒月扶持上家主之位,后来又装作云淡风轻地接受了羽寒月要成婚的消息,本准备等羽寒月大婚以后,他就离开羽氏,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性命却终止在了17岁,都未能活过弱冠,更不可能有机会,见到如此扣人心弦的风景。 云栎潇被眼前靛蓝与浅粉交织的美景深深震撼了,他足足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运行轻功飞上了较高的一棵桃树,就着一根粗壮的枝桠,坐了下来,背靠在挺拔的树干上,尔后拔掉了手里小酒坛的软木塞子。 难怪宋氏百年来都一直窝在这么一处山坳里,无事不出,云栎潇来了以后才知道,这整座山就俨然是一座金陵城,他一路走来,酒肆,赌坊,衣装,医馆,胭脂铺……甚至青楼都有,热闹非凡。 云栎潇猜想宋氏的人都住在山谷之中,而这映天山的其他地方,就给了附近的百姓,在此安居乐业。 云栎潇刚才路过酒肆,就跑进去买了一坛招牌的桃花醉。 他当时心怀疑惑便问:“这都冬日了,怎还有桃花可以酿酒?” 老板非常热情好客,立刻答道:“公子是第一次来这儿吧?这映天山里的气候和外面不同,桃花一年四季盛开,要是得空,你可以去下映天山谷,那景色值得一看。” “不过要进那里,还要先征得宋氏之人的同意为好。” 看样子这里,就是酒肆老板说的映天山谷了。 云栎潇又望了眼下面映着天空的湖泊,这名字果然是应景。 云栎潇低头看着手里的小酒坛,上辈子他为了时刻保持清醒和警觉,滴酒不沾。 重生后除了复仇,他还想把很多上一世没有做过的事情,都体验一遍。 云栎潇先是低头闻了闻,一股酒香就钻入了鼻子,沁人心脾,他轻轻抿了一口,喉结轻微滚动,清甜带点辛辣的酒液浸染了他的舌尖,是一种极为新奇的体验。 浅尝过,知道了酒的味道竟然如此好喝,云栎潇便又仰头接连喝了好几口,连一直冰凉的指尖都开始热了起来。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手枕在脑后靠在树干上,仰望天上棉花糖般的白色云朵,在天空的拥护和纵容下,随心所欲地变幻着形状,原本纷杂的心,慢慢安静了下来。 从知道了上一世那些恶心卑劣的残酷真相,到重生后的这段日子,他都没有一刻真正的安生过。 是他自己选择了复仇的路,他绝不会后悔,再苦再累再痛,他也会咬着牙走下去。 但还是很感谢,能有现在这样一刻,只有自己,也只做自己。 做那个只想肆意自由,远离云谲波诡的争斗,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少年。 云栎潇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足足半日,等到手中的酒快要喝完,天色开始暗下来,他才不得不准备离开。 如果可以一直待在这里,他真的不想走。 但他知道,他不能,能有这样一个安静恬淡的午后,已经是意外的惊喜。 带着些许遗憾的心情,他仰着脖子喝完最后一口酒,安静的谷内突然传来一道成年男子的声音,并不低沉却很好听:“不知是哪里来的小郎君,竟生得这般俊俏?当真是让人赏心悦目。” 第23章 云栎潇立刻侧头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果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在浅粉色的桃林里,那人一身藕色的深衣,外面套着件貉子毛镶边的同色薄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眼波流转之间如春莺流连缱绻,恍若能一下子就看到旁人心里,让人误以为是那花中精灵偷跑来了人间。 除了,唇边那一抹很是轻佻的笑意,让人感觉不适之外。 有人来了,云栎潇更不愿多待,于是马上提着酒壶从树上跃下,哪知道第一次喝酒,不知自己酒量深浅,方才坐着的时候不觉得,跳下以后,酒劲一下就上了头,竟膝盖一软,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摔倒。 正当云栎潇无奈自己要丢人时,那名男子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到了他身后,伸手一把揽住了他的腰,一股子馥郁的玫瑰香气扑鼻而来,男子语带关切:“小心啊。” 云栎潇心中只闪过两个字:“好快!” 此人绝不简单! 第11章 云栎潇稳了下心神,尽管双腿还是虚软无力,但因为有陌路人在,他硬是凭借坚忍的心性给站直了,两人距离这般近之后,男子的五官看上去更是轮廓分明,风流俊朗,那双醉人的桃花眼像极了一个卷入凡尘的妖精,随时随地准备勾去人的魂魄,与他对视久了,就像会失去自我一般。 男子的视线往他手上攥的东西看去,浓密纤长的睫毛覆在脸上,落下好看的阴影,唇边的笑容更深了:“桃花醉?这酒是酒肆里最清浅的品种了,小孩都能喝。我还以为小郎君是喝了多少酒才连站都站不稳,原来是自己的酒量不太行。” 云栎潇不满对方轻浮随意的态度,避开那双直勾勾盯着他脸的双眼,视线顺着向下移,尔后在他的腰带上,发现了一枚小小的东西,他疑惑的说道:“女子的耳环?” 他的话成功引起了男子的注意,他立即低头看向自己的腰带,上面果然挂着一只女子的耳环,他小心翼翼地将耳环取下来,举在眼前仔细端详了几眼,喃喃自语:“这材质是紫翡,还是莲花的图案,应该是藏香阁的芷韵姑娘方才落下的.....” 云栎潇虽然年纪还小,对男女之事未曾涉猎,但刚才独自游览时,见过那藏香阁,是一座青楼,再从男子这三言两语里就推断出了个大概来,若不是两人贴得极近,女子的贴身饰物又怎么会落在这腰带上,想到方才还被他搂了一把腰,不由得心生嫌恶:“妓院的女子?你也不嫌脏?” 男子闻言,漂亮的桃花眼立刻望向他,很认真地说道:“小郎君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那妓院里的女子多是为生活所迫,若是有一点可能,谁又愿意沦落风尘?再说也不是每一个女子都会做皮肉生意,多的是卖艺不卖身的好姑娘.....” 云栎潇是一个字都不想听下去了,板着一张脸就向前方山坳处走去,天色晚了他要早点回去,以免羽寒月心急了找他,平添一些不必要的事端,谁知后方的男子还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小郎君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爹娘没有教过你何为礼貌吗?哥哥话还没说完,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 “诶,我跟你说....”男子见他充耳不闻,就伸出手来准备抓他的肩膀,“你必须收回刚才的话,芷韵姑娘可不是你说的那样.....” 结果手还没碰到云栎潇的肩膀,就被林子里飞速闪出的一个人给制住了,直接把他的胳膊扳到身后,整个人被压跪在地上,随后就听到响破天的惨叫:“哎哟喂,快快快松开,疼死了,快放开我!” 云栎潇回头一看,见制住男子的人是羽寒月,他惊讶了一瞬,随即又从惊讶变成了奇怪,这人轻功那么好,武功肯定也不差,羽寒月也并未下死手,真要挣脱出来应该不难,怎么会是这般窝囊的样子? 是有意隐藏身手吗? 羽寒月刀削般的脸现在冰冷如霜雪,语气也毫不客气:“你是谁,想对我弟弟干什么?” 男子被莫名其妙的压制着,手臂的疼痛让他是又气又急:“我哪有想对他做什么,你快点给我放开,我胳膊都要断了....” “寒月兄,请手下留情。”一道低沉温厚的声音响起,从林子里又走出了一名男子,五官和被压制着的男子有五六分相似,但没有他这般惊艳绝伦,反倒显得更为温润如水,沉稳含蓄,衣着款式等和被压制着的男子也很相似,只是颜色不是那么风骚张扬的藕粉色,而是干净高雅的银白色,“还麻烦先放开我这不成器的弟弟。” 这个不速之客云栎潇倒是认识,正是这次要成婚的准新郎官,宋氏大公子宋音歌。 上一世云栎潇在一次宴席上偶然见过。 云栎潇再次望向那个轻浮的男子,既然宋音歌说这人是他的弟弟,两人还长得有几分相似,那他的身份就很好猜了,一定就是闻名整个江湖的纨绔浪荡子,宋家二公子宋音尘了。 羽寒月自然也是意识到了男子的身份,立刻放开了他,尔后略表歉意地对宋家两位公子作了个揖:“抱歉,不知是宋二公子,一时害怕舍弟受伤,出手唐突了。” 宋音歌已经走到他们面前,温雅地接过话头:“寒月兄情急之下才会出手,何错之有?倒是我们怠慢了,你们都来了好几日,我都没得空带着音尘先去拜访,才导致这样的误会。” “宋公子,别客气。”羽寒月笑着向云栎潇使了个眼神,云栎潇便走了过来,他介绍道,“这是舍弟云栎潇,这位是宋大公子宋音歌。” 第24章 云栎潇脸上挂着笑,颇为乖巧地行了个礼:“宋公子。” 宋音歌原本温润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和探究,尔后又恢复如常:“原来这就是那位百年难遇的药理天才,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生得还如此清雅俊秀,让人一见难忘,寒月兄,令弟实在是优秀到让人艳羡啊。” 说罢还狠狠瞪了一眼在后面歪七扭八,小声呼痛的宋音尘。 对于宋音歌的夸赞,羽寒月没有像往日里那般谦虚:“栎潇在药理上确实很有天分,能拥有这样一个乖巧聪明的弟弟,是我一直以来的荣幸。” 他心下得意,当年云栎潇被收作药王的关门弟子后,这江湖各大世家哪一家没有动过他的主意?招揽威逼利诱,想尽各种办法地试图把人从羽氏挖走,但没有一个成功过,最后都是这般艳羡又可惜的样子。 羽寒月愈想愈自豪,这个万众瞩目,都想得到的天才少年,只仰慕他,只属于他。 宋音尘这会儿已经揉着酸痛的胳膊站了起来,宋音歌语气严厉:“愣着干什么,快跟羽公子和云公子赔不是,毛毛躁躁的,一出来就给宋氏丢人!” 宋音尘一脸的不痛快,但还是听宋音歌地过来行了礼,然后就一动不动地杵着。 宋音歌看到他手指上还捏着一只女子的紫色耳环,更是不悦:“手上拿着什么东西?你又去藏香阁了?你一个名门世家的公子整日流连这种烟花之地,和那些不清不楚的风尘女子搅和在一起,成何体统!!” 宋音尘只是闭着嘴不说话,和方才那絮絮叨叨的样子截然不同,宛如一只鹌鹑,宋音歌对他伸出手,命令道:“耳环给我拿来!” “给你做什么呀,哥,这若是让嫂子看到了,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宋音尘立刻回绝,还把耳环藏到身后,“我一会儿自己去藏香阁还给芷韵姑娘,这对耳饰她可喜欢了,丢了一只肯定心急……” “拿来!回府后,你这几天就待在自己的寝殿,哪里都不许去!” 宋音歌拿过耳环后,不好意思地对他们说道:“羽公子,云公子,我这不成器的弟弟,让你们见笑了。天色也已经晚了,山路曲折,你们第一次来这映天山谷,我担心你们迷路,不如随我一同走吧,让我尽个地主之谊,送你们回别院。” 羽寒月回道:“那就有劳宋公子了。” “不劳烦。”说罢就拽着宋音尘往前走,边走还不忘边教训,看样子果然气得不轻,“这几天江湖各路人马都到了映天山谷,你给我收敛点,别丢家里的脸,不然看父亲到时候怎么收拾你!上次一顿板子看样子还是打得少了!” 羽寒月注意到了云栎潇手里的小酒坛,愣了一下后,就伸手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半途溜走也不留个信,让我一顿好找,搁半天躲到这里来喝酒了?” 云栎潇捂了下额头退了一步,没有吱声,目光依然落在宋音尘那吊儿郎当没正形的背影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羽寒月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云栎潇似乎很是关注宋音尘,眼神微冷地轻嗤了下:“宋家二公子整日流连烟花之地,这风花雪月上的事无人能及,可功法却极差,可以说手无缚鸡之力,让他的父兄都头痛不已,栎潇弟弟怎么和他牵扯上了?” 云栎潇平静的回答道:“并无牵扯,只是刚巧我在这里喝酒,被他碰上了,宋音歌来之前,我也不知他的身份。” 云栎潇想到什么似的又道:“但是……哥哥,我方才观察过,他的轻功非常好,是不是有意深藏不露?这宋氏是武学世家,宋音尘好歹也是名正言顺的宋家血脉,就算他再无心练武,也不至于真像传言那般荒唐吧?” 羽寒月伸过手握住云栎潇的手腕,脸上还挂着未来得及褪去的讥讽,边走边说道:“你一直待在羽氏不常出来走动,才有所不知,他轻功好是因为长久流连烟花之地,为了躲避他父亲和他哥哥,以免被抓个正着而练出来的。” 云栎潇:“.....” 羽寒月又道:“当然这么多年来,江湖上自然也有人不信他功法极差,曾经派人刺杀过他几次,要不是他的两名贴身侍卫武艺高强,他早就没命了。” “自此之后,宋氏家主害怕他被别有用心的人绑去,用来威胁交换宋氏的那些功法秘籍,下令不允许他出映天山。” “种种事迹看来,传言应当不假。” 羽寒月见云栎潇的眼神愈发嫌弃,起了逗弄他的心思:“还有,他跳窗的功夫也特别不错,不知栎潇弟弟在映天山谷期间,有没有这个荣幸见到……” “此等废物,我没兴趣。”云栎潇终于冷冷地回了一句,转而又说,“哥哥,一会儿路过酒肆,我能再买两坛桃花醉,带回别院吗?” 桃花醉真的很好喝,云栎潇还想再尝尝。 羽寒月未想到云栎潇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还喝上瘾了?偷喝的这一坛我还没和你算账……” 见云栎潇因为他的拒绝,精致的小脸上隐隐浮起失望,他轻轻揉了揉云栎潇的头,终是退让了一步:“只买一坛,你身子还需调养,酒这东西不能多喝,若你明日还是想喝,哥哥再给你买。” 云栎潇又重新挂上了笑容,漆黑的眼瞳里顷刻住满了星星,让他呼吸一滞:“好。” 两人的身影也没入山坳之间后,躲在桃树后面的人,终于走了出来,只是夜色笼罩了整个面孔,辨不清楚是何人…… 第25章 第12章 羽寒月回房后,原本挂在唇边的笑瞬间收敛了起来,他关上身后的门,沉着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云紫钰快步走到他面前,低着头,怯生生地说道:“哥哥,我...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可是我....” 羽寒月见云紫钰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心底的那一丝惊讶和不悦慢慢消散了,他软下声音道:“事发突然,我没想到你会来,方才语气不太好,是我不对。” 云紫钰伸手抱住羽寒月的腰,抱得紧紧的,羽寒月能从她的肢体反应里,深切地感受到她的紧张和害怕,仿佛只是短短离别的一个月,对云紫钰来说都像是生离死别一般难以承受。 这种被一个人拼命在乎,拼命爱恋着的感觉,是年幼丧母又被父亲厌弃的他,不能抵抗地诱惑和软肋。 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搂住云紫钰娇软单薄的身体。 云紫钰带着点哭音解释道:“哥哥,我知道一个月的时间不长,我不该这么唐突地跟来,给你惹事,但一想到要和你分离那么久,距离那么远,我就没法控制我自己……” 云紫钰抬起头望着羽寒月,果然眼泪汪汪的,连长长的睫毛都被泪水濡湿了,柔弱不已:“你放心,我一路上都很小心,没有被人发现。” 羽寒月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温柔地哄着,安抚着:“好了好了,没事了,我没有怪你。” 云紫钰见羽寒月不生气了,终于甜甜地笑了:“哥哥,你知道我易容术的厉害,接下来我就伪装成你身边的一个普通丫鬟,保证不会被人怀疑,好不好?” 羽寒月想到云紫钰接下来要一直跟在他身边,脑海里不可抑制地划过了云栎潇的脸,他深吸一口气,敛了下心神,望着云紫钰无辜期待的脸无法拒绝,点了点头道:“好。” 房内昏暗的烛火随风摇曳,“噼啪”了一声,打破了两个站在屋内,相拥之人间的沉寂,云紫钰松开羽寒月,满面娇羞,拉起羽寒月的手说道:“哥哥奔波了一天,让妹妹为你沐浴更衣,早些歇息可好?” 羽寒月望着面前这张脸,却好似闻到了云栎潇方才呼吸间飘出的桃花酒香,那傻小子现在一定高高兴兴的在自己房里,喝起了桃花醉吧?等会儿还会红扑扑着一张脸,卷着被子,歪七扭八地睡过去…… 他想的自己的呼吸都乱了两分,才回答道:“好。” 只是今夜床榻之间,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希望躺在身边的,到底是姐姐……还是弟弟。 * 两日后,终于到了宋音歌成亲当日。 夕阳将满天的云烧成了晚霞,一眼望过去,就像是给天空穿上了一件粉橘色的衣衫,平日里总是清静的映天山谷难得热闹了起来,到处张灯结彩,人头攒动,举目望去都是喜庆的红色,和天空的粉橘色融成了一片。 宾客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入席,吉时快要到了,宋氏的下人们忙进忙出,在做最后的准备,宾客们相谈甚欢,热烈非凡。 云栎潇今日戴着一条细长的黑色丝绸抹额,额间是一朵绣的非常精致的梅花,黑色与红色相衬之下,显得他的脸蛋愈发洁白如雪,眉眼精致,长长的乌发被编成了无数股小辫,发间还错落有致的点缀着梅花的小小花苞,一身红色深衣外面是同色的薄袄,白色的毛绒衬边让他张扬之中又还含着一丝娇俏可爱,艳丽与纯粹,在他身上,被揉搓得浑然天成。 意气风发的少年抱着双臂站在灯火阑珊处,连光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围绕在了这一隅,不肯离去。 其余宾客们在羽氏的人出现之时,安静了一瞬,然后窃窃私语的声音比刚才更密集了。 “看到没,那就是云栎潇,真没想到这次来参加婚宴还能见到真人。” “他长得这么漂亮单纯,一点都不像是能搞出那么多阴狠之物的人啊。” “这你就不懂了,越是漂亮的人越危险,他就是一条可怕的毒蛇。” “今天是宋氏大公子成婚之日,他穿得这般张扬,也不怕和新郎官冲撞了,一贯文雅谦逊的羽寒月竟然没有异议,看样子是当真宠这个弟弟了。”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宋氏和羽氏一个执掌各类功法秘籍,一个锻造天下神兵暗器,别看现在井水不犯河水,但早晚有一天会交锋,到时候谁是赢家,还不知道呢!“ 他们的窃窃私语真的很小声,但是对云栎潇和羽寒月来说要听清楚一点都不难,不过两人都没有在意。 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言碎语,完全不必在宋音歌的婚宴上与他们计较,平添事端。 羽寒月的穿着相比云栎潇就低调很多,银色深衣加上浅蓝色薄袄,有些许亮色又不会过于张扬,与他沉稳冷淡的气质很是相配。 他站在云栎潇身边,望着这一早就起来打扮的成果,笑着说:“栎潇弟弟这穿的……像是今儿成婚的人是你,怎么,是也想娶媳妇了?” 提到娶媳妇,从未涉及男女之事的云栎潇,脸没克制住红了一瞬,随即压低声音解释:“哪有?哥,你不要胡说!我对姑娘没兴趣。” 羽寒月见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云栎潇,竟然因为这么一句玩笑话害羞了,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哦?那栎潇弟弟对什么有兴趣?说给为兄听听?” 云栎潇气呼呼地鼓了鼓腮帮,正在琢磨怎么回复这个问题,突然肩膀被从身后一把揽住了,一股熟悉的玫瑰香扑鼻而来,一道一样熟悉且不正经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我刚进来就看到这么一抹热烈的红色,还想着是哪家公子这般耀眼,走近一看,果然是我们栎潇弟弟。” 第26章 “若栎潇弟弟是个姑娘,我都想把你娶回....” 登徒子宋某某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云栎潇一个手肘狠狠击中肚腹,再次扬起了叽里呱啦的惨叫:“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兄弟俩能不能别这么暴力??” 云栎潇抱着双臂,微微俯下身,凤眼眯起,唇边挂着灿烂的笑意,然后缓缓伸出手,白皙的手掌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黑色的幼蝎,它对着宋音尘晃了晃两只大螯,尾针已经高高竖起,是准备攻击的姿势。 云栎潇的瞳孔和这只幼蝎一样黑暗又阴冷,天真的脸庞配上还略带稚气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那抹甜甜的笑容也变得像鬼差的催命符:“宋二公子,是想留下做君子,还是想活命?” 宋音尘马上停下呜呼哀哉,站起来急急说道:“活命!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栎潇弟弟别冲动,我马上滚……不,走!” 不远处的这一幕也落在了宋氏家主宋天铭和宋音歌眼里,宋天铭皱着浓眉,低声和宋音歌道:“音尘什么时候和他们结识的?” 宋音歌温声解释:“昨儿在映天山谷的时候恰好碰上的,父亲您也知道,这音尘一向没个分寸,大约见那云栎潇漂亮,就逗弄了几下。” 宋天铭又望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小孩儿就是云栎潇?没想到这次羽氏竟然放心把他一起带来了。” “羽氏离开映天山之前,你寻机会接触下云栎潇,也不妨试探一下他的心思。这羽氏的野心早晚有一天会暴露,届时收藏了天下功法的我们必然首当其冲,如若这云栎潇还是像外界传言那般只认准羽家,那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心腹大患。” 宋音歌眼神复杂的看向那边收起了幼蝎的少年,抿着唇道:“是。” “还有……”宋天铭已经扬起笑容,准备去接待几个熟识的叔伯们,“让宋音尘离他们远点,别又惹事。” * 吉时已到,宋音歌和新娘各自握着绣球两侧的缎带,缓缓从众人面前走过,宋氏的六个小花童分成两排,一排三个,跟在身后,高高兴兴地撒着鲜红的花瓣,仿佛下了一场艳丽的红雨。 两位新人站定以后,大红色镶金边的喜服在灯火交映下闪着细碎迷人的光芒,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看着这对璧人三拜礼成后,新娘便由喜娘扶着送入青庐,留下宋音歌这个新郎官招待各路宾客。 …… 酒过三巡,气氛更为热烈。 宋音歌方才过来敬酒,现下正和羽寒月你一杯我一杯的相谈甚欢,云栎潇低头轻轻抿了一口酒,藏在宽袖里的手掌轻轻展开,一颗暗金色的球体,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好像是一颗流光溢彩的衣扣。 云栎潇的眼神却静若深潭,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再次捏紧掌心,视线飘向了隔壁桌,正在闷头喝酒的宋音尘。 宋音尘,这个闻名整个江湖的废物浪荡子,就是他此次来到宋氏的真正目的。 开席之后,云栎潇就一直装作无意地关注着宋音尘的一举一动,宋音尘已经喝了好几坛烈酒,那双深情的桃花眼此刻半含秋水,勾人的同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怜。 云栎潇站起身,向宋音尘那一桌走去。 大堂内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勾肩搭背在一起闲聊的知己……抑或者是抱在一起的醉鬼,没人会在意云栎潇的走动。 云栎潇走到宋音尘身后,稍稍放缓了些脚步,藏在宽袖里的手掌再次轻轻张开,在旁人看不到的宽袖内里,那颗暗金色的圆球舒展开身体,赫然变成了一片指甲盖大小的东西,并迅速向指定目标爬动过去,那是一只蛊虫! 方才宋音尘揽住他肩膀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引导蛊虫的特殊香粉借机抹在了宋音尘身上,倒也省去了不少功夫。 云栎潇见蛊虫眨眼之间就从宋音尘的后领钻入进去,不消半刻,它就会进入他的身体,安营扎寨。 见蛊已经顺利下到目标体内,云栎潇便从容的准备离开,这整个过程在外人看来,就不过是云栎潇从自己座位起身,按照既定的道路,绕过了宋音尘他们所在的主桌,想出去透透气而已。 哪知道云栎潇刚迈开步子,宋音尘仿佛脑袋后面突然长了眼睛,伸出手就一把拉住了他的宽袖,把他拉坐到了一边的圆椅上,扑面的酒香混合着玫瑰香而来,宋音尘酒喝多了,眼神迷离,声音低沉染着磁:“栎潇弟弟去哪儿?来,陪哥哥喝一杯。” 云栎潇推开宋音尘递过来的酒盏,低头看了眼宋音尘毫不见外的,死死牵着他的手,仍然面无表情道:“我要出去透透气,还请宋二公子放开我……的手。” 宋音尘这个醉鬼现在是酒壮怂人胆,完全忘记了刚才差点被蝎子毒死的事,他凑近盯着云栎潇的脸看了一会儿后,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突然站起身,又一把拽起云栎潇:“栎潇弟弟小脸那么红,看来又是喝多了,走,哥哥陪你一起去透透气。” 云栎潇终于忍不住了,下蛊想要控制宋音尘是一回事,和这个登徒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手拉手一起离席是另一回事。 他用力抽出手要甩掉宋音尘的纠缠,两相拉扯之间,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整个人往前扎了过去,宋音尘也因为酒多了,在云栎潇扎过来前,腿一软又坐回了椅子上,然后急急忙忙地伸手去扶要扑过来的云栎潇。 第27章 慌乱之中,他一抬头,云栎潇一低头,两个人的唇非常凑巧的,重重地贴在了一起.... 宋音尘:“……” 云栎潇:“……” 第13章 凉凉的,软软的,甜甜的,含着桃花酒香的唇…… 宋音尘整个人仿佛被点穴了一般,忘了要第一时间把云栎潇扶起来,反而本能地扣住他的腰,往自己怀里更靠近了一点,于是顷刻之后,他眼睁睁地看着云栎潇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到平静无波最后到怒气翻涌.... 在唇上那让人心神荡漾的感觉消失后,宋音尘终于回过神来:“栎潇弟弟,对不.....” “啪!”这一道响亮的拍击声顷刻就盖过了整个宴席厅内的喧闹之声,还有一些理智的宾客们全部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望过来,只见宋音尘和云栎潇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宋音尘一侧的脸伴随着鲜红的五指印,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唇角还渗下一抹鲜血,可见打的有多狠。 现场的宾客们都呆住了:这……宋音尘是挨了云栎潇的巴掌吗? 宋氏和羽氏的关系本就很敏感,现在宋二公子和羽氏少主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起来了,这一层认知让好多人的酒意立刻飞走了七八分,都屏声静气地等着接下来的发展。 云栎潇本就看不惯宋音尘这个轻浮浪荡子,只是因着一些不得已的理由而必须接近他,现在见宋音尘竟然把他当青楼女子那般随意轻薄调戏,简直是怒火攻心,打了他一巴掌以后根本不解气,手掌心再次出现了那一只幼蝎,但现在这只幼蝎不像方才只是摆一摆攻击的姿势,威吓下宋音尘,而是直接从云栎潇的手掌心飞出,沿着宋音尘的肩膀迅速爬到他脖子边上,尾针已经高高竖起,针尖闪出森寒的银蓝色光芒,那是含有剧毒的象征,须臾就能扎进宋音尘的脖子,让他魂归西天... 它只在等主人的一声令下。 “栎潇!住手!!”羽寒月大声喊道,声音都没了平时的沉稳冷静,赶忙起身冲了过去,“别冲动!!” 宋音歌方才就和羽寒月坐在一起喝酒,在宋音尘挨巴掌的时候,他们就都被惊动了,看到云栎潇冷着脸对宋音尘放出了毒蝎,也急急地跟了上去。 宋音尘的酒劲被一个巴掌和脖子旁蝎子坚硬冰冷的触感完全吓没了,他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惊恐,说话都结巴了:“栎..栎潇弟弟,别,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 “我就是一不小心腿软才坐下了!!” “我,我又不喜欢男子,我真不是故意的!!” 羽寒月此刻已经到了云栎潇身边,连忙低声呵斥他:“有话好好说,哥都会帮你解决,快把蝎子给我收回来!” 宋音歌也来到了这边,先是又气又急地对宋音尘吼了句:“你又怎么招惹云公子了?!我先前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是吧?” 宋音尘眨了眨眼,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有苦难言地支吾了一句:“不是,哥,这都是误会....” 宋音歌懒得听他废话,而是转向云栎潇,脸上挂着歉意:“云公子,不知音尘如何得罪了你,你尽管说出来,我这个做兄长的一定替你好好收拾他!但这蝎子能否麻烦云公子先收起来?事关性命的事,万一真不当心蛰到了音尘,可就来不及了,还请云公子手下留情。” 羽寒月见云栎潇依然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宋音尘,蝎子也没退回来的意思,伸手拉住云栎潇的手,凑到云栎潇耳边着急相劝:“栎潇,宋音尘毕竟是宋氏的二公子!无论他如何冒犯你,也不至于要他性命,听哥的话,先把蝎子收回来,哥哥保证不让你受委屈!” 双方又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云栎潇终于上前一步,手掌向上搁在了宋音尘的肩膀上,幼蝎得到了主人的命令,缓缓放下了尾针,慢吞吞地又爬回了云栎潇的手心。 等幼蝎爬回手心,云栎潇将它放到了自己肩膀上,二话没说又狠狠给了宋音尘另半边脸一个巴掌,让这个登徒子的脸肿得十分匀称。 宋音歌即便是谦谦君子,涵养再高,但在自家的地盘,自己的婚宴上,云栎潇还敢当着他的面,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亲弟弟动手,如此目中无人,嚣张跋扈,脸色也终是不好看起来,语气也不再客气:“云公子,即便是音尘有些地方做的不妥当,冒犯到你,但这毕竟是在我宋家,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动手?音尘怎么说也虚长你好几岁,算是你的兄长,难道寒月兄平日没有教导你,要如何尊敬兄长吗?” 羽寒月也没想到云栎潇会当着他们的面,如此不给宋氏和他这个哥哥面子,再打宋音尘一个巴掌,见云栎潇如此不知分寸,疾言厉色地命令道:“栎潇,无论宋二公子做了什么,你都不该这样做,快跟宋公子道歉!” 云栎潇咬着下唇,崩着小脸沉默了好一会,然后“嗤”了一下,唇边浮起一抹讥笑:“我还没有这么恬不知耻的兄长!” 说罢看都没看羽寒月,狠狠甩开他的手就离开了。 宋音歌见云栎潇走了,也没心思再替别人教育弟弟,狠狠拧了一把宋音尘的胳膊:“你到底又做了什么荒唐事!把云公子气成这个样子??都能对你动了杀心?” 宋音尘现在整张脸都是麻的,他毫不怀疑此刻他这张英俊潇洒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他双手揉着自己的脸缓解那股麻劲,委屈巴巴地说道:“我就是不当心亲了他一下....” 第28章 “什么?”宋音歌一贯温雅如玉的脸,此刻都因为惊讶而有些扭曲,眼睛瞪的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宋音尘望着羽寒月和宋音歌都不好看的脸色,心一横说道:“那这也不能全然怪我呀!都说了是意外!他说想一个人出去透透气,我见他有些醉了,他小小年纪我当然不放心了,就说陪他一起去。” “哪知道站起来的时候,他不当心踩到自己的裙摆就冲我撞过来,我又这么凑巧腿一软坐了回去,就这么不当心亲到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云栎潇就算长的再漂亮,那也是一个男子,我好好地故意亲他做什么呀?” 宋音歌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到最后只能憋出一句:“活该你被揍!!!赶紧给我滚回房去!!!明天一早我就带着你去别院,亲自向云公子道歉!” 羽寒月则是忍着惊讶与怒气,对宋音歌道了一句:“既然是一场误会,我回去也会劝劝栎潇,这毕竟都是男子,不像姑娘家那么不好处理,今儿毕竟是音歌兄的喜宴,应该高高兴兴,不要动气。” 说罢便狠狠地剜了宋音尘一眼,丢下一句“别扫了兴致”就匆匆离开了。 * 云栎潇一路施展轻功回到了别院的房内,“啪”的一下就重重关上了门。 羽寒月下一刻就到了门外,凭他的轻功这般迅速赶到,云栎潇并不意外。 羽寒月轻轻敲了敲门,软着声音说道:“栎潇,你开开门,是哥不好,没有了解清楚就当众训了你,先让哥进来行不行?” 云栎潇现在心烦,一点都不想应付羽寒月,与他虚与委蛇,只想尽快把他打发了,于是装作无事般的语气道:“我没事,哥,方才酒宴上喝多了,我想早点睡了。” 羽寒月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云栎潇又说了一句:“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吧。” 羽寒月不死心,想要直接推门进去,却被一只温软的手拉住了,一道低低的声音贴着耳朵道:“时候不早了,云公子要歇息,羽公子也早些回房吧。” 羽寒月侧脸一望,从穿着来看是羽氏的一个丫鬟,相貌平平,先前没有见过,但是能够如此大胆地过来阻拦他,那就绝不是一般的丫鬟。 羽寒月心下了然,一定是易容了的云紫钰。 羽寒月对她这样突然出现又横加阻拦自己进去哄云栎潇,心中不悦,但眼下云栎潇明显生气不想见他,再说有云紫钰在场,也不便多说,左右思量之下,他最终放弃了推门而入,而是转身回去了。 只是心中更为气闷了。 想起今夜宴席开始前,他还逗弄云栎潇,问他穿得这般好看,是不是也想娶媳妇了。 云栎潇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直接跳起来申辩,那单纯害羞的样子,他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中痒痒的,很想把人直接搂在怀里,捏着他的脖子哄说是开玩笑的,把这只炸毛的猫给撸顺了。 他的宝贝弟弟这般纯洁干净,连男女之事都羞于启齿,只是听他这么说了一句,那张俊俏的小脸就染上了薄红,更何况是当众被一个风流浪荡子给亲了! 而他这个哥哥非但没有搞清楚状况,还不分青红皂白地逼他和轻薄了自己的登徒子道歉。 难怪云栎潇会生那么大的气,会不愿意理他。 羽寒月正坐在椅子上愣愣出神,云紫钰已经解去外衣,很是熟练地跨坐到羽寒月的身上,这是无数个他们翻云覆雨之前的一个暗号,一道前奏,一份邀请。 但今夜羽寒月毫无云雨的心情,甚至对云紫钰这般的主动心生了一丝厌恶,觉得她作为女子有些不知羞耻,直接将她推下去后,就站起了身,冷淡道:“今晚很累,妹妹也早些休息吧,我去侧殿睡。” 接着就旁若无人地向浴堂走去,宽衣解带,准备沐浴就寝。 云紫钰被骤然拒绝,杵在原地,死死咬着下唇,见羽寒月连头都没回,直接跨进了浴桶,是真要沐浴歇息了。 这么多年朝夕相伴,她自是很了解羽寒月说一不二的性子,他决定了的事就不会改变,再继续不依不饶只是自讨没趣,才轻轻抽泣着,装作善解人意的说道:“哥哥还是在自己的寝殿睡吧,我回侧殿就行。” 羽寒月只是冷淡的“嗯”了一下,便将云紫钰抛诸脑后,他现在眼前,只有方才云栎潇冷着小脸,眼底仿佛闪过一抹泪光,负气离开的单薄背影…… 第14章 夜已深,云栎潇早就沐浴更衣好了,穿着一身黑色的里衣靠坐在窗台边,望着天上亘古不变的月亮和云织成的薄纱,不断地变换着模样。 自从重生以来,他就极少再穿白色的衣服了,特别是里衣,因为那会让他不可控制地想起上一世惨死时的场景,那些喷溅在纯白里衣上面的血花,轻易地就将那如冰如雪的白染成了血腥刺目的红,那些红就像是被缝入他身体中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擦不掉.... 那些缠绕的噩梦,从未有一刻离去过。 只有一步一步地筹谋,在那些人试图伤害自己以前,先一步将他们击溃,他的心头才会觉得轻松一些,才会真切地感知到,自己还活着。 云栎潇仰头喝光了最后一坛桃花醉,又想起了方才被宋音尘轻薄的画面,心头更是烦闷不已。 他两世的第一次亲吻,都那么不让人愉快。 第29章 轻轻将空了的酒坛搁在地上,云栎潇再次摊开手掌,掌心上又出现了一只蛊虫,和婚宴上给宋音尘种下的那只一模一样,只是这一只看上去略微小了一圈。 这两只蛊虫,是一对的。 是世间罕见的……情蛊。 他从古籍上无意翻到情蛊的培养方法时,就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接着耗费了好多年,好多心血,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终于成功培育出了这么一对。 每一次培育情蛊,都需要准备上万只虫子,将它们放在一个密闭空间里相互厮杀,厮杀到最后,存活下来的唯二只蛊虫,就能结成情蛊。 这是非常难的。 因为虫子天生就饱含攻击性,再被放到这样一个你死我活的密闭环境里,它们的生存本能只会允许自己是这片领域里唯一的存活者,因为其他任何的活物,对它们来说都是一个威胁。 所以当厮杀到最后,剩下的最后两只蛊虫要放下本能的杀戮,容忍对方的存在,还要相依相偎共同生存,那堪称奇迹。 这也是情蛊极难培育的根本原因。 在最终成功以前,云栎潇每次打开密封的铁盒,盒子里都只能见到最后存活的一只蛊虫,抑或者是没有一只活物。 那唯一存活的蛊虫可作为其他的蛊来使用,但情蛊却必须成双成对。 云栎潇反复思量,最后对古籍上的培育方法进行了改良,他将上万只的毒虫分成两拨,在厮杀到差不多原来数量的一半时,再将这两拨虫放到了一起。 因为虫子多是依靠气味来辨认同伴,如果一开始就放置在同一个铁盒里,那么除了自己,它们会判断其他拥有相同气味的虫,都是和自己抢夺生存资源的敌人,而将原本身处不同环境的虫子放置在一起,有可能会产生不同的反应,加上这些虫子还没有在你死我活的环境里挣扎太久,杀死的虫子数量还没有太多,所以杀戮的本能还没有被开发到极致,就像是在战场上一样,斩杀过万人和斩杀过千人的将士们,其冷血弑杀的程度也一定不能相提并论。 云栎潇希望这些变数,能够得出不一样的结果。 这么试了好几次后,正当他都决定放弃,相信情蛊真的只存在传说中后,却在最后一次尝试中……成功了。 云栎潇打开密封铁盒的时候,就见两只圆圆的暗金色蛊虫,相依相偎地靠在一起,还伸出自己的触须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对方,周围全是其他虫支离破碎的尸体,就好像是为它们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爱情献祭。 上一世,云栎潇最开始培育情蛊只是因为兴趣,后来他想过要将这对情蛊种到羽寒月和自己身上。 在知道哥哥要成亲以后。 …… 羽氏.噬月殿 今晚的噬月殿十分热闹,因为前几日羽凌威终于宣布,由羽寒月担任羽氏家主,与此同时,羽寒月也向外公布了自己的婚讯。 酒桌上觥筹交错,未及弱冠的云栎潇不被允许饮酒,只能闷头吃着菜,一遍一遍地看着对面羽寒月和一个貌美苍白的姑娘,蜜蜜思语,恨不得黏在一起。 因为婚期将近,这位没有娘家的未来嫂嫂,已经提前住进了噬月殿的偏殿,今天是羽寒月为了正式将她介绍给大家,而专门设的酒宴。 表面上,云栎潇告诉自己,哥哥早已成年,先前是因为要夺取家主之位,才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找一个合适的女子共结连理,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也是他以后会走的路。 即便哥哥真的成亲了,他也依然是哥哥的弟弟,这一切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是他心里,却像是被刀剜了一般,一下一下地疼,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知道他很讨厌哥哥的身边有别人,特别是女人,还是一个素未谋面,一出现就占据了哥哥身边位置的女人。 他很难受,从未有过的难受。 羽寒月今夜因为高兴,酒也比平时多了,等到宴席结束的时候,晃晃悠悠地都站不稳当,那个准嫂嫂要扶羽寒月回寝殿,被他不客气地拍开了手,他冷冷地和准嫂嫂说道:“未来嫂嫂自行回寝殿吧,我送哥哥回去就行,毕竟还未成亲,未来嫂嫂还是要避点嫌。” 说罢都没管准嫂嫂的反应,就让羽寒月揽着他的肩膀,扶他回寝殿休息。 寝殿不远,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云栎潇扶着羽寒月坐到床边,弯腰脱掉他的短靴后,扶着人躺下,吩咐丫鬟们都退下去,然后去洗了方帕子来给羽寒月擦脸。 他举着帕子轻轻地从额头擦起,一点一点地描绘这从小到大就倾慕的俊朗眉眼,很希望这样的时刻可以永远不要结束。 可擦到一半的时候,羽寒月突然睁开了眼睛,云栎潇被吓了一跳,接着见羽寒月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他才怯生生地唤了句:“哥....” 羽寒月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拽住他的手,一翻身就把他压进了床榻里。 突然以这种从未体验过的姿势和哥哥紧密相贴,云栎潇整个人都是木的,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只能任由哥哥轻轻捏住他的下巴,然后看着哥哥瞳孔里的自己越来越大,大到看不清楚以后,有一个温热干燥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唇.. 他听到羽寒月边吻边低声喃喃:“云儿……你好美……” 第30章 云栎潇终于反应过来哥哥在做什么,惊吓地一把推开羽寒月,手忙脚乱地逃出了噬月殿,心跳响如擂鼓。 直到那一刻,云栎潇才惊恐地发现,他对哥哥的仰慕之情早就变了。 他爱上哥哥了。 把羽寒月,当做一个男子般地爱着。 逾矩了,越界了,过火了,见不得光的爱..... 云栎潇后面足足个把月,都把自己关在雪梅园不出来,对外只说自己在研究新药,没空接待任何人。 直到婚期将近,想到哥哥马上就要属于那个讨厌的女人,他才终是按捺不住,带着情蛊去了噬月殿。 他对哥哥的爱也许是扭曲的,也许是不被世俗所容的,更是不会被世人所祝福的,但爱就是爱,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 他爱他哥哥,所以要想尽所有办法,阻止哥哥去到别人身边。 只要他今天给哥哥种下了情蛊,那些他光想一想,就足以锥心刺骨的未来,永不会到来了。 哥哥会永远在他身边,就像从前一样。 而且哥哥在醉了的时候,好像喊着的是他的名字,所以哥哥也是爱他的吧? 只是同先前的他一样,还没有发现。 云栎潇心思复杂地到达噬月殿,羽寒月已经睡了。 羽寒月已经登上了家主之位,整个羽氏已经无人再能威胁到他,加上又是在自己的噬月殿,没有了往日里的警惕,也就没发现悄悄潜入的云栎潇,依旧沉沉地睡着。 云栎潇走到床边,轻轻咬着唇,望着羽寒月沉睡的脸,将手里的蛊虫放到了羽寒月的枕边,蛊虫迅速地向羽寒月的脖颈处爬去,可就在蛊虫尖利的牙齿已经刺破了羽寒月的肌肤时,云栎潇却立刻伸手召回了蛊虫…… 他手心里握着蛊虫,在床榻边站了许久。 终究是……不忍心。 不忍心心爱的哥哥将一生受控于他。 他希望自己的哥哥,肆意自由地活着,爱自己所爱,做自己想做,再也不用委曲求全,隐忍退让。 他苦笑了下,将蛊虫放回了衣袖,离开了噬月殿。 他在那一刻想明白了,不再痴缠。 如果哥哥也爱他,他又何必用到情蛊?而强迫得来的哥哥的爱,也不是他所期冀的。 就这样,算了吧。 以后只做哥哥的弟弟,也一样能好好陪伴他。 只要哥哥幸福,就比什么都重要了。 那时内疚自责,一直在怪自己阴狠自私的他,又怎会想到,这所有的牺牲和退让,终究只是感动了自己,还换来了那样一个可笑残酷的未来。 在他全心全意为哥哥着想的时候,他的哥哥却早就预定了他的死期,然后亲眼看着他,被活活剜了心,孤身一人,留在那永远暗无天日的牢笼里。 …… 云栎潇从回忆里抽离,连呼吸都是钝痛的,他望着手上已经有些躁动不安的蛊虫,蛊虫是极具灵性的,它已经知道它的另一半找到了宿主,而自己将要进到主人的身体里,但主人还没有指示,它再想赶紧入侵这具鲜活的身体,也还是不敢妄动。 云栎潇伸手轻轻戳了戳蛊虫的身体,将蛊虫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蛊虫飞快地向他的脖子爬去。 须臾之间,脖子一阵刺痛,很清晰的感受到有一个活物钻了进去,他伸手摸了摸,刺痛的地方光滑细腻,仿佛方才的疼痛都是错觉。 这一刻起,情蛊已然生效。 他盛满星辰的眼眸缓缓睁开,唇边挂着笑意,一脸的霸道和冷酷,低声宣告道:“宋音尘,你是我的了。” 第15章 隔天一早,云栎潇还蜷在锦被里,房门就被“咚咚咚”地敲响了,他皱着眉头,把头塞进了锦被里,装作听不见。 敲门声响了一会儿后消失了,云栎潇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昨夜他心情烦闷,桃花醉喝多了,现在周身酥软无力,加上蛊虫入体,还是只非常强大的主蛊,从昨夜开始就在大肆地消耗他的精气神,身体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两种缘由合在一起,现在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把他从被窝里拉出来。 没一会儿,“天王老子”隔着被窝轻轻地拍他,声音低沉温柔:“栎潇,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呢?” 云栎潇听出是羽寒月的声音,整个人卷着被子扭得更紧了,含着鼻音,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我好困,哥哥别吵我……” 羽寒月被这软乎乎的声音搞的心中一热,恨不得立刻把这层被子给扒下来,看看里面卷着的小东西,他低下身抱住被子,凑在云栎潇白嫩的耳朵边道:“宋音歌和宋音尘在门外,要来给你赔不是,你确定要以这副模样接待贵客吗?” 被子里的人还是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羽寒月很有耐心地等着,果然没一会儿后,就见云栎潇皱着眉头,眼里蹿着小火苗,露出了闷的白里透红的脸:“我不需要他们的道歉,我们不是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吗?” 羽寒月被他孩子般的模样逗笑了,连带被子一道把云栎潇抱坐起来:“就算是婚宴结束了要离开这里,我们还是要正式和宋家告别的,你以为就不用见了?再说昨天的事本就是他们不对,当然要让他们给你好好赔个不是,不然旁人会觉得我们羽氏好欺负。” 云栎潇抿着薄唇不说话,漂亮的眼睛眨了好几下,似乎是在挣扎些什么,最后终是无奈地说了句:“哥,那你让他们等我一会儿。” 第31章 羽寒月知道云栎潇是要起来更衣见客,想到宋音尘三番两次调戏云栎潇,昨天还亲了他,突然心中不快,轻轻拍拍他的肩:“栎潇弟弟长得好,洗漱一下就好,不用特地打扮。” 云栎潇:“……” * 宋音歌带着宋音尘进去的时候,云栎潇已经洗漱完毕,和昨日婚宴上的张扬艳丽不同,现在的他没有束发,也未戴抹额,及腰的柔顺乌发就这样自然地披下,面容白皙,眉眼清淡,浅粉的唇微微抿着,少了平日里的攻击性,倒显出些许稚气,当真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感。 他身着一袭黑色的长袍,左肩上绣着一支漂亮的雪梅,因为穿得单薄的关系,更衬出少年还未长成,却已然修长挺拔的身材,除了,略微清瘦了些。 宋音尘特别怜香惜玉,尤其是面对美人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嘘寒问暖:“天气渐凉,谷内湿寒,栎潇弟弟就穿这么少,不冷?” 云栎潇将茶盏放下,无语地撩了下眼皮:“这屋内的炉火烧得这么旺,宋公子是昨夜的酒还没醒,还是……眼瞎了看不见?” 宋音尘被云栎潇这般牙尖嘴利地刺了一句,心道差点被他现在这副乖巧可爱的模样骗了,忘了眼前这个小孩儿,可是一言不合就能对他放毒蝎,要毒死他的小疯子。 宋音尘见着云栎潇还是有点害怕,于是决定尽快结束这场赔罪。 他走到云栎潇面前,双手递上一个黑色藤编的锦盒,明明是人高马大的成年男子,此刻却低头哈腰,殷勤狗腿:“栎潇弟弟,昨日哥哥是酒喝多了,一时没能控制好自己的腿,所以.....” 宋音歌在边上捅了他一下,低声呵斥:“说重点。” 宋音尘整个人一激灵,清了清喉咙,又说道:“还有一时没管好自己的嘴……” 云栎潇秀气的眉头拧紧了,望过来的黑色眼眸里已经蹿起了宋音尘非常熟悉的火苗,他赶忙省略了千万字的铺垫直接跳到了重点:“所以今天哥哥特地备了厚礼来向栎潇弟弟赔罪,还望栎潇弟弟能够小人不记大人过,原谅哥哥这一次无心之失。” 云栎潇根本不想接宋音尘的东西,但是在羽寒月的眼色下,还是伸手接过了,准备随手搁在一边的柜子上。 偏巧宋音尘不依不饶:“栎潇弟弟不打开看看吗?” 云栎潇看着他满含期待的眼神:“……”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然后低头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条做工精致的黑钻石抹额,抹额中间一段闪着钻石细碎的光,漂亮却不招摇,很适合男子佩戴。 宋音尘平日里就喜欢这种首饰珠宝,因而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栎潇弟弟可别小看这么一条抹额,那上面的黑钻石万分难寻,我可是吩咐工匠找了整整三年,不日前才总算找齐了缝制而成的,本来是想留给自己佩戴的,但见栎潇弟弟生得这般俊俏,肤色又白如凝脂,这黑钻石抹额给你更为合适....” 宋音尘,江湖闻名遐迩的风流浪荡子,出身于武学世家却是一个功法极差的废物,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能看以外,完全就是一无是处。 若非云栎潇知道,他日后会成为名震江湖的武学天才,成为那唯一一个可以和羽寒月抗衡的人,云栎潇是连正眼都不会看他一眼的。 这条抹额是非常的漂亮,但身为一个武学世家的公子,不求在武学上有惊人的突破,心思竟然都只在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上面,如若不是云栎潇重生归来,知晓部分上一世发生的事,可以肯定此时的宋音尘绝对是个废物,他一定会怀疑宋音尘现在的种种表现是在扮猪吃老虎。 宋音歌似乎也觉得宋音尘过于荒唐,但身为哥哥,自己弟弟闯了祸,总要为他开脱,于是帮着劝云栎潇:“云公子,音尘昨天确实是无意冒犯。这抹额是他的心爱之物,他能够将这心爱之物送给你,可见他是真心想弥补自己的过错,不如就看在我这个哥哥的面子上,原谅他这一次。” 宋音歌身为宋氏长子,又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都这么说了,哪还有不卖他面子的道理? 于是云栎潇还未开口,羽寒月已经笑着圆场:“音歌兄实在是太客气了!昨天这件事原本就是一场误会,我们栎潇未及弱冠,还是孩子心性,一时接受不了才会那样,经过这一晚上,他也想明白了,大家都是男子,本就算不得什么大事,音歌兄和音尘弟弟也不要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宋音尘没有管羽寒月,只是堆着一脸的笑,桃花眼亮亮地盯着云栎潇冷若冰霜的脸,就等着云栎潇大发慈悲放过他。 云栎潇望着宋音尘一脸心无城府的傻笑,在鄙夷之中又不由自主地透出一抹少见的愧疚,这人虽蠢钝如猪,但毕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更未曾伤害过他,却从昨夜开始,就将成为他复仇的工具,往后再也不能过随心所欲的生活,也是平白遭了无妄之灾。 于是云栎潇终于说道:“算了。”就起身往里屋走去,那条抹额被随意地扔在桌上。 羽寒月帮云栎潇将抹额放入锦盒收好,他知道云栎潇的脾气,这是已经不计较了,于是笑着道:“栎潇昨夜酒喝多了,有点不甚酒力,现在身子还乏着,怠慢两位,不如我做东,请二位公子去酒肆喝几杯,如何?” 喝酒这事,宋音尘当然是最最最喜欢了,再者除了可怕的云栎潇,他是非常乐意与新朋友把酒言欢的。 第32章 于是三人一边交谈着,一边高高兴兴地出去了,门被关上后,屋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重新窝进被子,望着屋顶的云栎潇重又闭上眼睛,轻声念叨了一句:“是该好好休息下,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 宋音歌婚宴结束后,宾客们陆续准备离开映天山,羽氏的车马队也已经整顿完毕,准备回金陵了。 可是在通往山门的山道上,却不得不停了下来,羽寒阳头伸出马车就冲着小厮嚷嚷:“这怎么在这儿停下了?我们还急着赶路呢!” 小厮似乎也不知道什么状况,笑着安抚道:“羽公子稍安毋躁,我这就前去探听下情况,可能是某些宾客携带了谷内私物,被山门守卫给拦下来了。” 羽寒阳白了下眼睛,阴阳怪气地吐了一句:“你们宋家都用一座山做府邸了,还在意一般的寻常小物?这拿去就拿去了呗,小家子气!” 小厮只是对羽寒阳笑了笑,然后便策马往山门去,令人意外的是,小厮刚离开,紧随其后还来了一队宋氏的暗卫,看这架势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暗卫到达山门后,飞速下马站成一排,高声宣布:“映天山从此刻起全面封锁,任何人不得离开,违者就地斩杀!” 此番话一出,整个山道上都骚乱了起来,羽寒阳作为娇身冠养的羽氏少主,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此时都气到破音:“凭什么?你们宋氏多大的脸面!!敢把我们软禁在这里?立刻放我们走!” 他这么一喊,很多的宾客也都跟着闹腾起来,一时之间各种尖利的嘈杂声贯穿整个山道,刺得人耳朵生疼。 直到另一队身着白衣的暗卫来到了羽氏的车马前,喧闹的人群才都安静了下来,不敢造次,因为大家都知道,身着白衣的暗卫都是宋氏最高等级的暗卫,他们一出动,必定是发生了惊天大事。 白衣暗卫的首领下马后,就手握着刀柄,对着马车内的人冷声说道:“家主有令,请云栎潇云公子跟我们走一趟。” 云栎潇是和羽寒月同坐一辆马车的,闻言羽寒月就掀开了马车的帷裳,率先出了马车。 云栎潇浓睫如蝶翼般轻颤,微微勾起唇,果然来了。 羽寒月先下了马车,然后把手递给云栎潇,牵着他安然下来后,就对着暗卫们行了个礼,说话依然温和,眼神却冷酷如冰:“不知道宋氏家主突然邀请舍弟前去,有何贵干?” 白衣暗卫凶厉的眼神越过羽寒月,落在后面挂着淡笑的少年脸上:“音尘公子突然身中奇毒,性命危旦,家主想请云公子....给个解释。” 第16章 白衣暗卫的话更是让大家噤若寒蝉,连呼吸声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会惹怒这些凶残的暗卫,冲自己拔刀相向,平白遭受无妄之灾。 羽寒月惊讶地回头看着云栎潇,云栎潇的表情是意外又委屈,伸手牵住他的手,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对主人摇着尾巴低声说道:“哥,我没做过。” 羽寒月刚听闻宋音尘中毒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怀疑是云栎潇干的,毕竟他和宋音尘这些天里闹得挺不愉快,暗中下毒收拾宋音尘,是云栎潇能干出的事。 毕竟不久前还发生了羽寒阳打他一个巴掌,他就废掉羽寒阳一只手的事情,但在云栎潇这么低声否认后,羽寒月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宋音尘和羽寒阳的事不一样。 宋家和羽家虽说早晚会有一战,但现在还远未到撕破脸的时候,云栎潇可以毫无顾忌的对羽寒阳下手,是因为羽寒阳越早失去竞争家主的资格,对他们越有利,而现下让宋音尘出事,对他们毫无益处。 云栎潇尽管骄纵任性,但从羽寒阳这件事就能看出来,他天资聪颖善于筹谋,行事绝不会真凭一时冲动,就算是心怀不忿真的想要捉弄下宋音尘,也不会干出这么蠢的事,在根本脱不了干系的情况下,就对宋音尘下死手。 这事恐怕另有蹊跷。 羽寒月思量一下后道:“宋二公子身中奇毒,确实让我们非常震惊,但栎潇在映天山谷期间,和宋二公子的往来皆有我和宋大公子在场,宋二公子中毒之事应该和他并无关系。” 白衣暗卫全然不信这番托词:“江湖谁人不知,云栎潇最擅制毒炼毒,况且在谷内短短数日,云公子已经几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音尘公子动手,还释放毒蝎,想要毒死音尘公子!我们音尘公子从不与人交恶,试问除了他,还有谁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音尘公子中了这无解之毒?” 云栎潇怒极反笑,上前一步,眼底含着霜雪,冰冷刺骨:“所以宋氏抓人不讲证据,全凭猜测?当真让我叹为观止!按照你们的说法,但凡有人中毒,那些会制毒炼毒的人就是罪魁,那这全天下中毒的人,都要算在我的头上了?” 白衣侍卫在云栎潇阴冷的气场下没有任何惧色:“全天下中毒之人和云公子有没有关系,我们不知,我们只知道,音尘公子在这映天山谷生活了二十余年都安然无恙,而就在云公子留在映天山谷的这几天,我们音尘公子就中毒了。” “茶馆里那说书的,都不敢说得这么巧。” “再说这天下起码八成的毒药都出自云公子之手,说是中毒的人都算在你的头上,也不算是冤了你……” 云栎潇没想到这个侍卫这般牙尖嘴利,一时怒气翻涌,想要出手教训这个侍卫:“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这么和我说话……” 第33章 幼蝎已经爬到了他的肩膀上,随时随地准备攻击。 羽寒月伸手拦住云栎潇,低声呵斥了一句:“别胡闹!” 羽寒月抓着云栎潇的胳膊把人推到前面,对白衣暗卫道:“既然现在宋氏认定栎潇嫌疑重大,那我们自然会配合将这件事给查个明白,如果查证下来确实是栎潇所为,那我绝对不会包庇姑息,任由宋氏处置。” “哥……” 羽寒月语气一凛:“但如若查证下来与栎潇弟弟无关,还希望宋氏家主能够知错就改,昭告天下,向栎潇弟弟道歉。” 暗卫首领懒得再啰嗦,只是挥了挥手,翻身上马:“把人押回去!其他人送回别院休息!事情没解决之前不得随意出入!” * 宋氏.觅音楼。 宋音尘的寝殿在二楼,云栎潇先被“请”到了一楼的厅堂,对着那些推推搡搡的侍卫,颇为恼火地说了句:“我自己会走。” 厅堂里还站着好几个人,都畏首畏尾,显得很是局促。 宋天铭坐在厅堂的正中间,他生得高大魁梧,气宇不凡,一双铜陵般的眼睛直直瞪着云栎潇,如果眼神能化作利剑,云栎潇估计已经当场毙命。 但让宋天铭意外的是,少年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一丝露怯,双手覆在身后,身姿挺拔,唇边还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淡笑。 他不由得对云栎潇心生一点赞赏,这位羽氏的少年英才,胆色之大,心性之坚确实少见。 宋天铭扫了一圈下面的人:“相信大家已经知道了被请回来的缘由,近来因为音歌的婚事,江湖各路英杰都云集在此,在各位离开之际,我家老幺宋音尘突然身中奇毒,性命危在旦夕,我不得不下令封锁映天山,既是为了查明下毒之人,也需要各位医师暂留此处,为音尘解毒。” 厅堂里的人面面相觑,但无人敢说话,云栎潇撇了撇嘴,双手抱臂:“宋家主既然怀疑这下毒之人就在我们之中,还放心将宋二公子交由我们诊治?” 他眼眸微微睁大,一脸地讥讽:“不怕我们再添点料,直接把宋公子毒死?” “在家主面前休要胡说八道!”那个白衣暗卫径直走过来,举起刀柄就对着云钰潇的膝盖后窝来了一下,云栎潇被袭击的猝不及防,腿一软就单膝跪下了。 “放肆!”一缕寒光从众人眼里划过,下一秒羽寒月已经拔剑抵住了那名侍卫的咽喉,侍卫的皮肤顷刻渗下一抹鲜血,“栎潇是我羽氏的少主,事情都没查清楚以前,宋氏就敢当着我的面这样对待他,是不是没有把我们羽氏放在眼里?” 宋天铭用眼神示意那侍卫退下:“羽公子言重了,这月影是音尘的贴身侍卫,因为音尘中毒,才一时着急失了分寸,还请不要介意,我之后定会惩罚他。” 云栎潇这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拧着眉揉了揉自己痛麻的右膝,声音清冷还带着点稚气:“不用劳烦宋家主,我现在就替你教训这不知分寸的手下。” 话音刚落,两枚拇指般的暗器就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射了出去,正中那叫月影的侍卫的双膝,月影中招后,闷哼一声,双膝跪倒在地,死咬着牙,冷汗从额角不停滴落。 宋天铭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从未有人胆敢当着他的面这般猖狂,还是一个未及弱冠,乳臭未干的小子! 云栎潇眼神淡淡瞥过后面痛苦的月影,脸上依然是天真无邪的笑容:“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是最为公平的道理了,他既先伤我,那也就休怪我伤他。” 见宋天铭的脸色都快要成猪肝色,云栎潇又道:“不过宋家主也不用太担心,这暗器上只是淬了麻痹之毒,也就让月影侍卫往后十来天都维持着这个姿势,起不来身罢了,不会残疾,更不会伤了性命。” “毕竟宋氏和羽氏交好,我这人虽锱铢必较,行事风格不够良善,但也是知道分寸的。” 云栎潇这句话一语双关,是在告诉宋天铭,宋音尘中毒的事与他毫无关系。 宋天铭冷哼了一声:“云公子牙尖嘴利,但接下来的事,可不是单靠一张嘴就能脱身的,你是江湖百年难遇的毒药天才,所以这音尘的毒一日解不了,你也就一日别想离开这映天山谷!” 云栎潇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只要宋家主不怕我把令公子给治死了,我自愿意一试。” 在宋天铭难看的脸色下,云栎潇被侍卫押送着跟其他医师上了二楼,宋音尘的寝殿。 宋音尘的寝殿和他平时浪荡公子哥儿的形象倒有些出入,整个寝殿虽然也是精心布置,但没什么奢华之物,显得清新雅致。 此刻宋音尘正躺在榻上高热不退,昏迷不醒。 其他几位医师为了能够尽早脱身,都赶紧上前诊治。 云栎潇心下了然,难怪宋天铭会放心由他们这些嫌疑人为宋音尘诊病,原来宋氏的医师们也都在场,他们这些人虽说是诊治,但根本无法碰触到宋音尘,所有的肢体接触都会交由宋氏的专属医师来完成,很难再次谋害他。 不过云栎潇的目的当然不在毒死宋音尘,他是最不容许宋音尘死了的人,于是在一干人等讨论了半天无果后,他才慢慢踱步上前。 云栎潇一有所动作,宋氏的医师们和侍卫们都紧张起来,有一个白衣暗卫直接冲到他面前阻拦:“你要干什么?” 第34章 云栎潇轻轻叹了口气,食指挠了挠额头,再抬头的时候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当然是诊病啊,想让你的公子活命的话,就让开……” 白衣暗卫的脸红白交织,挣扎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让开了。 云栎潇走到榻前的时候,那些医师按照家主的吩咐道:“云公子,家主命令不得接触音尘公子,你只能在这里观察问诊,需要施针还是取血,都吩咐我们即可。” 云钰潇二话不说,直接把人给推开,望着床上昏迷的宋音尘,对边上一位医师伸手:“给我一个针灸包。” 见这位医师一脸迷茫,他才不耐烦地解释了一句:“我身上只有暗器,没法验毒。” 那位医师刚想表示“云公子可以指示我们施针”,方才的白衣侍卫月熙说道:“都退下来吧,让云公子诊治。” 那些医师一脸茫然,但还是退下了,其中有医师忍不住问:“为何让我们退下,由这云栎潇直接问诊?不会有危险?” 月熙低声回答:“家主既然允许他进来,必然早就权衡过利弊,公子中的是无解之毒,你们都已束手无策,除了他,现在这映天山谷之中,找不到第二个人有办法了。” 云栎潇接过针灸包,缓缓推开,取出最长的一根银针:“你和你哥哥相比,聪明不少。” 云栎潇望过来,轻轻挑了下眉,笑得分外好看:“至少,有眼光。” 月熙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张狂的臭小子从床榻边拖下来揍一顿,但终究是忍住了,同时还暗暗心惊,他和哥哥月影确实长得有几分相像,但在如此混乱紧张的局势下,单凭方才那短暂地接触,他就能推断出他们是兄弟关系? 不是事先知道情报,就是有着惊人的观察力。 月熙望着床榻边上早已收起笑容,一脸认真的少年,这云栎潇,小小年纪,已如此深不可测..... 云栎潇此时已经将探入宋音尘胸口中的银针利落地拔出,针尖在亮堂的灯火下,泛出诡异的粉紫色... 医师们都围了上来,顾不上紧张害怕,反而都很好奇:“怎么会是这样的颜色?一般毒物都是黑色,从未见过这样的毒理反应!” “云公子你为什么不从经脉探入,反而选择心脉命门?这样的操作很危险,一不当心就容易伤及受害者心脉,危及性命。” 连宋氏的医师也急急说道:“音尘公子一中毒我们就已经使用银针从经脉验毒,但当时毫无反应,云公子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才选择直接从心脉勘验,这……到底是什么毒?” 云栎潇修长的手指辗转着这枚粉紫色的银针,对这些七嘴八舌置若罔闻,漆黑的眼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尔后直接将这枚带毒的银针在自己掌心狠狠划出一道口子,血珠立刻喷射出来! 在场所有人:“!!!!!!" 第17章 宋音尘会“中毒”本来就是云栎潇的手笔,所以被宋氏“请”回来也全然在他预料之中,可是见到宋音尘后,他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 其实宋音尘昏迷并不是因为中毒,而是因为情蛊的影响,他功法极差,内力稀薄,蛊虫刚入体,都需要大肆汲取母体的精血来确保自己成功安营扎寨,所以他就因为精力不殆而昏睡了。 这种无论如何都唤不醒,又检查不出病因,更无法验出毒的状况,宋氏一定会怀疑是有人对宋音尘做了手脚,但很快就会排除背后之人是针对宋氏。 如果是冲着宋氏来的,那目标只会是宋天铭或者宋音歌,没人会觉得杀了宋音尘这个废物能让宋氏损伤什么元气。 最大的可能是背后的人和宋音尘有私人恩怨,再联想一下这些日子宋音尘有否和人结怨,云栎潇自然就会是宋氏最怀疑的人了。 原本云栎潇只需要悄悄安抚住宋音尘体内躁动的蛊虫,再让宋音尘吐点黑血,进一步坐实他是中了毒,再配一副解药让他服下即可。 最后再告诉宋氏的人,宋音尘是中了一种有解亦无解的毒。 有解是因为这种毒他确实调配出了解药,无解则是因为这种毒目前无法根除。 解药只能保证服下后一月内安全无虞,也就是说,每月都需要服一次解药。 再加上这种解药调配非常不易,还不能制成丸粒保存,这就给了他名正言顺和宋音尘定期见面的理由,他就可以暗中想办法,加快宋音尘从废物变成武学天才的速度。 可方才观察了宋音尘的症状,他就断定宋音尘确实是中了毒。 蛊虫所引起的反应是精力不怠,甚至昏迷不醒,但不应该有高热。 现下时间仓促没有空细细研究了,他只能直接以身试毒,掌心被毒针划破后,不消一会儿,他就感觉周身发热,呼吸急促,并且伴随眩晕的症状,有些像醉酒的感觉,最重要的是,他在出现眩晕症状以前,眼前出现了一朵七彩色的鸢尾花,还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鸢尾花香。 他推测的果然没错,这是云家特制的毒药,名唤梦寐。 鸢尾花整株有毒,梦寐就是由鸢尾花最毒的新根系,再结合几十种毒花毒草调制而成,那独特的粉紫色就是有别于其他毒药的最重要特征。 中毒以后人一开始会发热,畏寒,腹泻,很容易被当成是得了风寒,随着时间的推移,毒素会全部聚集到心脉,中毒之人开始昏迷不醒,最后在梦中死去。 第35章 梦寐之所以叫梦寐,是因为它可以让中毒之人在最美好的梦境里死去,爱而不得的人,无法弥补的遗恨,不敢奢望的圆满,都会在这最后一场梦里,给到梦中人一场最是虚妄的幸福。 让他们,美梦成真。 爹娘最开始研制这味毒药,只是为了给那些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医者已全然束手无策的病人,希望他们在临死前,能够得到片刻安宁,死得其所。 爹娘害怕有心之人利用,这味毒药的研制方法从未外传过,除了他知道,另一个能知道的人,只有她了…… 云栎潇因为毒药反应,身形略有不稳,在一边看着心急的羽寒月赶忙上来扶住他。 两人一下子就挨得极近,羽寒月身上那股不属于他的脂粉香,很清很淡,云栎潇还是闻到了。 漆黑的瞳孔微冷…… 女子的脂粉香,还有这云家独有的梦寐,那这下毒之人,只能是云紫钰了。 云栎潇未曾想到羽寒月竟然把她也带来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云紫钰肯定又用了人·皮·面·具,冒充了羽氏的下人,可以随意进出别院。 云栎潇心中冷笑,恐怕是这些天云紫钰贴身跟随,见到羽寒月对他的关切,触痛了那根善妒的神经,忍不住出手栽赃陷害他。 云紫钰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如若云栎潇识别不出梦寐,就会被宋氏一直关押在此解毒,如若他识别出了梦寐,也会因为这条有关姐姐下落的线索,而留在这映天山谷。 横竖都能将他暂时和羽寒月分开,顺便把她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无论是羽寒月还是他,都不会想到,罪魁祸首是她云紫钰。 因为她没有任何理由害宋音尘。 只是,云紫钰无论如何不会想到,他早已经不是从前那枚痴傻蠢钝的棋子。 现在的他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他早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更了解他们是怎样的畜生。 既如此,他不妨就将错就错。 云栎潇一把抓紧羽寒月胸口的衣襟,眼底含着泪光,鸦羽般的睫毛都濡湿了,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转为惊喜,尽管身子已经虚软到没有力气,他还是用力挤出笑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急急说道:“哥,这是……这是云家的毒,姐姐……姐姐……” 羽寒月本因为云栎潇蓦然用毒针划破自己掌心而焦急万分,现在听到云栎潇这么说,他愣了一下,随即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他是觉得宋音尘这毒中的蹊跷,甚至怀疑是宋家自己谋划的一出戏,想要借机扣下云栎潇,却全然没想到会是云紫钰! 至于云紫钰这么做的理由…… 羽寒月抿紧双唇,看着怀里虚弱到快要碎掉的人,第一次对她生出那么大的怒气。 她还能是为什么? 偏偏云栎潇什么都不知道,此时此刻还睁着那双和云紫钰如出一辙的眼睛,满脸期待地望着他,明明已经那么难受了,还要挤着笑容告诉他,姐姐有下落了。 羽寒月这才恍然回忆起,其实一直以来,云栎潇都没有放弃过找云紫钰,从跟着他回羽氏的那天起,就请求他帮忙找姐姐。 小小的云栎潇最开始还害怕他不肯帮忙,跪地发誓,说只要肯答应帮忙找姐姐,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云栎潇一直都挂念着云紫钰,害怕她遇人不淑,害怕她颠沛流离,更害怕她已不在人世,所以他从没有过一刻,心安理得地享受过羽氏给他的一切,即便是那一切里面,绝大多数还都是他凭自己本事得来的。 可云紫钰呢,莫说担心他了,甚至一直在害他。 羽寒月轻轻抚了抚云栎潇清瘦的背脊,一个多月前,他后背被羽雷鞭劈开的血腥场面也倏然回到眼前,尽管文老医术了得,但伤口愈合以后,他的背上还是留下了一道永远不会消失的疤痕,隔着衣衫就能触摸到。 云紫钰自小被灭门是可怜,身中无解之毒也可怜,但难道云栎潇就不可怜吗? 那一场灭门惨案,失去了双亲,成为孤儿的,从来不只是她一个…… 羽寒月连忙宽慰:“别急别急,我知道了,这毒能解吗?” 羽寒月此话一出,云栎潇似乎才从发现姐姐踪迹的惊喜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还有正事,他扶着羽寒月的手臂站稳,指骨都发白了:“此毒可解,按照我的方子配药,煎煮好后,赶紧服下即可。” 云栎潇倚着羽寒月,强撑着眩晕的脑袋,见宋氏的医师已经准备好纸笔,便快速开始念配置解药所需的药材,念完最后一味药,他紧绷的神经一松,最后一丝意识将要抽离以前,他还喃喃在羽寒月耳边说道:“哥哥,快帮我去找姐姐,姐姐一定在……在这里……” 羽寒月心被狠狠揪了一下,赶紧把已经人事不省的云栎潇紧搂在怀里,心中的烦闷只能对面前这些人发泄,他满脸冰霜,厉声说道:“栎潇为救音尘公子不惜以身试毒!我希望宋氏的所有人从这一刻能搞明白一件事,我们从来就不是敌人,以后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看到!” 月熙也被云栎潇方才的所作所为震惊了,虽还不能完全消解对云栎潇的怀疑,但到底对云栎潇的印象大为改观。 如果是云栎潇自己下的毒,这自导自演一出是为了什么? 好玩吗? 第36章 这根本不合常理。 除非云栎潇真是个疯子,不然谁也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所以下毒的,多半另有其人。 是以比方才态度恭敬不少:“隔壁有招待客人专用的厢房,羽公子请随我来,等医师们熬好药,就马上给你们端去。” 羽寒月抱着云栎潇进了厢房,把人放到榻上后,轻轻盖上锦被,目光一落不落地在云栎潇苍白可怜的小脸上,看着看着,竟不由自主地低下身去亲吻他的额心,想将那紧皱的眉头吻开来。 就在将要触碰到的那一刻,房门突然被敲响了,传来一道陌生有礼的声音:“羽公子,我是宋氏的医师,能否进来为云公子先处理下手上的伤口?” 羽寒月蓦然惊醒,暗骂一句自己鬼迷心窍,敛了下心神,沉身道:“进来。” 羽寒月示意医师将金疮药和纱布都放在床头后,低声吩咐:“劳烦先出去吧,我替栎潇处理就好。” 医师未多言,就退了出去。 羽寒月将云栎潇的手握在手心,云栎潇的手柔软微凉,那道血痕在白嫩的掌心甚是明显,羽寒月现在看着这道血痕,也像是划在了他的心上,他小心翼翼的处理好伤口,心口那种烦闷更甚了。 他想到七岁的云栎潇,被劫匪追杀,还要护着怀里的鸟蛋,因为那是老乞丐救命的食物,而刚才的云栎潇,为了救宋音尘这样的浪荡子,也可以眼睛都没眨就以身试毒…… 羽寒月突然发现,云栎潇并不是只能对他一个人好的。 也许云栎潇对他的那些亲昵和依赖,只是因为他是哥哥而已。 这本没什么不对,甚至是最正常的事了,可他现在竟然觉得,不够…… 哥哥再好也只是哥哥,是不是以后云栎潇有了心爱的人以后,他就不是无可取代的那个了? 婚宴上众人见着云栎潇后那些惊艳的目光,宋音尘屡次调戏云栎潇的画面,云栎潇好几次让他乱了心跳的笑容在眼前交替闪过…… 羽寒月有些后悔了,后悔这次没有藏私,把云栎潇带了出来,就应该让他留在自己的小药庐里,不被旁人看见。 只有他能见。 第18章 解毒的汤药熬煮好以后,宋氏的医师就立刻端了进来,羽寒月命侍卫把神志不清的云栎潇扶起来,亲自喂他把解药喝了,便在一旁守着他,云栎潇又昏睡了好几个时辰,才彻底醒转过来。 一张小脸比白纸更白,浅粉的唇没了一丝血色,但眼瞳却是亮晶晶的,像最是透彻的黑曜石,他挣扎着起身,尾音上扬:“哥……有没有探听到姐姐的消息?” 自云栎潇中毒以后,羽寒月就守在他床榻边没有离开过一步,再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云紫钰身在何处,根本用不着去找。 不过当着云栎潇的面,他当然不能表现出任何怠慢,于是牵过他的手,温声道:“你中毒昏迷不醒,又是在宋氏的地盘,我怎放心留你一人在此?” 云栎潇脸上划过一抹失望,然后赶忙说:“哥,我现在醒了,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我。” 羽寒月看到了他眼里的焦急和坚持,事关云紫钰的下落,这个弟弟执拗起来,谁也劝不住,一定要给出一个结果才行。 于是扶着他的肩缓缓躺下,替他掖好锦被:“你好好卧床休息,我这就去见派出去的暗卫,看是否有消息了。” 临走前,羽寒月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卫:“替我守在这里,我回来以前,别让任何人接近栎潇。” 侍卫点了点头后,便守在门外,这严阵以待的架势,恐怕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毒药导致的不适症状被消解以后,云栎潇开始思索这些天发生的事。 可以肯定羽寒月一定是去找云紫钰了。 按照云紫钰原本的设想,就算是羽寒月知晓了宋音尘中的是云家特有的毒药,也绝不可能怀疑下毒的人是她,后续只要推说毒药方子早就不见了即可。 毕竟云家研制过那么多毒药,还经历过灭门洗劫,丢失了其中一二也是情理之中。 就算羽寒月怀疑了她的说辞,看穿了她的目的,但凭借羽寒月对她这么多年的宠爱,一次小小的投毒,又有什么不能包容的? 所以云紫钰能有恃无恐,也确实是因为有所倚仗。 云栎潇也没指望凭借这么一件事,就能让他们翻脸。 但恃宠而骄的人,到头来多没有好下场,以羽寒月的性子,小打小闹都可以容忍,甚至还可能被他当作某种闺房之乐,但如若云紫钰继续做出此等会影响到他争夺家主的事,那就是犯了他的逆鳞,一定会恩宠日弛。 但狗改不了吃屎....... 云栎潇嗤笑一声,她一定还会有下一次。 一切不过刚开始。 他不急。 * 宋氏别院。 羽寒月周身都裹满了冰寒之气,进门见到云紫钰后就冷声道:“宋音尘中毒的事,是你干的?” 云紫钰心中一惊,她派去的人只打听到云栎潇为了替宋音尘解毒,不惜以身试毒,后来两人均服下了解药,现下已安然无事。 云栎潇能辨出宋音尘中的毒是梦寐,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也知道羽寒月会来问她,早就想好了托词,可望着羽寒月现在的神色语气,好像并没有她想的那般好糊弄,可是,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 第37章 云紫钰心中忐忑,但眼下只能硬着头皮,按照原来的说辞回话。 她装作一阵讶异过后,就眼底微湿,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哥哥,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我为何要下毒暗害宋公子?” 羽寒月冷笑一声,压迫感十足:”在我面前,还是说实话的好。” “你会这么做,难道不是因为栎潇这阵子惹你不快……或者说,是我为了栎潇惹你不快,所以你才利用宋音尘,陷害他来泄私愤?” 云紫钰双唇发抖,眼泪瞬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滑落,梨花带雨,委屈极了:“哥哥怎会如此想我?我……我没有!” “我承认这几日里,看到哥哥和他出双入对,对他那么好,我很难过也很害怕,哪一个女子会乐意见到自己心爱的夫君,对另一个人那般关切着急?可是我没有那么蠢!如若我真这样做了,而他最终解不出这毒,宋公子死了,宋氏一定不会放过他,我难道不是自寻死路,毕竟他可是我的……” “是你的药引!”羽寒月皱着眉打断了云紫钰的这番凄风苦雨,一个字都不想继续听下去,“既然你说他的心血可以助你解毒,就不要因为愚蠢的妒忌找他麻烦!” “也给我找麻烦!” “宋氏和羽氏的关系本就敏感,宋氏对云栎潇也一直虎视眈眈,他对我而言,对整个羽氏而言都至关重要!我不希望因为你这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而破坏整个大局。” “如果还有下次,我绝不饶你!” 云紫钰从没有被羽寒月这般疾言厉色的对待过,心中不忿,怨气翻涌,没忍住直接质问道:“哥哥,你敢说,你真的没有其他的私心吗?若你真只是把他看作铲除异己的工具,何须如此动怒?你是不是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羽寒月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厉声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云栎潇怎么也是我名义上的弟弟,我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弟弟有其他想法?!!” 他顿了顿,最后一句诘问,不知道是在骗云紫钰还是骗自己:“我怎么可能喜欢自己的弟弟……” 羽寒月深吸了口气后,不容分说:“这件事我会替你解决,栎潇已经起疑心,你立刻离开映天山谷回羽氏后山,别再惹是生非!” 羽寒月摔门而去后,云紫钰站在原地良久,直到掌心刺痛,她看到被指甲刺出的血,才疯了一般将桌上的茶盏全部扫到了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一双怨毒的眼睛让人望着不寒而栗…… “名义上的弟弟……” * 宋氏·觅音楼。 宋音尘昏睡了两日终于醒转,气色不是很好,但精神还不错,已然能起身。 可当他看到脸色凝重的月熙,立刻心生一丝不祥:“见我醒来一点都不高兴,反而这般苦大仇深的模样,我是回光返照??” 月熙捏紧身侧的刀柄,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公子的毒已经解了,不然怎有力气在这里和我耍嘴皮子?” “那你的脸色为何这般难看?”宋音尘靠在身后的帛枕上,瞥了月熙一眼,小心翼翼地问,“每次见你和月影这个表情,我就心里犯怵,我最近应该没犯什么事吧?” 说完四处张望了一圈:“怎么就你一人,月影呢?偷懒去了?” 月熙回:“他双膝中了云公子的暗器,这几日都要卧床休息,您还是多操心操心自个儿吧!” 宋音尘轻佻的笑凝固在脸上,云栎潇这三个字几乎都成了他的阴影,瞬间神情紧张:“月影怎么也招惹了那个小疯子了?他....没事吧?” 月熙又回:“他没事,还有您这次的毒是云公子以身试毒才解的,所以您日后见到他,对人家客气点,怎么说也算是您的救命恩人。” “别小疯子小疯子的叫!” “显得我们宋氏很没礼貌!” “???”宋音尘一脸不可置信,怀疑自己还在梦中,否则怎么会听到如此荒诞的事,“你是说,云栎潇甘冒性命危险,来为我解毒?” 他指了指自己:“我??” 月熙见他一脸傻呵呵,还好似有些惊喜的眼神,很想转身就走,但身为侍卫的职责还是让他有问必答:“是。” “同样的事,您是非要确认两遍,才能懂吗?” 宋音尘委屈巴巴,咳嗽两声缓解尴尬:“我这刚死里逃生的人,你就不能对我态度好点儿?真不敢相信,这么有良心的事,竟然会是他干出来的。” 月熙还想说什么,见家主带着大公子,后面还跟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了楼,只来得及低声和宋音尘说一句:“您还是先把眼下的事处理好再说,家主心情特别不好!记得一会儿装虚弱些,这样家主不好请家法伺候!” 宋音尘:“……” 宋天铭带着宋音歌和一干侍卫进来后,先是狠狠瞥了一眼床榻上的宋音尘,没有说话,黑着一张脸坐到了一边的凳子上,边上的宋音歌关心了一句:“身子可好点了?” 父亲在此,宋音尘也不敢露出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低眉顺眼,乖乖回答:“好点了,哥,这是……” 宋音歌绷着一张脸,只是急急地在宋音尘耳边劝了一句:“此事是你做得太荒唐,到时无论父亲如何训斥和责罚,你都受着,不然倒霉的还是你自己!” 第38章 宋音尘:“……” 他到底干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荒唐事了?? 宋天铭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们把后面绑着的人推到前面跪下,宋音尘看清来人后,整个愣住了,说不出一句话来。 殿内跪着的是一位纤弱女子,瓜子脸,柳叶眉,一双勾人的狐狸眼,桃花唇微抿,未开口也好似在和郎君诉情,是一位有倾城之貌的美人。 宋音尘被宋音歌拧了一把胳膊,才蓦然回神:“芷韵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殿内无人回话,他又赶忙低声问宋音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音歌轻轻拍了拍宋音尘的肩膀,沉声道:“一经查实,她就是此次给你下毒之人。” 宋音尘拔高声音,立刻反驳:“不可能!” 宋天铭脸色更为难看,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侍卫们在她房内的暗格里搜出了毒药方子和一些毒花药草,她也已经自行招认,是因为你曾经答应为她赎身,娶她过门,还说要和音歌同日大婚,却未兑现承诺,害得她整日被...被阁内的姐妹们嘲笑。因而一时羞愤,便通过江湖贩子买到那毒药,前几日你和音歌,羽公子去酒肆喝酒,她便借机下到了你的吃食之中。” “这件事现在已是街知巷闻,你可真是给我长脸!!宋二公子!!” 前几日宋音尘和羽寒月他们去酒肆,确实遇见过芷韵,还邀她坐下,同桌聊了一会儿。 宋音歌也脸色不悦,低头问宋音尘:“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宋音尘唇角抽了下,在父亲和哥哥眼神逼视下,小声说道:“赎身之事,我确实答应过她。可那阵子父亲为了不让我去藏香阁,断了我的银钱,这芷韵姑娘又是藏香阁头牌,赎金不菲,我就让她等一等,等我筹够了钱就去找那老鸨,还她自由之身。” “但成婚之事,肯定是酒后的胡话......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整座映天山谁不知道我喝酒后就爱乱说话!傻子才当真!!再说就算她真为此恼了,也不至于要毒死我吧!” 殿内的人听到他亲口认下了这桩有辱门楣的荒唐事,都不愿再理睬他,无人答话,宋音尘只能自己转向芷韵,不太确定地问道:“芷韵姑娘,真的是你……给我下的毒吗?” 第19章 寝殿内陷入寂静,连烛火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原本点着静气凝神的熏香,都因为殿内那凝重的气氛,而显得有些呛鼻了。 芷韵被捆绑着,发丝凌乱,但依然难掩绝色的容颜,那双勾人的狐狸眼望着宋音尘好一会儿,然后就抿唇低低笑了,好像此刻并不是杀人者和被害者之间的对质,而是平日在藏香阁中的闲话家常:“确实是我下的毒。” 宋音尘瞬间就坐了起来,神情惊讶又受伤,那双深情的桃花眼也黯淡了好几分:“为什么?” 芷韵徐徐地笑完,她说话声十分温软好听,轻易就能拨动人心深处最柔软的那根弦:“我本就是青楼女子,卑微低贱,如同无根的浮萍般随波逐流,半点都做不了自己的主。这能来青楼的男子,不过都是寻欢作乐,逢场作戏罢了,我怎会将他们说的话,轻易放在心上?是以宋公子最初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也不过是当作胡话,随意听听,配合演戏罢了。” 宋音尘:“……” 芷韵避开宋音尘的眼睛:“可就是你这双眼睛,有着我从未在其他男子那里见过的赤诚和温情,所以我才劝自己,再试着去相信一次,相信你同其他男子不一样,你会遵守自己许下的诺言。” “可惜到头来,不过是再次验证了我的愚蠢,天下男人……都是一样的自私凉薄。” “证据确凿,人赃俱获,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任凭宋氏处置。” 宋音尘心中五味杂陈,本能地还是不愿相信这一切:“芷韵姑娘,我这人平素里是爱开玩笑,未曾想造成这般不必要的误会。可我一直以来都当你是红颜知己,是这世上最懂我的人!如若不是你亲口承认,我绝对不会相信,你会下毒暗害我!” 说到激动之处,宋音尘没忍住咳了几下,喉头腥甜:“原来你我之间的朋友之义,都是我一厢情愿!” 芷韵只是低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动,纤纤玉手紧紧握拳,再不发一言。 宋音尘心中非常的乱。 一边是在无数个伤心寂寥的夜晚,陪他煮酒对饮的红颜知己,一边是因为他未能及时替她赎身,就下毒暗害的蛇蝎美人。 他不知道该如何做…… 寝殿内沉默许久,宋音尘终于抬头望向宋天铭,恭恭敬敬地说道:“父亲,芷韵姑娘确实做了错事,但事情走到今日这般地步,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一介女流,无依无靠,漂泊在这江湖之上,本就凄苦难挨。我已性命无虞,还请父亲宽恕她一时的行差踏错,此次就放过她吧。” 宋天铭横眉竖目,狠狠一拍桌子,厉声训斥:“说什么胡话?!这女子下毒害人性命,害的还是我宋氏的公子!我若就这么算了,不是等于告诉全天下的人,我宋氏之人的性命如草芥,可随意设计谋害?” “你这些荒唐事,已经让宋氏成为了整个江湖的笑柄,现在还要我放了这个歹毒的女子,我看你是被那毒药迷的梦还没醒!” 宋音尘在父亲的威压下缩了缩脖子,低头不语,宋天铭便不再理他,直接示意侍卫:“把人带下去,直接仗毙,尸体挂在市集三天三夜,以儆效尤!” 第39章 宋音尘咬牙忍住身体的不适,掀开被子赤足就下了床,走到宋天铭面前,直接跪下,双膝在地上发出“咚”的响声,敲得人心头一紧:“父亲,事情因我而起,就当是我求您一次,饶过芷韵姑娘吧。” “至于我,要打要罚,都听父亲的,我绝无任何怨言!” 宋天铭本就因为这些污糟事烦闷郁结,见宋音尘直到此刻还不顾宋氏颜面,不依不饶地说着蠢话,火气立即上涌,一个巴掌就狠狠扇了下去。 “啪”一声,响亮如惊雷劈开夜空。 他从前,从未亲手打过宋音尘,不由也愣住了。 宋音尘被打得侧过头去,唇角渗出鲜血,殿内的一众侍卫和宋音歌齐齐跪下。 宋音歌更是急声劝解道:“父亲,音尘的毒刚解,一时辨不清利害,您别动怒,好好和他说就是了!” 劝完宋天铭又转向宋音尘:“赶紧退下去,一切都按照父亲说的办!” 宋音尘依然跪在原地不动,像一座沉默坚韧的大山,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宋天铭知道他的执拗劲上来了,怒气更是翻涌,渐渐口不择言:“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是宋氏的二公子,竟然为一个烟花女子当众下跪,你还有没有一点骨气!!!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若她是好人家的女子,你真中意,要娶回来也并无不可。可你自己看看,你勾搭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就这种人尽可夫的货色,你不嫌脏,我看着都嫌脏!” “宋氏先祖以竹为家徽,就是为了警示后人,要做一个刚毅坚贞,淡泊名利,守世护世的君子!” “但你看看你,身在武学世家却手无缚鸡之力,路边的小贩都能一拳把你打倒!在武学上给家族丢脸也就罢了,平日里还一直流连这些烟花之地,背后有多少人戳着脊梁骨,议论我宋某教子无方,现在还整出这么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不愿亲自处置她已是大错,还有脸为这污秽的东西来向我求情!” 宋音歌见事态有些不可收拾,忙插嘴道:“父亲,音尘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别再训他了。” 宋天铭深吸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终是退了一步:“你赶紧退下。” 哪知道宋音尘先前一直低头沉默,现在非但不退下,竟然抬起头来,直接盯住宋天铭。 那原本一直脉脉含情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满了坚决和怒意:“父亲如此看不上烟花女子,那为何当年要与一位烟花女子生下我?既然在父亲眼里,沦落风尘的女子都是污秽之物,那生母是烟花女子的我,自也是污秽不堪,让父亲看着也心中不快!不如父亲把我也一同仗毙吧,这样宋氏的门楣就再也不会被玷污了!!” “你!!!”宋天铭被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抖着手,指着宋音尘,“你,给我滚,滚出宋家!!” 宋音尘缓缓站了起来,不顾宋音歌和月熙的阻拦,径直向芷韵走去,要弯腰扶起她:“芷韵姑娘,这成亲的事,恐怕是我酒后失言,冒犯之处,还请你莫放在心上,但我说过要为你赎身,是认真的。” “现下没有足够的银钱,名正言顺地去藏香阁买回你的卖身契,但天大地大,你同我一起离开这里,总有一个活路。” 芷韵那双勾人的狐狸眼里一闪而过诧异和惊喜,似乎根本没想到宋音尘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随即就苦笑了一声,她很想答应他,可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于是在宋音尘的手刚要碰到她的时候,她就嗤笑一声,一脸决绝地望向宋音尘:“我已经上了一次当,公子以为我还会信你?” “你是宋家的二公子,我谋害你性命,即便你愿意放过我,宋家又怎么可能放过我?与其往后每一日都要在心惊胆战中度过,不如来个痛快的!” 宋音尘急了:“芷韵姑娘....” 只见几抹红黑相间的鲜血从她的口鼻渗出,在雪白的肌肤映衬之下,让人分外心惊,那双狐狸眼里盛满了绝望和哀戚,随后整个人就像被抽了骨头一般,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芷韵闭上眼睛之前,望着宋音尘俊朗的脸,无意识地勾起一抹笑,很轻很轻地想着:沦落风尘半生,临死前,能被这样清贵的公子护着,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宋音尘的手还维持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思绪在这一刻停止了,拒绝继续想下去,殿内的侍卫们乱作一团,月熙是最冷静的一个,立刻上前探查,片刻后,他皱着眉头沉声宣布:“她服毒自尽了。” * 寝殿之外,少年一袭白衣,纤长的身姿倚靠在窗边,双手抱胸,望着远方的天际,瞳孔深若寒潭,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羽寒月为他披上纯白的披风,仔细地系紧了带子,生怕他还未好全的身子受到风寒:“栎潇,你也听到了,那毒药方子是这青楼女子从江湖贩子手里买来的,那江湖贩子我也审问过了,说是前阵子在茶肆里捡到一个包裹,这些东西都是在包裹里发现的,他平日里和这青楼女子关系不错,这女子问他要毒药,他便转手卖给了她。” “此次下毒之事,和...和你姐姐并无关系,她并不在这映天山谷之中。” 云栎潇仿佛没听见羽寒月的话,依然定定地望着远方的天空,那些诡谲多变的光,好像是从世界另一端透进来的,如此虚妄,难以捉摸,轻易地又带走了一条性命。 第40章 羽寒月很耐心地等着,他知道云栎潇是听见了的。 好半日,云栎潇果然收回了目光,看着羽寒月那双清冷的眸子:“至少说明,姐姐很有可能还活着,这对我来说,已经是这么多年来,最好的消息了。” 他勾起唇角,挤出一抹淡笑:“还要谢谢哥哥,一直都不辞辛苦地帮我找姐姐。” 羽寒月心头一痛,这双漂亮的眼睛里明明盛满了失望和难过,却还在自我安慰,一切都会好起来,也没忘记安慰他,告诉他这一切努力都不是白费的。 羽寒月直接把人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是小时候,哄做了噩梦的他睡觉那般:“说什么傻话?我是你哥哥,弟弟的所有要求,哥哥当然都要尽力满足。” “你答应哥哥,别太伤心了,你这副模样,叫人看着心疼。” “好,听哥哥的。”云栎潇乖巧顺从地回答,但搁在羽寒月肩上的脸,却挂着狠绝的笑,漆黑的瞳孔毫无波澜,像是深不可测的潭水,可以把一切都吞噬殆尽。 这就是羽寒月为云紫钰想出的办法,不得不说,实在是高明。 仅仅是牺牲了一个青楼女子…… 一来将整个羽氏与宋音尘中毒之事完全摘了个干净。 二来在他的面前,再一次坐实云紫钰杳无踪迹,让他死了找姐姐的心。 三来让宋家成了整个江湖茶余饭后的笑话。 这整个江湖能那么快知道宋音尘的这件荒唐事,背后一定也是他推波助澜。 果然是羽寒月,不出手则已,出手就狠绝利落,一箭三雕。 这样厉害的对手,真有意思。 * 是夜,映天山后山。 圆月正当空,银色的月光徐徐洒落,照出山坳里几个隐隐绰绰又鬼鬼祟祟的人。 宋氏的几个侍卫正抬着一个白色的粗麻袋快速走着,其中负责带路的小侍卫说道:“就在前面了,我们一会就在那里挖个坑,把人埋了。” 另一个侍卫疑惑道:“真的不用烧了毁尸灭迹?万一被发现怎么办,我们可都是要被家法伺候的!” 月熙低声训斥这些多嘴的手下:“你们哪那么多话?音尘公子特地交代,一定要好好安葬这芷韵姑娘,怎么还能一把火给烧了?” 小侍卫挣扎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出了他们的担忧:“月熙哥!可是家主的命令是将尸体退回藏香阁!还是念在她服毒自尽的份上,才不把尸体挂到市集示众了。” “音尘公子风流多情,舍不得这和他有干系的美人暴尸荒野,可是他现在被禁足不得外出,打发我们来干这事,要是被发现了,我们这些小侍卫都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月熙轻轻叹了声:“藏香阁根本不肯收尸!这姑娘原本就只是挣钱的工具,他们要一尸体何用?更何况她现在还背着毒杀宋氏公子的罪名,就算硬逼着他们收了,也不过是随处找个地扔了。你们就当是做一桩善事,她也确实是可怜之人。” “凄苦一生,一时鬼迷心窍干了这事,死后无碑无牌,还要做一个孤魂野鬼。” “音尘公子说了,出了事,他兜着,你们别废话了,快干活!” 一干侍卫听完沉默了,到达山坳最低处后,就低头开始挖坑,草草把人埋了,就头也不回地撤离了。 是以都没人注意到,山坳后方一棵大树背后,藏着一道黑色纤长的人影。 在他们离开后,这神秘人提着一把从农家顺来的锄头,缓缓向他们埋尸的地方走来,见到这样一个凌乱的土丘后,又望了眼那些侍卫的背影,忍不住讥讽一句:“希望真是草草埋了,不然可要挖死我了。” “宋音尘这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倒v开始】第20章 芷韵隐约感觉到周身发凉,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望见漆黑如墨的夜空,神智恍惚, 弄不清此刻身在何处, 许是已到了无边地狱。 直到她听到了柴火的噼啪声,才惊坐起来,猛一回头,果然身后生着一个火堆,火堆边上的黑灰色石头上,坐着一个侧脸分外俊俏的黑衣少年,一人一石好似融为一体。 少年正拿着一根树枝, 慢慢挑动着那些柴火,橙色的火光将他的脸衬得愈发白皙, 像天上高挂的明月。 “醒了?”少年神色冷淡, 声音如山涧清泉,透着清冷孤傲, 他并未望过来, 依然认真地挑动着柴火,好像里面有什么宝物似的,“我们的时间不多,姐姐既然醒了就赶紧过来,别眼巴巴地坐着浪费时间。” 芷韵见这般俊俏的少年不像是凶神恶煞的鬼差, 不可置信地先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四肢,她的肌肤虽冰凉但还是有温度的, 她坐在原地犹疑了片刻,就起身快步走到火堆边:“我怎么会....” 少年停下了手里拨弄的粗树枝, 终于抬头向她望过来,芷韵在青楼半生,见多了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男子,可眼前这双凤眼,仍是万中无一的漂亮,浓睫如扇,瞳孔幽深澄澈,叫人一不当心就会跌进去,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整张脸还稍显稚嫩,但全然可以预见成年之后的惊艳之姿。 “你是想问,你怎么还没死?” 云栎潇拍拍一边的石头,示意芷韵坐下,然后眼睛都不眨地就将手往火堆深处伸去,芷韵忍不住惊呼道:“你疯了,手会被烧掉的!” 第41章 云栎潇脸色平静如深湖,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继续在火堆当中翻找,直到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形若鸟蛋的玩意儿:“我这手套是特制的,神兵利刃都不能破它分毫,区区的篝火算什么?” 他将“鸟蛋”捏在手心里,单刀直入地问道:“羽寒月用什么威胁你,让你甘愿赔上性命,也要配合他演这出戏?” 芷韵闻言心中一惊,急忙站起身来,后退两步,眼神充满了警惕。 云栎潇淡淡瞥了她一眼,坐在石头上稳若泰山:“姐姐别那么紧张,如果我想要你死,就不会把你从那个坑里挖出来了。” “宋氏的那些个侍卫大约真是害怕,他们私自埋尸的事情被发现后遭到家法伺候,把你埋得可深了。” “挖了我足足半个时辰,才把你挖出来。” “若非…”云栎潇顿了顿,语出惊人,“你本就因为假死而不需要呼吸,不然就算我把你挖出来,你也早活活憋死了。” 芷韵柳叶眉轻轻皱起:“假死?可我服下的明明是无解之毒,必死无疑!” 云栎潇双手抱胸靠在后面的树干上,挑了下眉,凤眼溢满自信:“我研制的每一种毒药,都有一定的假死时间,只要在时辰之内喂下解药,都可安全无虞。当然如果你没有遇到我的话,确实是…必死无疑。” 芷韵这时才觉得眼前的少年有些眼熟,思索片刻,猛然想起是在宋音歌的婚宴上见过,当时他就坐在羽寒月身边,一身红衣分外耀眼:“你,你是云栎潇?” 云栎潇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还不算太笨。” “你既是羽氏的人,为什么要帮我?我虽是青楼女子,但也知道,羽寒月最是宠爱你这个弟弟,你为何要背叛于他?” 云栎潇直起腰,手肘搁在屈起的右膝上,修长的手指自然垂落,不答反问:“不如姐姐还是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哥哥到底是用了什么威胁你,竟然可以让你交出性命来为他办事?” 芷韵眼底泪光闪烁,低下头不发一言。 云栎潇跳下石头走过来,他虽未及弱冠,但站起来后比芷韵高出不少,压迫感十足,他低下头,对着芷韵展开手掌心,那枚黑漆漆的“鸟蛋”静静地躺在上面。 云栎潇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它,“鸟蛋”就开始伸展变形,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一只活生生黑漆漆的虫子:“你不愿意说,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说,你既已知道我是谁,应该也对我的那些手段,略知一二吧?” 芷韵手指死死揪紧沾满了泥灰的裙摆,在云栎潇将蛊虫更靠近后,看到那尖利的虫齿,终于崩溃:“是妹妹!他用我妹妹的性命威胁与我,让我主动承认因为私人恩怨下毒谋害宋公子。如果我不答应,他就把我妹妹的身世公之于众!” 云栎潇蹙着眉,追问:“你妹妹是谁?” 芷韵再次闭口不言,云栎潇耐心耗尽,捏住她的下巴固定住她的脸,就要将蛊虫塞进她的眼睛,芷韵拼命挣扎:“是慕容沐瑶,宋音歌的新娘!” “女子名节最为重要,宋氏家主又如此厌恶风尘女子,如若知道她有我这样的姐姐,一定会让宋音歌休妻,那妹妹会被逼死的!” 云栎潇愣住了:“……慕容家是名门望族,她怎会是你的妹妹?” 芷韵的防线被全线击破,泣不成声,倒豆子一般的说起了未曾与任何人诉说的过往:“我和妹妹是家乡闹饥荒,逃难出来的,爹娘把最后半个馒头留给了我们,早都饿死了。” “我带着妹妹一路乞讨,途径慕容家时,才一岁的妹妹已经接连好几日高烧,就要病死了,可是没有一家医馆肯免费为她医治。” “我迫不得已只能赌一把,将妹妹放在了慕容家门口,敲响了门后躲到了一边去,幸运的是,慕容家出来开门的丫鬟,真将她抱了进去!后来还请来了医师诊治!” “我多方打听,才知道原来慕容家主和夫人特别喜欢孩子,可夫人生下少主以后就落下了病根,再也没能怀胎,许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愿意收养我妹妹!” “我本想混入慕容家找个活计,待时机成熟后再去认妹妹,可却不幸遇到了人贩子,醒来时,已被卖到了这相隔万里的映天山,自此沦落风尘。” “天可怜见,没想到多年以后,妹妹竟然嫁来了这映天山谷,我本央着宋公子也给我一份喜帖,想要乔装成寻常宾客,可以去见见失散多年的妹妹,但宋氏家规肃正,宋氏家主尤为厌恶风尘之人,他未能答应我。” “于是我就只能自行潜入,远远望几眼,不巧撞上了一位公子,后来才知道他是羽寒月……” 云栎潇轻笑了一声,羽寒月确实最善于挖掘旁人的软肋,然后操控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又一直觊觎宋氏那些武学秘籍,宋氏继承人的新娘,他想必早就暗中把底细查了个清楚,知道这慕容沐瑶是抱养的,再见这芷韵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以他的聪慧,认定两人有所关联,发现真相是迟早的事。 云栎潇看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心头一阵烦躁:“头发长见识短,姐姐当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芷韵:“……” 云栎潇冷声道:“旁人的眼光有何重要,值得为此丢了性命?还有你当真以为,掌握了宋氏那么大的一个笑话,羽寒月会因为你死了,就信守承诺死守这个秘密,绝不外泄吗?” 第42章 “姐姐,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芷韵:“……” 云栎潇抿紧唇,半跪下来,再次摊开手里的蛊虫:“现在我给你两条路选,第一条,是接下这个蛊,和我建立血誓,受我控制,听我差遣,但我会尽量保证你和你妹妹安全无虞。” 云栎潇见芷韵面色犹疑,低低笑了声,又道:“当然,我一向很尊重别人的选择,姐姐你也可以拒绝。那这第二条路,就是被我毒死,重新躺回那个坑里,一了百了。” “毕竟我救你,也是担了很大的风险的,万一被我哥哥发现了,我可就惨了……所以你若对我无用,那还是做一具尸体的好。” “不过我可以保证,让你死得不痛苦。” 云栎潇知道,芷韵一定会选择接受这个蛊。 她既有付出性命也想保全之人,若非是别无选择,怎肯轻易赴死? 现在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会不惜一切牢牢抓住。 哪怕,再痛苦,再煎熬,再生不如死。 果然,芷韵泪流满面,沉默半晌,再次抬眼望他的时候,狐狸眼里盛满了坚决:“我真的能相信公子吗?” 云栎潇温柔地笑了,像徐徐吹过的夜风:“姐姐不妨试一试,也许……会有惊喜呢?” 芷韵一咬牙,直接伸手抓过蛊虫,蛊虫顷刻就钻入了她的手心。 下一秒,她的脸就因为极度痛苦而扭曲,整个人蜷在地上剧烈颤抖,直到蛊虫通过手臂经脉钻入了心脉后,痛苦才稍解。 她整个人都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急促地喘息着,就像在那短短几分钟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抽筋剥皮了一般。 云钰潇丢下一块刻着云朵的羊脂玉令牌,一包银钱和一个小药瓶:“你拿着我的令牌,去金陵城中的药材铺找掌柜的,他自会安顿你,小药瓶里的药丸是缓解蛊虫刚入体的不适,实在难受时再服用,每日最多服用三颗,切不可贪多。” “我回到金陵后,会再与你联络。” “还有,姐姐一会儿记得把那个坑填上再走,以免日后露马脚。”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已是将亮未亮,他还有其他事要办,等到天明羽寒月醒来,就来不及了。 于是起身急急离开,走了两步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补了句:“蛊虫躁动的痛苦,姐姐刚也体会了十中之一。” “所以乖乖听话,别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不然我会让你知道,活着,比死了更可怕。” 芷韵望着那道修长挺拔的背影,喊道:“公子要利用我,所以护我,为何还要保护我妹妹?” 云栎潇脚步一滞,正当芷韵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就听到少年清亮的声音,有一丝羡慕:“因为……你是个好姐姐。” * 觅音楼.寝殿。 宋音尘还在禁足之中,正心下烦闷,忽听到距离大门最远的窗户似有异动之声,刚想起身去看看,就见来人已经运着轻功飞到了床榻边,像蹁跹的蝴蝶一般,缓缓降落。 宋音尘:“……” 美则美矣,只是此情此景,吓人更甚。 云栎潇穿着一身夜行衣,风尘仆仆,眉宇间还有霜露,一看就是刚从野外赶回来。 和他对上眼以后,脸上就挂上一丝讥讽的笑,语气也是阴阳怪气:“音尘哥哥气色看上去不错,想必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真心相待多年的朋友,白日刚死在自己面前,宋音尘此刻心情委实不佳,不想费心讨好这小孩儿,声音有些冷:“栎潇弟弟不走正门,反而翻窗而入,是有什么紧要事,要暗中同我商量?” 云栎潇身体还未恢复元气,又是锄了半天的地挖芷韵,又是一路轻功急赶回来,体力已是不济,绷着一张脸坐到床榻边上,才慢吞吞地回答:“你身上的梦寐不是我下的。” 宋音尘瞥了眼他漂亮的侧脸和那一身的夜行衣,只觉这少年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极度美丽又极度危险,不愿与他有过多牵扯,态度刻意疏离:“我的侍卫告诉我,你以身试毒为我解毒,我本打算解了禁足之后就登门道谢,还有,我并未怀疑过下毒之人是你……” 云栎潇勾起唇,俯下身,右臂撑在宋音尘枕边:“那恐怕我又要让哥哥失望了,梦寐确实不是我所下,但我在你身上,下了别的东西。” “是蛊。” “这东西探不出来,也只有我能解。” 宋音尘:“……” 云栎潇见宋音尘短短几秒内就精彩丰呈的表情,心情好似是真的愉快了,笑的很甜,像市集上小贩制作的白色棉花糖:“不过哥哥也不用太担心,只要你一直乖乖听我话,供我差遣,心甘情愿地被我利用,弟弟保证不让你受蛊虫折磨之苦……” 芷韵下毒害他又决绝自尽,父亲不留情面当众斥责,现在又冒出一个不过才见了三次面,就给他下蛊,还理所当然要把他当工具的臭小子…… 常言道泥人尚且有三分气,宋音尘平日嬉皮笑脸,好像任何事都不过心,但只要是人,总有失控的一刻。 就是在这一刻。 宋音尘英挺的剑眉拧起,板着脸,直接一手扣住云栎潇的腰,一手拉起云栎潇的胳膊。 云栎潇一个不察,就瞬间被他拉上床榻,两人的姿势瞬间倒转,宋音尘双手撑在他的两侧,桃花眼里冰冷一片,轻佻地笑道:“宋氏和羽氏暗地里早就势如水火,我凭什么信你?” 第43章 云栎潇猝不及防地被宋音尘这个废物压制住,心头火起,越火起越要刺激这个废物,于是微微眯起眼睛,薄唇抿起,笑得张扬艳丽:“不信我就只有死,所以哥哥,不妨还是信一信弟弟,如何?” “毕竟废物最好的生存法则,就是依附于强者,不是吗?” 宋音尘一腔火气正没地儿发,云栎潇还在火上浇油,于是双膝抵在他的腰两侧,抽了自己里衣的黑色腰带,抓住云栎潇的双手越过他的头顶,牢牢捆住,死死按在枕上,防止他放暗器,另一手狠狠掐住他的下巴,恶声恶气道:“栎潇弟弟,我好歹虚长你好几岁,你若是不收回刚才的话,我今日就代替羽寒月,好好揍你一顿,教你什么叫兄友弟恭……” 宋音尘平日里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毕竟也是身高马大的成年男子,再加上云栎潇此刻身子虚软,双手还被他摁住,无法摸暗器,下巴也被紧紧掐住,无法吹口哨唤幼蝎,一时竟拿这个废物束手无策,正瞪着眼睛恨不得吃了宋音尘之时…… 房门被猝不及防地推开了,宋音歌笑着道:“还要劳烦羽公子一大早来看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我这就叫他起来……” 向榻上望去以后…… 床榻上的人和床榻下的人面面相觑:“……” 第21章 宋音尘衣衫凌乱, 前襟完全敞开,露出流畅有力的胸腹,一手摁着云栎潇的手, 一手捏着他的下巴, 两人的脸还凑得极近,就快要贴在一起了。 宋音歌见到眼前的画面,急眼了,厉声喊道:“宋音尘,你在做什么???” 宋音尘没想到哥哥会带着羽寒月突然闯入,见一众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一言难尽的回避表情,他常年出入烟花之地, 立刻就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赶忙松开云栎潇, 云栎潇压低声音, 急急地在他耳边说了句:“要是敢乱说话,我马上让蛊虫扎穿你的心!” 宋音尘起身后, 云栎潇因为双手被绑着无法支撑, 在床榻上扭了好几下,才坐了起来,眼尾和薄唇都因为生气而泛着红,眼底更像是沾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好像被欺负得快要哭出来了, 引人想入非非。 云栎潇现在没空关心自己的神情多么引人遐思,他正在飞速思索如何应对现下的尴尬局面。 出现在宋音尘寝殿里,他有无数个理由可以拿来胡扯, 但这身夜行衣,他要如何解释? 果然, 羽寒月目光扫过来,沉着声问道:“栎潇,你为何在宋公子房里,昨晚做什么去了?” 云栎潇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借口,只能先想办法糊弄过去,他垂下眼眸,颇有些做了亏心事,不敢面对哥哥的怯懦感,可怜兮兮地央道:“哥,此处说话不方便,我回去再跟你解释,可以吗?” 羽寒月抿着唇,许是被他这模样弄得心软,许是想到了其他什么,不方便点破,只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再看到他手腕之间绑着的黑色衣带,都将白嫩的皮肤磨出了红痕,强忍住怒气:“宋二公子,不知道栎潇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需要被你用里衣的带子这般捆绑?” 刚发生了芷韵的那件荒唐事,现在又看到宋音尘衣衫不整的把云栎潇压在榻上动手动脚,再加上前两次的调戏,宋音歌愈发觉得宋音尘一定干了更为荒唐的事,为了避免宋氏成为更大的笑话,宋音歌厉声追问:“你老实交代,刚才到底在做什么?快解开云公子的手!” 宋音尘跪坐在榻上,侧身解开捆绑着云栎潇的衣带,轻轻瞥了眼现在垂着睫毛,咬住唇,沉默不语,完全没了盛气凌人气势的云栎潇。 从方才的表现来看,云栎潇昨晚一定是瞒着羽寒月出去办了什么事,还没来得及换下这夜行衣,就突然在这里被羽寒月撞上了,一时编不出合适的借口,只能先拖延着。 再想到那不知真假的蛊,宋音尘决定先帮他将这个谎圆过去,后续再借这个把柄,“好好”和他聊一聊。 宋音尘轻轻咳嗽了声:“哥,将侍卫们都遣出去。” 宋音歌立即反应过来,如果真是荒唐事,比如“宋氏二公子非但喜欢流连烟花之地,还有龙阳之好,对象还是羽氏那位未及弱冠的少主”这样的惊天秘闻,确实不能被更多人听了去,就冲方才那一幕,他稍后还要责令这些侍卫管好自己的嘴,于是挥手让侍卫们都出去,并紧紧关上了门。 宋音尘装作余怒未消的样子,蹙着眉心,态度生硬冷淡:“栎潇弟弟告诉我,我身上的梦寐暂时性解了,但往后还需要服药,因为他还未研制出完全解了这毒的解药。” “我并不相信他说的话,我认为是他对我有成见,有意作弄我,才故意不给我完全解毒,不然为何同样中了梦寐的他,却安然无事?” “没想到栎潇弟弟言辞激烈,说是因为他自小服毒体质特殊,天赋异禀,还一直攻击我是废物,太过猖狂,恃宠而骄,所以我想要替寒月兄,好好揍他一顿,他今年好说也十五了,出门在外也该懂点事了。” 羽寒月脸色十分难看,都隐隐发青:“那还真是劳烦音尘弟弟操心了,大约是我这个哥哥当的不称职,都需要旁人来替我管教弟弟了!” 宋音尘虽不服气,但还是退了一步:“抱歉,因为芷韵姑娘昨日自尽,我心情实在不好,迁怒了栎潇弟弟,是我的问题。” 第44章 宋音歌见宋音尘色厉荏苒,知弟莫若兄,云栎潇又穿着夜行衣,与其等到云栎潇回去后胡乱攀扯,不如现下就说个明白,不给羽氏乱扣帽子的机会:“若只是前来告知解药的事,云公子何需穿着夜行衣?” 云栎潇一样跪坐着,搁在腿边的手指无意识地屈了一下,恰好被宋音尘看见了。 这从见面开始,就一直张牙舞爪的小疯子,第一次露出这种不知所措的小动作,宋音尘是个怜香惜玉的,见到美人无措本能地要出手相护,不由自主地捏了捏他的手指表示安抚,又说道:“既然哥哥非要刨根问底,那我就招了,我让侍卫们将芷韵埋在后山了!但他们都不肯替我祭拜,我又在禁足,便拜托栎潇弟弟替我前去。” “栎潇弟弟起初懒得理我,但看在龙涎香珍贵的份上,勉强答应了这笔交易,所以才穿着夜行衣前来我的寝殿,只是想告知一下事情办妥了,并取龙涎香。” 宋音歌一脸惊讶,随后气到拂袖:“父亲已经下令将那芷韵退回藏香阁,你竟然敢瞒天过海将她下葬!还葬在宋氏后山,你是存了心要让宋氏颜面过不去!” “做都做了,难不成还重新把人挖出来?我安排侍卫将她安葬在后山的山坳里,那里人迹罕至,左右也是荒废着,就当给这可怜人一座荒坟,有何不可?”宋音尘脸上带着不忿,眉宇间皆是悲戚,“如果哥哥想要将此事上报给父亲,我没有意见,所有的惩罚都冲我一个人来!” 宋音歌平日里温文儒雅,此时被气得拔高嗓门,屋顶的瓦片都好似被震动了:“你!难怪父亲气得不见你,你实在是太荒唐了!!” 宋音歌急忙向羽寒月作了个揖:“羽公子实在是抱歉,还请不要和我这个荒唐无脑的弟弟一般见识,至于那龙涎香,我稍后就派人送去别院。” 羽寒月今日着实是动怒了,连表面的谦逊友善都做不到了,全然不搭理宋音歌,只是眼神冷冷地扫过床榻:“栎潇,你还想留在这床榻上到几时?” 云栎潇抬起头,慌乱下榻,不发一言地跟着羽寒月离开了宋音尘的寝殿。 * 宋音尘的觅音楼离别院有一段距离,一路上羽寒月都独自走在前面,身上的威压让宋氏的下人都退避三舍,云栎潇一声不吭地跟着,心中已有对策。 如果他推测的没错,非但可以借此圆谎,还能让羽寒月对他的感情更进一步。 果然进了屋内后,羽寒月见他关上了门,就马上训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听宋音尘的话了,他派你去做事,你就去?” 云栎潇转过身来,头故意低着,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双手捏住夜行衣的裤缝,一副做错事委屈巴巴的样子,说话声也轻得像蚊子:“哥,我怎可能听他的指派?只是那龙涎香实在难得,小药庐里最后的一些,年前都拿去给你制了安神的熏香,现下是一点库存都没了,宋废物…宋音尘既然愿意相送,只是要求我替他跑一次后山祭拜个死人罢了,我觉得并无不可……” 云栎潇见羽寒月提起茶壶的手一滞,面色果然缓和了几分:“我知道你对名贵草药都很有兴趣,但这龙涎香没了,为何不早些和我说?我可以派人替你去寻。” 云栎潇噘起嘴说道:“这等小事,我不想麻烦哥哥,我吩咐医馆去寻了,只是还未曾寻到,恰好宋废物说他手里有很多…” 羽寒月不会怀疑他有异心,但也没那么容易被糊弄,云栎潇见他倒了杯茶坐下后,抿了一口又问:“那他又为何对你动手?” 云栎潇心头松了一些,他知道羽寒月这么问,便是信了他刚才编造的那些理由,至于为何动手…… 绝妙的谎言都是真假参半,云栎潇回答道:“因为他的毒没有完全解,确实是我故意的。” 羽寒月放下茶盏,抬头望过来,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你的意思是?” 云栎潇收起了可怜巴巴的样子,顷刻间变得自信满满得意洋洋,连腰板都挺直了:“完全解了这个毒,对我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但他是宋氏的人,这次又不是我们下的毒,为何要给他全解了呢?” “这宋音尘虽然是个废物,但也是名正言顺的宋家公子,我觉着用毒牵制着他,将来对哥哥,总是有百利而无一弊吧?” “但他不信我的解释,认定是我有意刁难,所以我们就吵了起来,后面还动上了手,接着哥哥和宋音歌就进来了。” 羽寒月未曾想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唤道:“…栎潇。” 云栎潇迎着羽寒月明显动容了的眼睛,认真道:“哥哥,你放心,我不会露马脚的。在毒药方面,没人会比我懂,我说不能全解,就是不能。” 羽寒月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双手重重按在他肩膀上,回忆起宋音尘衣衫不整的把云栎潇按在床榻里的样子,他心头的怒火就有些难以自抑。 他方才进入寝殿,第一眼竟真以为,宋音尘在对云栎潇用强,险些就拔剑刺了这宋音尘。 他不允许,任何人碰触云栎潇。 云栎潇听到羽寒月哑着嗓子道:“以后做这些事之前,先和我商量,那宋音尘风流浪荡,到处留情,不是个好人,你年纪还小,我怕你会受欺负。” 至于是哪方面的欺负,云栎潇从羽寒月刚才妒忌和恨意交织的眼神里就已然猜到了,但他全然当作不知道。 第45章 只是勾起唇,充满自信地说道:“哥哥不用担心,他就是一个废物,怎可能真的打过我?今日不过是我运功从后山回来体力不济,被他趁虚而入罢了!” 云栎潇瞳孔亮如星辰,睫毛像蝶翼一般伸展,身上清冷的梅花香丝丝缕缕的侵占羽寒月的呼吸,少年这不知情爱为何物的单纯模样,让他心头的火气渐渐消散了,只剩下柔软和疼惜:“一定要和我商量,这是哥哥对你的要求。” 云栎潇噘着嘴,故作无奈地吐出一句:“知道了。” 羽寒月扶着他的肩膀将他转过身,往浴堂那边推:“身子还没好,又奔波了一夜,沐浴更衣完后就上榻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回金陵了。” 云栎潇拿着里衣,听到羽寒月离开关门的声音,浴池里的水映出他的脸,瞳孔里的笑意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悲凉和决绝,还有一丝隐隐的快意:“哥哥,恭喜啊,终于知道了嫉妒为何物。” “恍如被置身于烈焰中炙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和酸楚,无时无刻想要占有却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只能远远看着的滋味,以后会无时无刻地侵占你的心,你要怎样去消解呢?” 云栎潇伸出手,轻轻拨弄浴池里的水,漂亮的倒影变得扭曲而模糊,他轻笑了一声:“费尽心思博我欢心吗?” “太晚了,因为你早就把我弄丢了。” “那个无怨无悔爱过你的云栎潇,被你亲手埋葬在了那座地牢里,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22章 晨光熹微, 一点一点地吞噬广袤的天空,天色由墨蓝迅速转为浅蓝,直到烧红了漫天云朵的时候, 宋氏别院开始热闹起来。 羽氏的车马队已经修整完毕, 今日就是他们回金陵的日子了。 羽寒阳抱着一个暖手炉从屋内出来,见着云栎潇以后就止不住地挑衅:“若按照先前的计划,我们早已到了金陵,也不知道是因为谁而拖延至此!” 云栎潇抱着双臂,凤眼浅浅掠过这个五短三粗的蠢货,满脸的不削,淡淡回了一句:“宋公子中毒后的第二天, 整个映天山就解除了禁制,只要想走, 随时可以走, 没人绑着二哥的腿脚,让你留在这里。” “既然想留下看笑话, 那就别抱怨耽误了回程的时间。” 云栎潇见羽寒月和羽寒星从屋内出来, 便全然忽略了羽寒阳,向他们走去。 羽寒阳面对云栎潇是又气又怂,既想挑衅云栎潇,又不敢真的上前和他理论,毕竟断了一臂的经历实在太过惨痛, 只能低低骂出一句:“小野种惯会牙尖嘴利,我看那毒就和你脱不了干系!” 说完以后还怕被云栎潇听见,挟私报复, 飞快地钻进了马车内。 羽寒星身着一身浅蓝色长裙配白色棉袄,圆圆的脸蛋上挂着笑, 她跟着母亲常年礼佛,气质像空谷幽兰,温柔恬淡,见云栎潇过来,就关切地问道:“栎潇弟弟身子可大好了?我从寒月那里听闻你也中毒了,实在是太惊险了。” 因为上次挨羽雷鞭的时候,羽寒星曾经帮忙求情,才避免了羽老太太继续行刑,不然云栎潇不死也会变成一个废人,是以云栎潇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态度温软地回答:“多谢姐姐关心,已经无碍了。” 羽寒星望了眼院内的车马:“这回金陵长路漫漫,路上闲来无聊,宋氏主母和我母亲曾经是闺中密友,这次准备了很多礼物让我带回去给她,我自己又添了好些映天山独有的胭脂水粉和衣裳,无处安放就都安置在我的马车上,所以这回程路上,我可否和你们兄弟俩同坐一辆马车?” 羽寒月和云栎潇对视一眼,羽寒星因为母亲不喜欢争权夺利,不许她参与府内的争斗,是以平日里和他们并不亲近,突然之间提出这等要求,应该是有事要和他们商量,于是羽寒月笑着答应道:“当然没问题,多一个人,我们路上也能热闹点。” 羽氏的马车很大,三人一起也不显拥挤,羽寒月上了马车后就开始煮茶,很快空气里就弥漫出了红枣和当归的甜香。 等茶煮好以后,羽寒月就取过两个茶盏,提壶给羽寒星和云栎潇倒上,推到他们面前后道:“这茶补气血,寒星姐姐和栎潇弟弟饮用都好。” 羽寒星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寒月弟弟煮茶的手艺不错,这茶还挺好喝的,栎潇弟弟近日接连受伤,失血过多,确实更需要多喝些。” 羽寒月是个不喜拖泥带水的人,见马车已经平稳行在山道上,便开门见山:“寒星姐姐是否有事要和我们商量?” 羽寒星放下茶盏,露出一个笑容道:“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是这次我有三两个小姐妹也来参加了宋音歌的喜宴,硬拉着我,要我帮忙说媒....” 羽氏是名门世家,羽寒星平日里结交的自然也都是金陵城内的世家小姐,这些世家小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次宋音歌的喜宴,难得将整个江湖名门世家的公子和小姐集合到了一起,好些平日里只是听说过名字的人,在喜宴上都对上了脸。 羽寒月这些天也听闻了几桩已经是口头上说定了婚事,回去就备聘礼要上门提亲的美谈,是以听到羽寒星这么说以后,羽寒月便知是有哪家的小姐看上了他,所以才拜托羽寒星前来牵线搭桥。 成亲的事,羽寒月现在还未考虑,他又轻轻瞥了瞥一边正安静喝茶的云栎潇,更不想当着云栎潇的面说这些事,于是温声婉拒:“我暂无成亲的打算....” 第46章 羽寒星没注意到羽寒月方才思索犹疑的眼神,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云栎潇身上,听到羽寒月这么说才知道是被误会了,尴尬地咳嗽了声:“她们是想认识栎潇弟弟…” “噗…”云栎潇刚喝进嘴里的茶直接喷了出来,还被呛到了,咳的整张脸和脖子通红,羽寒月急忙给他拍背顺气,又让他赶紧再喝下了几口茶,手忙脚乱一番才算是稳住了。 羽寒星没想到云栎潇反应那么大,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是姐姐说得太直接了?” 她又瞥了眼云栎潇变成粉色的耳朵尖,忍不住捂嘴笑,再开口的时候已经颇有了媒婆的气质:“栎潇弟弟,不是姐姐说你,这过了年下你就十六了,再过个两年该到了成婚的年龄,怎么这些男婚女嫁的平常事,听一听都还害羞?看样子寒月平时管你管得太紧,这些事上你还是要多听听姐姐的意见,以后姐姐多带你出去转转,若是有中意的姑娘,就可以提前把亲事定下来,这好姑娘可都抢手,不会在那一直等着你!” 云栎潇觉得自己脸都要烧热了,低头喝了一口茶,又忍不住嘴硬:“姐姐平日里,也不是这般...热情奔放的样子。” 羽寒星摸了摸自己长发上的翡翠簪子,又对着云栎潇眨眨眼睛:“这不是平日里要端着大小姐的架子,不能失了羽氏的风范,其实姐姐很好相处的,也非常活泼外向…” 羽寒月忍不住插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羽寒星翘起二郎腿,一边嗑瓜子一边回道:“栎潇弟弟在金陵之时,都是待在自己的小药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那些世家小姐有过之无不及,加上善于制毒炼毒,所以我那些小姐妹提到他都有些害怕,也就没有生出想要结识的心思。哪知道这次喜宴之上见到栎潇弟弟真人,都惊为天人,非缠着我说要与他结识,说是回到金陵以后,她们会尽快筹备个游园会,让我一定要带着栎潇弟弟过去一同饮茶赏花,这些世家小姐背后的家族和我们家都有理不清的牵扯,生意上也多有往来,我总不好拒绝…” 羽寒月见云栎潇沉默不语,神情还略有些尴尬,又十分了解他的性子,于是替他回答道:“栎潇年纪还小,这些事不如过两年再说...” “好啊。”边上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羽寒月的话头,云栎潇放下茶盏,爽快答应道,“那姐姐到时候一定要带我去。” 羽寒月未想到云栎潇会这样回答,很是惊讶:“你当真要去?” 云栎潇见羽寒月明显紧张了,不由笑得更甜了,缓缓说道:“我就是没去过游园会,想去见见是什么样子的,不是哥哥想的那样。” 羽寒月心头刚升起的不快消散了,原是少年贪玩,他暗骂了下自己,最近是愈发想的多了,尔后又好气又好笑地摸了摸云栎潇的头:“到时候那些世家小姐缠着你,你当真应付得了?” “自然。”云栎潇自信道,随后又补了一句,“哥哥要是不放心,可以和我一同去,说不定会有合适的世家女子相中你,哥哥确实老大不小了,应该将亲事提上日程了。” 云栎潇低下头,提起茶壶倒茶,唇边渗出一抹不易被察觉的冷笑:羽寒月妻子的位置,这一世云紫钰想都别想! 羽寒月被云栎潇当面说老大不小,又想到两人近乎十岁的年龄差,心头更为郁闷了,装作玩笑地刺探道:“栎潇弟弟这么想我给你找个嫂子?” 云栎潇还未来得及回答,马车外就一阵骚动,本来平稳前进的马车停了下来,紧接着就听到了羽寒阳的大嗓门:“这堵在前面不走是又要做什么?你们宋氏到底要拦我们几次?” 一道恭敬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声音有些熟悉:“宋公子想要和云公子打个招呼,能否劳烦云公子下车?” “是宋音尘那个侍卫月熙。”羽寒月记忆力非常好,只要是听过一次的声音都不会认错,他皱着眉掀开马车的帷帐,带着云栎潇一同下了马车。 果见宋音尘站在前方宋氏的马车边上,头戴黑色抹额,和送给云栎潇的那条有些像,一身贵气的紫色外袍和墨黑色毛绒镶边马甲,双手插在袖管之中,桃花眼笑眯眯地望过来。 等他们走到跟前,宋音歌吩咐完侍卫将行李安置妥当后,便上前向羽寒月作了个揖:“冒昧打扰羽公子和云公子,家父知晓音尘身上的梦寐还未完全消解,一来觉着每月派侍卫去金陵取药,恐半途出现意外会耽误音尘解毒,有性命之忧。二来近日因为一些事,见着他也着实心烦,是以决定让音尘随你们一同前往金陵,直到毒性全解以后再回映天山谷。” “此事家父飞鸽传书给了羽氏家主,羽氏家主已经同意了,因为这两日忙着准备他去金陵所需的物品,未来得及提前告知寒月兄,还请海涵。” 羽寒月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接过宋音歌递来的羽凌威的亲笔书信,确实是他的字迹和印章。 他一时猜不透宋氏突然将这纨绔子弟塞到金陵,是真为了解毒还是另有目的,但既然父亲都已经同意了,他自然不便反对,于是挂上文雅有礼的笑容道:“音歌兄实在是客气了,这音尘弟弟要到金陵治病,我们当然万分欢迎,音歌兄放心将他交给我,我一定好好照顾他。” “栎潇也会尽快研制出解毒的方法,还请宋家主无需过分忧心。” 第47章 宋音歌再次道谢后,就对边上的宋音尘细细嘱咐:“你从未出过映天山,切记在外面不能像在家中这般任性妄为,在金陵一切都要听寒月兄的,知道没?” 宋音尘敷衍地点点头,再次笑眯眯地看向站在羽寒月身后,绷着一张脸的云栎潇:“栎潇弟弟,以后可要拜托你,多照顾我这个哥哥了。” 逗完云栎潇,成功看到他抱着双臂,毫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后,宋音尘又看向羽寒月明显不太愉悦的脸,非常谦逊有礼的说道: “听闻栎潇弟弟的雪梅园,冬日的时候梅花齐放,景致分外漂亮,我到金陵之后,为了方便栎潇弟弟给我解毒,不如就安排我与他同住吧。” 他回头看了看两辆马车上的五六个箱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的行李挺多的,还请寒月兄提前安排,弟弟在这多谢了。” 羽寒月:“......” 第23章 昨日夜半, 映天山谷。 云栎潇坐在湖边喝完了第二坛桃花醉,身后终于响起了脚步声,对于习武之人来说, 这脚步虚浮无力, 可见来人内力稀薄,顶多只有三脚猫功夫,他回头望去,果见宋音尘一袭黑衣,手里竟然还提着两坛酒,缓缓向他走来。 宋音尘坐到他边上,瞥了一眼他脚边的两坛桃花醉, 递过手里的一坛酒:“栎潇弟弟要不要尝尝这酒肆里最烈的酒?老是喝清淡如水的桃花醉,可没有意思。” 云栎潇眼眸轻扫过他手里的酒坛, 并没有接, 冷淡问道:“音尘哥哥深夜邀我前来,所谓何事?” 宋音尘拔掉酒坛上的软木塞, 灌了两口酒:“栎潇弟弟真给我下了蛊?” “不信?”云栎潇淡淡地笑了下, 黝黑的眼眸如星子,拉长声音道,“那就让音尘哥哥亲身感受一下,到底是真...是假。” 他话音刚落,宋音尘的心脏之处就好似被针狠狠刺了一下, 瞬间疼得弯起了腰,整个背部都好像麻了,动弹不得, 好在蛊虫的躁动只是短短时间,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要不是因为额头上沁出的薄汗,宋音尘都怀疑是一种错觉。 宋音尘缓了几口气,低头又喝了几口酒压压惊,看着云栎潇倒映在湖里的脸:“你给我下蛊这件事,不是羽寒月授意的吧?” 湖里的云栎潇挑了挑眉,声音带有少年独有的清亮:“为何这样说?” 宋音尘一手搁在屈起的膝盖上,整个人坐没坐样,懒懒散散地回:“我虽不懂毒,但也知晓蛊虫培育不易,如果是羽寒月授意于你,那下蛊控制的对象应该是我父亲或者我哥,不可能是我。” 云栎潇右手握拳抵着唇,笑了好一会儿,笑得漂亮的眉眼都仿佛染上了星光:“音尘哥哥这次,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宋音尘本就爱美人,虽然对云栎潇有些惧怕,刻意的想要与他保持距离,但还是猝不及防地被这个笑容给迷住了,他未想过这个狠绝乖戾,喜怒无常的小疯子,也会笑的这般肆意快活,态度不由地温柔起来:“为什么是我?我虽然不招你待见,也不至于招你恨到这么个地步吧?” 云栎潇笑完,伸手拿过他脚边未开封的那坛酒,轻轻喝了一口,酒液划入体内的瞬间是冰凉的,但须臾之间,就像是被人点上了一把火,整个人从里到外被烧热了,连一直微凉的指尖,都变得温软。 云栎潇暗自叹道,果然是酒肆里最烈的酒,如此辛辣猛烈又如此令人着迷,就好像宋音尘这个人,虽然浪荡无羁,没个正行,但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云栎潇用拇指轻轻擦去唇角沾染的多余酒液,唇色显得更为鲜嫩欲滴,宋音尘呼吸有些错乱地移开眼光,听到他像孩子般纯真又肆无忌惮地回答:“我就是喜欢捉弄音尘哥哥,行不行?” 但这般无理又顽劣的样子,却让宋音尘心下棉软,他伸手轻轻摘掉云栎潇鬓发间的桃花花瓣:“宋某能被栎潇弟弟这般漂亮的美人记在心上,还要想方设法地捉弄取乐,也算是不枉此生。” 云栎潇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宋音尘的放浪形骸,言语轻佻,直接无视,喝着酒,沉默地望着倒映在湖里的醉人风景。 直到一坛酒都快见了底,夜风轻拂而过,才听到宋音尘又开口了,但此次似乎有些低落哀戚:“其实,如若梦寐真的不能全解,也挺好的。” 云栎潇觉得这位纨绔公子哥脑筋是真异于常人,于是出言讥讽:“音尘哥哥那么爱中毒?那容易,毒药嘛,我有的是,想要中什么毒尽管开口。” 宋音尘潋滟的桃花眼里含着水汽,没有在意云栎潇话里的刺:“我挺感谢梦寐的,因为它让我见到了,早已遗忘的母亲。” 云栎潇:“.....” 云栎潇并不太了解宋音尘的身世,最先只是知道他与宋音歌并不是同母所出,直到前两日在觅音楼外,才知晓他的生身母亲是位青楼女子。 宋音尘喉结剧烈滚动,仰头喝完坛里剩余的酒:“她离开的时候我才刚记事,我一直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忘记她的模样,可无论我怎么努力,她的模样都在我的脑海里逐渐模糊,就像是掌心的细砂,无论我如何紧握都注定留不住,直到有一日,我终于想不起她的模样,我便知道,我再也没有母亲了。” 宋音尘的睫毛如鸦羽,瞳孔是最干净的琉璃,望着你的时候,就仿佛你是他的全部世界,而现在这个世界凄风苦雨,渴求着旁人最微不足道的一丝关怀。 第48章 云栎潇心头一跳,暗自腹诽一句,难怪芷韵这种阅人无数的青楼女子,都还能陷进去。 云栎潇在这样的眼神下,没法再说出讥讽的话,只是避开他的眼神,低头轻轻说了句:“那是因为你笨,所以才记不住。” 他就从未忘记过,母亲的模样。 宋音尘被云栎潇骂了句,方才还低落的心情竟然略微回转:“也许确实是这样,所以梦寐带我重新想起她的模样后,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将她给画了下来,从此以后就不会再忘记她了,真算是一桩幸事。” 云栎潇嗤笑一声,装作冷漠无情道:“如果你不想解,我可以再给你下,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见酒已经都喝完,云栎潇打算回去了,便不再浪费时间,直接了当地说道:“我给音尘哥哥下的是同心蛊,你不能离开我太远,所以接下来你要跟着我一起去金陵,当然你也可以将这件事上报给你父亲,但是....”云栎潇笑了笑,颇有种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轻狂,“即便你们找遍全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解这个蛊。” 宋音尘:“……” 云栎潇凑近宋音尘,在他耳边蛊惑道:“当然如果音尘哥哥不想活了,也可以不听我的。” 宋音尘看着他漂亮天真的脸,因为距离很近,都能见到肌肤上细小的绒毛,他伸手摸了摸云栎潇的后脑勺,然后掐住他的后颈,触感细腻微凉:“栎潇弟弟面上如此讨厌我,却暗地里给我下同心蛊,果真是口是心非,看样子哥哥对你来说....非常重要。” 云栎潇被碰触到脖颈处敏感的肌肤,身子经不住微颤了下,恼怒地推了他一把,立刻拉开距离:“你胡说八道什么!我那是...没有办法,你以为我想选你???” 宋音尘望着他面色如常,却暗自发红的耳朵,禁不住觉得可爱,原来再凶再狠再疯,他也不过是个才十五岁的小孩儿:“外界都传言羽寒月最是宠爱栎潇弟弟,栎潇弟弟也只衷心于他一人,可现今这些所作所为,却都瞒着他进行,怕是外界的传言有误,或者说,产生了什么变故?” “说吧,你费尽心思地给我下蛊,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云栎潇双臂抱胸,拧着眉:“哥哥这是答应让我利用了?” 宋音尘双手垫在脑后,枕在后面的树上,英俊地眉眼间尽是慵懒:“这蛊都下了,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不答应又能怎样?我这人最善于的就是接受现实。” 云栎潇扫了他一眼,说了自己第一个命令:“我要你去偷二本心法秘籍,到了金陵之后,我会日日教你练功。” “毕竟音尘哥哥出生武学世家,这功法总要跟上,不能给家族丢脸,是不是?” “从今日起,合作愉快,哥哥。” 宋音尘:“......” * 房内隐隐绰绰,宋天铭负手而立,宋音歌进来关上门后,低声道:“父亲,一切都已准备就绪,真的要将音尘送往金陵吗?” 宋天铭转过身,眉头紧锁,脸色凝重:“云栎潇既然已经用毒控制了他,在无法解毒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受他们牵制。” 宋音歌心中不快:“这里是映天山,我们完全可以把人扣下来,实在不行就严刑拷打,总能逼得那云栎潇把解药交出来,音尘自小娇生惯养,又不会武功,并无能力在金陵与他们周旋。” 宋天铭摇摇头:“你太小看那云栎潇了,我听闻他在羽氏受过羽雷鞭之刑,全程吭都没吭过一声,这一鞭下来,你我都未必受得住!他虽然小小年纪,但心性极其坚毅,寻常的威逼利诱,严刑拷打,对他都是无用的,我们只能将错就错,让他们自以为拿捏住了我们的软肋,再借机谋划。” “潜入羽氏的暗线已经传回消息,确认了羽氏在后山使用活人进行神秘的试验,无论他们到底在研制什么,那都不会是好东西。一旦让他们得逞,羽氏不会再压抑他们的野心,届时整个江湖都将受制于他们,既然他们选中了音尘,那他作为宋氏子孙,也要承担起他应该承担的责任,再者有月熙、月影贴身守卫,无需过分担心。” 宋音歌沉默良久,才低声回复:“是,我会按照父亲的吩咐,嘱咐好音尘,命他万事小心。” * 马车在山道上颠簸了半日,终于到了映天山脚下,这里颇为热闹,有茶楼酒肆,各类商铺,出了这映天山后,距离下一个城镇有好几日的路程,一众人便决定在此稍作休整。 羽氏随行的数百人都需要打点,羽寒月自是一下马车就去忙了,云栎潇就独自一人逛起了这映天山。 来时因为赶路,直接就进了映天山谷,未曾有时间逛这山脚下的市集,现在走在这热闹的街头,云栎潇看什么都新鲜。 前方有人在吆喝卖糖葫芦,云栎潇走过去,小贩见到后就热情说道:“公子,这葫芦外包裹的糖衣都是我家娘子亲手熬制的,每天早上现做出来的,公子不妨尝尝,两文钱一串。” 云栎潇摸了摸自己的腰带想要拿钱袋子,却摸了个空,恍然才想起前两日已经给了芷韵作为她去金陵的盘缠,便有些失望地回道:“算了,我不爱吃甜的...” “老板,来四串糖葫芦。”一道熟悉轻佻的成年男子声音在边上响起,一股馥郁的玫瑰花香顷刻间将他包裹,云栎潇侧头看去,果见宋音尘带着月熙、月影一同过来了,他顿觉晦气,正拔脚要走,就被宋音尘一把拉住:“栎潇弟弟不是要吃糖葫芦吗?走那么急做什么?我这人就爱请客,你可不能拒绝。” 第49章 说罢就直接取下一串糖葫芦,塞进了云栎潇的手里,月熙、月影颇为熟稔的自己拿了,不忘递给宋音尘一根,宋音尘就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毫不见外地揽住云栎潇清瘦的肩膀:“这映天山我熟得很,不如我带栎潇弟弟逛逛?也算是敬宾主之宜。” 云栎潇看着他搭在肩头的手,闭了闭眼睛,睫毛剧烈颤抖,憋着气道:“把手拿开。” 宋音尘岿然不动,桃花眼盯着云栎潇,一副“我就是要揽着你,你能奈我何”的无赖表情。 云栎潇勾起唇,淡淡一笑,乌黑的眼眸看着宋音尘,尔后轻轻挑了眉,宋音尘的心脏就立刻被扎了一针,不得不松开了搁在云栎潇肩膀上的手。 疼痛只是一瞬,等消解之后,云栎潇早就走远了,宋音尘望着那道清瘦的背影,狠狠咬了一口糖葫芦:“果然还是那个歹毒的小疯子!” 月影和月熙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月影:“公子,你又招惹云公子了!” 月熙:“是啊,我见云公子什么都没做,你怎么就一副撕心裂肺的样子?” 宋音尘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 * 云栎潇甩掉登徒子宋某某以后,无意间逛到了一家珠宝坊,便迈了进去,本只是想随意看看,却突然被放置在角落里的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店铺老板娘最会察言观色,又见这位公子衣着华贵,生得恍若神仙中人,立即上前迎客:“公子眼光真好,这九尾狐尾的佩饰前几日刚到的,十分罕见,我在这好多年了,也就见过这一枚,我拿出来给公子瞧瞧?” 云栎潇不置可否,老板娘就马上将它拿了出来,整个佩饰的颜色是亮橘色的,像秋日里暖色的枫叶,尾巴尖上是一抹雪白,还自带一股宜人的冷香。 老板娘含着笑:“九尾狐是极具灵性的动物,这尾巴除了漂亮,还能给佩戴者带来好运,公子要是买回去,它会一直保护公子的。” 云栎潇确实很喜欢这个漂亮的佩饰,但想起自己身上没有银钱,便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要去找羽寒月要些银钱再过来,恰在此时,阴魂不散的宋音尘又进来了,立刻满屋子都能听到他轻佻的声音:“没想到栎潇弟弟竟然会喜欢这珠宝坊?需要什么跟哥哥说,哥哥给你买。” 云栎潇皱着眉,眼底盛满了嫌弃,放下了那佩饰:“我只是随便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音尘哥哥也早些回去,还要赶路。” 宋音尘望着他高傲离开的背影,转头对老板娘笑笑,老板娘在这映天山开店多年,自然是认得宋音尘,赶紧招呼:“音尘公子今日怎有空下山?需要什么尽管看。” 宋音尘指了指柜上:“那条狐狸尾巴,替我包起来吧。” 明明就是喜欢,偏要嘴硬! 第24章 路上平稳地走了几日, 终于到了东乔镇,接连几日在马车上颠簸,一行人都非常想在榻上好好睡一觉, 羽氏在这里也有驻点, 羽寒月正好借此机会前去探查一番,是以就包下了这镇中最大的酒楼,一行人住了进去,修整三日之后再出发。 宋音尘平日里最爱吃喝玩乐,风花雪月,这几日竟和羽氏第一纨绔子弟羽寒阳打得火热,羽寒阳自然也乐得结交这位宋氏公子, 两人放置好行李就相约一起去酒肆吃酒。 宋音尘自然也邀请了云栎潇,但照常被云栎潇冰着一张脸给拒绝了, 他习以为常, 便不再多纠缠。 云栎潇独自坐在房内,修长的手指转动着茶盏, 眸中厉色一闪而过, 要在这里休整三日,正合他意。 * 东乔镇,是方圆百里最大的一个城镇,囊括了附近很多的小村庄,距离东乔镇最远处还有一个小村落, 只是这个村落地处深山,通行不便,每隔几月才派村里的壮劳力带着孩子, 出来采买一些生活用品,平日里这村子的人鲜少与外界有所往来。 那村子不大, 几户人家统共也就二十来口人,都姓王,大约是一家的兄弟迁徙至此,十里八乡都称呼这里是王家村。 今夜村里好像有了什么喜事,所有人都坐在了晒稻谷的空地上,支起了几个圆桌,举杯共饮,好不热闹。 皓月当空,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白衣少年单膝跪在一处屋顶上,望了眼下方热闹的一隅,勾着唇,慢慢戴上了黑色手套,夜风吹起他乌黑的长发和纯白带薄纱的衣摆,如同翩跹的蝴蝶,抑或者是地狱的使者。 …… 几日前。 王大壮带着自己两个孩子从东乔镇上回来,马车里拉着货物,下车后就对出来迎接的几个壮汉说道:“人在车上,自个儿挑选,把钱交给我媳妇,就可以领走。” 说罢就进了屋,王大壮忙碌了一路,带着孩子进屋去歇息吃茶了,还不忘给两个孩子分了几粒镇上特有的柿子糖,摸摸他们的头说道:“爹爹赏你们的,拿去吃吧。” 两个小孩拿着柿子糖高高兴兴地走了,边走还边说:“镇上真好玩,每次都能带回几个姐姐给我们当婶婶,下次我还要去。” “是啊,不久后这些新婶婶又能给我们生很多弟弟了。” “可那些姐姐为什么不高兴,还哭得那般凄惨,最后逼的爹爹把她们给抽晕了才消停?” “我听娘说,最开始都是不高兴的,但是回村跟叔伯们睡几天就乖了,没事的。” 第50章 外面壮汉们的欢呼声盖过了小孩的交谈声,几个壮汉隔着窗户兴奋地吆喝道:“大壮哥,这次的货真水灵,接下来几日我们轮流摆席,一定带上你媳妇来!” …… 已近亥时,村里的气氛依然热闹。 王大壮同桌的几个壮汉,其中一个酒已经有点多了,黝黑的脸上都透出了一些红,他拍了下桌子,站起身,再次向王大壮敬酒:“壮哥,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在这里平平安安地过了这么些年,这杯我敬你,先干了。” 壮汉干了后,王大壮也跟着干了,酒坛放到桌上后,笑着说道:“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可谢的?再说我也不是白干活,那些姑娘都是你们自个儿出钱买的,我也就是辛苦到外面跑一趟罢了。” “大壮哥你这么谦虚我可不认啊,若不是你武艺高强,那些个捕快早就把我们给端了,哪还能有现在这样快乐的日子整,有酒喝,有姑娘睡!还能让那些姑娘给我们延续香火!” “就是就是,吃酒吃酒!吃完回去快活一夜,这次挑的那个姑娘太合我心意了!” 酒过三巡,喧闹的气氛总算逐渐冷了下来,这些壮汉准备起身回家,却见一道白影从空中降落,向他们缓缓走来,空气中好似弥漫开了冷冽的梅花香。 几人都觉得自己大约是酒喝多了,看岔了,揉了揉眼睛后发现那道白影犹在,正怀疑是不是见鬼了,直到白影走近了,他们才看清,原来是一个长得比姑娘还水灵俊俏的少年。 几个人互相推搡,不明就里,有人赶紧拍了拍背对着他们的王大壮:“大壮哥,这,这是?” 王大壮回过头,也看到了这陌生的少年,再瞥见少年腰间挂着的佩刀,他立刻警觉起来,从桌底下抽出一把大砍刀,指着他厉声喝道:“你是新来的捕快?胆子还挺大!竟敢独自进王家村,识相点的话就赶紧滚,不然我必把你大卸八块扔到衙门口!” 其余几个壮汉听王大壮这么说也反应过来了,七嘴八舌地说:“大壮哥说得对,赶紧滚。” “就是,你要是个姑娘,长得这般漂亮,我还能把你留下来睡觉,可你是个男子,王家村没东西招待你。” “看你这乳臭未干,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别一会儿大壮哥真的动怒,吓得你尿裤子。” 少年一手握在自己的刀柄上,一手负在后腰,唇边挂着笑,只是看着王大壮,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那就试试,你到底能不能把我大卸八块?” 王大壮见这小崽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挥起刀就冲少年砍去,明晃晃的大砍刀在夜色中闪出森寒的光。 王大壮人如其名,生的牛高马壮,力大无穷,砍刀带着雷霆之力劈下,可少年却丝毫未躲,只是伸出手接住了这柄砍刀,“铿锵”一声巨响,少年的手并没有如王大壮所愿被砍断,几人这时才发现,他手上戴着一个黑色手套,这手套似乎是特殊材质制作,竟然连刀都砍不破。 少年异常轻松地握住这柄砍刀,唇边的笑意更深,眼里的戏谑更甚:“看样子,你想把我大卸八块的愿望,今夜是不会实现了。” 王大壮的大砍刀被这样一个清瘦的少年轻松卡住,拔也拔不回来,神色竟然从一开始的嚣张跋扈变成了略微恐惧,他再次问道:“你..你到底是谁?东乔镇的捕快可没有这样的实力!” 少年轻笑一声,手肘轻轻一击,王大壮就胸骨齐断,七窍流血,恍惚间听到少年那空灵的声音在夜色中回旋,像是某种宣判。 “八年前,也是在这东乔镇,你和你身后的这几个人,接受了一个小女孩的指使,演了一场戏....” “可还记得,有一个小男孩,差点被你们活活打死?” 王大壮捂着剧痛的胸口,挣扎着后退,身后的几个人也齐齐后退,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是那个小男孩!” “我认得你这双眼睛!” ”我们把你全身骨头都打断了,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云栎潇轻轻将那柄刀扔在地上,一袭白衣恍若冬日里最冷的霜雪,眼底满是疯狂的杀意,浓烈得犹如实质:“好问题,等你们到了地底下,阎王或许会回答你。” 壮汉们知道今夜和这少年是不死不休了,于是也顾不上惧怕,各自从桌底下抽出大刀向云栎潇冲了过去,他们在来这里安营扎寨以前就是无恶不作的劫匪,将兵器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是深入骨髓的习惯。 云栎潇眼神肃杀冰冷,缓缓抽出自己的武器,是极漂亮的双刀,名唤玲珑。 刀身妖紫,刀刃魂红,出鞘的瞬间,妖紫与魂红紧密缠绕,就像在这世间燃起了红莲业火,烧灼一切罪孽,所到之处,只存刀下亡魂。 云栎潇的轻笑如同鬼魅,嗜血的眼底闪过一抹喜色:“你们这些污浊之物,能够死在玲珑的刀下,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到了地狱里,再去偿还在这世间欠下的所有罪孽吧。” * 东乔镇的酒肆非常大,亭台楼阁,足足有三层,客来送往,特别热闹。 宋音尘和羽寒阳吃好酒后已是傍晚,离开酒肆时瞥见云栎潇独自向城门方向走去,他便告别羽寒阳,跟了上去,想将九尾狐尾巴送给云栎潇,给小疯子一个惊喜。 可跟随了一阵,宋音尘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云栎潇并不像他所预想的那样,只是出来闲逛,而是真的出了城,并在走上山道后,就运行轻功,急急赶路。 第51章 宋音尘担心云栎潇又去干什么危险之事,便一直尾随在云栎潇身后,好在他功法不行,但轻功不错,不然势必无法跟踪云栎潇,但他在内功上到底还是差云栎潇一大截,半途就跟丢了,好在误打误撞地看到了前方有亮光,走近一看发现是一座村落。 宋音尘寻思已经迷了路,不如先去这村庄问问,让村民帮忙给指指路,总比自己不停瞎转悠得好。 可他一走进这村庄,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味,他脚步一滞,后悔没有带上月熙和月影,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往前走,走到村庄的中心处,就见桌子椅子都被掀翻或者打碎,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而跟这些木块混合在一起的,是人类的残肢断脚,从利落的切口判断,都是死于刀伤。 这些村民刚经历了一场屠杀! 宋音尘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颤栗,正在犹豫是不是要赶紧离开这村子时,忽然听到不远处的空屋里似乎有异响声,他随手拿起地上的一把大砍刀,小心谨慎地进入了这户人家。 异响来自地窖,宋音尘拾级而下,发现了好几名被铁链锁着的,衣不蔽体的女子,都已经断气,她们边上还滚着几个小药瓶,应该都是服毒自尽。 而药瓶上的梅花图案,潮湿霉味的空气里,那似有若无的清冽梅花香,宋音尘都颇为熟悉.... “公子!”角落里有一个女子抓住了宋音尘的脚,涕泪横流的脸分外凄惨,“我不想死了,救救我!救救我!” 宋音尘先是被吓了一大跳,尔后心中涌起了无穷的怒火,那是一种内心深处对同类惨死的悲愤。 他流连烟花场所,喜欢风花雪月,只想游戏人间。 一是因着母亲的原因,想要尽可能的去帮助这些沦落风尘的苦命女子,二是因为他骨子里就厌恶江湖纷争,打打杀杀,手染血腥。 这是他第一次,真实的面对这些无比残酷的场景。 他还无比确定,云栎潇一定在这里,而面前的这场惨剧,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宋音尘将这姑娘扶到一边的草床上暂且躺下:“别担心,你先在这休息下,千万别乱跑也千万别再发出声音,保持安静,我稍后会派人来接你!” 宋音尘从屋内出来后,就往村子深处走去,他要找到云栎潇问个清楚! * 村子里连排的矮房在夜色里隐隐绰绰,树叶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仿佛冤死者泣血的悲鸣。 云栎潇面前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高度只到他的腰部,但见到一身浴血的云栎潇不但没哭喊,甚至连一丝惧怕都没有,起先是很平静的问道:“哥哥你是为了救那些姐姐,才把村里的人都杀了吗?我是最后一个了?” 云栎潇早在来王家村以前,就将这里的底细摸透了,非但确认了王大壮一行人就是八年前差点将他打死的几个劫匪,还将他们这些年在东乔镇所做的恶事也查的一清二楚。 这整个村子,大到王大壮这样的壮年男子,小到几岁的孩子,都参与着拐卖妙龄少女的丑恶之事。 特别是村里的孩子,自小被训练,利用自身的优势,使用各种方法接近、引诱那些单纯善良的外乡姑娘至僻静之地,然后由王大壮下手掳上马车,带回王家村,村里的女子则负责看住和教化这些女子,让她们安心留在村里,别想着逃跑。 王家村人口不多,但这些年里却足足有近二三十位少女被掳来这里,主要是因为他们对待那些少女的手段残暴,隔不久就会弄死几个,所以才需要一直填补新人进来。 这个村的每一个人,手中都沾满了妙龄少女的血。 云栎潇乌黑的眼眸中满是冰寒之意,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女孩,女孩眼里开始噙出泪花,可怜兮兮地说:“哥哥,我只是小孩子,村里人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如果不同意就会挨打挨饿……所以,你能放过我吗?” 云栎潇轻笑了下,语气比面前的女孩更天真无邪,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人齿寒:“可你不是说那些姐姐都长得漂亮,穿得也好看,你看着就很不顺眼,特别喜欢村里的叔叔伯伯们把她们关到地窖里,像狗一般活着吗?” “所以每一次你爹出去拐姐姐们,你都自告奋勇的一同去。” “我没说错吧?王大壮的女儿王小蝶。” 女孩眼里噙着的泪瞬间收了回去,顷刻间转为一个稚嫩可爱的笑容,甜甜地说道:“哥哥,我知道错了,你能原谅我一次吗?如果你原谅我,我一定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女孩伸出手拉住他的衣摆,怯生生地:“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云栎潇看着面前女孩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模样,还有那藏匿在衣袖里准备刺向他的匕首,不由恍惚了一阵,很多年前,云紫钰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利用大人对孩子天然的掉以轻心,给那些壮汉下了毒,然后指使他们,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呢? * 宋音尘急急的在村子里搜寻,果然看到了云栎潇熟悉的修长背影,面前还站着一个女孩。 宋音尘的嗓子眼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甚至没法移动脚步,他是肯定云栎潇在这里,可当真的看到他的时候,却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直到他看到,云栎潇手起刀落,不带一丝犹豫,一道红色血箭飞了半尺高,那女孩便倒在了地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瞪着不远处的宋音尘。 第52章 宋音尘这才大吼出声:“云栎潇,你在干什么!!!???” 云栎潇应声回头,白皙俊俏的脸上满是大大小小的血点,触目惊心,一身白衣早就浸透了血色。 他看到宋音尘出现似乎有些意外,尔后就归于平静,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擦着自己刀上的血迹:“音尘哥哥怎么会在这里?跟踪我?” 宋音尘快步上前,望着他那双明明刚杀了人,依然含着笑意的眼睛,强压心头的震惊和怒气向他确认:“这些人,这满村的人,都是你杀的?” 云栎潇慢条斯理地将玲珑插回刀鞘,迎着宋音尘充满怒气的眼神,觉得特别有趣,他往前踏了一步,仰起头,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笑的肆意张扬,有恃无恐:“是我杀的,那又如何?音尘哥哥是想抓我去报官,还是为他们报仇...” “啪!”重重地一记巴掌声,惊醒了这已死寂的村子,云栎潇的半边脸瞬时肿了起来,左耳嗡嗡作响,鲜血从开裂的唇角流下。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无论他们做了什么,都罪不至死!” “宋音尘....” 云栎潇整个人恍若被点了穴,凤眼微微睁大,思绪无法运转…… 他刚刚……是挨了宋音尘一个巴掌吗? 宋音尘这个废物竟然敢打他?!! 第25章 宋音尘自认识云栎潇以来, 就有些怕他,毕竟短短的几次见面里,云栎潇不是把他打成猪头, 让他的花容月貌有损, 就是对他放毒蝎,让他觉得小命难保。 后来还给他下蛊,彻彻底底将他的小命捏在了手里。 他方才只是因为见到云栎潇这般杀人不眨眼,连孩子都下得去手,一时出离愤怒,遂出手打了云栎潇。 这会儿发热的脑袋被夜风吹了好几下,已逐渐冷静下来了, 宋音尘便开始害怕,若云栎潇果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自己方才动手打了他, 下一个躺在地上的不会就是他了吧? 但打了云栎潇一巴掌已是铁板钉钉的事了,赖也赖不掉, 他只能强撑着一口气, 色厉荏苒:“我打你是为了你好,如果现在是寒月兄在这里,他也会这样做的。” “我们这些做哥哥的,总不能看着弟弟滥杀无辜,还拍手叫好吧?那叫助纣为虐, 为虎作伥!” 云栎潇脸上的麻痛消减几分后,耳鸣的症状也缓和了,就听到宋音尘唧唧歪歪的声音, 他用舌头抵了抵腮帮处的软肉,拇指抹去唇角留下的血迹, 气急反笑,他今天倒要看看这个废物能嚣张到什么程度,于是将完好无损的另外半张脸对宋音尘伸过去:“音尘哥哥要不把这半边也打上,把我在你哥哥喜宴上打你的两巴掌都讨回来!” 宋音尘缩了缩脖子,后退一步,故作轻松地转移焦点:“我…我和你不一样,刚才是一时冲动,我是谦谦君子,不喜欢暴力行事。” 云栎潇见这个废物果然只是一时胆大包天,勾起的唇带上了讥讽和恐吓:“既然音尘哥哥不想动手了,那就轮到我了。音尘哥哥这几天和我二哥风花雪月相得甚欢,日子过得乐不思蜀,恐怕是忘了蛊虫躁动的痛苦,弟弟现在就好好帮你回忆一下...” 云栎潇说罢,眉心微动,打了个响指,就双手环胸,等着宋音尘痛到满地乱滚,以泄心头之愤。 宋音尘也赶紧捂住胸口,满脸慌张地准备迎接一时冲动造成的苦果。 哪知道,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后,没有出现任何动静,只有旁边的羊圈里发出了一阵不合时宜的咩咩声。 宋音尘不可置信地摸摸自己的胸口,发现自己依然气脉通畅,心脏别说疼了,连小小蚊子叮的感觉都没有,不由得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傻呵呵地看着云栎潇,好像是不明白云栎潇怎么突然大发了善心,没有驱动蛊虫。 云栎潇:“?” 这是怎么回事? 云栎潇再次暗中驱动蛊虫,但自己体内的那只主蛊竟变回了丸粒形态,一动不动,完全不听他的使唤,更不对宋音尘体内的那只副蛊发出指令,让它释放出毒素折磨宋音尘。 情蛊这个东西,是会根据宿主的强弱来决定双方的地位,也就是说,弱势宿主体内的那只蛊虫,会无条件臣服于强势宿主体内的那只蛊虫。 难道...云栎潇今夜第二次怀疑人生,是因为他方才被宋音尘一巴掌打闷了,体内的蛊虫现在判断宋音尘比较强,所以不敢造次? 想到这里,云栎潇气更不顺了,但又不能让宋音尘看出是蛊虫出了状况,于是皱眉一笑:“我吓吓你而已……” 云栎潇话还没说完,宋音尘忽见他本来挂满讥讽的脸愀然变色,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云栎潇一把推开! 宋音尘慌忙转身,只见到云栎潇被一股巨力推得节节后退,他下意识地一手扶住云栎潇的后肩,一手揽住他的腰,从后面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以防他被击倒。 尔后才看清,是有人一剑刺向了云栎潇,或者应该说,这一剑本来是要刺向他的。 因为执剑的人,是羽寒月。 云栎潇死死握住银白的剑身,以防剑刺得更深入,剑身和他的手套之间甚至都擦出了爆裂的火花,可见羽寒月这一剑所刺出来的力道之大,速度之快! 云栎潇拧紧眉头,咬牙唤了句:“哥...” 羽寒月见自己一剑刺到了云栎潇,急急收住剑锋,将剑从云栎潇的左胸处拔出来:“栎潇!” 第53章 云栎潇的白衣早就浸透了鲜血,这一剑就仿佛刺到了无色的空气中,根本看不出伤得重不重。 宋音尘低下头,在云栎潇耳边急急说道:“你疯了,为什么替我挡剑?你以为你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又抬头愤怒地瞪向羽寒月,厉声质问:“寒月兄为何要在背后下暗剑偷袭于我,还误伤了栎潇弟弟!” 羽寒月看着云栎潇满身浴血,脸色苍白,脆弱无依,却是被宋音尘搂在怀里。 从小到大,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这样抱过云栎潇。 他眼底的寒冰迅速凝聚,周身透出肃杀之气,比冰窖还要冷上几分。 他本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只是从羽氏的驻点回来早了,没有在酒楼中寻到云栎潇,又恰好遇见了回来的羽寒阳,顺口问了句宋音尘的动向。 没想到羽寒阳斜睨了他一眼,小眼睛里折射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光:“我们在酒肆里吃好酒本是要一起回来的,但是宋公子看到了云栎潇那臭小子像是要出城,就拿着一个礼物,急急跟上去了。” 羽寒月眉心微皱,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声音顿时冷了下来:“他们二人一同出城?” 云栎潇并没有跟他提过。 羽寒阳最是喜欢看羽寒月不高兴的样子,于是继续添油加醋:“云栎潇以前在羽氏一直黏着你,现在结识了宋公子这样风流俊雅的有趣之人,想黏着宋公子又有何稀奇?” “那小子自小就奇奇怪怪的,指不定是腻歪了你这个哥哥,想要给自己找个新哥哥了,他前些日子为了给宋公子解毒,不是还冒着性命危险,以身试毒吗?” “寒月弟弟,你就别吃饱了饭管太宽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管得是媳妇呢...” 羽寒月顾不得听完羽寒阳阴阳怪气的话,就迅速离开了酒楼,一路根据脚印寻到了王家村,远远就看到宋音尘动手打了云栎潇,而挨打了的云栎潇竟然只是一脸震惊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有还手不说,后面还上前一步,眼睛亮晶晶地同宋音尘说着话! 这根本不是平日里的云栎潇。 ....... “那小子自小就奇奇怪怪的,指不定是腻歪了你这个哥哥,想要给自己找个新哥哥了,他前些日子为了给宋公子解毒,不是还冒着性命危险,以身试毒吗?” “寒月弟弟,你就别吃饱了饭管太宽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管得是媳妇呢...” …… 羽寒阳粗哑难听的声音再次在耳边萦绕,羽寒月第一次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提起剑就刺了过去,没承想云栎潇竟然还为宋音尘以身挡剑! 他上前就一把扯住云栎潇的胳膊,把人从宋音尘怀里狠狠给拽了出来,都顾不得扯痛云栎潇的剑伤了。 直到把人扯出来拉到自己身边后,他胸口的气才顺了点,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宋音尘,低头见云栎潇拧着眉,急忙问道:“怎么样?” 云栎潇浅浅笑了下:“没伤到要害,应该是皮肉伤,哥,不用担心。” 羽寒月浅色的瞳孔里翻涌起心疼和懊悔,他又一次,伤到了云栎潇:“你先睡一会儿,哥哥带你回去疗伤。” 云栎潇受伤,不能再运轻功回城,羽寒月就点了他几处穴道,封住他的心脉,减缓血液流速,以防止失血过多加重伤势。 云栎潇漂亮的眼睛倏得瞪大,尔后就缓缓阖上了,如小扇一般的睫毛轻轻盖在苍白的小脸上,落下了漂亮的阴影。 羽寒月看都懒得看一眼宋音尘,抱起云栎潇就运轻功飞走了。 宋音尘也着急云栎潇的伤势,边喊边晃晃悠悠地跟上:“等我一下!” * 屋内的炉火噼啪作响,桌上茶壶正细细地煮着茶,缕缕白烟徐徐而上,没入在虚无的上空。 宋音尘抱着双臂绕着桌子不停转圈,连坐都坐不下来,更没有一点心思饮茶。 云栎潇回到房内后,羽氏随行的所有医师都被招进去了。 宋音尘在门口张望了下,本也想进去,但见到羽寒月一脸恨不得杀他而后快的神情后,就非常识相地退了回来。 他不会武功,可真怕这位冷面大侠和护弟狂魔,一怒之下把他结果了。 月熙见宋音尘仿若没头苍蝇一般,转悠的他头晕,终于忍不住开口:“公子,不是我说你,你常年龟缩在映天山谷,只知道风花雪月,根本就没到这江湖上走动过,这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哪能是表面上就瞧得出个对错的?!” “你是看到云公子亲手杀了一个人,可你了解清楚了背后的真相吗?” “说不定是这村子的人和他有血海深仇,或者他只是听命行事,在替羽氏做事呢?你不分三七二十一地就去伸张正义,打了云公子一巴掌。” “若到时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云公子没有滥杀无辜,我看你脸往哪里搁!” “才刚出来几天,就给宋家惹事!” 宋音尘不服气,但也确实没法理直气壮,毕竟现在的事实就是,他打了云栎潇一巴掌,云栎潇还为他挡剑:“我只是亲眼看到他杀小孩,一时怒气攻心,就...再说你没见着他当时那嚣张欠揍的样子...” 在月熙鄙夷的眼神之下,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赶紧转移话题:“是我不对,你再去问问,云栎潇的伤到底怎么样了!” * 第54章 隔壁厢房内,下人们进进出出,神色凝重,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出来,又换上温热的清水送进去。 羽寒月还未给云栎潇解穴,所以他还处在昏睡之中。 他上半身裸露,左胸口靠近左肩处有一道一寸左右的剑伤,薄如蝉翼,伤口周围呈现出被冻伤的紫红色瘀痕,在白如凝脂的肌肤上分外显眼,深不可测。 这是羽寒月独有的兵器天雪剑所刺出来的伤痕。 天雪剑自带冰寒之气,被它刺中的伤口,周围的血液流速会减缓,出血量不多,表面看上去杀伤力不大,但其实伤口很难愈合,必须先用特殊之法先将冰寒之气祛除,变成寻常的伤口后,才能上药缝合,幸运的是,伤口不深,处理起来不难。 不过这次文老留在羽氏照顾卒中了的羽老夫人,跟来的是他的徒弟,医术自然不及文老,处理了好一会儿才弄好。 医师们退出去后,羽寒月把云栎潇面对面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给他套上里衣,再平躺下来后,这才屏息解开了他的穴道。 半盏茶后,云栎潇睫毛颤了颤,缓缓醒转过来,迷离的瞳孔缓缓聚焦,看清楚床榻边是羽寒月后,边挣扎着起身边急急问道:“哥,你今天怎么了?为何突然对宋音尘动手?” 今日的羽寒月行为很是怪异,突然出现在了王家村不说,还直接对宋音尘动手,宋氏和羽氏现在还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他实在思索不出羽寒月这么做的理由。 那一剑,如果他没能及时推开宋音尘,这个废物不死也会重伤。 羽寒月将他扶起来,在他腰背后方多垫了几个枕头,神色有些不悦:“你这么紧张宋音尘?那你先回答我,今夜到底怎么一回事?” 云栎潇轻咬下唇,垂下眼眸,蝶翼般的睫毛轻颤:“那些劫匪,就是八年前掳走姐姐的人。” 羽寒月:“……” 云栎潇见羽寒月沉默不语,摸不准他的心思,又解释了一句:“哥,我找了他们好多年,总算是找到了,所以....” 羽寒月眼眸里隐隐有怒意:“所以你今晚就独自一人去报仇?哥哥前些日子才跟你说的话,你这么快就忘记了?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云栎潇眼神躲闪开来,像是在干坏事被抓个正着的小孩:“哥哥只是说,以后和宋废物有关的事,一定要提前告诉你。” 羽寒月没想到云栎潇非但没意识到自己的不对,还在和自己玩文字游戏,好气又好笑:“难道宋音尘今晚没有出现在那里?” “那是他跟踪我!”云栎潇急急辩解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羽寒月伸手轻轻触碰了下他还肿着地半边脸,有些刺痛:“他打了你,你为何还替他挡剑?” 云栎潇抬起眼眸,墨色瞳孔染上了真切的疑惑与担忧:“他是宋氏的公子,哥哥如果真伤了他,我们要如何解释?父亲一定会大为震怒,狠狠责罚与你的。” “哥哥到底为何起了杀心?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吗?” “我对他起杀心,是因为我看到他意图伤你。”羽寒月眼神充满压迫感,勾起的薄唇掺杂了几分试探,“你替他挡我一剑,只为这个?” “当然……”云栎潇听到羽寒月的回答,便知他这些日子放下的饵是有效的,羽寒月果然开始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一丝快意油然而生。 只是他未曾想到,羽寒月的反应会如此激烈,竟因为这等小事,就已然对宋音尘起了杀心。 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宿敌吗? 云栎潇装作心虚地避开了羽寒月的眼睛,神色也故意不自然,手指更是局促不安地攥着被子,连说话声都低了几分:“不然还能为什么?难不成哥哥还以为,我是担心那个废物不成?” 羽寒月见他这副别扭的模样,眼神还躲躲闪闪,甚至本来苍白的脸色都染上了些许绯色。 宋音尘屡次调戏云栎潇的画面伴随着白日里羽寒阳阴阳怪气的话交织在脑海里,他心头一热,一时冲动,脱口而出:“如果今日易地而处,你会为我挡这一剑吗?” 第26章 羽寒月问出这个问题就后悔了, 他不是一个愿意展露真实情绪的人,那就像是主动将自己的软肋暴露在人前,会让他觉得很危险。 想到此处, 他心中更是一惊, 难道不知不觉间,他竟然有了软肋? 云栎潇……成了他的软肋? 他连呼吸都放轻了,手心薄薄出汗,一瞬不瞬地看着云栎潇,等着他的回答。 云栎潇眼底先是划过一丝诧异,然后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哥哥武功这么高强,哪会需要我为你挡剑?” 羽寒月吊起的心倏然下坠, 掌心的薄汗变得潮湿又微凉。 他没有听到他期盼的回答。 可是云栎潇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凭他的武功, 如果都沦落到需要云栎潇为他挡剑了, 那就必定是生死绝境,这是他真的愿意看到的吗? 况且他明明知道, 如果真的碰见了这般以命换命的抉择, 云栎潇一定会二话不说为他挡剑的。 他将云栎潇从劫匪的屠刀下救下,带回羽氏细心养大,予他安居之所,免他颠沛流离,云栎潇又怎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可是, 他方才却丧失了理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听云栎潇亲口诉说对他的感情。 第55章 听他说, 他会为他挡剑;听他说,他在他心里比任何人都重要;听他说, 他就是为他而生的。 这些话,他明明也可以夜以继日地从云紫钰那里听到,可现在他更希望,说这些话的人是云栎潇。 羽寒月看着云栎潇脸上挂着的浅浅笑意,还有因为他一直不答话而渐渐充满疑惑的眼睛,突然就觉得有些好笑。 他真真是魔怔了。 他的宝贝弟弟于情爱方面就是一张白纸,提起姑娘都会别扭,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儿女情长。 云栎潇怎么可能说出云紫钰会说的那些话? 他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伸手轻轻触了触云栎潇还烙着巴掌印的小脸:“早些休息,今晚哥哥在这里陪着你。” 云栎潇自是察觉到了羽寒月眼底的纠结挣扎,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他当然知道羽寒月想要听什么,可恨命运弄人,早将挚爱沦为憎恨。 上一世,他没有机会说,这一世,他亦不愿再说。 往后的日日夜夜,多的是事与愿违,在等着这位,他曾经视作全世界的哥哥。 云栎潇乖乖点了点头,便在羽寒月的扶持下躺下了,他此次剑伤不重,可也流了不少血,确实神思倦怠,躺下后没一会儿,就沉沉入眠。 不同的是,这一次,是羽寒月看着他逐渐走远,而不再只有他,默默的守着那不会回头的人。 * 东乔镇,酒肆。 已是冬日,又是正午,阳光正好,将这街道上的烟火气进一步加热,吹来的风里,都能闻到炙热干燥的味道。 宋音尘戴着黑纱宽边抹额,长发随意束起,眉宇间尽是慵懒,是这条街上最为夺目的风景,可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此刻却是恹恹的。 桌上正温着一壶酒,还有几碟精致的下酒菜,他托着腮坐在二楼的晒台边,百无聊赖地望着街上卖力吆喝的小贩以及结伴游玩的镇民。 这两日他都未能见到云栎潇,那羽寒月在云栎潇的房门前派了好些侍卫严防死守,除了他自己和贴身服侍的丫鬟们,无人能够进去。 他只是从羽氏医师那里得知,云栎潇的伤已经无碍,只是还需要静养,无需太过担心。 他轻轻叹了口气,用眼神示意月熙再倒一杯酒,随即就见几个捕快拾级而上,坐到了他们前边的四仙桌上,招呼小二上几坛竹叶青和几道招牌下酒菜。 这酒肆里的小二干活利索,很快就将酒菜都上齐了,这些捕快吃了两口酒后,才闲谈起来。 其中一个官服看起来就和另外几个不同,是略深的紫红色,腰带上的令牌也比其他几个人大一些,月熙见多识广,悄悄和宋音尘耳语,说这位应该就是捕头。 只见这个捕头放下酒盏后,长舒一口气,爽朗地笑了:“这几日清理王家村那些残尸,可把大伙儿给累坏了,今天我请客,不醉不归。” 有人愿意做东,另外几个捕快自然高兴,大家又一起碰了杯,其中一个捕快问道:“方捕头,王家村那些人蛮横霸道了这些年,怎么一夜之间都给杀了,大的小的,一个不留?” 方捕头拿过一个花生,边剥边道:“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他们都是死于极锐利的刀伤,绝非一般的兵器可以造成,多半是死于江湖高手。” “这伙人本就是悍匪,兴许是他们来东乔镇以前就结下的仇家,或是江湖上有人见不得他们的恶行,主动为民除害,总之这王家村被端了,这十里八乡总算是太平了,是一件大幸事。” 一个年轻的捕快面露不忍,丢出一句:“可老人和小孩都给杀了,手段是不是过于残忍?” 另一个捕快插嘴道:“你刚来这里任职有所不知,东乔镇是个大镇,白日里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夜晚姑娘家又鲜少会独自出门,他们诱拐那些少女主要靠的就是这些老人和孩子,或装作乞讨,或装作迷路,或故意偷盗财物,将这些少女引诱到僻静的城镇边缘,接着就由村里那王大壮等人打晕掳走,这个村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吃人的恶鬼!” 捕快们的交谈声还在继续,宋音尘心虚的收回目光,就见到一边的月熙眼里盛满了鄙夷,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低声辩解了两句:“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就算这个村里的人死有余辜,但那些被掳去的姑娘呢,那小疯子不也把她们给毒死了?她们何错之有?” 月熙懒得搭理他,只是低头继续吃酒,宋音尘本还想再辩解两句,忽见月影上来了,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公子,你让我去王家村救的那个姑娘已经醒了,但她要当面和你道谢。如若你不愿意见,我就帮你打发了....” “不用!”宋音尘立刻站了起来,风风火火地命令道,“我们现在就回去。” * 东乔镇酒楼,三楼厢房。 那位前几日满身污垢,衣不蔽体的女子已经是另一副模样,她面容清秀,身材曼妙,只是眼神暗淡,使得那原本好看的丹凤眼失了不少神采。 女子看到宋音尘后就立刻想要跪地磕头,被宋音尘给截住了:“别!姑娘若是真跪我,那可折煞我了!我们还是坐着说话,不拘这个礼。” 于是这位女子才作罢,重新坐了回去。 宋音尘伸手给她倒了一杯茶:“听我的侍卫说,你想要当面谢我,我不过是恰好路过那里,听到屋内传出异响声,才进去看了眼,姑娘无需太过介怀。” 第56章 这位女子低头抿了口茶,局促不安地放下茶盏:“如若不是公子,我想必也是在劫难逃的,无论如何救命之恩,当然要当面谢过公子才行。” 宋音尘见这女子主动提到当日之事,又怕问得急了会触及女子的伤心之处,于是语气尽量温软:“我当日下地窖时,见到另外几位姑娘皆是服毒自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姑娘回忆起当日之事,神色骤然慌张痛楚,手中的白色丝帕都绞紧了,怯生生地瞥了宋音尘一眼:“这对公子来说,很重要吗?” 宋音尘认真点头:“很重要,如若姑娘当真想谢我,就将那日发生的事告诉我。” 这位女子沉默了一阵,似乎是在挣扎犹豫,然后才下定决心开口:“小女姓汪,是来东乔镇省亲的。” “那日恰好上街游玩,被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冲撞了下,丢了钱袋子,我便去追,不知不觉追到了僻静的巷道里,那两个小孩竟然不逃了,反倒是转过身来,对我诡异地笑。” “我察觉到不对劲刚想转身离开,就被几个大汉挡住了去路,然后就被塞进了马车,与其他几个姑娘一同被运到了那王家村。” “我们进到王家村后,就被关进了那幽暗密闭的地窖里,那些恶棍和我们说,只有听话,令他们满意,才会被领到家里去养着,有饭吃有床睡。” “接下来的每一日,都会有姑娘被带出去,送回来的时候都是衣不蔽体,遍体鳞伤,蜷缩在角落里不发一言,直到我也被带出去后,才知道她们经历了什么....” 宋音尘面色不忍,又因男女有别,视线立刻从汪姑娘脸上移开,装作在看不远处房门上的窗花纹路。 汪姑娘轻轻啜泣,身子也经不住微微颤抖:“我们本以为自己这一世也就这样了,会被困死在那不见天日的地窖里,如同刍狗般活着。” “直到前些天,地窖的石头盖板再次被打开,我们正抱作一团瑟瑟发抖,不知道这次又会是谁被带走时,却见下来的不是那些面目狰狞的恶棍,而是一位衣着华贵,漂亮的恍如神仙的公子,他缓步走到我们面前,告诉我们,今晚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要死,而我们……可以逃离这个地狱了。” 宋音尘听到这里,马上转过头,盯着汪姑娘追问:“既然那位公子肯放你们走,为什么后来那些个姑娘还是服毒了?” 汪姑娘用帕子擦去不停落下的眼泪,声音分外哀戚:“公子可知,女子名节最为重要?经历过这样的事,即便逃出去了,我们也鲜少能有活路了,其中有两个姑娘,还耻辱地有了身孕……所以当时我们都拼命跪求那位公子,求他杀了我们,给我们一个了断。” “于是,那位公子就给了我们几瓶毒药,说这些毒药喝下去后,就会像睡着了一般,不会有任何痛苦。” “其他几个姑娘在那位公子离开后,就一一服毒自尽了。” “可我在拿起那瓶毒药的时候,耳边回荡的是那位公子临走前,对我们说的一番话。” “他站在地窖入口,神色清淡,黝黑的眼底恍若有细碎的星光,”汪姑娘眼里的光仿佛被重新点燃,透亮透亮的,一字一句地将那番话重复给宋音尘听,“有时候活着,是比死可怕多了。可就算是生在暗不透光的地狱里,不知光明为何物;就算是被折了翅膀,永不能再飞翔。我也希望你们选择活下去。因为只有这样,有朝一日才能看到光芒万丈的太阳,只有这样,才能在那些彻骨的伤口上,开出最绚烂的花。” “选择死,是解脱,也是向那可憎的命运投降。” “我不喜欢认输的人。” 汪姑娘笑中带泪,看着宋音尘:“正是这些话,才让我在最后关头,放下了那瓶夺命的毒药,开始努力求救,公子才能听到那些异响声。” 云栎潇... 宋音尘的心仿佛被体内的蛊虫狠狠扎了一下。 那日,少年穿着一身不染尘埃的白衣,走进了那黑暗肮脏的地窖,顺应了那些姑娘的请求,成全了她们的痛苦,给了她们所要的东西,可临走之前的那番话。 是不忍! 这个狠辣疯狂,视人命为草芥的小毒物,明明是带着毁灭而来,却在离开之际,留下了在他身上最不可能见到的,怜惜和善念。 宋音尘心绪难平,仿佛被一团火剧烈灼烧着,他匆匆安慰了下汪姑娘:“我有要紧事,需要先行离开,汪姑娘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告知我的侍卫,你在这安心住下,我既然救了你,就一定会管到底的。” 宋音尘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马上见到云栎潇。 他拉开房门,正欲直接下楼去云栎潇的厢房,手臂就被那位汪姑娘给急急拉住了:“公子,我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香囊是我前些日子刚缝制的,里面放了我家乡独有的香料,可以静心安神,希望你能收下,也好让我心安。” 宋音尘低头看着汪姑娘手里的白色香囊,很是精巧可爱,最主要是上面还绣着几朵鲜活的梅花,透着清新怡人的冷香。 很像那个漂亮又冷酷的小疯子,叫人害怕想逃离,有时也叫人想靠近。 宋音尘顿时喜笑颜开,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还伸手拍了拍汪姑娘的肩,桃花眼里流光溢彩:“谢谢汪姑娘,这个香囊,我非常喜欢。” 第57章 可宋音尘还没高兴多久,忽觉背脊一冷,仿佛有一道冷箭正在暗处瞄准了他,他立刻回头,赫然见到云栎潇正一手负在腰后,一手拿着一个小小的黄褐色纸包,身姿挺拔地站在二楼的拐角处,视线在宋音尘手里的香囊和汪姑娘梨花带雨又略带羞涩的脸上来回打量了下。 接着他双眸微微一沉,浸透了轻蔑之色,平直的唇浅浅勾起,轻嗤了一声后就笔直向前走去。 “月影,替我好好照顾汪姑娘!”宋音尘急急丢下一句话,就飞也似地跟着跑了。 完了,又被这小疯子误会了! 第27章 宋音尘见云栎潇进了屋, 正要跟着进去,就被门口的侍卫挡住了去路,羽氏的侍卫们神情严肃, 语气生硬:“羽公子吩咐, 闲杂人等不得进入打扰栎潇公子养伤,宋公子请回。” 宋音尘望着这些不好说话的侍卫,挤出自己的招牌笑容,轻声和他们打着商量:“侍卫大哥,我就是想进去看看栎潇弟弟,麻烦通融一下!” 侍卫们不为所动,宋音尘见状就从兜里掏出了钱袋子, 试图贿赂他们:“我就是想亲口问问栎潇弟弟的伤怎么样了,左右羽公子现在也不在, 两位大哥可以拿着这些银两去楼下吃个酒, 歇息一阵。” 侍卫拧着眉瞥了眼宋音尘捧在手心里的钱袋子:“请宋公子把钱收回去,立刻离开这里。” 宋音尘恹了, 大约离开这座酒楼前, 他都是见不到云栎潇了,正欲转身离开,就见一个丫鬟从厢房内快步走来,走到他面前以后,恭敬的向他拘了一礼:“宋公子, 栎潇公子有请,请跟我来。” 宋音尘瞬间眉开眼笑,瞪了两眼门口的侍卫, 等侍卫们退开了,便赶紧跟着丫鬟进去。 丫鬟引着宋音尘进门后, 就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屋内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空气里却飘散着特别清冷又特别好闻的梅花香。 宋音尘往里头看了一眼,云栎潇正跪坐在窗边,低头认真地擦着自己的刀。 窗外是几百年树龄的古树,粗壮的根系盘庚错节,深深扎进大地,枝桠更是高耸入云,让人震撼。 云栎潇戴着黑色粗边蓝钻抹额,没有编发,柔顺的黑发自然披散下来,身着紫色高领长衣搭配月白半袖毛坎肩,坎肩上的大片刺绣都是用银线所缝制,乍一看不显眼,可是举手投足之间都会闪着细碎的光,晶晶亮亮的,非常漂亮。 他仙气出尘,面色素白,鸦羽般的睫毛根根分明,薄唇微微抿起,唇珠勾勒出让人心痒的浅浅弧度。 宋音尘眸色暗了暗,这个小疯子,笑起来的时候,生气的时候,连这样安安静静坐着的时候,都那么漂亮。 如果脾气别那么大就好了。 云栎潇没有望过来,只是淡淡道:“过来。” 宋音尘激灵了一下,赶紧快步向前,坐到了云栎潇的对面,瞥了眼依然在擦着刀的云栎潇,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伤好点了吗?” 云栎潇终于抬眼看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音尘哥哥刚还忙着和姑娘眉来眼去,现下还要抽出空来看望我,着实不容易。弟弟身子无碍,哥哥还是早些回去,以免人家姑娘久等。” 宋音尘有些讪讪的,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你这茶怎么还是凉的?身子刚好就喝冷茶怎么行?你们府里那些丫鬟怎么照顾你的?” 说罢就起身往烘茶炉里加了好些小块的炭火,边将红枣仿佛不要钱一般地夹入茶壶里,边卖力解释道:“那姑娘是王家村唯一幸存下来的人,她最后没有喝你的毒药,拼命求救,才被我发现的。” 云栎潇:“……” 宋音尘见红枣已经加满,盖上茶壶盖,将茶壶置于烘茶炉之上:“再说我哪里是抽空来看你?我明明一直都想来看你,那还不是你那哥哥拦着不让吗?你看看门外那成排的侍卫,我又打不过,怎么进得来?” “我本想着如果今天还是不被放行,我就半夜让月熙带我翻窗进来。” “音尘哥哥这么关心我。”云栎潇声音清亮,漂亮的眼眸弯成月牙,并不怎么走心地回答了一句,“实在让我受宠若惊。” 宋音尘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但他现在想听一些真话,于是认真看着云栎潇的眼睛,有些忐忑地问道:“你当时,到底为何替我挡剑?还有羽寒月为何要杀我?” 云栎潇轻轻搁下短刀:“他并没有要杀你,这宋氏和羽氏虽早晚会势不两立,但还不是现在,他那天只是误以为你要伤我,才出了剑。” “我为你挡剑,是因为那一剑如果刺实了,你早就没命了,你对我还有用,我当然不能看着你死。” 宋音尘对这个回答有些失望,可很快就恢复过来,因为这确实是很符合云栎潇的回答:“你就不怕自己被刺死吗?” 他现在回想起羽寒月那凶戾的一剑,还是心下犯怵,很是惧怕。 这位羽氏的二公子平日里看起来温文尔雅,却一出招就要人性命,实在是心狠手辣,与他相比,云栎潇可是温柔太多了,最多也就是暴力殴打加恐吓玩弄他一下罢了。 这羽氏的人,一个比一个恐怖! 云栎潇唇角漾起一个勾人的弧度,声音里透着一丝愉悦,仿佛宋音尘刚刚说了一个笑话:“音尘哥哥会死,我可不会,毕竟我们的内力可是云泥之别。哥哥的武艺是很高强,我做不到全然抵挡,但使用内力阻止被他刺中要害,还是可以做到的。” 第58章 “所以还是奉劝音尘哥哥在还不会武功前,离我哥哥远一些,以免小命不保。” 宋音尘:“.....” 宋音尘关心不成反而被嘲讽了一脸,决定不再自讨没趣,他从身后摸出一个长方形的月牙白小盒子,一脸谄媚地推到云栎潇面前:“那天跟你出城,本就是想把这个送给你,没承想中间发生了那么多事,现在就当是赔罪的礼物,希望栎潇弟弟喜欢。” 云栎潇扫了眼桌上的盒子,在宋音尘炙热期待的眼神下轻轻打开,瞬间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就弹了出来,他出于本能地一手抓住。 是那条九尾狐尾... 云栎潇愣了几秒,薄唇抿紧,似乎是未曾想到一直以浮夸著称的宋音尘,会送这个东西给他。 这是第一次,有人看穿了他的喜好,暗暗记下,然后为他制造了一个惊喜。 但他一点都不想让宋音尘为此洋洋得意,于是面无表情地将九尾狐尾放回了盒子里,淡淡道:“我那时就是随便看看,并没有很喜欢....” “栎潇弟弟随便看看,但哥哥觉得这个佩饰很适合你。”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接触,宋音尘对云栎潇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知道他小孩子心性,惯会口是心非,“美物应当配美人,你戴上它一定很漂亮。” 云栎潇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下,脸“腾”的有些热,秀气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躲开宋音尘炙热的眼神:“茶好了吗?给我倒杯茶。” 宋音尘立刻狗腿给他倒上,还嘱咐他小心烫口:“这儿的红枣不太好,等过几天到了羽氏,我的行李整出来后,我再给你煮茶,映天山谷出产的红枣阿胶可好了,特别补气血...” “栎潇,我听侍卫说你今天出门了,怎么不多在榻上休息一阵?”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随即房门被推开,羽寒月高大挺拔的身影迈进厅里,见到宋音尘后,原本笑着的脸僵硬了下,语气微冷下来,“音尘弟弟也在,真巧。” 云栎潇放下茶盏,慌慌忙忙地将那条九尾狐尾收起来,放到了自己里侧的腿边,像是怕羽寒月见着似的。 宋音尘:“” 这小疯子为什么把礼物藏起来?他送的九尾狐尾见不得人? 宋音尘心中疑惑,一时猜不出缘由,便不动声色的继续喝茶。 羽寒月自是将云栎潇刚才那番不自然的举动尽收眼底,走到桌边后就瞥了眼云栎潇里侧腿边的小盒子,慌张之中没有盖好,露出一截毛茸茸的橘色狐尾,好像是一个佩饰。 于是明知故问道:“栎潇弟弟慌慌忙忙的,把什么好东西藏起来,不能叫我瞧见?” 云栎潇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手攥紧膝上的长衣,轻声回道:“音尘哥哥送我的一个佩饰,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羽寒月心头不悦,可碍于宋音尘在场不便发作,将手上的小纸包放到桌上:“回来的路上买了你爱吃的桂花糕,还热着。” 云栎潇仿佛松了口气,闻言赶忙抬起头,唇边挂着笑,眼睛也亮晶晶的:“哥哥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我方才出去也买了桂花糕,这家桂花糕确实名不虚传,甜而不腻,很好吃。” 说着就将茶壶后方一个已经打开的纸包拿出来,是已经动过了的桂花糕,随即像想起了什么,皱着眉道:“可我已经饱了,凉了也不好吃。” 云栎潇看了眼低头喝茶的宋音尘,就将羽寒月买的桂花糕推给宋音尘:“音尘哥哥送我礼物,我一时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相赠,不如带这盒桂花糕回去吃吧。” 说罢又仰起头望向羽寒月:“哥,你不介意吧?我只是不想浪费了你的心意……” 羽寒月嘴角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故作无事道:“一盒桂花糕而已,我怎会如此小气?音尘弟弟若是爱吃,自可拿去。” 宋音尘本能地不想拿这桂花糕,总觉得它比烫手的山芋更烧人,并且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更浓了,可看看云栎潇双眼里藏着星星,满脸期待地望着他,他又根本无法拒绝这样的美人。 于是揣起那桂花糕,对羽寒月点了点头:“那行,谢谢寒月兄。” 羽寒月伸手勾了勾云栎潇垂落下来的鬓发,眼神暧昧,语气宠溺至极:“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启程了。” 云栎潇轻轻点头:“知道了,哥。” 羽寒月的手按在云栎潇的肩上,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今夜恐有雨,你自小就怕打雷,今夜需不需要哥哥来陪你?” 宋音尘:“???” 云栎潇明显诧异了一下,而后笑着拒绝道:“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羽寒月也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确实,弟弟长大了,知道害羞了。” 说罢就横了眼一边目瞪口呆的宋音尘,冷声道:“音尘弟弟和我一起离开吧,栎潇身上还有伤,别再扰他休息了。” 宋音尘闻言赶忙站了起来,他的直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夹着桂花糕就往房门外走去:“寒月兄说的对,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直到两个人离去关上门,云栎潇才再次拿起那条九尾狐尾。 他救宋音尘,确实是因为宋音尘现在绝对不能死,但还有另外两层原因。 一则是为了让羽寒月吃醋。 羽寒月自小在羽氏不被重视,所以拼了命的想证明自己,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越是能激发他的兴趣,挑起他的胜负欲和占有欲。 第59章 当羽寒月见到他为宋音尘这么个外人不顾性命,就会认为自己的地位开始受到威胁。 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越强烈,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就会越多,他就越容易操控于他。 包括方才装作慌忙地藏起这九尾狐尾和将桂花糕转赠给宋音尘,都是为了无声的告诉羽寒月一个讯号:他在意宋音尘。 羽寒月果然心生不悦,对宋音尘的敌意几乎无法掩盖,甚至做出了那么多宣示主权的怪异行为。 云栎潇低笑出声,眼底冰冷一片。 感情真是个好奇怪的东西,可以让一个冷静自持的人变得这般冲动易怒,变得一点都不像他自己。 变得,不再无懈可击。 二则是借机试探羽寒月的武功。 云栎潇微微皱起眉头,紧咬下唇,胸口的伤再次刺痛起来,让他连呼吸都有些难受。 云栎潇自信他的武功放眼整个江湖,也是能排的上号的,可当时他用尽了内力抵挡,都没能够抵挡住羽寒月的剑峰,若不是羽寒月及时收住了攻势,他绝对不会只是这般轻伤了事。 而现在的羽寒月,功法还没有圆满,远没有达到最巅峰的时期。 看来要在武功上打败羽寒月,凭他是不可能办到的。 只能指望现在还是废物的宋音尘了。 云栎潇心中气闷,狠狠揉捏了几下那狐狸尾巴,为什么未来成为武学天才,可以和羽寒月抗衡的不是旁人,偏偏是这个浪荡子? 第28章 东乔镇距离金陵城不远, 马车慢行也就几日的路程,羽寒月次日便快马先行,需要在众人回到羽氏之前将一切都打点好。 他刚进羽氏的大门, 就被羽凌威召到了议事的大殿内, 将这喜宴期间在宋氏发生的事都汇报给羽凌威。 羽凌威坐在大殿正中,双手搁在座椅扶手上,耐心听完后就问道:“宋音尘的宅院,你可已安排好?万万不能怠慢。” 羽寒月微微皱起眉头,他未曾想到如此的小事,羽凌威竟然还要亲自过问,心中对宋音尘的不满和嫉妒更近一分:“他曾向我提出, 要与栎潇同住雪梅园,可我认为不妥。宋氏此次骤然将宋音尘送到羽氏, 恐怕解毒是假, 密谋刺探羽氏辛秘是真,不如安排他住到我的噬月殿, 也方便我能随时掌握他的动向。” 羽凌威捻着手里的佛珠串, 半盏茶的工夫后才开口:“就依宋音尘的意思来办。” “宋氏和羽氏关系敏感,他们将宋音尘送来金陵解毒已是江湖皆知的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们,万不能有什么错处!栎潇虽是羽氏的少主,但不是羽氏的血脉, 宋音尘的毒又要仰赖于他,安排宋音尘进雪梅园最为合理。” “既体现了我们重视宋音尘,又不会让外界觉得我们有意控制他。” 羽寒月对这个安排很是抵触:“可是父亲, 栎潇对羽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宋氏对他也一定是虎视眈眈, 将这宋音尘安排进雪梅园,恐怕会更方便他们对栎潇动歪心思。” 羽凌威语调微冷了几分:“既然宋氏已经将宋音尘送进羽氏,除非我们把栎潇关起来避忌任何人,不然我们就没有理由阻止宋音尘和他的正常往来,即是这样,暂且放手才是上策。” 羽寒月见羽凌威都已经表明态度,为了不触怒他,只能低声应下。 羽凌威又笑着道:“怎么?这栎潇是你领回羽氏的,自小到大只听你的话,你竟不放心他?是担心他将来会做出对不起羽氏的事?” 羽寒月忙摇头:“父亲误会了,栎潇怎可能背叛羽氏?这事是我考虑不周,我下去后就按照父亲的意思安排。” “父亲如若没有其他吩咐,我便先退下了。” * 羽寒月离开大殿后,羽氏大夫人沐卉便缓缓进了殿,素色的裙摆在地上拖拽出一道浅色光影,她温柔的杏仁眼悄悄打量了下羽凌威的神色,尔后浅笑吟吟的将托盘放到案上:“孩子们不出两日就要回府了,家主又为何事愁眉紧锁?我刚吩咐厨房熬的雪梨银耳羹,这都入冬了,赶紧暖暖身子。” 羽凌威掀开汤盅的盖子,香甜热暖的气味让他拧起的眉毛略微松开来:“并无大事。” 沐夫人走到羽凌威身后,伸手为他捏肩按摩,闲谈般地问道:“我刚见寒月面色有些不悦,是不是家主又和他闹得不太愉快?” 因着沐夫人身份尊贵,是当朝陛下的长姐,平日里最不爱争权夺利,羽凌威和她说起话来就挺放松,没有很多避忌:“此次宋家二公子宋音尘也一同回羽氏,你可知晓?” 沐夫人点点头,又想到羽凌威现在看不见身后的她,便柔声回答:“我自然知道。听说这位宋公子是身中奇毒,宋氏家主忧其性命,才索性将人直接送来了羽氏诊治。” “确实如此。”羽凌威捻着佛珠串,将方才所议之事告诉沐夫人,“宋音尘要求和栎潇同住雪梅园,方才正是因为此事和寒月意见相左,他想安排宋音尘与他同住噬月殿,方便掌控宋音尘的一举一动。” 沐夫人换了一边继续给羽凌威按摩肩颈,温软沉稳的声音,在殿内如微风般徐徐吹开:“从羽氏的角度考虑,寒月这么安排并没有错。这栎潇天赋超群,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毒理天才,江湖上的人从未断过招揽之心,确实不宜让宋氏的人与他往来太过频繁,家主定知晓其中利弊,为何此次不支持寒月的想法?” 第60章 羽凌威轻轻放下瓷白的汤勺,铜铃般的眼中精光一闪:“你常年深居简出,安心礼佛,不怎过问府中之事,有所不知。” “一则就是因宋氏和羽氏关系敏感,这宋音尘被送进羽氏,看上去是只身入险地,可对羽氏来说,现在的他又何尝不是一块烫手山芋?他但凡在羽氏期间受到一点怠慢或者危险,羽氏都脱不了关系,这江湖每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们。他既提出了要与栎潇同住,还是打着方便解毒的由头,我们并没有理由反对。” “二则是,从羽氏的角度这么考量自有一些道理,可他羽寒月却未必是真为羽氏考虑,抑或是说,他未必会为继承人并不是他的羽氏考虑。” 沐夫人秀眉拧起,她平日里虽不争不抢,却是极聪慧的人,心下已是了然,但面上还是装作不知:“家主的意思是....” 羽凌威轻轻拍了拍沐夫人的手,气笑一声道:“栎潇自从到了羽氏,名义上是羽氏的少主,其实只听他羽寒月一人之命。这对羽氏和寒阳来说,何尝不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寒阳已经断了一臂成了残废,即便有我在,他依然能登上家主之位,但若无法彻底压制住这贪心不足的忤逆子,断了他谋夺家主之位的痴心邪念。寒阳这家主之位就是坐了上去,也早晚会掉下来!” “羽寒月若是那暗中窥伺猎物的猛虎,云栎潇就是他的尖牙利爪。”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离间他们的关系,却始终未找到突破口,而这宋音尘的到来,就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我听闻栎潇和宋音尘在映天山谷时,来往可不少,似是羽寒月都有些吃味了。” 沐夫人有些犹疑:“可家主难道不担心,栎潇真被宋氏招揽了去?” 羽凌威自信微笑,将佛珠串扔在案上:“宋氏自有他们的目的,以我的推测,无外乎就是忌惮羽氏的实力,想要刺探清楚我们的兵器情报,是否会对他们构成太大的威胁。” “他们是武学世家,栎潇对他们来说并无太大的利用价值,难道招揽过去,为那些功法秘籍淬毒,去害人不成?” “再说这宋音尘不过是一个江湖有名的纨绔浪荡子,丝毫不会武功,他即便来了,又能成什么事?根本不足为惧。” “他在这里的价值,就是离间羽寒月和云栎潇的工具。等我解了他们的合力,届时无论是对付一只没了爪牙的猛虎,还是那被斩断下来没了依托的爪牙,都是轻而易举。” 沐夫人收起汤盅,目色温柔,听完了这么一番筹谋,神情依旧平静温婉:“家主一早就忙到了现在,既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就别再过多思量,这几天就松快松快,高高兴兴地等孩子们回来。” “妾身先下去了。” 沐夫人端着茶盅走出大殿,抬头望了望碧蓝无云的晴空,眼里的温婉已全然褪去,透出一丝丝意味不明的哀怜,她轻叹一声,用只有微风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诘问:“世人尽想争名逐利,可这争到最后,到底都能得到一些什么呢?” 可微风不会回答她的诘问,这金陵城中偌大的羽氏,本就代表着权力与欲望,又怎会在意那几个命运多舛的孩子,是悲是喜? * 东乔镇,城门外。 好几辆华贵的马车停留在此,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正是羽氏和宋氏的车马队,下人们正在来来往往忙活装点物件,即将出发前往金陵。 因着羽寒月不在,云栎潇便在回程的路上,与宋音尘同坐一辆马车。 云栎潇掀开马车的帷帐进到里面,就见宋音尘先是看了下他的脸,然后视线就向下,在他的腰带上打量一番,尔后眼神暗了暗,装作无事地拿起桌上的茶盏。 云栎潇先是有些不明所以,尔后双眼微微眯起,看样子这个登徒子是期待着他会佩戴上那条狐狸尾巴! 他起了捉弄人的心思,于是把玩着腰间的紫色玉佩,坐到了宋音尘边上,明知故问道:“音尘哥哥方才为何这样望着我?是想提醒我忘了什么东西,还是觉着我这玉佩挺好看的?若音尘哥哥真心喜欢,弟弟未尝不能割爱。” 宋音尘暗自磨了磨牙,挤出一抹笑容道:“当然没有,我只是觉得栎潇弟弟今日比昨日更漂亮了而已,所以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 云栎潇听罢,轻挑了下眉,唇角漾起弧度,须臾见马车已经上路,便不再同他玩笑,直接进入正题:“我先前让你去偷的两本功法秘籍,拿出来给我看。” 宋音尘闻言,便从边上的小木箱底下摸出两本靛蓝色,不厚不薄的功法秘籍,递给了云栎潇。 云栎潇接过后,就搁在桌上,垂眸翻阅了起来,神色逐渐专注,一炷香后就进入了心无旁骛的状态。 宋音尘在一边挤眉弄眼和挥手了好几次,云栎潇都毫无反应,全然被当作空气。 宋音尘当然不敢直接喊他,怕打扰了他会挨揍,于是只能托着腮帮,就这么认真地看着他,权当是在无聊的路上,欣赏美景了。 好在这美景完全算的上活色生香,令人心神荡漾。 云栎潇的侧脸弧度流畅优越,皮肤如上好的羊脂玉般细腻白皙,眉目干净清秀,眼尾微微上扬,显出了一些媚感,睫毛是男子里少见的浓密纤长,鼻梁秀挺,薄唇红润丰满,唇角即便是不笑的时候,也是微微上翘。 第61章 宋音尘看着看着就入了迷,没想到这小疯子,认真起来的时候也那么好看,他在羽氏研究那些害人的毒药时,也是这番神情吗? 等到云栎潇翻完两本秘籍,抬起头来望着他,漆黑的瞳孔里浮现出疑惑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往窗外一看,天色竟已经如黑墨般深了。 云栎潇合上秘籍,修长的手指摩挲了下封面道:“确实是我要你偷的那两本秘籍,这里一本是心法,一本是招式,先练心法再练招式,回羽氏之后,我们就开始。” 宋音尘眨眨眼睛,虚心求教:“.....不是,栎潇弟弟。你怎知这心法适合于我?我父亲和哥哥修炼的都是极阴心法,可这本心法我也看过,修炼的是至阳心法。” 云栎潇像看低智儿一般扫了他一眼,耐着性子道:“心法一经修炼,自是很难改,特别是原本就互相冲撞的心法。可是音尘哥哥,你根本就没有练过任何心法,所以无论是修炼极阴心法还是至阳心法,对你来说,都无甚区别吧?” 宋音尘挠了挠额头,往云栎潇那边又挪了挪,两人挨得更近,玫瑰香和梅花香交缠在一起:“确实是这样,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与父亲哥哥一样,修炼极阴心法呢?” “我这人吧,最不爱打打杀杀,所以如果硬要学武的话,能不能给我找个容易点儿的?” 云栎潇用眼神扫了桌上的食盒,那是月熙方才拿进来的,宋音尘心领神会,知道是小祖宗饿了。 他立刻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一碟一碟拿出来,还将筷子像递皇帝诏书一般,恭敬的递给云栎潇,颇有种皇太后和随身侍监的模样。 但云栎潇没有接,只是平淡地命令:“饭前先喝汤。” 宋音尘放下筷子,心道这小祖宗吃个饭规矩还挺多,但腹诽归腹诽,还是立刻堆着笑给他盛起了汤。 云栎潇就继续说道:“自古选择心法,除了受家族派系,血脉继承等影响,个人体质的适应性也很重要,我为你解毒期间,就已经替你诊过脉,音尘哥哥并不适宜极阴心法。” “我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宋音尘懵懵懂懂点点头,他平日里确实比较怕冷,未曾想竟是这个原因。 “其次是…”云栎潇接过宋音尘手里的汤碗,轻轻抿了一口,薄唇上一片诱人的水色,“我修炼的就是极阴心法。自古一阴一阳之谓道,为了配合蛊虫的修炼法门,音尘哥哥必须勉为其难,去修和我截然不同的至阳心法。” “不过我想音尘哥哥性格这般热情如火,见到姑娘就精神矍铄,亢奋不已,使不完的精力,相信弟弟,这心法一定适合你。” 宋音尘忍不住回怼一句:“…栎潇弟弟骂人是不带脏字,但当真是少见的刻薄。” 两人在互相阴阳中用完了晚膳,云栎潇就准备回自己的马车就寝,哪知道刚站起来,胸口的剑伤又是一阵刺痛,他本想忍下,可刺痛来得猝不及防,不由自主地就捂住了胸口,跌回了座椅上。 宋音尘立刻发现不了对劲,扶住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略带心疼道:“没事就爱瞎逞强,我看你方才一坐就是一整日,还以为你伤早痊愈了。” 云栎潇秀气的眉头皱起,那一阵刺痛已经过去,他不满地冷嘲热讽:“如果音尘哥哥当初少荒唐一些,我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般田地。” 宋音尘缩了缩脖子,一下子气势就颓了。 云栎潇先是为他以身试毒,又为他挡致命一剑,接下来这些日子又一直在路上奔波劳碌,确实没能好好静养。 宋音尘在他耳边低声细语,语调里有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缱绻:“栎潇弟弟都是为了我,才受了那么多苦。我这马车是专门打造的,空间宽敞舒适,后几日就留在我这里,给我个机会鞍前马后伺候栎潇弟弟,将功赎罪成不成?” 云栎潇刚想拒绝,他没有和旁人同榻而眠的习惯,但望了眼窗外策马的羽氏侍卫后,想到以羽寒月的性子,他人既不在,那就一定会安置眼线在车马队里,时刻留意宋音尘的动向,于是扬起笑容道:“好啊。” “那弟弟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音尘哥哥了。” 第29章 宋音尘万万没想到, 留下云栎潇,他今晚就要睡地上。 他小心翼翼地扫了眼站在五尺宽床榻边,穿着一身湖绿色里衣, 面无表情, 双臂环胸看着他的云栎潇,决定再做最后一番挣扎:“那个,栎潇弟弟。这床榻虽说不如寝殿里的宽敞,但我们两个男子一起睡的话,还是没有问题的,一点都不会挤!这山道上马车颠簸,睡地上会不舒服, 不如就让哥哥一起上床吧?” “我保证,我的活动范围不会超过床榻边的这半尺以内!绝对不会碰到你!” 云栎潇挑了挑眉, 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 非常好商量的答应道:“当然没问题,毕竟是音尘哥哥的床榻, 哥哥想睡在自己的榻上无可厚非。弟弟我回自己的马车就好, 你我都能睡得舒畅,这鞍前马后的伺候也不需要了。” 宋音尘听前半句的时候,眼神逐渐喜悦,须臾之后,听到后半句, 扬起的唇角就僵住了,见云栎潇转身就要走,立刻伸出双臂拦住他:“别走, 我睡地上还不成吗?说了鞍前马后伺候栎潇弟弟,哪能第一天就食言!” 云栎潇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回到榻上,钻入藕粉色的双层锦被,锦被盖到下巴,只露出一张素白干净的小脸,对着宋音尘甜甜一笑:“天色已晚,音尘哥哥,早日安歇。” 第62章 说罢就毫不留情地翻过身去,只留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给宋音尘。 宋音尘委屈巴巴的从床尾拿了一床锦被,手忙脚乱地铺好地铺,叹息了声,就滚了上去。 只有弟弟才能做选择,哥哥只能做牛做马。 因着是第一次睡在地上,还是睡在马车的地上,宋音尘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马车的颠簸,他娇生惯养,一时有些睡不着,就起身拉开了些窗前的鹅黄色帘子,重新躺回地铺,双手交叠垫于脑后,望着窗外那皎洁的明月。 月光如水星满天,今夜的月是下弦月,缺了一些令人舒心的圆满。 宋音尘定定地看着出神,思绪不由得飘回了几日前。 …… 宋氏,觅音楼。 宋音尘刚从映天山谷回来,进门就见到宋音歌坐在桌边,正独自饮酒。 他很是诧异,忙出声问了句:“哥,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宋音歌放下湖绿色镶白边的酒盏,温和的目光似水一般蔓延过来,浅笑着道:“半夜三更的你不好好在房内待着,害我一阵好等!” “这带着一股桃花香和酒香回来,是跑去映天山谷喝酒了?如此雅兴,当不是独自一人吧?” 宋音尘关上门,解了黑色披风后,就坐到了宋音歌对面:“哥哥果然观察细致,和栎潇弟弟闲来无聊,方才在映天山谷把酒言欢。” 宋音尘不想将身中蛊虫的事告诉宋音歌,他平时虽只爱风花雪月,不理江湖事,但他也是深知云栎潇亲手下的毒,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束手无策。 如若他告诉了宋音歌,自是可以将云栎潇扣下,逼迫他为自己解了这蛊虫,可云栎潇的手段神鬼莫测,根本防不胜防,即便解了蛊虫,也可能用其他方法控制于他。 最重要的是,虽然他还不知道云栎潇到底要利用他做什么,但他直觉云栎潇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害他。 他正想借此机会告诉宋音歌,他决定跟云栎潇去一趟金陵。 宋音歌喝了一口酒,舒了口气道:“我在这里等你,是因为父亲打算送你去金陵...” 宋音尘:“……” 宋音歌继续道:“一则是因为你身上的梦寐还未全然消解,金陵和映天山相距甚远,如若每月派侍卫取药,恐路上节外生枝,父亲已经和羽氏家主飞鸽传书说明此事,羽氏家主同意你进羽氏解毒了。” 宋音歌这么一说,宋音尘心中也松了口气,省去了他一番力气,不用枉费唇舌和宋音歌编撰要去金陵的原因。 于是他给自己倒了杯酒,轻笑一声,带上了点自嘲:“怕是这真正的原因,是父亲见着我心烦,想着早点将我送走,还能多活几年。” 宋音歌无奈地横了宋音尘一眼:“你这些事可怪不得父亲,怪就怪你自己行事荒唐。但此次派你去金陵,还有第二层原因。” 宋音尘放下酒盏,一脸疑惑地问:“还有什么原因?” 宋音歌道:“你虽不理家中事,但多少也知道羽氏的危险,父亲已经得到确切情报,羽氏后山正在使用活人进行神秘试验,羽氏内部有我们的暗线,届时会主动与你联系,你们一定要尽快弄清楚,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 宋音尘这下是真惊讶了,他桃花眼微微睁大,声调不由自主拔高:“哥,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现在才说?况且我不会武功,要如何潜入羽氏后山?” 宋音尘拍拍他的肩,笑得分外慈祥:“云栎潇,接近他,获取他的信任,伺机而动。无论羽氏在研究什么,他都脱不了干系!” 宋音尘:“……” …… “哥...哥不要...” 一道裹挟着惊慌的低声呢喃,霎时将宋音尘从回忆里拉出来,他立刻往榻上看去,还是只能看到云栎潇那毛茸茸的后脑勺,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于是悄悄起身,爬上榻,慢慢凑近云栎潇。 只见他秀气的眉头拧着,睫毛剧烈地颤抖,紧紧咬着下唇,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光洁的额头已经沁出了薄汗,明显不对劲! 云栎潇正被禁锢在生命里最是惨痛的噩梦里,他再次被绑回了那个刑架上,羽寒月冷漠无情的目光像一把利刃,再一次狠狠穿透了他的心。 云紫钰是他的亲姐姐,他们血脉相连,有着天然割不断地羁绊,可于他而言,羽寒月才更像是他的至亲之人。 他五岁的时候就家破人亡,世间颠沛流离两年,吃过无数的苦,受过无数的罪,被羽寒月从九死一生的屠刀下救出,带回了羽氏,拥有了他本连做梦都不敢再肖想的地方。 他有了一个家,还有了一个全世界最温柔最宠爱他的哥哥。 哥哥会每天花一个时辰为他编小辫,不厌其烦地点缀上好多艳丽的小梅花,让他永远漂漂亮亮; 会在下起雨的夜晚,知道他最怕打雷,就急忙放下手头的事,匆匆赶到雪梅园哄他入睡,陪了他一夜又一夜,哥哥宽广的胸膛,是他最是温暖安心的避风港; 会在他被羽寒阳设计丢进险恶的山谷中后,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在所有人都放弃的时候,单枪匹马,不顾一切的深入险境救他,在见到奄奄一息的他以后,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在他耳边坚定地承诺,从此以后,不会再让他遭到任何危险和伤害。 因为有哥哥在,往后的好些年里,他才能偶尔当一下长不大的孩子。 第63章 可哥哥现在不救他了,哥哥狠着心,冷漠看着他即将被掏空胸膛,活活杀死! 今夜的梦里,云紫钰是模糊不清的,整个人就像是一团扭曲的暗色光影,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在这黑暗的空间里,恍若只剩下他和羽寒月了,深埋在心中对哥哥的依赖和无法宣之于口的喜欢,瞬间击溃了他。 尖锐的利爪还在一寸一寸刺进他的胸膛,极致的疼痛浸染着每一个毛孔,他不由自主地喊道:“哥,哥…好疼,我求求你了。” 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宋音尘见云栎潇的身子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又知晓噩梦中的人不能贸然叫醒,正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随即一咬牙,掀开锦被钻进去,一把把人搂进怀里,轻声在他耳边唤道:“没事,没事,别怕。” 噩梦中的云栎潇对此毫无觉知,只是哑着嗓子,仓皇失措地重复着那句话:“哥,我求求你了....” 宋音尘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揪成一团,他只能一直轻拍着怀里人的背,期盼着云栎潇能尽快从这噩梦中醒转过来。 他和云栎潇认识以来,云栎潇中了毒,又受了伤,可那些伤痛和不适,都未曾让云栎潇如现在这般脆弱无助过,恍若那一碰就碎的泡沫。 再想到云栎潇有那么多事要瞒着羽寒月进行,甚至宁愿选择他这样的陌路人结盟。 宋音尘深深地拧起了眉,羽寒月,对他真的好吗? * 半炷香后。 怀里抖若筛糠的人渐渐停了下来,宋音尘感觉到脖颈处痒痒的,立马松开了一点云栎潇,见云栎潇浓密的睫毛在剧烈抖动,薄薄的眼皮下瞳孔也在滑动,好似是要醒来的样子,一时之间都忘了要呼吸。 果然,云栎潇缓缓睁开眼眸,那双平日里充满着讥讽和冷漠的瞳孔,此刻翻涌着灼人的痛苦和悲楚,是一种让人心惊的绝望。 但还未等他询问与安慰,云栎潇的眼眸就恢复了平日的冷清和淡漠,让宋音尘有一瞬,觉得方才是自己看错了,可是他额头的薄汗,还有微红潮湿的眼尾,以及被咬破的下唇,都证明了刚才那场噩梦是真实存在的。 云栎潇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这般浓烈的情绪藏得恍如平静的湖面,一丝一毫都不再流淌出来? 他来不及继续往下想,就听到一道凉凉的声音在他耳边道:“音尘哥哥,谁同意你上榻了?” 宋音尘:“……” 第30章 马车还在平稳地向前进, 并不会因为车内发生的任何事而停留。 宋音尘和云栎潇面对面躺着,瞥见云栎潇乌黑的长发在藕色的锦被上铺开来,如同最上乘的黑色绸缎, 云栎潇仰着头, 他低着头,两人的距离近到几乎可以碰触到对方的鼻尖,彼此的呼吸在悄然缠绕,他的一只手还握着云栎潇的手,用力搁在自己的胸前,云栎潇整个人都被他揽在怀里,彼此的身子紧密相贴。 宋音尘为了避免云栎潇再次误会他是登徒子, 立刻解释道:“我是看你做噩梦了,又不敢贸然把你叫醒, 才爬上来的。” “怎么说我也是做哥哥的, 总不能对此视而不见吧?” “我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云栎潇斩钉截铁地回道:“我没有做噩梦。” 宋音尘:“……” 云栎潇就这样睁着无辜的眼睛,瞳孔清澈如琉璃, 让他全然不知如何回话为好。 他觉得时间变得好慢, 一秒都恍如一年,终于福至心灵有了应对之策。 这小疯子明显又在口是心非,大约是不想承认他也会像其他孩子一般做噩梦,于是宋音尘立即装傻充愣:“那大约是因为两床锦被太热了,闷得栎潇弟弟满头是汗, 才让哥哥误会了,哥哥帮你拿掉一床锦被可好?” 云栎潇冷声道:“只要音尘哥哥立刻滚回地铺上,不要像现在这样黏着我, 我就不会热了。” 宋音尘没有任何挣扎,快速爬了下去, 边爬还边庆幸,看样子小疯子现在的心情还不算太糟,才大发善心放过了他。 他钻进被子后,就背对着床榻,丢下一句:“栎潇弟弟,早些歇息吧。” 就此悄无声息。 保命要紧,装死到底。 有再多的问题,都日后再说。 * 案上的烛火随着马车有规律的左右摇晃,车内的光线昏暗而柔暖,折射出细碎斑驳的光影。 云栎潇此刻并没有心情搭理宋音尘,等宋音尘识相地滚下去后,他就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一些,继续维持着蜷缩成一团的姿势。 只是呼吸间还能闻到宋音尘残留下来的玫瑰花香,让他绷紧发颤的心略微松缓了些。 他知道自己会做噩梦,重生以来,他从来没有哪怕一夜,摆脱过这样的噩梦。 最开始夜半惊醒,他只能浑身僵硬地躺在床榻上,直到姗姗来迟的天明驱散了噬人的黑暗后,他才可以重新活过来,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人前。 日复一日后,他告诉自己,那刻骨的痛苦与恐惧即便再强大,终究也只能在噩梦里对他耀武扬威,只要他醒来了,就会没事了。 他开始能够在醒来后,用最短的时间分清梦境和现实,然后将那些情绪瞬间压回谷底。 未曾想,今夜却惊动了宋音尘。 他才知晓,尽管他可以在醒来的瞬间恢复如常,可原来处在噩梦里时,那些恐惧依然控制着他的躯体,根本无法掩盖。 第64章 明日还是睡回自己的马车为好。 这个噩梦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 这世间无人可以共担,唯有他自己能够背负。 * 两日后,终于回到了金陵。 原本一直冷清的雪梅园骤然热闹起来,原因就在于星云殿隔壁的偏殿,住进了那位宋二公子。 宋音尘有五六个成年人大小的箱子,里面装的全都是他的私人物品,再加上其余的生活必需品,统共有不下十个箱子。 是以偏殿嘈杂了好半日,都没能消停下来,一贯喜欢清静的云栎潇颇为烦躁,但又无法将这位聒噪的宋氏公子和他那一大堆的东西给扔出雪梅园,最后只能选择自己走,去小药庐转一圈。 他离开了金陵一月有余,手上堆积了不少事,刚踏进医馆,就被文老以及好几个医师团团围住,都是一些关于毒药药理以及在试验过程中出现的问题,需要云栎潇解答,甚至重新修整。 文老撸着灰白的胡须说道:“栎潇公子,这其他事情暂且还能搁一搁,三皇子这边出了桩棘手的事。” “他下面的将士们反应,我们淬在兵器上的毒过于猛烈,在战场上接连有将士们被自己的兵刃划伤,不幸中毒身亡。三皇子希望能够降低毒药药性或者研制出相应的解药,以免无辜伤及自家将士的性命。” 云栎潇轻嗤了声:“当初说需要药性猛烈,见血封喉的是他们,现下朝堂安逸,少有战事,又开始挑刺毒药过于猛烈,什么话都让他们说去了。” 文老是了解云栎潇的性情的,知道他挺瞧不上只张嘴不干活的人,于是低声解释道:“其实是军中一个副统领的小妾,那日见着新锻造的兵器模样新奇,出于好奇摸了一下,不慎割伤了手中了毒。” “这毒发作快,等不及你回来,那小妾就给活活毒死了,这统领气不顺,向三皇子告了状。” “就是那位换女子比换衣服还勤快的瞿副统领?”云栎潇带上了一抹讥笑,“他若这般心疼,怎不跟着那小妾一块去?” 文老拽了下云栎潇:“栎潇公子这话在医馆说说就算了,外面人多耳杂,毕竟瞿统领是三皇子的亲信,传出去可不好。家主的意思是,你早日研制出解药或者改一下毒药的配方,把这事应付过去也就是了。” 云栎潇这才放下手里的方子,淡淡道:“那我去后山一趟。” * 羽氏后山。 这里山势险峻,绵延万里看不到尽头,到处都是参天大树,入口隐秘狭窄,易守难攻,羽氏的兵器库就设在这里。 这里收着各式各样的神兵暗器,是整个羽氏最为重要的地方。 多年来,各方势力不断派探子潜入想要偷取兵器图,最终都是有来无回,这里宛如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毫无破绽。 云栎潇在来的路上就仔细思考过了,更改毒药配方或者配置解药,对他来说自是轻而易举,但金陵随便一支军队都不下好几万人,这成本着实巨大。 即便是有皇家支持也是一笔惊人的天文数字,如若这笔费用还要由羽氏承担,羽氏再家大业大,压力也不会小。 届时羽寒月会为了羽氏的营收更为忙碌,如果羽寒月整日都不在羽氏,多少都会影响他的计划,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改变兵器上淬毒的位置,这样既可避免平日使用过程中误伤友军,又不会影响上阵杀敌的效率。 进入兵器库后,侍卫们和他行过礼,他就直接进入正题:“那小妾是被哪种兵器割伤后毒死的?把毒药方子和同款兵器都拿来我看看。” 此话一出,成功引起了瞿副统领的注意。 他今儿本是奉命来查看新兵器的锻造进度,正准备回去之时,殿外突然进来了位一身紫衣,俊雅出尘的漂亮少年,和这森冷阴暗的兵器库格格不入,不由得就驻足在了原地,好奇起这位少年的身份。 那瞿副统领未能第一时间辨出云栎潇也是常理,金陵城内谁都知道,云栎潇一直深居简出,几乎从不出羽氏大门。 当初朝中的二皇子要见他,也是通过了他表弟羽寒阳牵线搭桥才见上,何况他不过是三皇子下面的一个副统领? 金陵城中一直传言,那云栎潇多半是样貌丑陋,恐吓到旁人,丢了羽氏脸面,又毁了天才少年的美誉,才一直躲在府内。 但这次映天山宋音歌婚宴之后,金陵城内之前的谣言不攻自破,令人称奇的是,这云栎潇长相丑陋的谣言破了不说,新的传言更是在短短几日内传遍了各大世家的府邸,引起轩然大波。 前去参加过宋氏婚宴的世家小姐都称赞这云栎潇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还说等羽氏回到金陵,就要邀请羽氏大小姐和那云栎潇一起参加年前的园游会,就连他家里两个妹妹,近日来提到这云栎潇也是兴奋不已,都结伴上街购买胭脂水粉和新衣裳不下两次了。 是以面前这少年姿容超绝,出现在羽氏的重要之地,还同侍卫说这样的话,铁定是云栎潇无疑了。 侍卫们正得令下去取云栎潇需要的东西,瞿副统领就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挑衅道:“我今日出门虽没看过黄历,但能出其不意遇见这般姿容之人,也着实惊喜,想必今日铁定是‘吉日’无疑了。” 云栎潇被这一道低沉霸道的声音惊扰,抬睫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立着一个年约三十,高大挺拔,浓眉大眼,英武不凡的男子,只是那眼神里带着莫名其妙的敌意和一丝丝怒火,多半是来找麻烦的。 第65章 这羽氏后山戒备森严,绝无可能出现闲杂人等,三皇子这边倒是经常会派人来关心兵器研制进度,是以云栎潇方才进来时就发现殿内有旁人,也未过多在意。 云栎潇皱着眉仔细打量这位男子,见这男子虽穿着常服,但身姿气度明显不是普通人,应该是久经沙场的战士。 再想到文老说三皇子最近因着兵器毒死人的事一直盯着羽氏整改,便推断面前之人多半是三皇子派来监督的。 不过无论是谁,他都懒得放在眼里。 两人对视片刻后,云栎潇淡笑着放下手里的小短刀,他今天穿的一身紫衣,自带仙气,挽起裙摆,两步下了台阶,走到这男子面前,仰起头,故作惊讶道:“我这才离开金陵一月有余,府内的侍卫竟变得如此不知礼数,当真让我惊讶。”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这样和我说话?” 瞿副统领被气得七窍生烟。 他从头到尾哪里像羽氏的侍卫了? 他在战场杀伐决断,立下赫赫战功,这金陵城内,还会有人不认识他 ? 这云栎潇不是眼瞎就是故意的! 瞿副统领深吸一口气,打算先表明身份,让这云栎潇自行露怯,再好好收拾他一通:“这位小公子能随意进入羽氏重地,想必也不是等闲之辈,在下瞿天宸,乃三皇子执掌的骁骑军左副统领,不知道小公子当如何称呼?” 云栎潇心道果然未猜错,真是冤家路窄,旋即双臂环胸,挑了下眉道:“原来是瞿副统领,不才云栎潇。” “听闻副统领刚及笄的小妾不日前中毒而亡,你悲伤不已,不在府内给她好好料理后事,还要跑到这羽氏后山来,看来为皇子当差,当真不易。” 瞿天宸没想到云栎潇非但没有露怯,还敢哪壶不开提哪壶,五指紧紧握住自己的刀柄,压抑住怒气道:“若非云公子研制的毒药实在太过阴毒狠辣,我的妾室怎可能红颜薄命,早早离世?” “既是红颜,当知兵器等凶戾之物不是她该碰的。”云栎潇眼神冰冷,像那无悲无喜的神明,没有丝毫动容,“这人啊,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为此付出了代价,又为何心有不甘?” 瞿天宸被彻底激怒了,霎时就拔出了明晃晃的刀,一道银光闪过,这刀就抵住了云栎潇的脖子,语气森冷可怖:“云栎潇,你别以为你是羽氏的少主,三皇子又器重于你,就可以在我面前如此猖狂!” “即便是我今日真斩了你又如何?三皇子绝不会为了你要我性命,一顿军棍换你这没心肝的人一条命,我看很是值得。” 云栎潇的脖子被冷硬锋利的刀抵着,但他脸色丝毫未变,根本没有命悬一线地惶恐不安:“瞿统领可想清楚了,你妻妾成群,死了一个根本无伤大雅,今日当真要为一个死人,断送自己的前程?” “三皇子自是不会让你这得力干将,为羽氏一个小小的少主陪葬。但现今朝堂内储位之争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羽氏的助力对他来说也至关重要,你若耽误他的宏图大业,即便不会立即贬黜,可一旦大业已成,你这把愚蠢会伤己的刀,他可还会需要?” “一个女子而已,瞿统领再过些时日,也就抛诸脑后了,不是吗?” 瞿天宸狠狠地磨了磨牙,他当真就想这样一刀劈下去,把云栎潇这细白的脖子砍断,可就如云栎潇所说,自己现在还真不能杀了他,羽氏还有太多三皇子可利用的地方,万万不能真结下梁子。 可就这么示弱,也未免太失面子,正在进退两难之际,一道声音成功化解了此刻的僵局。 “栎潇,在胡说八道什么,快向瞿统领道歉!” 羽寒月沉着步子走了进来,见到瞿天宸后行了个礼,笑着道:“栎潇弟弟少年顽劣,说话不知厉害,还请瞿统领莫要和他计较。” 瞿天宸心中松了口气,装模作样地“哼”了声,将刀插回刀鞘后就道:“羽公子确实应该好好管管令弟!这研制了那么多毒药,就该把他先毒哑了!不然这般牙尖嘴利,日后不甚得罪了人,丢了性命,可当真是让人惋惜了。” 云栎潇毫不给面子的嗤笑了一声,全然没有因为身旁兄长的瞪视就有所收敛。 瞿天宸:“……” 等人气急败坏地走了,羽寒月才无奈地揉了揉云栎潇的头:“这瞿统领是不敢拿你怎么样,可你又何必这般刺激他?” 云栎潇眼底盛满了不屑,还带着隐隐的怒意:“他自己没管好小妾,摸了他的刀,丧了性命,这都能扯到我们头上,岂非更是好笑?再说了,就凭他?真要打起来,也休想伤到我!” 羽寒月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决定不在区区一个统领的问题上和明显叛逆期的弟弟纠缠:“车马队提前半日进了金陵城,我没能赶得及到雪梅园等你,这一路舟车劳顿,怎没有在寝殿好好休息?” 此时侍卫已经将云栎潇需要的兵器和毒药方子取来,云栎潇边看边道:“不就是为了这个无礼的副统领?” “宋废物忙着在偏殿落脚,雪梅园过于吵闹,我就去了医馆,文老他们大约这几日被逼急了,见着就让我赶紧拿出解决办法,不得已只能先来此地。” 云栎潇常年研制毒药,对气味非常敏感,早就闻到了羽寒月身上那熟悉的胭脂水粉味。 他心中冷笑一声,羽寒月离开金陵一月有余,都没什么机会独处,回来确实要多陪陪云紫钰。 第66章 不然就凭借他姐姐那善妒的性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可这温存到一半,情郎就匆匆离开去迎接自己的弟弟,云紫钰现下大约杀人的心都有了。 车马队会提前半日进入金陵的消息,也是他特意安排,“无意”让羽寒月的侍卫知晓的。 他会让云紫钰知道,这一世,到底谁才是那个低贱的替身。 他勾起薄唇,疑惑地问道:“哥哥怎也在此?我方才进来时,并未见着你。” 羽寒月被云栎潇这干净纯粹的眼睛望着,心中一片温软。 不过短短两日未见,原来心中早已盼望着重逢。 羽寒月伸手揽住了云栎潇清瘦的肩,近距离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梅花香,想着先把人哄回自己的噬月殿,两人一起用晚膳之时,却闻到了梅花香当中缠绕着的,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气。 羽寒月面色一沉,那是宋音尘这个登徒子的味道。 又想起昨日侍卫来报,说回程的这两日,云栎潇曾和宋音尘同榻而眠,没能忍住,即刻试探道:“我听闻回程这两日,你和宋音尘同住一辆马车,为何?” “他可有不规矩,轻薄于你?” 第31章 云栎潇侧过头来, 将刀柄与眼睛齐平,认真观察刀刃表面,一边寻找合适的淬毒位置, 一边很是自然地回答道:“那日宋废物说自己身子不舒服, 怀疑是梦寐之毒的影响,我替他诊治了一番,后来夜色晚了,还开始下雷雨,我便没回自己的马车。” 云栎潇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叙述一件最是平常的事,羽寒月听着, 心情却不平静。 云栎潇自小就怕打雷,小时候每逢雷雨天, 他都会到雪梅园陪云栎潇, 哄他安眠,后来云栎潇大了, 他又经常待在后山和云紫钰在一起, 便逐渐减少了次数,最后彻底不去了。 云栎潇也没有对此表现出过任何不满。 羽寒月本觉得这只是云栎潇成长过程中一个最普通的插曲,早就已经过去,可原来云栎潇直到现在都还害怕着雷雨天,而现在陪伴他的, 却是另一个人,那种自己的东西要被抢走的危机感,再一次强烈起来, 就像是汹涌的海啸,瞬时就要把他吞没殆尽。 ....... 噬月殿。 羽寒月打点完府内的事物, 侍卫已经在殿内等着向他汇报。 当听到云栎潇和宋音尘昨夜同住一辆马车时,他本在倒茶的手停了下来,立即问道:“可知道为何?” 侍卫单膝跪地,态度恭敬:“昨日晌午过后,栎潇公子就上了宋公子的马车,两人还共同用了晚膳,栎潇公子当晚就住在了宋公子的马车内,第二日才回去。” “马车内很安静,探不到他们说了什么。” 羽寒月面色平静,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吧。” 等报信的侍卫离开后,他的贴身侍卫鬼语就说道:“羽公子怎么了?是不是心中不快?” 见羽寒月沉默着未答话,这鬼语自小和羽寒月一起长大,可谓是整个羽氏里最为了解羽寒月性情的人,知道他生性多疑,应该是在担心那宋音尘想要招揽云栎潇。 他便开解道:“栎潇公子自小就爱漂亮,那时少主每日都要花一个时辰给他编辫子,穿好漂亮衣服,他才肯出来见人。” “这宋公子虽说行事荒唐,但长得确实仪表堂堂,英俊不凡,不愧是名震江湖的花花公子。栎潇公子平日里只待在羽氏,此次难得出去玩耍了一圈,毕竟是少年心性,想结交些新朋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少主对栎潇公子有救命之恩,又自小把他养大,即便是亲兄弟之间,这当哥哥的也未必会像您那样对弟弟好,你们之间的情分没有任何人比得上,少主无需担忧,那宋公子对您造不成威胁。” 羽寒月非但没有因为这番话觉着高兴,反而更添郁闷,前阵子羽寒阳的那句话像恶鬼的低语一般,再次在他耳边回荡。 羽寒阳说,云栎潇自小就奇奇怪怪的,说不定是想给自己换个哥哥。 羽寒月揉了揉眉心,只是对鬼语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噬月殿里只剩下烛火的微光,勾勒出羽寒月清冷又孤寂的身影。 没有人愿意走近,也没有人可以走近。 ....... 云栎潇意识到羽寒月未接话,便放下刀柄,瞥了眼,只见他表面平静如常,但眼底的情绪已是明显的不悦。 这打一巴掌给一块糖的道理,云栎潇还是知道的。 近来他惹羽寒月不高兴的次数已经不少了,一下子就把人打到谷底可没意思,再者,现在还没到可以将羽寒月打到谷底的时候。 他迎着羽寒月的眼睛,眼角弯了弯,眼底带着点促狭:“宋废物当然是睡地铺,怎可能有机会轻薄于我?除非他想要学习二哥,也断一只手。” 此话一出,云栎潇明显感觉到羽寒月身上那股子阴冷气息削减不少,唇角终于勾起,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如若他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定好好收拾他。天色不早了,早点随我回去,一起用晚膳。” 云栎潇将刀和药方交还给侍卫,便跟着羽寒月出去,上了马车后,他又说道:“哥,宋音尘此次前来,带了两本武功秘籍,路上还请教与我。他平时里就爱风花雪月,根本无心江湖之事,肯定是宋家逼他习武,他们会不会有其他的打算?” 第67章 羽寒月点了檀香,闻起来让人心神放松,他笑着道:“这宋音尘好说也是武学世家的公子,丝毫不会武功,早被人笑话已久,想要习武不足为奇。” “你可有亲自看过那两本秘籍?” 云栎潇眉心微微皱起,故作疑惑地继续道:“看了,那宋废物毫无心机,直接就将两本秘籍给我了。” “这两本秘籍虽说也算得上是上乘功法,可也不是什么绝世武功,加上宋音尘本身没有任何武术功底,就算是要修习这两本心法,没有个三年五载根本摸不到门道。哪怕是骨骼清奇的习武天才,也都是要打小开始练起,现在才开始,怎来得及?就算是真练成了,那宋音尘也七老八十了!我实在是不明白宋家费这个心思做什么。” 云栎潇主动提起宋音尘要习武这件事,自然是有目的的。 宋音尘住在雪梅园中,虽是他的独立府邸,但毕竟还是在羽氏之中。 这羽氏人多眼杂,羽寒月的眼线更是无孔不入,宋音尘习武的事早晚会被人知晓,既然注定是瞒不住的,倒不如不瞒了。 他主动提及这件事,给羽寒月一些错误的引导,羽寒月一直自恃武艺高强,本就看不起宋音尘这样的纨绔子弟,这种自负的性格,会让他顺着云栎潇引导的思路走,放下对宋音尘本该有的忌惮。 果然,羽寒月见他拧着眉认真思索,好似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笑得更开了,眼神也终于柔和起来,刮了下他的鼻子道:“你瞎紧张什么?就算那宋音尘手上的是绝世秘籍,就凭他这样的筋骨,让他再练个十年八载都不会有任何突破。难道你担心他突然变成武学奇才,哥哥不敌于他?” 云栎潇漂亮的眉眼弯弯的,笑声悦耳动听:“那怎么可能?就凭哥哥的武艺,放眼整个江湖能够和你过招的人都不敌一只手,更遑论那宋音尘了。” 云栎潇装作随意地问道:“哥哥的内功心法是否又有所突破了?” 云栎潇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心中是有一些紧张的,江湖之人对自己所修习的武功心法都不会轻易透露,那是习武之人的命门。 羽寒月武艺高强又生性多疑,云栎潇怕分寸掌握的不好,会让羽寒月疑心自己另有目的。 云栎潇和羽寒月修炼的是同一种心法。 羽寒月还曾经用内力帮助他突破境界,证明他们的心法确实可以相融。 但根据他这么多年的经验判断,虽是同一种心法,但一定有不同之处,而那个“不同”才是最关键的。 不然上一世的他不可能无论怎么修炼,都只停留在了第七层,无法再行突破,而羽寒月却在短暂到惊人的时间内就突破到了第九层,轻而易举灭了宋氏,掌握了宋氏所有的功法秘籍,称霸整个江湖。 上一世宋音尘最后的结局,云栎潇无从知晓。 他只知道在他死之前,宋音尘是唯一能在武艺上和羽寒月抗衡之人。 如果现在能够尽量了解羽寒月的实力,对他们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这也是上次他要替宋音尘挡那一剑的原因之一,都是为了刺探羽寒月的功法深浅。 羽寒月神色未有任何变化,看样子并未起疑,他拿过一个橘子,替云栎潇剥开:“最近刚突破了第八层。” 云栎潇面带喜色:“那我要提前恭喜哥哥了,再不用多久,肯定就能突破到第九层了!” “哪有那么简单?”羽寒月对于他这充满崇拜的语气,明显还是高兴的,“这功法越上一层,难度就不可估量,这第八层我都足足修炼了三年,何况是那神秘莫测的第九层。” 云栎潇接过橘子道:“这练武是看悟性的,哪能用时间一概而论?若按照这样的说法,岂非是越年长的越厉害?再说哥哥都已经第八层了,我还停留在第六层迟迟没有突破呢。” 羽寒月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里有溢出来的温柔:“栎潇弟弟天资聪颖,你练习这内功心法不过七年,就已经突破到第六层了,追上哥哥也是早晚的事,再说就算你一直不能突破,又有什么关系?” “我会一直保护你。” “有哥哥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云栎潇塞进嘴里的橘子差点因为这两句话噎住,他赶忙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才挤着笑容回道:“是,有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 羽氏后山.寒钰苑。 这是一座深埋在山坳深处的院落,悬挂的灯笼和门楣上的飘带,以及铺设的鹅卵石等,皆是淡紫色的,分外高贵雅致,可见这里的主人该是一个有品位的人。 苑内的厢房不多,统共也就十数间,此刻最中心的两层小楼里,却此起彼伏地传出物品碎裂的声音。 云紫钰发丝蓬乱,泪流满面,咬牙切齿,桌上的东西全部被扫到了地上,碎片皆闪着森寒的光。 两个丫鬟站在一边瑟瑟发抖,谁都不敢上前劝解。 云紫钰长得美若天仙,但性情乖戾,残忍嗜血,是一个活脱脱的女魔头。 她称呼下人们为行走的猪宰,下剧毒控制他们,一不顺心就拿来出气,打骂都是轻的,很多时候甚至会用下人来试验各种新的毒药暗器,总之,有去无回是定局,能留全尸是万幸。 但这样一个魔头却有一个软肋,在他面前完全就像变了个人一般,柔弱善良,聪明伶俐又言听计从,说这番表现是仙女下凡都不为过。 第68章 那个人就是羽寒月。 这次宋氏婚宴,羽寒月刚离开羽氏,云紫钰就跟了过去,这宅院里的下人们本都松了口气,心道上天保佑,好歹能有一个月的安生日子,不用每日过得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可谁知道不过半月有余,这位心狠手辣的主就突然回来了,宅院内是人人自危,而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也都换了一批。 至于那些被换掉的丫鬟,自然都已做了孤魂野鬼。 下人们好不容易挨到了羽寒月回来,他这几日夜夜都来探望云紫钰,云紫钰果然心情大好,也不找下人的麻烦,偶尔还能和颜悦色的同大家说两句话。 可今日横生变故,原本说好了一起用午膳,可羽寒月的侍卫进来说了几句话后,他就匆匆离开了,随即房内就传来了砸东西的乒乓声,每一下都仿若砸在他们这些下人的心上。 云紫钰森寒的眼光扫过边上杵着的两个丫鬟,嗓音尖利如猛鬼:“谁允许你们站着了?都给我跪下!跪到我叫你们起来为止!” 两个丫鬟看着这满地的瓷器碎片,瑟瑟发抖,可根本不敢不听从指令,咬着牙一下子就跪下了,尖锐的碎片如同割嫩豆腐般,瞬间刺破了她们的膝盖,鲜血沁了出来,很快就染湿了青灰色的裙摆,但她们都死死咬紧牙关,不敢发出声音。 膝盖受伤养几天也就罢了,若是出声触怒了云紫钰,多半就要丧命,还是以极其凄惨的方式丧命。 云紫钰眼神如刀地割过她们,见到她们膝上流出的血,眼中厉色骇人,唇角却带上了诡异兴奋的笑容:“我的好弟弟,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绑起来,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慢慢放干你的血,活活把你的心挖出来,当着你的面,把它吃掉。” “这就是你,试图抢我东西的代价!” 两个丫鬟周身抖若筛糠,恨不能立刻逃离这个真实的地狱和那披着人皮的恶魔。 * 羽氏后山.药王谷。 药王灰白的头发扎了个髻,一袭朴素的布衣,精神矍铄,坐在古朴的院落中,细心地磨着药材,瞥了一眼刚从屋内出来,背着个浅蓝色小包裹的男子:“你还是决定要参加此次羽氏的侍卫遴选?” 男子坚定地点了点头,走到他跟前,脸上扬着有些孩子气的笑容:“师父,我的毒早就解了,一直留在这谷内,还不是因为寻不着机会回去吗?此次侍卫遴选,可不就是天赐良机,我要不去,还要等到何时?” 药王看了眼男子这张不惑之年的脸,低笑一声,有了一丝看笑话的味道:“你确定那浑小子能认得出你?他自小就爱漂亮的事物,寻常时候衣物上沾了一点灰尘,都恨不得立刻换掉,你就不怕,如今这长相惹他嫌弃?” “我可听说,他此次在宋音歌婚宴上大出风头,现如今整个金陵的人都上赶着要与他结交,还带着那惊艳绝伦的宋氏少主回了金陵,同住雪梅园,恐怕有没有你陪伴在身边,对他来说都无甚区别。” “再说可不是每一次,你都有死里逃生的机会,这明知是火坑,还要往里跳?” 男子嗓音虽粗哑难听,却坚定决绝:“少主认不认得出我,都无碍。如若没有少主设计让我假死,又恰好被师父从乱葬岗中给扛了回来,我怎可能还活在这世间?” “那宋二公子根本不会武功,与少主吃喝玩乐尚可,但在那云谲波诡的羽氏,真出了什么事,他根本没有能力护着少主。”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定要回到少主身边!” 第32章 云栎潇在噬月殿用好晚膳回来, 天色彻底黑了,他提着一个绘制着红色梅花的白底小灯笼,缓步走在回雪梅园的路上, 远方那些影影绰绰的亭台楼阁, 恍如一个张大嘴要吃了他的怪物。 云栎潇驻足望了一会儿,那双漂亮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不知将来这庞大的怪物被倾覆的那一刻,会是怎样一幅落拓的光景? 微凉的风倏然吹过,带起了他的长发和衣摆,他白日着急赶去后山,穿得单薄了, 夜色中有些冷,便收回了目光, 加快脚步赶路, 墨绿色的裙摆在暗色的走廊上划过,似那迅疾退潮的湖水。 回到星云殿, 云栎潇瞬时就觉得他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自己的寝殿不说, 因为要给他留门,还都亮着灯,但这隔壁的偏殿,上下两层的灯火敞亮到刺眼,甚至将不远处成排的梅花树都染上了层层叠叠的金粉, 光怪陆离,恍若星河坠落人间,还伴随着器乐之声, 美轮美奂如同海市蜃楼。 云栎潇有些恍惚,这还是他熟悉的, 一贯单调冷清的雪梅园吗? 云栎潇带着一点好奇,走到了偏殿,只见宋音尘坐在殿内正中,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下来,浅蓝色抹额配一袭银蓝色长袍,面容俊美,浓睫如扇,是一种略微冷感的慵懒。 他正低头抚琴,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弯曲,有节奏的流淌出悦耳的旋律。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云栎潇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涌上了这句话,直到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认,这宋音尘能够被江湖誉为第一花花公子,确不是浪得虚名。 至少,长得真是还行。 云栎潇单手负在腰后,驻足听了会,就准备回自己的寝殿,哪知道刚挪开步子,宋音尘就抬起了头,看到他后,这花花公子急忙放下琴,向着他快步走过来,脸上挂起那熟悉且谄媚的笑容:“栎潇弟弟,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晚膳用了吗?” 第69章 云栎潇冷着脸点点头,想想又觉得要尽些地主之谊,于是开了金口:“住着可还习惯?” “虽不及我的觅音楼,但总体还行,主要是有栎潇弟弟住在边上,便觉得一切都好。” 宋音尘边说还边拉扯他进去,上了二楼寝殿。 这个花花公子献宝般地拉着他的手,让他摸了摸那鹅黄色的锦被和床垫,难掩喜悦:“栎潇弟弟,这是映天山谷特产的桑蚕丝锦被,正好赶在我离开映天山谷前制成了,保暖性一流!你看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我让月熙也去给你换一套。” “音尘哥哥不习武,体质虚弱怕冷,需要这如同火炉一般的锦被和床垫,”云栎潇先是面无表情,尔后眉眼弯弯,挤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弟弟可不需要。” 宋音尘桃花眼眨了又眨,里面透出深切的迷惑:“可你修的不是极阴心法吗?总也是会有冷的时候吧?” 极阴心法不代表会冷…… 今日奔波劳累一天,云栎潇不想和这个武学白痴多啰唆,一切留到后面慢慢教:“音尘哥哥早些歇息,明儿我们还有地方要去。” 他即将踏出寝殿,就听宋音尘喊道:“去哪儿啊?” 云栎潇回头笑了笑:“去你最喜欢的地方。” 宋音尘:“……" * 隔日晌午,太阳正当空,街上一如既往地喧嚣,充斥着小贩们响亮的吆喝声。 一辆阔气的白色马车停在了金陵城中最热闹的三层楼宇前面,从车上一前一后下来两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公子。 一位英俊潇洒,一位清冷秀丽,如果忽略英俊潇洒公子脸上的惊讶和清冷秀丽公子脸上的得意,这还是一幅挺美挺和谐的画面。 宋音尘看着大门上方挂着的牌匾,上面苍劲有力地写着三个金色的大字:【环翠楼】。 他有些结巴地问道:“这,这里是?” 云栎潇还未答话,里面就出来了好几位身着暴露衣衫,满脸热情的姑娘,她们扬起手上五颜六彩的绢帕,娇滴滴地开口:“公子,站在门口做什么?赶紧进来呀!” “公子,你是要吃酒还是听曲?我们这里什么都有!” “看公子挺面生,是不是才到这金陵城不久?” 云栎潇看着宋音尘仿佛被点了穴一般,被几个姑娘给架了进去,忍不住笑弯了腰,直到这废物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后,他才上前救火:“我们去后院的听竹轩。” 听到听竹轩后,这些姑娘就都松开了宋音尘,不再纠缠,其中一个姑娘还带着他们穿过了繁复的走廊,来到了一扇木色的后门处:“两位公子,从这扇门出去,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听竹轩了,妾身就送到这里。” 云栎潇推开这后门,率先走了出去,宋音尘急忙跟上。 后门外是一片苍翠的树林,但当中有一条宽敞的鹅卵石走道,一看就是人工修缮出来的,应该就是通往那所谓的听竹轩的:“栎潇弟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云栎潇不答反问:“那藏香阁短时间内音尘哥哥是回不去了,这里是金陵城内最红火的青楼,里面的姑娘皆是天姿国色。但我看音尘哥哥方才的表现,好像不太行,怎么像个没见过女子的毛头小子?难道是水土不服?我本以为音尘哥哥一来这里,绝对如鱼得水。” 宋音尘最是不爱云栎潇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于是立刻反击:“栎潇弟弟的成语用得可真不错。” “我是经常去藏香阁,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云栎潇低笑着打断他的话:“所以我才准备了一个礼物给音尘哥哥,相信你一定会非常喜欢。” 宋音尘发现要命的是,这小疯子说完还对着他挑了下眉,让他心头一紧,背脊发凉,有些想转身逃走。 只见云栎潇轻轻叩了叩门上的暗金色环扣,扣的手法还和平时有些许差别,三短一长,如此敲了三遍,像是什么暗号似的。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了动静,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来了。” 朱漆色的门被从内拉开后,宋音尘见到了他以为此生再不可能见到的人。 “芷韵...” * 听竹轩.客厅。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好一会儿,但坐在两边的人都没有心思在意,宋音尘这才打破沉默:“所以给我下毒的人不是你,是羽寒月的人。” “是。”芷韵用绢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漂亮的狐狸眼肿的厉害,看样子是哭到现在了,“云公子救了我以后,就让我拿着他的玉佩来金陵城找接应之人,我这段日子都被安排在此地,等着他回来。” “只是我未曾想到宋公子也来了金陵,你一直以来都不离映天山谷,是发生了何事?” 宋音尘不便透露他来金陵的真正目的,于是道:“我身上的毒还未全解,需要一月服用一次解药,父亲觉得我来金陵更为方便,直到完全解毒后再回映天山谷。” “倒是你,即便栎潇救了你,但为何要安排你到金陵?” 芷韵和宋音尘本就是至交好友,现在下毒的误会也解除了,自然没什么不好说的:“云公子救命之恩,我自然要知恩图报,所以便答应接受他的利用,只是他还未曾告诉我,需要我帮他做什么。” 宋音尘瞬间支棱,明明房内没其他人,还是扫了一圈后,才压低声音问道:“他不会是用什么虫控制你,让你不得不听话吧?” 第70章 芷韵的狐狸眼倏然睁大,透出惊讶之色,脱口而出道:“宋公子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 宋音尘心下一阵恶寒,如若芷韵是个男子,他必定要狠狠抱住她,说句“同是天涯沦落人,好兄弟就要有虫一起担。”,然后抱头痛哭一番。 但是面上,他只是露出同情的眼神道:“并没有,只是曾经看他用过,颇为渗人。” 芷韵也经不住抖了抖,似乎都不想回忆跟蛊虫有关的画面,她又说回了正事:“宋公子,音歌公子的新娘是我的妹妹,这件事我并非刻意隐瞒。现在告知与你,也是生怕日后会被有心之人拿来利用,以免届时你们措手不及。” 宋音尘笑了笑,回话道:“无碍,莫说你在江湖人眼里已是一个离世之人,即便依然在藏香阁,我相信哥哥,也不会为此就苛待嫂嫂的。” “无论如何,你还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 他现在心中五味杂陈,喜的是,本以为已经死了的至交好友逃脱一命,并没有下毒暗害于他;忧的是,背后竟然还藏着如此多的复杂缘由。 云栎潇…… 宋音尘摩挲着茶盏,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之前的推测果然没错,云栎潇在瞒着羽寒月做什么事,甚至,他的目标可能就是羽寒月! 可是为什么呢? 江湖一直传言他们这对兄弟感情甚好,形影不离。 虽说他上次亲眼见过,云栎潇噩梦中表现出的仓惶失措,让他有一瞬心生疑惑,可隔日醒来,仔细回忆从认识他们以来的点点滴滴,并没有发现羽寒月有苛待云栎潇的理由。 相反,羽寒月还对他接近云栎潇这件事,带着明显的敌意,活像老母鸡护崽,上次在王家村还不分青红皂白要捅死他。 横竖想不通,宋音尘便不想了,拍了拍芷韵的肩道:“你别多想,既然栎潇安排你在这里,你就安心住着。” “无论如何,知道你还活着,对我来说,就是最高兴的事。” “等我问清楚了栎潇到底需要你做什么,再来找你。” * 宋音尘从听竹轩出来后,就见云栎潇静静地立在不远处。 云栎潇今天一身黑衣,但整件衣衫都是用银线缝制,闪烁着细碎的光,抬头望着远方的苍穹,睫毛如蝶翼,鼻梁秀挺,侧颜优越,如同一幅最淡雅悠远的水墨画。 宋音尘有一瞬觉得,自己大约可以一直这样看下去。 听到脚步声后,云栎潇低头望过去,唇角轻轻勾起:“这么快就出来了?还以为音尘哥哥和芷韵姑娘许久未见,会有很多话要说。” “我知道音尘哥哥一直去藏香阁是因为芷韵姑娘,救下她就当是对哥哥的小小报答,毕竟以后我要一直利用音尘哥哥,音尘哥哥……” 他的话还没说完,宋音尘已经一把将他搂进怀里,馥郁的玫瑰香铺天盖地袭来,让他一时之间,连呼吸的节奏都找不到了.... 第33章 回羽氏的马车内, 宋音尘再次瞥了眼一边认真看书的云栎潇,对着他素白的侧脸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壮着胆子开口道:“那个...栎潇弟弟, 我还是要解释一下, 我和芷韵....” 云栎潇放下手里的书,侧头看着宋音尘,勾起薄唇:“解释什么?音尘哥哥知道我救了芷韵,激动到一出门就不顾男男授受不亲,给了一个差点勒死我的拥抱,还一直在我耳边,像和尚念经一般重复说着‘谢谢’, 这还不能说明芷韵姑娘对音尘哥哥来说,是非同一般的人吗?” “是非同一般...”宋音尘顺嘴接过话头, 随即发现又被云栎潇牵着走了, 硬生生地掰回自己想说的话,“但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云栎潇似乎耐心用尽, 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 重新拿起了书。 宋音尘见再一次沟通未果,急向胆边生,竟然直呼其名:“云栎潇,哥哥话还没说完,知不知道什么是礼貌?!礼貌就是耐心听完别人的话!” 云栎潇毫无反应, 不礼貌地直接把他当成透明人。 宋音尘:“……” 直到马车停在了羽氏门口,云栎潇终于合上书,再次转过头来。 他的眼睛是最漂亮的凤眼, 前圆后平,眼尾微微上扬, 是一个极勾人的弧度。 如若他心情不错,望着人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微微睁大,连瞳孔都是亮晶晶的,特别天真无辜,可面无表情的时候,又会显得狭长而冷漠,如同最是冰冷的霜雪:“音尘哥哥不必如此费力与我解释,无论你和芷韵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都和我无关,我也并不想知道。”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这是以后利用你的报酬。音尘哥哥与其将注意力放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倒不如回去后就赶紧拿起那本武功心法,你早一日开始,便早一日对我有用。” 云栎潇起身离开,拉开帷帐后转过头来,浅浅一笑:“只要对我有用,音尘哥哥哪怕需要十个芷韵姑娘,夜夜笙歌,我都可以满足你。” 宋音尘:“……” 宋音尘见那道修长的黑色身影跳下了马车,一脸哑巴吃黄连的神情,跟在后面下了车,嘴里还在轻声嘟囔:“听人说话没有耐心,自己说话倒是小嘴叭叭叭地停不下来,看在你还未成年,我不和你计较!” 宋音尘还未嘟囔完毕,就见羽寒月长身而立,站在大殿门口望着他们,眼神晦暗不明,神色捉摸不透。 第71章 云栎潇走近后,笑着唤了声:“哥。” 羽寒月冷眼扫过后面跟着的宋音尘,他两个时辰前就得到的消息,说是宋音尘去了环翠楼,原本不甚在意,因为这位花花公子去青楼简直是最寻常之事,但当听到侍卫小心翼翼地说,云栎潇也跟着一起去之后,心情便非常不快,是以听闻他们的马车到门口了,便立刻到大殿这里来侯着。 云栎潇虽然自小一直摆弄毒虫毒草等危险之物,但其他时间都是非常乖的,平日里无事不会出门,不是待在自己的星云殿看书就是来噬月殿陪他练武,从未去过那种烟花之地。 这宋音尘才来羽氏的第二天,就把他弟弟拐出门,去的还是那种地方! 虽说男子寻欢作乐最是稀松平常,这环翠楼也是金陵城内世家公子们的聚集之地,就连他平日里因着一些事,一月里也要去个好几次。 但云栎潇,就是不该去那种地方。 羽寒月很想出手教训宋音尘,但他毕竟是羽氏的客人,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得罪这位宋公子,一定要好生照顾,是以他只能拉着云栎潇到大殿的角落,失了平日的温和,厉声问道:“你们方才去哪儿了?” 云栎潇眼底闪过一抹尴尬之色,慌忙避开他的盯视,蝶翼般的睫毛轻颤,轻声回道:“音尘哥哥初来金陵,我就带他到城里转转……” 羽寒月听完就气笑了,这云栎潇短短时日,竟然都学会和他打马虎眼了! 他踏近一步,将云栎潇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哥再问你一次,你们方才去哪儿了?!!” 宋音尘见羽寒月如此疾言厉色,云栎潇又一副小心翼翼的态度,想到上次云栎潇噩梦中那破碎的模样和方才在听竹轩知道的真相,冲上去就挡在云栎潇面前,桃花眼里带着明显的不悦,瞪着羽寒月道:“是我让栎潇弟弟带我去环翠楼的,寒月兄如果有什么不满,直接冲我来便是了!” 羽寒月正愁满腔怒气没处发,宋音尘这个祸害就自己撞上来了,他眼神如冰,冷笑一声道:“音尘弟弟来者是客,想去这金陵城的任何地方,都是你的自由,我没有权利管教与你。但还请日后,不要带我的弟弟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他年纪还小,容易受人哄骗,音尘弟弟当知道其中的分寸!” 宋音尘平日里脾气很好,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所以才不像他的哥哥和父亲那般,时刻担忧江湖的安危。 但方才被云栎潇误会自己和芷韵有一腿,现在又被羽寒月夹枪带棒的讽刺,特别是见到这明明在他面前总是吆五喝六,眼睛长头顶上的小疯子,面对羽寒月的时候就换了一张面目,变得如此胆小乖顺,他心中就有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态度比平日里强硬了不少:“有我护着,还请寒月兄放心,栎潇弟弟不会有事。” “方才我们只是去环翠楼喝了点酒,事实并不像寒月兄想的那样。” “而且我并不同意寒月兄的话,栎潇弟弟虽未及弱冠,但也不小了,我们作为兄长,与其管的太宽,不如多给他一些自由!” 羽寒月握紧自己的剑柄,浅灰色的眼眸里,敌意如同卷起的飓风,他狠狠向前踏了一步,逼近宋音尘:“栎潇是我的弟弟,不需要外人操心!再说音尘弟弟不会丝毫武艺,拿什么来保护他?竟也有胆量说出这样的话,简直让我叹为观止! ” “不久前在王家村,若不是因为你,栎潇也不会受伤!那时候,音尘弟弟为何躲在栎潇身后,不像方才说的那般,好好保护于他?” 宋音尘无法反驳,胸中郁结之气更是翻涌,眼底里喷出怒火:“你!” 云栎潇见羽寒月剑要出鞘,立刻扒拉开宋音尘,挡到他身前,眼眸里带着恳求:“哥,是我自己要去的,与他无关,你别怪他....” 宋音尘的眼底划过一丝惊讶,随即喜上眉梢,笑容袅袅,心中的郁结之气烟消云散。 这小疯子还是有良心的,平日里颐指气使地把他当奴才使唤,但关键时刻,还是知道护他,再想到上次他也是这样站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挡羽寒月的冷剑。 宋音尘简直愉快地想哼歌。 羽寒月只是绷着一张脸,没有出声,他没有想到云栎潇竟然会为宋音尘说话,一时只能僵立在原地。 气氛正僵持着,不知怎样缓和之时,一道火红的人影风风火火地飘过来,一只“九阴白骨爪”狠狠掐住云栎潇的胳膊,嗓门大到如同在耳边扔了颗响雷:“栎潇!!” 云栎潇被这巨响吓到了,猛地回头,就看到了羽寒星写满震惊的圆脸:“???” 羽寒星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一嗓门就吓到了三个男子,只是盯着云栎潇连珠炮似地说道:“你要死啦!我听说你方才去了环翠楼!!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你知不知道我那些小姐妹都已经要疯了!” 云栎潇:“……” 他能预料到自己和宋音尘的行踪会被羽寒月知晓,因为以羽寒月的性格,一定会派人时刻盯住宋音尘的一举一动,这也是他将芷韵安排在环翠楼后面听竹轩里的原因,旁人只会以为他们是去寻花问柳,不会引人怀疑。 是以方才一进门就被羽寒月质问,他心底并没有任何意外,那些惊惶无措只是他的伪装而已。 并且适时上前维护宋音尘,也是为了在羽寒月本已经受创的心上,再撒一把盐罢了。 第72章 可他万万没想到,有那么多世家小姐掌握着他的行踪。 云栎潇轻咳了声,让自己从方才羽寒星炸雷般的轰鸣中缓一缓,尔后冷着嗓子说道:“我是同音尘哥哥去了环翠楼,那又怎样?” 羽寒星直接拍了下云栎潇的后脑勺,把云栎潇整个人都拍得呆若木鸡,只能睁着大大的凤眼看着她,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羽寒星的音量是一点都没有下降:“小小年纪去青楼,你居然还敢用这么理直气壮的语气和姐姐说话??” “你知道不知道,就因为你去了次青楼,我房内的案头上,各大世家小姐送来的书信都要把我淹没了!我的窗沿边,全是信鸽留下的鸟屎!我的丫鬟们现在还在擦!好在...” 羽寒星瞥了眼宋音尘,对他敷衍地笑笑后,又看着云栎潇道:“好在你这次是和音尘公子一起去的,那些世家小姐还是愿意相信,你是迫不得已的!但是只此一次,后面不能再去了。” 宋音尘:“……” 云栎潇这才从被姐姐打了一下后脑勺的呆滞中醒过来,漆黑的瞳孔里蹿起小火苗:“我去青楼关她们什么事...” “栎潇!”羽寒月冷声打断,转身往大殿后门走去,“立刻跟我走!” 云栎潇望了眼羽寒月的背影,又看了看对他眨了眨眼的羽寒星:“快去快去,你做出这么荒唐的事,寒月弟弟生气是自然的,一会儿好好认个错,千万别顶嘴!” 这兄弟两人离开大殿后,羽寒星才缓缓走到宋音尘面前。 宋音尘身高有近一米九,但因为此刻站在台阶下,娇小的羽寒星视线可以和他持平,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宋音尘的肩:“音尘公子别介意啊,我方才那番话只是在敲打栎潇弟弟,我那些小姐妹可喜欢他了,若是他一直流连烟花之地,总是不好的,对不对?” 宋音尘满脸迷惑:“寒星小姐,其实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栎潇弟弟的姐姐,那恐怕你的那些小姐妹,与栎潇弟弟在年纪上不太相配吧?” 羽寒星用绢帕捂着嘴笑了笑,才低声说道:“音尘公子一直居在映天山有所不知,这金陵城内的世家联姻,都奉行‘女大三抱金砖’的好彩头,并不介意女子比男子年长。” “我这栎潇弟弟虽是江湖上最令人肖想的天才少年,长相一流,武功一流,制毒一流,但自小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脾气还有点大,以后要是做了人家的夫婿,恐怕也是生活不能自理的类型,指望他端茶送水下厨房伺候媳妇……有些难。” “所以我的那些小姐妹最合适,她们各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不说,还最是喜欢照顾人!这样的话,我既不用担心我的小姐妹成亲后不幸福,也不用担心我的弟弟受委屈。” “但没有一个姑娘喜欢自己的夫婿出入烟花柳巷,你说是不是?” 宋音尘对金陵世家联姻这种潜在的规矩大为无语,敷衍道:“……寒星姑娘你大可放心,我没有带栎潇弟弟做什么损毁他贞洁之事....” 羽寒星摆摆手,直接打断:“今儿你们前脚踏进环翠楼,整个金陵城就已经传开了,你们都去了那地儿,还在那里待了大半日,说什么都没做,你觉得会有人信吗?你也二十好几了,正是血气方刚之时,身边又没有妻妾,忍不住出入那种地方,我也是非常理解的。” 宋音尘:“……” “如果音尘公子日后还想去解决需要,请自己去,千万别带上我栎潇弟弟!” “还有我想给音尘公子一个小小的建议,你相貌堂堂又家世显赫,像你哥哥那般找个好姑娘,早日明媒正娶才是正道,这烟花巷里的女子绝不是你的良配!” 宋音尘:“……” “我这一整天真是被烦死了!我要回去看看鸟屎都清理干净了没有?!音尘公子你自便。” 等羽寒星火红的身影也消失了,整个大殿只剩下宋音尘一个人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大声嚷嚷,回音绕梁:“你们这一家人是习惯了自说自话是吧?知不知道给人说话的余地,是最基本的礼貌?!” * 噬月殿。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房内后,羽寒月就屏退了下人,鬼语见气氛不对劲,退出去前还关上了门。 羽寒月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怒气,告诉自己态度要温和一些:“知道错了吗?” 云栎潇冷漠地扫了眼羽寒月高大挺拔的背影,就在今日,他要羽寒月真切感受一次,宝贝弟弟不再对他言听计从,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的语气和神情截然相反,浸透了委屈:“我不知道哪儿错了,还请哥哥明示栎潇。” 羽寒月倏地转过身来,脸色是少有的难看:“小小年纪就去青楼,还不知道哪儿错了?你这么做,可有考虑过自己的身份,你把羽氏的面子往哪里搁?!” 云栎潇仿佛变成了只刺猬,非但没有立即道歉,连声音都比平日里响了一些,迎着羽寒月的眼睛质问:“我就去了一次青楼,怎么就影响羽氏的名声了?二哥和哥不也经常去?为什么我就不能去?” 羽寒月语塞了。 确实,金陵世家的公子们,谁没有去过环翠楼? 他不让云栎潇去,不过是因为自己的私心罢了。 但那又怎样? 云栎潇是他从小养到大的,他不让就是不让! 第73章 他沉着嗓子,强硬地命令道:“只此一次,就当你少年莽撞,以后不许去!” 云栎潇没有吱声,也没有答应,只是咬着下唇,是一种强烈的抗议。 羽寒月觉得自己的脑袋突突的跳,头疼不已,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咆哮:“现在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哥哥的话都不听了?” 云栎潇握紧拳头,好半晌后回嘴:“哥,我只是好奇青楼是什么样子,才让音尘哥哥带我去了一次,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更不觉得这是错。” “那你为什么不央着我带你去???!!”羽寒月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如同被引燃火线的炸弹,桌上的茶盏直接砸在云栎潇前面的地上,溅起的碎片划破了云栎潇眼下的肌肤,留下一道鲜红的口子,丝丝缕缕的鲜血渗了出来,“现在到底谁才是你哥哥?如果你觉得那宋音尘这般好,那你找他去,别叫我哥!” “我没有你这样不要脸面,不辨是非,还顶撞兄长的弟弟!” 云栎潇的小脸瞬间白了好几分,漂亮的凤眼睁得大大的,满脸的震惊和委屈,眼底渐渐泛出细碎的光,凝结成了晶莹的泪珠,接连不断地滑落下来,在漆黑的地板上留下一串斑驳的水渍。 羽寒月见云栎潇这副模样,才意识到他说出了多么伤人的话,他立即上前,想哄云栎潇。 云栎潇不吭一声,接连后退了好几步,转身拉开门就跑了。 羽寒月:“……” 第34章 云栎潇此时的眼泪, 并不全然是演戏,是因为羽寒月方才的话,猝不及防地撕开了他那道潜藏在心底最深处, 最痛最耻辱的伤口。 一直以来, 他都在用无形的纱布将那道伤口紧紧裹住,拒绝面对它,而现在那纱布破了一个洞,压抑的悲伤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云栎潇眼底含着破碎的泪珠,唇角带着凄楚的笑,回头望着噬月殿的方向, 仿佛羽寒月还在他面前一般,轻声自嘲道:“你确实从没有想过, 要我这个弟弟, 前世今生,原来都是一样的。” 的确啊, 但凡有过一丝的想要, 又怎会那样对待他? 上一世,他掏心掏肺地给出所有他能给的东西,无怨无悔地为羽寒月付出,用无底线的退让来成全他,希望他能够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 全然忘了自己也很想要被爱,被呵护,被人放在心尖上, 到头来非但没有得到他一丝一毫的感动,更是给自己招致了最凶残冷酷的恶意。 上一世的云栎潇, 就是这么可笑的存在,而这一世的云栎潇,竟然还会被这些刺耳冰冷的话语刺伤,更是可笑! 云栎潇背对着噬月殿越走越快,仿佛后面有什么邪恶的东西在追赶着他,最后直接施展轻功,飞出了噬月殿,进入星云殿之后,就冷声吩咐下人:“从现在开始,雪梅园闭园,任何人不得进入!” 见下人们欲言又止的模样,云栎潇厉声威吓道:“听清楚了,是任何人!如果让我见到有一个不属于雪梅园的人进来,当天守门的人,就拿命来抵!” 他森寒的目光瞥过刚从偏殿出来,正挤着笑,想上来套近乎的宋音尘:“音尘哥哥如果想出去,可以,但出去了以后,别想再进来!” 说罢以后,就进了殿内,黑色宽袖狠狠一挥,门就“砰”一下关上了。 只留下门外一众面面相觑,不敢出声的下人和侍卫们。 好半晌后,云栎潇的贴身丫鬟才轻轻道:“宋公子,往日栎潇公子心情不好,我们都是去请的羽公子,可是现在…” 宋音尘也是第一次见云栎潇发那么大的火,上次他不小心亲了云栎潇,挨了两个大巴掌那次,都没有这次可怕,他扫了圈星云殿门口一只只吓破胆的“鹌鹑”,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先退下去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栎潇弟弟这边,交给我。” * 回到偏殿厅堂内后,月熙和月影关上门,一左一右地挤了上来,话匣子立刻打开。 月熙:“公子你有什么办法?” 月影:“我看你答应那丫鬟答应的如此干脆利落,看样子早想好了对策,快说说。” 宋音尘坐到厅内的罗汉榻上,单手托腮搁在桌面上,英俊的面容堆满愁苦:“我哪有什么办法?你们方才也看到了,他都凶成那样了,谁还敢贸然接近?只是那些丫鬟和侍卫们都眼巴巴地望着我,我只能这么说啊。” 月熙扶额:“公子,不该答应的事别乱答应!你逞什么能啊?” 月影环胸:“我就说呢,你怎么突然变得这般机灵了,果然是白欢喜一场!” 宋音尘抓了抓头,换了一边托腮,瞥了他们一眼,不耐烦道:“别废话了,你们有这功夫轮番对我阴阳怪气,还不如替我想想怎么哄那小祖宗,按方才的局势来看,他要一直不消气,我们就要一直被关在这雪梅园!” 月影平日里话不多,但性格沉稳,辨事仔细,沉思片刻道:“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公子,根据今日大殿内的情况判断,我认为此事委实蹊跷。” 宋音尘拿起酒壶,又拿过三个瓷白的酒盏,斟满后说道:“坐下细说。” 月影和月熙便在宋音尘对面坐下了,他们三个自小一起长大,比起少主和侍卫,更像是兄弟,私下都不拘礼。 月熙很好奇,坐下就问月影:“哥,如何蹊跷,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第74章 月影抿了口酒道:“原本去青楼这事,家里知晓后,就定会责骂一番。云栎潇既然去了,就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何必这般当众顶撞羽寒月,还如此维护你,帮你辩解,不就是处处透着诡异么?” 宋音尘不服,立刻反驳:“怎么就诡异了?我们今日本就不是去青楼寻花问柳的,那羽寒月不分青红皂白就一通指责于我,还想要动手,栎潇弟弟看不过去为我出头,有什么问题?” 月熙摩挲着下巴,插话进来:“我赞同我哥。我若是云栎潇,确实不会大庭广众之下顶撞哥哥,还反过来帮你。” “再说就你那名声,有维护的必要吗?” 宋音尘:“……” 月熙继续道:“你们今日去环翠楼见芷韵姑娘的事,不能让外人知晓,所以外界越相信你们是去寻花问柳,对你们和芷韵姑娘来说,都越安全才是。毕竟芷韵姑娘是云栎潇瞒着羽寒月救的,被发现他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云栎潇如此聪慧,善于筹谋,不可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 “那今日大殿上,羽寒月训斥与他,他就应该虚心接受批评,积极认错,平息羽寒月的怒火,尽快把这件事揭过去才对,和羽寒月对着干,绝非良策。” “哥哥说的没错,确实不合常理!” 月影赞许地看了眼月熙,接过话头:“你们难道不觉得,今日这场争执,像极了情侣之间的争风吃醋吗?” 月熙和宋音尘的眼睛同时瞪大了,恍如四颗小灯泡,敞亮敞亮的,厅堂内好半日没有任何声响,然后,月熙一机灵:“不可能,哥你在瞎说什么?他们可是兄弟!” 月影慢条斯理道:“龙阳之好虽拿不到明面上来,但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再说,他们又不是真的兄弟。” 宋音尘:“……” 月熙:“……” 月影问宋音尘:“公子,你和云栎潇接触较多,就真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宋音尘蓦然想到东乔镇的时候,云栎潇见到羽寒月,就像兔子见到鹰一般,把他送的狐狸尾巴慌忙藏起来,羽寒月还暧昧的用手指碰触云栎潇的脸,说是当夜有雷雨,想要陪云栎潇就寝。 当时他就觉得气氛十分诡异,所以当羽寒月下了逐客令后,他就立马拿着那盒烫手的桂花糕离开了。 云栎潇面对羽寒月时候的谨小慎微,的确不像是一个备受宠爱的弟弟对哥哥的态度,还有羽寒月对云栎潇也是,那些管教似乎也超过了一个哥哥对弟弟应有的关心。 宋音尘这人不太藏得住事,特别是在周围都是自己人的情况下,他心里想的事会立即在脸上反映出来,月熙一看便知有问题,震惊道:“难道他们真的有什么?” 宋音尘再次回忆起那夜云栎潇梦里的失控,他不断地求着羽寒月,痛苦到仿佛在遭受特别撕心裂肺的事,难道真相是....表白失败? 这个结论让宋音尘仿佛被雷劈了,赶忙低头喝了口酒压压惊,硬装镇定道:“别瞎猜,这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随意给人扣帽子,你们脑袋里能不能装点好东西?” 月影没有在宋音尘这里得到想要的回答,有些失望:“可是白日里发生的事,这羽寒月明显就是吃醋啊!弟弟只是去了次青楼,正常哥哥哪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活像你们是一对奸夫淫夫!公子你在映天山谷的时候,那藏香阁的门槛都快被你踏破了,音歌公子也没气成这样!” 月熙点点头,竟然有些认同了:“如若真是吃醋,那他可真是闲操萝卜淡操心。云栎潇那样眼高于顶的人,应当是不会对公子你……有那种想法的。” 宋音尘故意把酒盏重重放到桌面上:“去去去,都给我下去,吵死了。” 将月熙和月影赶走后,宋音尘独自坐在厅堂里回味方才的那些话。 他也不得不承认,月影说的,真的有几分道理。 云栎潇方才回来的时候,虽然脸色如常,但那双微红的眼尾,应该是哭过了。 难道云栎潇真的喜欢羽寒月? 因为得不到兄长的爱,才变得乖戾狠绝,形若疯癫?才瞒着兄长做那么多对不利于羽氏的事?才当面顶撞,故意气这个兄长? 想到此处,白日里那股郁结之气,再一次充满了他的胸腔。 * 云栎潇关上门后,就闷着锦被一直躺到了天黑,终于听到了敲门声。 看这个点,应该是要用晚膳了。 下人们都是有眼力见的,应会将食盒放在门口就离开,所以云栎潇并没有动,可没一会儿,敲门声再次响起,颇有种坚持不懈的味道。 云栎潇拧着眉,终于起身去开门,就瞧见了门外宋音尘那张堆着笑的俊脸,桃花眼亮晶晶的,晃了晃手里的红木食盒:“栎潇弟弟,若是还没胃口用晚膳,不如先尝尝我亲手做的甜汤?” 云栎潇手握着门把,挣扎了一下后,终是侧开了身,放宋音尘进来了。 他坐到厅内的梨花木罗汉榻上,绷着脸,冷眼瞧着宋音尘欢天喜地地打开食盒,好像里面装得不是一碗甜汤,而是一个稀世珍宝。 他真的很好奇,宋音尘为何每时每刻,都可以快乐地这般没心没肺? 这么愣神的工夫,宋音尘已经将那碗甜汤端了出来,戳在了云栎潇的眼前:“这是我煮了好半日的红豆沙,食材都是上等的,味道甜而不腻,你这段日子耗损了不少气血,现下又是冬日,多喝些这种暖身子又补气血的食物有好处。” 第75章 云栎潇看着这碗殷红的甜汤,和那地牢中满地的鲜血重合起来,那股子豆沙的甜香也被血液的甜腥味取代,让他立即涌起了恶心想吐的感觉,赶忙将这碗红豆沙推开去,结果宋音尘一个不察,那碗红豆沙就被打翻了。 “哐啷!”一声巨响,碎在地上的红豆沙和那些喷溅的鲜血如出一辙,深红又黏稠,像是要嵌进这纯白的地垫里,永远也擦不去。 这声响惊动了隔壁的月熙、月影,他们赶过来时,就见到云栎潇冷着一张脸,高高在上的坐在罗汉榻上,那碗红豆沙被打翻在地,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月熙性子冲动,立刻就冲进去道:“云栎潇!我们公子为了哄你开心,第一次亲自下厨,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就为了给你煮这碗甜汤!你就算不喜欢,也不该这样糟蹋他的心意,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你给我立刻向公子道歉!” 云栎潇现在满腔的怨恨和痛悔,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他怨恨上天对他如此不公平,让他自小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爱而不得,临死前还要遭到至亲和挚爱的双重背叛; 更是痛悔他自己,为何会那般天真愚蠢,竟相信真心一定能换真心,无怨无悔地爱上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直到死前,还不愿相信一切都是真的,还幻想着哥哥会不会有难言的苦衷…… 这样复杂黑暗的情绪如巨浪般袭来,引得他的呼吸都开始急促,紧握着拳,神情也愈发的冷,声音仿若淬了冷毒,最是凉薄无情,只是不知道讽刺的到底是宋音尘还是曾经的自己。 “是他自己要送上门来的,我可没要求他这么做。怎么?这免费送上门的低贱东西,还需要我放在眼里?” 月影一向沉稳,可也最是见不得自己的公子被欺负,听到这番话也动了气:“栎潇公子,从你们认识以来,你不是对我们公子动手就是用毒蝎恐吓,后来还一直把他当下人般使唤。” “我们公子好脾气,一直念着你年纪小又对他有救命之恩,从不与你计较,事事依着你。但这不是你可以肆无忌惮欺负他的理由!你今天必须向他道歉,不然我和月熙手里的刀都不会放过你!” 云栎潇的耳边嗡嗡的,视线也逐渐恍惚,看过去都是重影,但还是强撑着站起身,勾起唇道:“那我倒要看看,你们手里的刀怎么不放过我?” 月熙和月影气炸了,异口同声道:“你……” 宋音尘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动,默默看着云栎潇。 月熙和月影只看到他脸上挑衅欠揍的笑容,却没能看到他按在桌面上,紧紧蜷缩的手指和已经微微发颤的削薄身子。 宋音尘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小疯子大约又在逞强了,可这心底里,还不知有多难受呢。 他出声阻止月熙和月影:“行了,栎潇弟弟不是故意打翻那碗的,都是误会,你们去叫人来收拾下。” 月熙和月影明显不服,但有外人在场之时,只要少主发话,作为侍卫的他们自然言听计从,于是都退下了。 宋音尘上前一步,望着云栎潇已经透着迷离的眼睛,柔声道:“对不起,我应该先问下栎潇弟弟的口味。既不喜欢喝,那就别喝了。我让他们吩咐小厨房,再煮一碗你平时爱喝的甜汤来。你穿得单薄,哥哥先扶你回榻上,以免着凉。” 云栎潇未曾想到他打翻了宋音尘亲手熬煮的甜汤,全然作践了他的心意,方才还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宋音尘竟还能像一只软柿子一般,毫无棱角地立在他面前,连说话的语气都似水般温柔。 这人对他,是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吗? 云栎潇觉得呼吸愈发艰难了,他抬起头,想要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刺激宋音尘,让他也赶紧滚出去。 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一记猛烈地刺痛便贯穿了整个左胸,云栎潇一口气没提上来,就在宋音尘那铺天盖地的玫瑰花香里,失去了意识。 宋音尘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就好像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早就预料到了云栎潇会晕倒,在那一瞬间,推动着他做了这么个动作,以防止云栎潇摔倒受伤。 宋音尘:“?” 刚要踏出门的月熙和月影:“????” 第35章 云栎潇刚负气离开时, 羽寒月是要追上去的,即将迈出大门之时,却停住了脚步。 他犹豫了。 犹豫的原因竟是因为云栎潇方才那仓惶破碎的神情, 让他觉得贸然追上去解释, 可能会将事情弄得更糟。 他在大殿门口僵立了好一会儿,直到鬼语在旁轻声唤道,才回过神来:“公子,您不去找栎潇公子了吗?” 他抿紧薄唇,浅灰色的瞳孔里依然裹挟着迷茫无措,无奈地回道:“这会儿他见着我,恐怕会更生气, 先让他独自冷静一下。” 说完以后又觉心中委实气闷,于是吩咐道:“我今夜不回来, 你替我时刻盯住雪梅园, 有任何动静,立刻派人到后山禀报于我。” 鬼语跟着羽寒月好多年, 自是知道他去后山寻谁, 立刻答应道:“是,还有一件事需要向公子禀报…” “寒钰苑管家白日来报,说近日紫钰小姐性情波动太大,已经弄死了好些丫鬟和小厮,希望您能略微劝阻一下, 再这样下去,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到人前去伺候了...” 羽寒月微微颔首, 眼底掠过一丝厌弃,淡淡地回了句:“我知道了。” 第76章 * 如水的月光被几朵乌云逐渐遮蔽, 天色愈发暗淡下来,方才还剑拔弩张的雪梅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云栎潇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榻上了,他立刻坐起来,往外一瞧,就见宋音尘单手支着自己的脑袋,正坐在边上的罗汉榻上小憩。 宋音尘大约是听到了动静,见他醒了,脸上划过一抹惊喜,急忙走过来:“栎潇弟弟终于醒了!文老已经来瞧过了,说你是气血有亏,这阵子按照方子服药,好好调养一阵便无碍了。” 云栎潇不置可否,他最近虽接连受伤,但那点伤不至于让他气血亏损到突然晕厥的地步,况且此次晕厥之前,他左胸曾一阵剧痛,就像被尖爪狠狠刺中一般,应是体内的蛊虫突然躁动了,可宋音尘体内的副蛊明明安然无恙,主蛊怎会突然如此? 云栎潇一时想不透其中的关窍,便暂且放下了。 他的声线在夜色里清透微凉,冷着脸下逐客令:“多谢音尘哥哥照顾,既文老已说我身体无碍,你可以回去了…” 恰在此时,窗外忽然一亮,原是一道闪电划过,狠狠将夜空劈成了两半,紧跟其后的就是一声惊雷,炸得人心神俱颤。 宋音尘忙道:“已经很晚了,这雷雨夜挺吓人的,栎潇弟弟身子还需要人照顾,今夜就让我留在寝殿,我可以睡在罗汉榻上。” 云栎潇望着夜空中再一次劈过的骇人闪电,银光森冷如同鬼差的镰刀,漆黑的瞳孔里波光流转,手指攥紧了锦被,指骨都泛了白,似乎在做什么挣扎。 上一世羽寒月不再出现在雷雨夜时,云栎潇觉得是因为他长大了,哥哥认为大孩子不会再害怕雷雨,所以才不再来陪他了。 也的确应当这样。 他这位轻易能研制出如此多歹毒之物,让无数江湖人夜不能寐,闻风丧胆的羽氏少主,怎能害怕区区打雷呢? 传出去可不被人笑话死! 再者府内事务繁杂,哥哥一贯很忙,若主动要求哥哥每个雷雨夜都要放下手里的事来陪伴他,未免太不体谅哥哥的辛苦了。 他心疼哥哥。 他做不到。 两兄弟就这样默契的将此事戛然而止,就像是记忆长河里随意被冲刷而走的一颗普通沙砾,无人还会提起。 之后的每一个雷雨夜里,云栎潇都是独自一人紧紧抱着被子,缩在床榻的角落里,枯坐到天明。 他本以为他早晚会克服这个恐惧,没曾想却从未做到。 今天这个雷雨夜里,竟有人愿意留下,虽然是一个废物…… 云栎潇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之色,在宋音尘期待的注视下,咬了咬牙道:“音尘哥哥的寝殿和这里就隔着一面墙,眨眼功夫就能到了,音尘哥哥还是早些回去休息,这睡在自己的榻上总是舒服些。” 云栎潇终还是狠下心,拒绝了那个想要倚仗旁人的自己。 因为有了一次的软弱,便会一直软弱下去,今夜留下了宋音尘,往后的日日夜夜里,他会开始贪恋这种依赖与陪伴,就如同先前一直依赖羽寒月一样。 依赖一个人成了习惯,被抛弃的时候,便好难再重新站起来了。 他走的这条路只能独自前行,他不允许自己再一次向心底的孤寂和软弱投降。 那就像亲手递给对方一把刀,给了对方可以肆意伤害自己的机会。 连自小陪伴着他长大的羽寒月都能害他,更何况是才认识不久的宋音尘? 他怎能相信他? 未曾想,宋音尘非但没识相地赶紧离开,反而伸手按住他的肩,一脸委屈巴巴地怂包表情,对他低声哀求道:“栎潇弟弟,实不相瞒,我自小最害怕的就是打雷下雨,今夜你就勉为其难留下我吧。” 云栎潇:“……” 云栎潇一时诧异,直接问道:“你自小就怕打雷,那从前的日子,你是怎么过来的?” 宋音尘理所当然道:“那当然是各种贿赂月熙或月影,让他们在榻边上值夜,但现在有了栎潇弟弟,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同榻而眠了,如果栎潇弟弟答应了,我不就不用回去求他们了吗?” “你也看到他们的德行了,都不是好说话的!” 云栎潇想到宋音尘那两个侍卫,的确是哪一个单拎出来,都比他更像宋氏少主,于是颇为无语:“.....你好歹也是名正言顺的宋氏少主,在奴才面前怎这般没有威信?” 随即看看宋音尘那谄媚到毫无气节的脸,又深深叹了口气,自古男儿都有英雄梦,幻想武功高强,长大后能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这宋音尘出生在武学世家都不想习武,要求他能直起腰板来做人,恐怕真的很难。 云栎潇不是个优柔寡断,做事爱拖泥带水的人,左右他也害怕打雷,既然现在是宋音尘有求于他,此事对他也有好处,顺势答应也无妨。 现在是宋音尘需要他的保护,而不是他需要依赖宋音尘。 “那好,毕竟你对我还有用,此次就算我大发慈悲。” 宋音尘桃花眼里顷刻盛满惊喜,还打蛇随棍上:“那我能不能睡榻上?若是睡罗汉榻,我就得坐着睡,对我的腰也不好,会影响日后习武。” “这寝殿里的床榻比马车上的宽大不少,足够我们两个同榻而眠,这有人守在边上,我才睡的更安心,所以栎潇弟弟,我们距离近些可好?” 第77章 以往羽寒月来的时候,他们兄弟俩也都是睡在一张榻上。 云栎潇不想答应的太爽快,让宋音尘察觉出不对,于是装作凶巴巴道:“可以是可以,但你千万别挨着我,要是敢碰到我,我就把你踹下去。” 宋音尘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在云栎潇的指示下,高高兴兴地抱着另一床锦被过来,铺好以后就上了榻。 云栎潇绷着脸看着他躺下后,自己也重新躺了回去,背对着宋音尘,只留一个后脑勺给他。 云栎潇轻轻闻着空气里那熟悉的玫瑰香,缓缓闭上了眼睛。 希望这个雷雨夜,他能睡个安稳觉。 * 寒钰苑。 床头的烛火影影绰绰,在墙上投射出两道交缠的人影,纱制的紫色帷幔终于不再剧烈晃动,缓缓地静止下来。 羽寒月喘着粗气,半盏茶后,终于起了身,随手捡起榻下边的黑色里衣道:“我先去沐浴。” 说罢都没有给云紫钰回应的机会,就向浴堂走去了。 云紫钰心中忐忑无比,原本羽寒月意外到访,她是非常高兴的。 自从上一次羽寒月因为云栎潇中途离开后,她整日坐立不安,夜不成寐,都忍不住要乔装去羽氏找他了,他就这么来了。 一进门就捧着她的脸,说是这两日府中事务太过繁杂脱不开身,心中已甚是想念,随即就吻了过来。 两人很快就交缠到了榻上,从黄昏到夜半,都在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可完事之后,羽寒月的表情却不似从前那般温存和疼惜,反倒是冰冷一片,现在还要独自去沐浴,这都很反常! 云紫钰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可怕的猜想,也许羽寒月今日从进门开始,想要拥抱的人就不是她。 “不可能!”云紫钰立刻摇头,把那可怕的猜想给压了下去,起身套上里衣后就下了榻,压低声音吩咐门外守夜的丫鬟,“你立刻给我去打探一下,今日羽氏发生过什么异常之事,特别是和羽公子有关的,在他沐浴完之前报给我,不然我就杀了你!” 丫鬟战战兢兢地点头,抓紧时间赶紧跑了。 * 星云殿。 殿外雷雨连绵,浇湿了这小小天地外的每一处角落,殿内的梅花香和玫瑰香丝毫不受这湿冷的雨夜影响,旁若无人地缓慢交织着,睡在床榻里头的人,呼吸温软而绵长。 好一会儿后,宋音尘感觉到身旁有动静,侧过头一看,原来是云栎潇翻过身来面对着他,鸦羽般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有些婴儿肥的脸压在枕帛上,细嫩的腮帮肉微微鼓了出来,淡色的唇也略略张开,睡得很沉。 宋音尘不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云栎潇,却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天真不设防的云栎潇。 这张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了冷漠讥讽、没有了虚情假意、更没有了狠厉决绝,只存留下他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温软和可爱。 又一道雷声轰鸣而过,云栎潇周身不自主地剧颤了下,伸手就攥住了宋音尘胸前的衣服,身子立刻蜷缩成一团。 宋音尘无奈地低笑了声:“在东乔镇看你拒绝羽寒月拒绝的那般干脆,还以为你是真不怕打雷了,差点被你骗了。” 宋音尘和云栎潇相识以来,多少也算是了解了些云栎潇。 他这人一旦心中紧张,就会有一个小动作,那就是手指会无意识地攥紧周边的东西,如若没有东西可以攥,也会蜷缩起来,紧握成拳。 第一次是穿着夜行衣在他的房内被羽寒月发现的时候,第二次是强撑着不适的身子挑衅月熙、月影的时候,第三次就是方才看到窗外闪电的时候…… 那手指都快将锦被抠出一个洞了。 所以宋音尘就借口自己怕打雷,需要这小疯子的保护,这小疯子果然就借坡下驴,顺理成章把他留下了。 宋音尘手指轻轻触过云栎潇眼下那道浅浅的血痕,再低声问道:“你就那么爱逞强吗?” 宋音尘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今夜确认了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那就是羽寒月绝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待云栎潇极好。 他和宋音歌也并不是亲兄弟,但宋音歌从未嫌弃他的生母是青楼女子,从他记事以来,宋音歌就一直悉心照顾他,是个分外称职的兄长,虽父亲不喜欢他,但他们兄弟之间,从未有过半分隔阂。 他身为宋氏少主,却能够不会武功,不管家族事务,按照自己想要的活法,肆意妄为地在映天山待了那么多年,都是因为宋音歌在背后护着他,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宋氏。 可羽氏呢? 明明有嫡传的一位小姐、两位公子,却要小小年纪的云栎潇,担任起整个羽氏的重担。 就拿回金陵那一日来说,云栎潇才刚进府没多久,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后山,直至深夜才回到这雪梅园来。 更让宋音尘觉得揪心的是,方才从文老喋喋不休地嘱咐来看,云栎潇在羽氏受伤是家常便饭,更是一直以身试毒! 虽然现在身体底子不错,但长此以往,恐伤根本,一定要好好调养才行。 他是不知道羽氏背后藏着多少复杂的缘由,需要让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年都活的如此辛苦,他只知道一件事:如果他是羽寒月,绝不会舍得自己的宝贝弟弟,去沾手那些阴毒狠辣之物,更不会同意他以身试毒,那般伤害自己。 第78章 宋音尘一贯温和的目光冷了下来,无论羽寒月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都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又是一声响雷,云栎潇蜷缩地更紧,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宋音尘轻轻掀开他的锦被,伸出手把人抱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哄着:“哥哥在。” 以后的雷雨天,哥哥都在。 * 云紫钰那双和云栎潇如出一辙的凤眼里,此刻堆满了妒恨。 丫鬟已经向她禀报了白日在羽氏发生的事,在听到羽寒月因为云栎潇从青楼回来就大为震怒,后云栎潇负气离开,羽寒月就来到此处,却从头到尾只字未提这些,还含情脉脉地说思念自己! 云紫钰也气火攻心。 她立刻冲进浴堂,想要质问羽寒月为何如此紧张云栎潇,里面却空无一人,她将柜子上的东西都狠狠甩在地上,厉声喝问:“羽公子人呢?!” 下人们惊吓跪地,慌忙答道:“羽公子已经回羽氏了!他,他让我转告小姐,您今日辛苦了,早些歇息。” 云紫钰牙都快要咬碎了,羽寒月从未有过不打一声招呼,就半夜离开的情况! 再者明明是两厢情悦的结合,什么叫她今日辛苦了?羽寒月是什么意思?把她当什么了? 她狠狠甩了这下人一个巴掌:“什么时候走的?” 下人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刚走!刚走!” 云紫钰便不吭一声,疾步就往外追去。 她倒要看看,羽寒月这般匆匆离开,到底所为何事! * 羽寒月在浴堂的时候就听到了外面的惊雷声,一想到云栎潇会因此害怕,他就急急地赶回雪梅园,门外的两个侍卫长矛在他眼前铿锵交错,阻挡住了他的脚步。 他颇为意外,不发一言,但眼底已经染上了厉色。 侍卫们像是怕他误会,急忙解释:“羽公子,并非小的胆大包天要拦你,而是栎潇公子白日里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入雪梅园。” 羽寒月冷声问:“包括我?” 侍卫犹疑一瞬,硬着头皮重复道:“栎潇公子的吩咐是,任何人....” 羽寒月轻声笑了,看样子这小子确实气得厉害了,这闭锁雪梅园,还是第一次。 羽寒月在羽氏御下,从来不是使用权势压迫下人,相反他给多数下人的印象,都是个挺好相处的少主,因为他非常懂得通过拿捏软肋来驱使旁人,心甘情愿为他做事。 这两个守门的侍卫,当然不是真心拦他,不过是怕云栎潇问责罢了,他浅笑着道:“就当我是自己轻功进去的便可。” 羽寒月见两个侍卫面面相觑,还是颇为担忧的样子,又道:“如果被发现,栎潇非要惩治你们,就到噬月殿找我,我绝不会让你们丢了性命。” 得到了羽寒月的保证后,两个侍卫便再无顾虑,主动打开门后道:“我们听羽公子的,多谢羽公子照料。” * “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 进入雪梅园后,入眼就瞧见几朵高傲的梅花昂立枝头,鼻尖弥漫着淡淡的梅花香,这股熟悉的冷香让羽寒月的心绪更为急躁。 他想要立刻见到云栎潇,是以加快了脚步,须臾间就到了云栎潇的寝殿之外。 本想直接敲门,手都抬了起来,蓦然想到云栎潇若是已经熟睡,这样恐会惊扰到他,于是改为轻轻推开这寝殿的门。 他今夜只需要悄悄看云栎潇一眼就好,看完就走。 可刚踏进寝殿,羽寒月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 云栎潇的床榻上,多了一个男子! 第36章 羽寒月进来的动静惊动了还未入睡的宋音尘, 他一回头就见到了羽寒月伫立在不远处,森寒的目光像两柄利剑般刺过来,想要在他身上扎出两个窟窿。 宋音尘轻轻握住云栎潇攥着他衣衫的手指, 将他的手慢慢移开, 云栎潇手是松开了,但眉头开始皱了起来,宋音尘适时轻拍了两下他的背部,云栎潇感觉到人还在,眉头再次舒展开来,继续沉沉入睡。 冬日更深露重,宋音尘害怕云栎潇着凉, 从锦被里出来后就赶忙替云栎潇掖好被子,然后才下了榻。 羽寒月冷着脸往边上使了个眼色,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隔壁的厅堂, 宋音尘刚关上门,转过身就被羽寒月用手肘狠狠抵在了冰冷的墙上, 力道之大像是要直接把他的颈骨给压断。 羽寒月满面冰霜, 眼神酷戾:“你在做什么?” 起初宋音尘被羽寒月杀气腾腾地抵在墙上时,心中是有些恐惧的。 他虽出生在武学世家,可自小不会武功,是在宋音歌的纵容与呵护下长大的,没有人这样对他动过手, 也不曾面临过真正的危险。 唯二两件危及性命之事,还都和羽寒月有关。 一件就是在映天山谷被羽寒月的人下毒,还有一件就是在王家村差点被羽寒月刺死。 这是第三件。 前两次都因为小疯子及时出手相护而转危为安。 而二次救了他命的恩人小疯子, 此时正在隔壁榻上,安稳地睡着.... 宋音尘想到了云栎潇那如婴儿般安睡的脸, 纯洁又无辜,原本惊恐的心情神奇般地缓和下来。 他是宋家二公子,现在羽寒月当不至于要了他小命,再者他只是身为兄长担心云栎潇,今夜才陪伴在他身边,又何须怕这羽寒月的兴师问罪? 第79章 宋音尘桃花眼弯弯,笑眯眯地道:“我知栎潇弟弟害怕雷雨夜,便主动央求他留我在寝殿,这时候有个人陪伴他总是好些,栎潇弟弟便同意了。寒月兄这半夜三更的,怎会突然到访,还动如此大的气?” 宋音尘常年流连烟花之地,对人的气味比云栎潇还灵敏,早就闻到了羽寒月身上有女子的胭脂粉香味。 香味还很浓烈,应该是刚沾上不久,这羽寒月半夜和女子私会完,再跑来看自己的弟弟? 当真是神奇的操作。 因而宋音尘就没管住自己那张喜欢惹祸的嘴,把心中的疑惑直接问了出来。 羽寒月听完他这番话明显更生气了,卡着他脖子的手肘也更用力了,宋音尘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视线开始恍惚,挣扎中只听到羽寒月冷声说道:“音尘弟弟莫以为你是宋氏的二公子,就可以手伸那么长,管到我们羽氏的人头上!” “栎潇是自小就害怕雷雨,可他有我这个哥哥就够了,日后就不劳烦音尘弟弟了。” “栎潇脾气不太好,睡相也不是太乖,武艺还高强,万一不当心伤了音尘弟弟,可就是我们羽氏的罪过了。” 说罢之后,羽寒月终于松开了他,宋音尘再次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劫后余生的喜悦盈满胸膛,抬头就见羽寒月已经拉开了厅堂的门,冰冷的下逐客令:“这里有我,音尘弟弟就先回吧。” 宋音尘瞥了眼羽寒月那不容商量的表情,寻思着现下和羽寒月正面杠上绝对讨不到好,毕竟他不会丝毫武功,羽寒月动动手指就能要了他的命。 还有就是,即便他认为羽寒月作为哥哥很失职,但羽寒月再不好,当不至于真的去害云栎潇,如果继续和他争执下去,势必就要吵醒那小疯子了。 他好不容易才把云栎潇哄好,只希望他今夜能好好睡一觉。 再者白日里要不是因为带他去环翠楼见芷韵,云栎潇也不会被羽寒月狠狠斥责,闹得这般不愉快。 于是就依着羽寒月的意思快速走人,可是他前脚刚准备踏出门,就在半途收住了,惊讶地问道:“这位姑娘,你找谁?” 羽寒月听到这句话后,立即向门外看去,尔后神色微变。 门外站着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只是神色颇为瘆人,像是夜半从地府偷跑出来,想要吃人的恶鬼。 尽管这张脸面生,但就凭这份神情和恼意,羽寒月顷刻就猜出了面前人的身份:“是我殿内的丫鬟,应是有急事禀报,音尘弟弟只管走就是了。” 宋音尘虽满腹疑惑,可也不便问什么,走到偏殿门口后,没忍住回了个头,就见羽寒月拉着那个丫鬟,急匆匆地离开了星云殿。 宋音尘抱着双臂站在那儿怔怔出神,直到他们的身影出了星云殿门,他被月熙推了一把,才回魂,只听到月熙颇为疑惑又幸灾乐祸地问道:“公子,你大半夜的站在这门口瞧什么呢?不是说今夜留宿星云殿吗?是不是你又干了什么好事,惹恼了云公子被赶了出来?怕被我们嘲笑,不好意思进门,所以站在这里发愣?” “当然没有!”宋音尘无语地瞥了眼月熙,三言两语把方才在星云殿发生的事说了,“我觉着羽寒月和那丫鬟之间不太对劲,他们身上有同样的脂粉香。” 月熙眨了眨眼睛,透出一股子兴奋劲儿:“.....你是说,羽寒月和那丫鬟有一腿?” 宋音尘托着下巴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觉着那丫鬟方才的神情颇为奇怪,一点都没有下人对少主的恭敬胆怯,竟是满脸怒气,就像是来兴师问罪一般。羽寒月见到她后,神色还有些紧张,急着就要把我赶走。” “他堂堂羽氏少主,武艺又如此高强,竟然会因为一个丫鬟变了脸色,难道不该奇怪?” “那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少主你见到我们也经常像老鼠见到猫,毫无气势可言。”月影开了句玩笑,接着正经分析道,“其实少主和丫鬟之间有那些事,不足为奇,大不了以后把这丫鬟纳为妾就是了。只是这丫鬟还没翻身做主人,就敢闯进这星云殿来给羽寒月脸色瞧,确实颇为稀奇。毕竟谁不知道,羽寒月最是宠爱云栎潇,他的寝殿从来不允许旁人随意进出……” 宋音尘听到月影提起云栎潇,突然拔脚就飞快往回走:“既然羽寒月走了,我还是要赶紧回去躺着,万一栎潇弟弟醒了发现我已半途离开,我那害怕雷雨的谎言若是被拆穿了,我可能会死得更惨!” 话音刚落,宋音尘的背影一晃而过,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两个无语的侍卫。 月熙:“哥,就这么几步路,他需要吓到用轻功吗?” 月影:“需要,毕竟你的少主胆子比米粒大不了多少。” 月熙:“……” * 羽寒月狠狠拽着云紫钰出了雪梅园,直到进入噬月殿才松开手,压着怒气道:“你又发什么疯?” 云紫钰的手腕上都出现了鲜红的抓痕,可见羽寒月方才毫不怜香惜玉,气恨道:“哥哥如此聪明,竟然问我发什么疯?” “哥哥倒是先解释一下,你自己今天晚上发什么疯?急匆匆的从寒钰苑离开,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一声,我还以为是羽氏出了什么要紧事!没想到所谓的要紧事,就是到我弟弟的寝殿来捉奸?” 羽寒月声音里淬满了寒冰,眼神更是锐利如刀锋:“羽氏从前有要紧事,可没见你这么紧张地跟来,你我之间,就不用说这些让人发笑的借口了。” 第80章 “还有方才那位是宋公子,他和栎潇之间清清白白,你莫要胡说。” 云紫钰冷笑一声:“是真的清清白白,还是哥哥希望他们清清白白?” 羽寒月只是沉默地站着,眼底晦暗不明,情绪交杂。 云紫钰知道这场沉默,就是她和云栎潇第一次的正面较量,较量现在他们之间,谁在羽寒月心中拥有更重的位置。 良久,在云紫钰认为羽寒月不会回答了,不会将这一切捅到明面上来,还是选择要维护他们的感情,不愿意伤她心的时候,羽寒月缓缓开口道:“如果是我希望他们清清白白,你又能怎么样?” 云紫钰手里的绢帕,霎时松脱在了地上,软软绵绵地铺开,就如同此时的她一般,突然失去了倚靠,没有了任何支撑。 * 阳光爬到了脸上,云栎潇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甘不愿地睁开,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边上,已经空无一人。 这个觉睡得很深很沉,他迷迷瞪瞪坐起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宋音尘的锦被里! 他轻咬下唇,白嫩的耳廓不由自主地染上了层层浅粉,像映天山谷里那些明艳的桃花,是一种极为招人的粉嫩。 看样子昨晚他还是屈从本能,像从前钻进羽寒月怀里一般,钻到了这个废物怀里。 云栎潇随手从衣柜里取出一袭玄青色的长袍套上,洗漱完毕后就缓步下了楼。 这才发现已近晌午,午膳已备好,宋音尘正一脸殷切地坐在桌边,对他招手:“栎潇弟弟快来,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尝尝味道,如果觉得哪道菜好吃,我明儿继续给你做。” 云栎潇扫了眼,只见圆桌上摆了好些个青花瓷底的碗碟,奶白的燕窝粥,黄金鸡丝面,鲜虾蒸饺,贵妃酥,羊肉蒸卷儿…… 林林总总约有十几道菜,这一顿堪比云栎潇平时一天的量了。 云栎潇双手撑在桌边瞧了瞧这桌菜,浅浅一笑,明夸暗损:“音尘哥哥不愧是江湖闻名遐迩的花花公子,于吃喝享乐上确实无人能及。” “音尘哥哥这般‘贤惠’,未来的嫂嫂可是有福了。” 不过说归说,到底还是坐下来了。 云栎潇端起牛奶燕窝粥刚喝两口,医馆的小学徒就急急进来,见着他就赶忙递过一本鹅黄色的古籍,古籍看起来非常破旧,大部分书页都已经卷了边。 云栎潇却不耽误,神色凝重地赶忙接过,小学徒还未离开厅堂内,他就已经翻开了这本古籍。 这本看上去很破旧的古籍,记载了培育蛊虫的各种方法,其中就有情蛊。 云栎潇方才起床后,就派下人去了医馆,吩咐文老寻到后立即送来。 他熟门熟路地翻到了记载情蛊的那几页,再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实没有遗漏任何重要事项,可为什么蛊虫入体后,却没有像他预想的那般可控呢? 云栎潇正托着腮,百思不得其解,边上的废物宋音尘大约是太想知道他在研究什么,一点一点地凑了过来,整个人都歪斜了,一个不注意,屁股下面的凳子就倒了,他一时没稳住,手上端着的黄金鸡丝面堪堪打翻了,还特别精准地翻在这古籍上,上面的墨迹顷刻间就缓缓晕染开来。 云栎潇握紧想掐死他的手,急忙吩咐下人取干毛巾,好在因为正在用膳,干毛巾就在一边备着,云栎潇赶忙接过,把古籍上的汤水擦去,以免墨迹化得更厉害,届时面无全非可就糟了。 哪知擦着擦着,他突然发现这书页背后好像有其他字迹透露出来,并不是因为墨迹化开导致的。 他赶忙放下毛巾,舒展开这张书页,对着阳光照了照,又从侧面仔细观察了下,赫然发现,这古籍有两页黏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这书写古籍的人有意为之,还是因为岁月碾转,这古籍日渐陈旧,书页都泛黄卷边,才巧合地黏成了一页。 云栎潇立刻将这页置于阳光下烤干,用完膳以后,就赶忙取回厅堂内,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分开这两页,他直觉这两页里的内容,一定非常重要。 揣着有些紧张的心情,书页分开后,他就立即看去。 原来这两页写的是情蛊使用中的注意事项。 【情蛊缔结成功后,持有主蛊的一方既可以全然控制持有副蛊的那一方,令对方唯命是从。在两情相悦之后。】 云栎潇气笑了,【在两情相悦之后】这下半句恰好就被黏住了,他当时只看到了前半句! 他选择和宋音尘缔结情蛊,就是想要通过蛊虫完美控制宋音尘,等到他修炼成武学奇才后,可以打败羽寒月。 没承想还有这么个前提条件!这句如此重要的话,难道不应该是写在最前面吗?!! 云栎潇咬着牙,抬头狠狠瞪了眼宋音尘,这个废物方才打翻东西后,就一直战战兢兢地杵在那里,被他一瞪后,更是倒退好几步,恨不得赶紧消失。 他要先爱上这个废物,才能让情蛊真正发挥作用???? 云栎潇握紧拳头,告诉自己要冷静,千万要冷静,深吸一口气继续看下去。 【成双成对,互相扶持,不离不弃,是情蛊能从万虫厮杀中幸存下来的根本,因而种下情蛊的两人也即为一体,如若一方产生伤害另一方的心思,蛊虫会拒绝听令行事! 第81章 且在形成过程中,两只蛊虫会根据强弱分为主、副蛊。 主蛊对副蛊有着极大的保护欲,堪比母亲对自己的骨肉,是以在此提醒主蛊持有者,请务必万般疼惜你亲自选中的副蛊持有者,才能保证体内的蛊虫茁壮成长。】 云栎潇:“……” 所以昨日他心痛晕厥,只是因为他想要说狠话羞辱宋音尘,让宋音尘伤心难过,体内的主蛊情急之下护犊子,背刺了他导致的?? 所以当时在王家村,他想要驱动蛊虫给宋音尘点颜色瞧瞧却毫无反应,根本不是因为他挨了宋音尘一巴掌,惊吓到了体内的主蛊,而是主蛊根本不允许他折磨宋音尘才装死的。 云栎潇觉得他现在很想杀人,杀的就是那宋音尘! 等云栎潇看完最后一句,他已经不是想杀人了,他想再次晕过去,长眠不醒。 【切记!切记!如若要蛊虫修成正果,使持有者功力大增,突破境界,达到大成之境,持有者双方必须珠联璧合,灵肉合一。】 云栎潇:“……” 第37章 羽氏后山.寒钰苑。 院落大门被推开的一瞬, 下人们皆如临大敌,立刻停下手头的事,低着头, 大气不敢出, 生怕一个不留神,今日大难临头的就是自己。 可云紫钰根本没有看这些下人一眼,脸上也没有往日的残酷狠绝,冰冷嗜血,反倒是神思恍惚,失魂落魄,就像是在狂风骤雨中被吹打了一整晚的娇花, 即将残败,凋零, 死去。 她是从羽氏走回来的, 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在这一条漫漫长路上,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一般, 直到她走到了自己的床榻前, 看到这飘飘欲仙的紫色帷幔,那失落的魂魄才再次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她本如同木偶般的脸上忽然有了笑容,紧接着,这偌大寝殿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她狂放的笑声, 森寒如厉鬼呼啸,与那双哀戚无泪的眼睛形成鲜明的对比,演绎着这世间最大的一场笑话。 而她, 就是那场笑话。 …… 噬月殿里的时光驻足而下,停在了羽寒月问出那句话的瞬间。 云紫钰瞪大眼睛, 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那条绢帕旁。 她心底无比清晰地知道,羽寒月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可巨大的恐惧顷刻笼罩住她,她本能地停止了思考。 虚空之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搅合的她大脑一片空白,让她能够继续自己骗自己。 可羽寒月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他单膝跪下,认真看着云紫钰那双仓惶震惊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宋音尘一直缠着他,如果不是你三番四次地诘问我,我可能直到现在,都还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心。” “不愿意承认,我早就…喜欢上栎潇了。” 云紫钰觉得有一把刀直接穿透了她的心,让她如坠冰窟,她凄厉地吼道:“那我算什么??我们私定终生的时候,你说过这辈子只会爱我,宠我,照顾我一人的!那些以天地为证的誓言,都可以随随便便推翻吗??” 羽寒月双手紧紧按住云紫钰颤抖的肩膀,温柔又急切地安抚道:“钰儿,你别激动!我是喜欢上栎潇了,可我并没有不喜欢你!我曾经对你承诺过的所有誓言,都绝不会违背。” “在人生最绝望最黑暗的时候,我遇见了你,如果不是有你的陪伴,我恐怕也走不到今日,你对我的意义也是栎潇不能取代的,我绝不会离开你的!” 云紫钰凄楚地笑着:“所以哥哥的意思是,我和他,你都想要?” 羽寒月抿了抿唇,尔后坚定不移地回答:“是,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也不会让栎潇属于旁人。” “你们两个,我都不会放手。” “钰儿,栎潇和你是亲姐弟,你们一同陪伴在我身边,难道不好吗?” 沉默良久,云紫钰问道:“如果你只能选一个呢?” ..... 羽寒月最后是如何回答的? 云紫钰恍惚的摇了摇头,她记不清了,她手脚并用爬回这一片凌乱的床榻,上面还有羽寒月身上的冷香,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在此地耳鬓厮磨,眼中只有彼此。 她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但那寒冷仿佛从骨子里渗透出来,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消解,整个人不停地颤抖。 云紫钰的手轻轻划过自己的脸,从嘴唇到鼻子,最后落在那双最是耀眼的凤眸上,喃喃自语:“云栎潇,你我一同降临到这世上,长得如此相像,到底是谁的福,又是谁的孽?” * 羽氏.雪梅园。 晌午刚过,日头分外的好,整个殿内亮堂堂又暖洋洋的,好不惬意。 宋音尘却觉得浑身冷飕飕的,主要是小疯子从拿到那本古籍以后就神思凝重,仿佛那是一个稀世珍宝,他还愚蠢地将那本古籍给弄湿了,本觉得自己马上要挨打,正打算向月熙月影使眼色。 没想到关键时刻,小疯子发现了古籍原来有两页被黏住了,霎时顾不上生他气了,急急忙忙地把那古籍拿到廊庭外去晾干,中途还非常安静地用了顿午膳。 宋音尘正寻思着今日运气怎这般好,顺利逃过一劫,哪知道云栎潇将晾干了的古籍拿进来翻阅后,神色竟然比先前更为凝重诡异,半途还抬眸瞪了他一眼,那副神情简直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第82章 宋音尘本想立刻溜走,可云栎潇的气势委实凶戾骇人,他的双腿就像被定在原地,根本动不了。 直到云栎潇将这古籍合上,宋音尘才抓紧空挡对月影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小疯子一旦动手,赶紧过来保护他。 然后他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挪过去,轻声试探道:“栎潇弟弟,有什么不高兴的可以和哥哥说说,看哥哥能不能帮你?” 云栎潇再一次抬眸瞪着他,只是这次眼里的杀意消散了,竟是透着万般的无可奈何和一丝丝的....委屈?? 宋音尘心里的擂鼓打得哐哐响,这怎么还委屈上了? 搞的像是被人狠狠欺负了一般。 宋音尘正在思考如何逗小疯子高兴,云栎潇倒是先开口了:“没什么,那个,音尘哥哥……” 云栎潇咬了咬唇,眼底水汪汪的,像铺开了无数颗小钻石,耳廓开始渐渐泛红,似乎很难以启齿,纠结了好半天后,才低声问道:“你常年出入烟花柳巷,可曾....喜欢过男子?” 宋音尘:“??????” 宋音尘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羽寒月的贴身侍卫鬼语就匆匆进到殿内,见着云栎潇后就恭敬地单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呈上一本黑金色的折子:“栎潇公子,这是寒月公子让我交于你的。” 云栎潇单手接过,打开折子,快速看了下里面的内容:“侍卫遴选?” 鬼语答道:“是的,这届侍卫遴选早在你们还未回金陵时,家主就已经定下了考核之日。前阵子寒月公子手中事务繁多,没空料理此事,这两日已经开始着手筹备了。” 云栎潇双眼微微眯起,有些疑惑:“羽氏每三年都会举行侍卫遴选,吸纳武功高强的有志之士进入羽氏,可此次哥哥为何这般煞有其事,特地让你递个折子来,一定要我参加?” 鬼语沉默了一下,尔后才道:“上次因为寒阳公子断臂之事,羽老夫人迁怒,鬼针被赐死...” 云栎潇修长的手指瞬时捏紧了这黑金色折子,眉心结满冰霜,眼底戾气翻涌,薄唇抿紧,危险异常。 鬼语继续道:“寒月公子后续给您指派了好几名侍卫,您都给退了回来,所以此次想让您亲自参与考核。” “如有瞧得上眼的侍卫,就编入这雪梅园。您身为少主,身边没有一两个侍卫贴身守护,寒月公子着实不放心。” 云栎潇合上折子,沉声道:“知道了,告诉哥哥,我会准时参加,你下去吧。” 云栎潇望着鬼语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漆黑的瞳孔堆满了冰渣,将这折子随手弃在圆桌上。 鬼针死后,羽寒月确实指派了好几名羽氏的高级暗卫过来,他都推拒了。 凭他自己的武功和暗器,江湖上能跟他过招的也没几个,更何况还是在守卫森严的羽氏,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再说他现在有太多事需要暗中筹谋,不能被外人知晓,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鬼针以外,他不信任何人。 可按着羽寒月现在的意思,他是必须收纳一两名侍卫到雪梅园了,如果还一味拒绝,恐会引起羽寒月的猜忌。 他缓步上楼换了套衣衫准备去医馆,未曾想刚踏出殿门,就被边上冒出的宋音尘扯住了:“栎潇弟弟,方才这侍卫遴选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届时你带我一起去,可好?” 云栎潇扫了眼宋音尘掐着他胳膊的手,刚想给宋音尘点苦头吃吃,就想到方才古籍上说的注意事项,他忍下了想要揍宋音尘的冲动,勾起唇:“音尘哥哥最瞧不上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怎突然对这侍卫遴选感兴趣了?” 宋音尘还未答话,月熙先插嘴了:“栎潇公子你还不了解我们公子?那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不过栎潇公子这次也带我们去吧,我也好想看看羽氏的侍卫遴选。” 月影也跟着道:“是的,栎潇公子。你也知道习武之人,这最爱的就是和志同道合之人切磋武艺。再有就是,我们的确有些小小的私心,想说若这侍卫遴选有可取之处,我们将来也能用在宋氏的侍卫选拔制度上。” 云栎潇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心道这宋氏的人竟将这企图偷师的心思,如此理所当然的说了出来。 不知是真的信任他,还是过于心无城府。 云栎潇微微点了点头:“不过就是一场侍卫遴选,届时除了江湖各路前来参与选拔的人,也会有很多世家公子小姐前去图热闹,不差你们这几个,如果当真要去,届时和我一起进去便是。” 说罢就甩开宋音尘向殿外走去,走了两步,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回过头,对宋音尘笑了笑:“音尘哥哥,你身为少主,只知道凑热闹,还没有两个侍卫为宋氏操得心多,真要好好反省才是。” 宋音尘:“.....” * 星云殿·偏殿。 月影将门关上后,才问道:“少主方才突然提出要观摩这侍卫遴选,是否有什么打算?” 月熙连忙附和:“是啊,你一贯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没兴趣,往年映天山的比武大赛你也不曾去过,都是去藏香阁找芷韵姑娘喝酒。”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和哥哥立刻就猜到你另有所图,我们方才配合的还不错吧?那云栎潇看起来没有起任何疑心。” 宋音尘坦言道:“来羽氏之前,哥哥就告知于我,说他们在羽氏埋了暗线,已经探寻到了羽氏后山的一些秘密,等我进了羽氏后,自会前来和我接应。可那人直到现在都未曾出现,想必是出了什么岔子或者还有所顾虑。” 第83章 “能进入羽氏当暗线,还探寻到如此秘密的人,武艺一定十分高强,所以我推测他极有可能是羽氏的一名侍卫。” “我们也不能一直干等着,所以我才提出要去这侍卫遴选,说不定能够从中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 月熙瞥了眼宋音尘认真思索的脸,幸灾乐祸道:“少主,若这云栎潇知道你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来这羽氏并非只为了解毒,而是别有目的,会不会气疯了,直接把你毒死。” 宋音尘听到这句话,本能地缩了缩脖子道:“我哪是扮猪吃老虎?!我本就手无缚鸡之力,不会丝毫武功,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宋音尘想到云栎潇生气时那凶悍的模样,不由得心虚,声音都低了下来:“再说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他…只不过事关宋氏和整个江湖,哥哥特别交代务必小心谨慎,不能出任何差错,我哪能随随便便透露?” “现在你们已经知晓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就勤快点多去探查线索,也省得我多操心,我这还有很多事要为栎潇弟弟做呢。” 不做能行吗? 身体里还有他下的蛊虫呢! 月影见他那副色厉荏苒的样子,无奈道:“公子,我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你想讨云栎潇欢心,这厨艺再精进都是无用的,你不如赶紧把那心法练起来。” 宋音尘最不喜欢练武,连头发丝都在抵触:“为何?你们都已经武艺高强,我会不会武功,没什么影响吧?” 月熙拿了块糕点,咬了口道:“影响当然是没什么,但少主应该听过,英雄惜英雄吧?越是武艺高强之人,自然越是容易被强大的人吸引。” “像我对云栎潇改观,除了他为你以身试毒之外,更重要的就是他小小年纪,就能一出手伤了我哥哥,让我哥哥腿脚麻痹在床榻上躺了十来天!” “你也知道我和哥哥已经是宋氏最强的侍卫了,即便是偷袭,要一招伤我们谈何容易?这云栎潇真不愧是名震江湖的少年英才,我还要找机会偷师呢!” 月影也是一脸正经地点头赞同:“虽然此事我很不服气,但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改日我也要向他讨教,这样才能有朝一日,洗掉这手下败将的耻辱!” 宋音尘:“……” 第38章 羽氏.医馆。 快要年下了, 过两日还要进行侍卫遴选,是以医馆这边是忙得脚不沾地。 云栎潇刚一进门,就见几个小学徒将药材一捆一捆地从库房里扛出来, 逐一铺开晾晒, 边上几个医师则在忙碌地制作药包,腿边半人高的竹篓里,药包已经堆叠起大半篓了。 侍卫遴选虽秉持着点到即止的原则,但毕竟是舞刀弄剑,一定会有人受伤,提前配好药包,届时直接熬煮包扎即可, 不容易手忙脚乱。 云栎潇并未打扰他们,只是点了点头便进去了, 他此番前来除了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外, 主要是想去次藏书阁,看看能否找到其他资料, 可以抑制情蛊。 要他爱上宋音尘, 他宁愿立即服毒自杀。 即便宋音尘不是废物,他这一世也没打算爱上任何人。 情爱这种东西,只是负累罢了,会影响他制毒的速度。 如若确实无法抑制,那也要想法子解除了这情蛊, 反正除此之外,他还能有很多种方法,控制宋音尘。 只不过在当时看来, 情蛊是最万无一失的方法罢了,谁知竟然会遗漏了这两页如此关键的信息。 云栎潇揣着郁闷的心绪, 进到了藏书阁。 成排的书架整齐摆放,上面堆满了各式各类的古籍和医书,虽不常有人进来,但收拾得一尘不染。 云栎潇对这里可谓是熟门熟路,他直接走到最角落里的那个书架子上,开始搜寻起来。 可搜寻了好半日,都一无所获,他秀气的眉头拧了起来,正坐在书堆中苦思冥想时,身后传来了稳健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就见文老慢悠悠地进来了,手里还捏着个白色小纸包。 这老头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将地上的书挪出了个空档,坐到了他对面。 云栎潇对文老还是很敬重的,主动问道:“文老怎来了?是三皇子那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云栎潇看着文老布满褶皱的手轻轻打开纸包,里面竟是几个洒满了糖霜的柿饼,红艳艳的很是吸睛,一股子甜香即刻弥漫开来,他笑吟吟道:“这冬日里柿饼已经不多见了,我这是好不容易才买到的,栎潇公子喜爱甜食,尝一尝?” 云栎潇吸了吸鼻子,确实有些心动,也不和文老客气,拿过一个道:“文老怎知道我会喜欢?” “这医馆里的霜糖都被小学徒和你吃完了,我怎不知?栎潇公子虽名震江湖,于药理、毒理方面令老夫都自愧不如,可其他时候,你跟我那天真顽劣的孙儿,并无太大差别。” 文老捋了把自己灰白的胡须,继续说道:“这快年下了,三皇子忙着筹备宫中典仪,没工夫再管瞿统领那些芝麻绿豆儿的小事。” “我是听医师说你进了这藏书阁,又正好得空,想着来瞧瞧,你是不是又在研究什么有趣的事了。” 云栎潇低头轻轻咬了口柿饼,这柿饼果然香甜软糯,仿佛一颗蜜糖在他心头缓缓融开,让他原本烦闷的心情好了不少。 云栎潇知晓文老是个医痴,对各类疑难杂症和古籍上记载的未解之谜都很有兴趣,平日里他们也偶尔会一起探讨医理,他便将怀里的那本古籍递给文老:“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先前从这古籍中翻到了关于情蛊的记载,但有些地方不得其解,就想着到这藏书阁找找,是否有其他资料可以解惑。” 第84章 “文老,你可了解情蛊?” 文老震惊道:“栎潇公子是研制出情蛊了?!” 云栎潇捏着书册的手指蜷缩了下,面上平静地答道:“这情蛊的培育方法甚为复杂,我确实试过几次,都未成功。今日翻到这两页注意事项,大约是明白了未能成功的缘由了。” “我不明白的是,为何相爱如此重要?” 文老仔细阅读完那几页关于情蛊的记载,忍不住笑道:“栎潇公子虽然在医理上天赋异禀,可到底年纪还小,情爱之事知之甚少,会有此疑问当属正常。” “老夫也不曾见过这神秘莫测的情蛊,可人生阅历还是有的,对此确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若要说这世间有什么东西,可以软若棉絮,硬如玄铁,那非是情爱不可。” “栎潇公子,可有动过心?” 云栎潇脑海中划过羽寒月那张冷酷俊朗的脸,垂下眼眸啃柿饼,含糊道:“从未。” 文老似乎并不奇怪这个答案:“栎潇公子未曾动过心,自是不解那是一种多么奇妙又幸福的滋味。” “你本孤身一人来到这世上,突然有一天,心里揣进了一个人。” “自此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你的心绪,丝毫不由你控制。” “你很想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你的心跳从此乱了节奏。”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他,见到漂亮绚丽的风景,也会想要和他一同去观赏。” “你会竭尽所能的对他好,只为看到他一个笑容,在这个人面前,你会忘了自己,事事以他为先。” “你不再是只为自己着想的孩童,你开始懂得什么是成全……” 云栎潇听着文老这一字一句,都像扎在他心上,疼痛不已,忍不住出声打断:“文老觉得这是一件幸福的事?可在我看来,这简直是愚蠢!” “这般费尽心思地讨好一个人,又是何必?若是对方根本不需要你这么做呢?这一切岂非都是笑话?” “我虽不曾动情,可古往今来负心汉的典故也看了不少!自古痴心之人,有几个能有好下场?!” 文老轻轻拍了拍云栎潇的肩头,带着一些安抚的意味。 云栎潇竟觉得他原本笑吟吟的眼眸里,有了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栎潇公子所说的这些,自也是存在的,可那皆因所托非人,才酿成悲剧。” “那不是情的错,而是人的错。” “所以这古籍里才会注明,持有情蛊之人,必须彼此相爱,才能发挥情蛊的作用。” “栎潇公子还小,有时候辨不清崇拜和心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等有一天你遇到了真正属于你的良人,便会明白这古籍里说的,‘成双成对,互相扶持,不离不弃’,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生命里能出现这样一个人,当真是无憾了。” 文老将剩下的柿饼包好,塞到云栎潇的手上:“孩子,你平日里要错上千百次,才能研制出一味新的毒药,怎遇到情爱之事,就不容许它出错呢?” 文老走后,云栎潇坐在原地,心头竟不断浮现宋音尘那个废物的脸,以及这段时间他对自己的悉心照顾。 直到体内的蛊虫轻轻戳了他一下,他才骤然清醒,双手用力揉搓自己的脸,低声暗骂一句:“云栎潇!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东西!” 说罢就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藏书阁。 * 羽氏.雪梅园。 云栎潇刚踏进园内,就听到了悠远清澈的琴音,当是那宋音尘又在抚琴了。 不远处红艳的梅花正随着夜风轻轻摇曳,清冷淡香和绝美曲音交融,整个雪梅园的冰冷孤寂感被冲淡了不少。 云栎潇难得没有觉得吵,便没去偏殿勒令宋音尘停下弹奏,而是直接回了寝殿,哪知道刚脱去外袍,房门就被敲响,宋音尘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栎潇弟弟,可方便进来?” 云栎潇:“?” 这废物是飞过来的吗? 云栎潇于琴艺上并没什么造诣,方才是听到琴音断了,以为只是一曲终了,没曾想是弹琴之人早放下了琴,过来寻他了。 云栎潇拉开门,就见宋音尘手里提着两个青花瓷酒坛,满面笑容地对他晃了晃:“栎潇弟弟,我来找你喝一坛,你可欢迎?” 云栎潇眼眸弯弯,双臂环胸,唇角勾起:“我若说不欢迎,音尘哥哥会回去吗?” “当然不会。”宋音尘赶紧扒拉住门,防止云栎潇喂他吃个闭门羹,“这两坛可是桃花醉!” 云栎潇本来要关门的手果然停下了,挑了下眉,反问一句:“桃花醉?” 宋音尘毫不见外地踏进殿内,语气里还有些求夸的意思:“我知道栎潇弟弟很喜欢这桃花醉,马上年下了,运货的车马队都要停了,我前几日就飞鸽传书去了映天山谷,让宋氏的车队赶快再送一批过来,保证栎潇弟弟整个年节期间都可以喝到它,怎么样,哥哥是不是很贴心?” 云栎潇直接忽略了那一大通聒噪的语言,接过那一小坛桃花醉:“音尘哥哥这大晚上的,只是单纯找我喝酒,当真没有其他事?” 宋音尘见云栎潇的神色如常,推断他现在心情应还不错,于是道:“当然有其他事,边喝边聊?” 第85章 云栎潇便带着宋音尘去了殿外的廊亭上,夜空澄澈,星辰频闪,整个雪梅园景色尽收眼底,清透的夜风中带着霜雪和梅花的味道,是很适合秉烛夜谈的地方。 宋音尘瞥了眼云栎潇的侧脸,小心开口道:“我见芷韵姑娘在听竹轩待着无聊,可否让她易容一下,过两日也来看看这侍卫遴选,解解闷?” 云栎潇没有答话,只是低头抿了口桃花醉,他的外袍已经脱去,单穿了一件黑色里衣,身姿挺拔修长,领口些许散开,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秀气的锁骨,喉结随着吞咽轻滚了下,浓睫如扇,粉嫩的唇上染了一抹水色,看上去很好亲的样子。 宋音尘脑海里突然回放了白日里,云栎潇含羞带怯问出的那句话:“音尘哥哥常年流连烟花之所,可否有喜欢男子?” 宋音尘心头一记猛跳,急忙移开目光,大大灌了口酒后道:“我知道这不合适,可是芷韵....” 云栎潇侧过头来,漆黑漂亮的瞳孔如同上等的黑曜石,清透冷淡,毫无波澜:“我救芷韵姑娘只是为了哥哥,她对我来说并无太大用处,既已经将她交还给哥哥,便是哥哥的人,只要不牵连出我救她之事,其余事……哥哥不需要告诉我。” 宋音尘意外了:“既她对你无用,你为何给她下蛊?” 云栎潇像看傻子一般地看了眼宋音尘:“芷韵姑娘背叛于你,虽是情有可原,迫不得已,但背叛者就是背叛者。” “她既能够为了妹妹背弃你这个至交好友,就说明在她心目中,你并不是最重要之人。” “你又如何保证,往后她不会为了妹妹,再次置你于万劫不复之地?” “我给她下蛊,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假若她日后还有不臣之心,想要暗害于你,想到自己的小命还捏在我手里,就足够让她束手了。” “哥哥这么大的人了,这些事还需要我教你,难怪你父亲如此看不上你。” 宋音尘没有像往常那样,因为云栎潇的嘲讽而反唇相讥,相反是走到云栎潇面前,伸手轻轻捏住他的下巴,指尖略一用力,就抬起了他的脸。 玫瑰香扑面而来,将云栎潇层层包裹住,那双桃花眼里渐渐泛起的涟漪,让云栎潇垂下眼眸,本能想躲开,都顾不上气恼宋音尘此番毛手毛脚的行为了。 宋音尘此刻的声线不同往日,是低沉不悦的:“栎潇弟弟小小年纪,就如此精通这些制衡之术,哥哥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云栎潇:“……” 云栎潇因这话惊讶抬眸,就见宋音尘早就收起了平日里那副轻佻的神情,勾人的桃花眼里溢满了不忍和疼惜:“我希望栎潇弟弟,从今往后都可以不用懂这些道理。” 云栎潇:“……” 第39章 金陵城·玉雅楼。 这是整个金陵城中最大的酒楼, 红砖金瓦,富丽堂皇,位于金陵城的中间地带, 层高足足有六层, 很是显眼,一眼就能寻见。 江湖中前来参加此次侍卫遴选的各路高手,都被羽氏安排暂住于此。 恰逢正午,大堂内有几个待选侍卫正围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明儿就是侍卫遴选了,这次比试的地点竟是在郊外的皇族围猎场,这可是往年从没有过的事。” “听说是因为这次有皇子亲临, 要是在遴选上露了脸,是不是有机会被编入宫城里的禁军?” “多喝酒, 少做梦行不行?是羽氏的几位少主要亲自遴选他们的贴身侍卫, 特别是那个云栎潇,所以才会安排得如此隆重。” 提到云栎潇的名字后, 围坐在桌边的人都沉默了下, 随即一道些许猥琐的声音再次响起:“先前宋音歌的婚宴你们去过没?那云栎潇还和宋音尘在婚宴上亲嘴儿……” 听到这句话,几人再次七嘴八舌起来,声音里都透着兴奋:“真的假的?你不会是忽悠我们吧?宋音尘虽是江湖有名的纨绔,可历来喜爱的皆是漂亮女子,他不是一直都和藏香阁的头牌芷韵有一腿吗?再说这又是在自己哥哥的婚宴上, 那么多人看着,不至于如此荒唐吧?” “我可是在婚宴上亲眼看到的!你们明日见着那云栎潇就知道了,那小子长得比姑娘还漂亮, 又不乏少年英气,叫人过目不忘。我虽不喜欢男子, 但若是他想和我来一次露水情缘,我可不会拒绝!再说这世家弟子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男女不忌多了去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另一位待选侍卫也插嘴道:“真这么漂亮,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没名没分的小人物?江湖皆知,他是羽寒月从外面捡回来的,一直养在身边。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儿,竟能被羽氏认作少主,得羽氏家主这般器重,那羽寒月还一直和他形影不离,如此宠爱他。你们说还能为何?恐怕早就被玩过无数次了……” 此人话还没说完,一根筷子就破空劈来,直直地插进了他们面前的桌上,只留出了上半截,其余都没入了桌面下,可见掷筷子之人的力道之大。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众人都吓了一跳,方才正说话的人见这筷子就插在自己手边一寸之处,若不幸负伤,就不能参加明日的侍卫遴选了,顿时怒从心头起,想看清楚是谁这么胆大妄为,下手如此狠辣。 众人顺着筷子飞来的方向望去,就见隔壁桌坐着位一袭黑衣的男子,模样倒是挺周正,但看起来约已不惑之年,来参加侍卫遴选的大多数人都刚及弱冠,顿时冷嘲热讽起来:“哟,原来是位大叔!不知我们是哪里得罪了你,要送我们这样的见面礼?” 第86章 中年男子含着怒意道:“一群大男人凑在一起胡说八道,侮辱一个还未及弱冠的孩子,就凭你们这样的品性,还妄想去羽氏当侍卫?” 带头的青年一脸猥琐的笑容道:“原来大叔你是在为云栎潇抱不平啊?怎么?你也想和他有一腿?老牛啃嫩草,大叔你的脸皮可真不是一般的厚……” 青年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中年男子死死卡住了脖子,像只小鸡一般被提了起来,丝毫动弹不得。 能到这金陵来参加侍卫遴选的,都是通过了各地选拔赛的,武艺在江湖中都算是排得上号的,是以这些年轻人先前面对这中年男子的挑衅才有恃无恐。 现在看到他们之中武艺最高强的人,在这中年男子一招之下就毫无还手之力了,心头是恐慌的,但看了看自己这方人多势众,嘴上依旧不饶人:“老东西你赶紧放手!就算你武艺高强又如何?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副尊容,要是明儿那云栎潇见了你,心生厌恶,一个气不顺直接把你毒死,那可真是痴心错付,可笑至极了!” 双方正在争执不下时,楼上又下来了一人,立即出声打圆场:“这位大哥,切勿冲动!羽氏有规定,侍卫遴选之前禁止相互斗殴,若出现伤亡都会被取消选拔资格。” 中年男子听闻后,果真就松开了手,他此次来参加侍卫遴选就是为了回到少主身边,绝对不能失了考核资格。 他回头扫了眼出声劝阻的男子,见这男子星眉剑目,英气逼人,一看就不是等闲之人。 于是两步向前,做了个揖后道:“在下墨染,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该男子亦回了个礼,笑着答道:“在下青夜,届时还请墨染兄多指教。” …… 羽氏·后山。 青夜接到飞鸽传讯后匆匆赶来,见到羽寒月后就道:“少主深夜急急召唤,所为何事?” 羽寒月转过身来,利落的五官在银色月光下更显冰冷俊朗,不怒自威:“你一直待在后山,鲜少有人见过你,我要你参加此次侍卫遴选。” 他递过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檀香木牌:“这是玉雅楼的房间号,一切我都安排妥当,你的名字已经被加入待选侍卫名单之中,你只管前去便是。” “你的任务就是在侍卫遴选上获得栎潇的垂青,让他收你入雪梅园。” 青夜是少数几个能获得羽寒月信任的人,自然也知晓羽寒月送去的几名贴身侍卫都被云栎潇退回来的事,他瞥了眼羽寒月凝重的神色:“少主这是不放心栎潇少主,又担心直接指派我过去,会被他拒绝,才这般细心筹谋?” 羽寒月摇了摇头:“栎潇武艺高强,又擅长毒药暗器,自保没有任何问题。他和鬼针自小一块长大,感情深厚,他既不喜欢旁人做贴身侍卫,我本不愿再勉强。只是近日横生意外,安排你进雪梅园,是为了监视宋音尘。” “宋公子?”青夜很是意外,连忙追问,“我听说他是因为身中奇毒才来羽氏解毒,难道这只是宋氏的借口,可派这么个不会武功的纨绔过来,又能做什么?” 羽寒月神色厌恶,声音都低了两分:“宋氏到底有何目的,我尚且不知。但突然将宋音尘送来,我总觉得此番动作不同寻常,栎潇又……所以提前防备,总是好的。” 青夜见羽寒月提到云栎潇时欲言又止,但识趣地并未多问:“羽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任务。” …… 墨染狠狠瞪了眼那群嘴碎的人以后,就沉默着上了楼。 青夜站在楼梯下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这墨染的武功深不可测,又如此袒护云栎潇,应该会尽力争取成为云栎潇的贴身侍卫,恐怕是一个强大的对手。 青夜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透出一丝危险的味道,像是猎人已经锁定了待宰的猎物。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进入雪梅园。 如果有什么东西要阻碍他,他就……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 星云殿·偏殿。 宋音尘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想要赶紧回到寝殿,谁料一进门就被月熙、月影给逮住了,他急忙将右手往腰后一搁,面容兀自镇定:“干什么,半夜三更地不睡觉在这里堵我?” 月熙拉长声音道:“你那手宛若猪蹄,红肿的如此醒目,只要是眼没瞎的都能瞧见,还藏什么藏?” 月影在一边晃了晃手里的褐色小药瓶:“明天就是侍卫遴选了,你确定不用我给你抹点活血化瘀的药油,保证明天可以英姿飒爽地代表宋氏出席?” 宋音尘:“……” 月熙一本正经:“少主,你又不是第一次被云栎潇打了,我们不会笑你的。再说你从小就不求上进,只要是动手你从来就没赢过,我们早知道笑你也是浪费力气。” 宋音尘嘴角抽搐了下,但还是把藏着的手从背后伸了出来,给月影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过来给自己抹药油。 在自己的侍卫面前丢脸是小,明天在云栎潇面前丢脸才是大! 宋音尘喜提这只“猪蹄”是因为方才斗胆捏了云栎潇的下巴,被云栎潇一巴掌给拍肿的,他无语抱怨道:“真没想到他这么小一个人,那手瞧着也是白嫩如玉的,打人怎如此厉害?” 月影讥讽一句:“栎潇公子武艺高强,打肿你的手需要费什么力气?” 第87章 宋音尘讪讪地问道:“所以你们习武就是为了打人厉害?” 月熙认真道:“当然不是这么粗俗野蛮的理由啊,习武是为了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是为了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公子,你就真的没有想要保护的人吗?就是那种可以为之豁出所有,包括性命之人?” 宋音尘还没来得及回话,月熙就自问自答道:“原本我以为是芷韵姑娘,公子你平日里没事就去她的闺阁找她,后来被她下毒暗害,还能为了她顶撞家主,要和她一同浪迹天涯,当时可把我给震惊的不行!可前阵子你知道芷韵姑娘还活着,却没有任何行动,听之任之地把她一个姑娘丢在听竹轩,看样子也并非真爱。” “公子,你这人看上去风流多情,其实心里藏着的是一座冰山吧?无论什么样的美人在你眼中都是过客,留不下一丝痕迹。” “这心无挂碍,自是没有习武的动力,这么想想,确实不能全怪你。” 宋音尘:“……” 等月熙他们退出去后,房内一片寂静,宋音尘看着自己红肿如猪蹄的手,喃喃自语道:“想要保护的人……” * 星云殿。 云栎潇此刻正龇牙咧嘴地泡在白烟袅袅的浴池里,之所以神情如此痛苦,是因为现在他的右手非常之疼痛。 方才被宋音尘掐着下巴,那废物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搅得他心烦意乱,一时忘了古籍上的警告,一巴掌就拍掉了宋音尘的手,并且把他轰出了寝殿。 来到浴堂准备沐浴更衣时,他的右手就不听使唤了,表面上完好无损,但内里像是被烈焰炙烤一般,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缘故,是体内的主蛊又在背刺他了。 这导致他行动不便,脱衣服都脱了老半天,直到温热的池水轻轻包裹住他的手,疼痛才略微缓和。 云栎潇低头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张气到发笑的脸,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再次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确是通过情蛊,收获了一个祖宗。 仅仅就是打了宋音尘一巴掌,他就立刻遭到了反噬,体验了更大的痛苦。 这宋音尘现在可真娇贵,碰都碰不得! 水里自己的倒影渐渐幻化成了宋音尘那张俊朗的脸,云栎潇愤愤吐出两个字:“晦气!” 他怀着郁闷的心情匆匆洗完,刚拿起绛紫色的睡袍,就敏锐地捕捉到门外有动静,立刻警觉地喝道:“谁?!” 这里是羽氏,又是雪梅园,云栎潇丝毫不担心会有外人能够无声无息地潜入,只是不知道是谁如此大胆,竟敢不通报一声就擅闯他的寝殿。 浴堂的门被缓缓推开,进来了一个修长挺拔,贵气逼人的男子。 羽寒月勾起唇,含着浅笑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尔后直勾勾地落在了他的肩颈处。 云栎潇顺着这目光低头看了眼,才发现方才听到动静后太匆忙,胡乱一通地套上了睡袍,以至于一边的衣衫都没规整好,大半个肩膀还露在外面。 云栎潇赶忙将衣服拉好,语气不善地问道:“深夜到访,所为何事?为何不敲门?” 羽寒月是听了眼线的报告,知道宋音尘提着酒去了云栎潇的寝殿,好半日不曾出来,又想到先前他们还曾同床共枕,便按捺不住深夜赶来。 他进入寝殿后发现空无一人,又听到浴堂有动静,是敲了门的,可无人应门,便立即推门而入。 见浴堂内只有云栎潇一人,他唇边不由自主地扬起笑容。 随即见云栎潇刚沐完浴,乌黑的发丝还在滴着水,眼眸湿润,小脸薄红,衣衫凌乱地站在衣架子旁,大片雪白的肩颈裸露在外面,心神立即就被眼前的画面给攫住了。 云栎潇是他自小养大的,帮他洗澡,哄他入睡,什么样子的云栎潇他都见过,可今日只是看到了他裸露出来的白皙肩膀,竟会连呼吸都乱了。 这种感受,羽寒月从未体验过,觉着新奇,又觉着害怕。 他见云栎潇脸色不悦,便赶忙温声解释道:“我敲了门,可是没有动静,所以就推门进来了。明日侍卫遴选,我特地吩咐内务府给你制了一套新衣裳,一会看看可还喜欢。” 只是一套衣服而已,当然不用他堂堂一个少主亲自送来。 云栎潇知道这是羽寒月在主动破冰,为了前两日里,他急怒之下的口不择言。 这对高傲冷酷的羽寒月来说还是第一次,小心翼翼地去讨好一个人,装作无事的暗暗低头。 可云栎潇已不再是那个可以随便哄骗的蠢货,会因为羽寒月随便几句嘘寒问暖,随便丢几颗糖就感动,更不会因为一套衣衫就选择原谅那些刺骨的伤痛,于是冷淡回答道:“多谢羽公子,麻烦放在外面厅堂即可。夜已经深了,明日一早还有侍卫遴选,请早些回去歇息。” 羽寒月听到这个称呼先是意外,尔后无奈地笑问:“栎潇,你是故意气我是不是?” 云栎潇谦逊地表示:“是羽公子说你没有我这样不要脸面,不辨是非,还顶撞兄长的弟弟,我只是谨遵教诲罢了。” 他又故意挤出一抹凄楚地笑容道:“毕竟我还要在这羽氏生存,不能得罪羽公子,招羽公子厌弃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羽寒月:“……” 见羽寒月不准备先行离开,云栎潇便绕过他往外走去,即将错身而过时,羽寒月用力一把拽住他的手,云栎潇那被蛊虫背刺的手又是一阵钻心的刺痛,他急忙紧咬牙关,以免痛呼出声被羽寒月发现不对劲,心中更是大骂了宋音尘一百遍。 第88章 云栎潇还没有腹诽完毕,就感觉到耳畔有人呼出热气,原是羽寒月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栎潇,对不起,我为我先前说的那些混账话道歉。” “但我现在的确是不太想……做你的哥哥了。” 【倒v结束】第40章 如果是上一世, 云栎潇听到这样的话,会高兴得整夜整夜都睡不着,会认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幸运之人。 因为他终于在哥哥那冰冷高傲的心里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 从此以后, 哥哥不再只是哥哥了,哥哥也不会迎娶新嫂嫂,他们之间再无旁人,只有他能够永远站在哥哥身边,执起哥哥的手,一同行走江湖,看尽山花烂漫, 历遍人间落寞。 可惜时光过隙,白云苍狗, 一切都不可能回到从前。 羽寒月背弃誓言是事实, 纵容云紫钰虐杀他是事实,一切的相遇和相知皆是利用, 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他做不到遗忘, 亦绝不能遗忘! 云栎潇强行压下心头的怨愤和杀意,绷紧着脸回过头去,语气比方才更为冷淡无情:“羽公子先前说得很明白了,不想要我这个弟弟,不用再特地向我重复一遍, 我没聋也没失忆,自是不敢忘的。” 羽寒月脸上依然挂着温柔的笑容,那双一贯理智冰冷的眼睛, 此刻溢满了细碎的微光,透出从未有过的紧张和珍视:“我不是那个意思, 从把你带回羽氏的那一刻,我就永远是你的哥哥。我承诺过会一直保护你,就绝不食言。” “只是我现在还想要更多,不知栎潇弟弟,肯不肯给....” 云栎潇心底冷笑一声,脸上却浮起疑惑的表情,皱起眉头,装作非常不解地问道:“羽公子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羽寒月上前了一步,两人的距离变得极近,云栎潇为他亲手研制的龙涎香徐徐散开,如同他周身的强大气场一般,瞬时就将云栎潇笼罩住了。 羽寒月伸出双手将云栎潇及腰的乌发归拢起来握在手心中,从边上的架子上,拽下一条墨色的干毛巾,替云栎潇擦试还半湿的头发:“栎潇,能不能别再这样叫我?如果这样的道歉都不能让你消气的话,你不妨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换回宝贝弟弟的一声哥哥?” 云栎潇咬着唇没有说话,任由羽寒月为他擦拭头发,就像小时候一样。 整个浴堂顷刻安静了下来。 等到头发擦干了,云栎潇知道,任性的时候也该结束了。 羽寒月一直都是个心高气傲的,能做到今日这般低声下气实属不易,如果他继续不依不饶,不懂以退为进的道理,那结果就是将羽寒月刚刚对他积攒起来的好感和心动,即刻磨灭了。 羽寒月近日对云紫钰的不满,绝大部分原因,不就是因为云紫钰的恃宠而骄,不知分寸吗? 这钓大鱼就是要学会有的放矢,过程中张弛有度,如此反复拉扯多次,才能彻底网住这自私自利的大鱼。 现在,就是要松的时候。 云栎潇轻轻叹了口气,尔后抬眼看向羽寒月,轻轻噘起嘴,虽还是不高兴,但少了些冷淡:“既头发已经擦干了,哥哥就早些回去吧。明日一早侍卫遴选,哥哥又得辛苦了。” 羽寒月听到云栎潇改口了,言语之间还像往常那般关心他,笑意真正地抵达了眼底,他双手搁在云栎潇的肩膀上,轻轻将他单薄的身子往前推:“我的宝贝弟弟终于不生哥哥气了?你这越长大,脾气也跟着越大了,这两日搅弄得哥哥心烦意乱,都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 云栎潇故作娇嗔道:“谁让哥哥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哥哥是我最重要的人,难道我还没资格生气?” 羽寒月狠狠揉了揉他的脑袋,边笑边哄:“当然有资格生气,只是往后生气归生气,要打要骂都可以,莫要不理哥哥就行。” “哥哥看着你上榻就走。” 云栎潇上了榻后,羽寒月还替他掖好被子,全然把他当成了只有几岁的小孩。 云栎潇见羽寒月起身离去,便要闭上眼睛入睡,未曾想羽寒月又突然回过身,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上重重亲了一下,那双浅灰色的眼眸里裹挟着烫人的占有欲,仿佛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将他焚烧殆尽,随即就听到羽寒月哑着嗓子,似乎在极力克制些什么,低声在他耳边道别:“好梦,明天见。” 云栎潇:“.....” 直到房门被轻轻关上,云栎潇的心口猛起一记穿刺之痛,才赫然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莹白的手指瞬间攥紧了玄色的锦被,深吸了一口气来平缓此时因为惊吓而紊乱的心跳。 云栎潇知道羽寒月已经对他动了心,这一切也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可他没想到的是,羽寒月已然情不自禁到这般地步! 云栎潇侧过身来,蜷成一团,好看的眉头再次拧在了一起。 羽寒月对他这般上心,对云紫钰就会越忽视,这对他来说自然是好事。 可羽寒月一直以来都是个极度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辣之人。 既已经如此不遮掩对他的欲念,于他而言,也会变得越来越危险。 看来真的要早日将宋音尘的习武之事提上日程,这一把钝刀越早磨得锋利,对他而言就越多了一层保障。 云栎潇还在仔细筹谋着接下来的计划,心口又不合时宜的起了一阵猛烈刺痛,他周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连原本蜷缩的脚趾都伸直了,他在这一刻,强烈地体会到了主蛊的不满。 第89章 他想到方才羽寒月亲吻他额头之后,体内的蛊虫就异动了,立刻联想到了缘由,咬牙切齿地低声喝骂蛊虫:“羽寒月方才亲我之事,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你一条虫子又发什么疯?” 体内的蛊虫立马停止了狂猛的穿刺,转而变成了有规律的轻颤,如同蝴蝶振翅一般,不疼了却还是存在感十足,似乎是在用这个行为提醒他,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 云栎潇烦躁地猛踢了一下被子。 其实他后来想明白了蛊虫为何会如此。 它们原本就是从万虫之中厮杀存活下来的一对,深刻贯彻了古籍中所写的“成双成对,互相扶持,不离不弃”的宗旨。 进入各自宿主体内后,又怎会允许自己的宿主和旁人在一起? 所以一定会想尽办法绑死他和宋音尘。 这对情蛊而言,是唯一的生存法则。 只是他不曾想到,就连这么短暂一下的肢体接触,蛊虫都要跳起来造反! 云栎潇气疯了:“很好,很可以。” 他非但是收获了宋音尘这么一个祖宗,同时还要为了他,背上一座贞节牌坊,是吧? 云栎潇用力撕扯着锦被泄愤,好在他平日所用之物皆属上乘,所以被单上只是留下了几道深深的褶皱,若是真扯破了,恐怕这整个床榻都要被里面的雪白蚕丝给淹没了! 云栎潇眼底划过一丝凶戾狠绝,这简直是太可笑了,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为什么要遭这种罪??? 云栎潇把头埋进被子里,恶狠狠地盘算:一定要想办法解了这情蛊,如若真解不了,就毁灭吧,他先去杀了废物宋音尘,再自绝于此! * 星云殿.偏殿。 宋音尘刚用绷带缠好自己的猪蹄,钻进锦被里,一股冰寒之气就凌空穿透而来,让他蓦然背脊一凉,浑身一抖,急忙坐起来环绕一圈,确认房内真的无人后,才大大松了口气。 他真怕回过头去,就见着云栎潇挂着一抹冷笑,站在他的床榻边上。 宋音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双手合十对天拜了拜,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喃喃自语道:“这小疯子绝对是我人生中见过最可怕之人,没有之一!” 他再次躺回去后,原本困意席卷的脑袋却异常清醒了过来,不断回放那为数不多的几次,搂着云栎潇安睡的画面。 那张脸天真无邪如同刚出世的婴孩,软软糯糯的,让人觉得可以一直看到天荒地老,他低声诘问:“但为何...明明如此可怕,我却越来越想要靠近他?” 园内的梅花树轻轻摇摆枝丫,红色的花瓣洋洋洒洒地飘落,轻拂而起的夜风,席卷起这些花瓣,夹带着最是清新冷冽的梅花香,温柔前去抚慰星云殿内…那两个早已躁动不安的灵魂。 * 金陵城外.围猎场。 每年春秋皇帝陛下都会在此举办围猎,是以寻常的冬日,这整个围猎场都会全然封闭,让里面的所有草木生灵得以休养生息。 是以能在这个时候打开围猎场,只是为了进行一场侍卫遴选,足见羽氏的地位尊贵。 云栎潇到的时候,围猎场里已经人头攒动,喧嚣声此起彼伏。 围猎场内早就用半个手掌宽的粗麻绳圈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正中间也已经垒好了十个大小相等的圆形白底红边擂台,届时的比试就会在这上面举行。 绳索外面是部分受邀前来观赏的金陵城百姓,而各大世家子弟则都被安排在了二楼视野开阔的露台上,这里能够更好地观赏遴选,同时又和普通老百姓隔绝开来,保证了私密性。 云栎潇今天特地编了发,发间还点缀了好些星形的小小亮片,精致的小脸上神采奕奕,一双如星辰般耀眼的眼眸甚至赛过了黑色抹额上的钻石。 他身上穿的是昨夜羽寒月特地送来的那一套衣服,贵气的高领紫色外袍搭配黑色骆子毛棉马甲,周身的云朵图案全部用金线缝制而成,裙摆下方还点缀了一圈银色的小铃铛,走动之间熠熠生辉,流光溢彩,还伴有好听清脆的铃铛声。 不过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唇色较平时浅了一些,这还要得益于情蛊的“功劳”,让他一整晚都不得安眠,直到天光微亮之时,才终得小憩片刻。 是以云栎潇一路上对宋音尘都没有好脸色,吓得宋音尘坐在一边是大气都不敢喘,两人一路沉默地到达了围猎场。 随即宋音尘眼尖地发现,今日云栎潇的腰带上竟然佩戴了他送的那条狐狸尾巴,只是方才一路都坐在马车上,被黑色马甲遮挡,他未曾发现! 宋音尘顿时将惧怕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主动上前搭话:“栎潇弟弟,你早上起得晚了,应该还没用早膳吧?” “我一早就让月影去酒楼买了你最爱的招牌早点,一路上都用保温食盒热着。” “一会儿上去后,我就给你拿来?这侍卫遴选要一整天,饿着肚子总是不行的。” 云栎潇刚想讽刺宋音尘这个废物满脑子只知道吃,突然就神色一变,立即上前一步挡在宋音尘面前。 虚空之中一道黑色的残影迅疾劈过,眨眼之间,一枚成年人食指宽的暗器已近在他们眼前,下一秒就能扎穿云栎潇的眉心! 第41章 暗器的针尖即将刺破眉心的刹那, 就被云栎潇的双指狠狠截住了,无法再逼近一分,可暗器自带的强大冲击力顷刻就震得他手臂发麻, 整个人踉跄后退了两步, 背脊抵到了宋音尘宽阔的胸膛后才停了下来。 第90章 云栎潇咬牙忽略右臂的麻劲,站稳之后就立刻低头查看,发现这是他为三皇子所研制的最新暗器。 这枚暗器通体漆黑,外型小巧,表面没有任何印记,看起来很是平平无奇,但其实杀伤力极大。 暗器扎入人体后, 原本细微的针尖瞬间就能如同花苞一般绽放,固定住暗器不会脱落的同时, 又会因为震荡引燃内里的火药, 引发剧烈的爆炸。 中招之人表面看起来安然无事,至多也就是留下一个针尖大小的创口, 但对人体的损伤比在体外爆炸要厉害得多, 他测试过爆炸所产生的最大冲击力可以轻易掀飞一个成年壮汉,完全可以一招毙命。 就算是使用者出现失误,暗器没能刺入致命部位,没能对中招者造成致命损伤,也还有后招。 云栎潇在暗器针尖上还涂抹了大量的麻痹之毒, 也能让中招者瞬间失去行动力,再构不成任何威胁。 这暗器如此危险恐怖,对方竟将它直接冲着他们的脑门射来, 这是一出手就打算要他们性命,实属狠绝歹毒! 随即一道粗犷的嗓音自不远处传来, 揭示了偷袭者的身份:“哟,这不是栎潇公子吗?我方才正在教导手下的将士如何使用这新制造的暗器,激动之余不小心手滑,惊吓到了栎潇公子,实在是抱歉。” 云栎潇双眸微微一沉,勾起一抹冷笑,望着眼前这张浓眉大眼又惹人厌弃的脸,正是不日前因为自家小妾摸了不该摸的兵器,以至于毒发身亡,在羽氏兵器库向他发难的骁骑军副统领瞿天宸。 云栎潇从不主动犯人,但也绝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瞿天宸既然敢当众挑衅,他自然会还以颜色。 刚要出手将这暗器原路奉还,二楼又起了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还带着不容人忽视的压迫感:“栎潇切勿动气!我这手下行事素来莽撞,冒犯之处还请担待些。再者他今日前来是担当侍卫遴选的考核官。如若碰着伤着,影响了接下来的侍卫遴选,可就得不偿失了。” 云栎潇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念一动,抬眸向二楼看去,果见二楼站着一位身着暗金色常服,星眉剑目,气宇不凡的青年,常服上的暗金色龙图腾已然彰显了他尊贵的身份,正是明曜王朝的三皇子,也是羽寒月背后最大的靠山。 明曜王朝冠以李姓,这代的皇子皆为初字辈,是期望他们坚守初心,守卫王朝,让李氏江山能够繁荣昌盛,延展千秋万代。 “一叶一世界,世界一如初。” 因而这三皇子名唤李初叶,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皇子之一。 他此番言语,明面上是为了今日的侍卫遴选着想,暗地里不过是袒护自己那爱将瞿天宸罢了。 云栎潇将暗器握在手心,扬起一抹笑容:“殿下这是许久未见栎潇,都不似从前那般照拂栎潇了?看样子栎潇平日里就该多多进宫,向殿下请安问好才是。” 李初叶也笑着回道:“这栎潇弟弟都改口叫我殿下了,可见确实是生分不少。” 云栎潇未答话,低头摩挲了下手里的暗器。 李初叶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但也非常的护短,是以和手下将士们的关系都非常好,且善于筹谋,恩威并施,其实不失为一个储君的优秀人选。 上一世,他也的确在夺嫡之路上获得了胜利,顺利登上了太子之位。 可惜这一世…… 云栎潇心中暗叹,他会亲手斩断李初叶的君王之路,因为只要有他在,羽寒月就永远有所倚仗! 既早晚会兵戎相见,云栎潇也不在乎今日得罪这李初叶一下,他现在就要当着这主子的面,痛打一下瞿天宸这条狗,看这畜生以后还敢不敢随便瞎了狗眼,肆意挑衅于他。 说时迟那时快,云栎潇手中的暗器就毫不留情地飞了出去,正中瞿天宸身后那名将士的肩膀,将那名将士轰击出去,直接撞在了后面的柱子上,生死不知。 李初叶目色猛然一沉,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垂垂盯着云栎潇,不发一言,但显然已在发怒边缘。 常言道打狗也要看主人,这云栎潇此举摆明着是打他这个三皇子的脸! 云栎潇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双手,笑得更为天真无邪,那双夺目的凤眼里波光流转,恍若全然没能看出李初叶已然动气:“瞿副统领是初叶哥哥的左膀右臂,今日又是来担任侍卫遴选的评审,我自不能不顾全大局伤他。” “可他方才这手一松,就差点要了我的性命。我虽想因着初叶哥哥的脸面就此放他一马,可实在是气不过!” “再者众目睽睽之下,若就这般将此事皆过,大家也会觉得当朝三皇子处事不公,偏私自己的手下,竟连手下当众意图谋害无辜之人性命都不管不顾,这传出去可有损初叶哥哥清誉。” “所以我对瞿副统领的手下小惩大诫一番,也好让瞿副统领日后愈加谨言慎行,以免身边之人跟着受累,初叶哥哥,你说是吧?” 瞿天宸的脸色五彩斑斓,最后怒从心起,直接拍案而起:“云栎潇!这暗器是你亲手制作,上面所淬之毒也是你亲自调制,全世界最了解它的除了你还有谁?它怎可能要得了你的性命?!” “你方才这一出手,就将我的手下重伤,性命垂危,不日前我那刚及芨的小妾也因你的毒药而死,到底是谁在戕害无辜性命,还用说吗?” 第91章 云栎潇万分厌弃地扫了瞿天宸一眼,就像是在看一个披着狗皮的人形蠢货,声音凉凉,带着毫不遮掩的瞧不起:“这要不了我的性命,是我有本事,不代表瞿副统领你没有过失。” 说罢还忍不住笑出声,双臂环胸道:“瞿副统领身为初叶哥哥最得力的统领,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高手,竟然会失手到连小小一枚暗器都抓不住,实在难以想象你是如何在战场上骁勇杀敌的,竟然还有脸在这里大放厥词,这皮厚的程度,栎潇委实佩服。” “我若是瞿副统领,都恨不能立刻挖个地缝钻进去,多一秒都觉得丢人现眼!” 瞿天宸气结:“你!” 云栎潇完全不给瞿天宸说话的机会:“更何况我这毒药暗器,光靠嘴上教导怎能了解清楚?还是要亲自试了便知。我这也是在帮瞿副统领,尽快教会你的手下呢!” 云栎潇再次抬头,扬声问李初叶:“初叶哥哥,我既没有伤了瞿副统领,又给自己出了气,你觉得这般处理,是否妥当?你可还生气?” 瞿天宸出手挑衅云栎潇,并不是李初叶的授意,他方才出来为瞿天宸撑腰,不过是因为先前听瞿天宸报告了在羽氏兵器库的事,想借机敲打下云栎潇罢了,警告他莫要恃宠而骄,失了分寸,连他手下的人都敢不放在眼里。 但李初叶并不是不辨是非之人,此事确实是瞿天宸有错在先,这无论是瞿天宸还是云栎潇,都是能助他大业的人才,一碗水虽不可能永远端平,亦不能偏袒太过。 制衡才是关键。 再者见云栎潇一脸的天真无邪,小嘴巴拉巴拉地说了那么一大通,活像春日枝头叽叽喳喳的小百灵鸟,心头涌起的怒气竟神奇般地消散了。 李初叶不由无奈地笑了笑,云栎潇果真还是那个云栎潇,谁要是惹毛了他,当真是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 难怪从前面对他二哥的殷切招揽,都能毫不给面子地拒绝,让他那二哥碰了一鼻子的灰。 李初叶贵为皇子,身边的人对他皆是低眉顺眼,因而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倒是带给他难得的几分新鲜,于是不再追究,只是使了个眼色,让那瞿天宸别再闹了。 处理完了下边的冲突,李初叶正打算回座位上喝盏茶,就听到边上有人语带不善地开口阴阳:“三弟平日里都是说一不二,今日被一个毛头小子当面顶撞,竟就这么算了?那可有失我们皇家威仪。” 开口之人是李初叶的哥哥,明曜王朝二皇子李初时,羽寒阳的表哥,就是那位先前拉拢云栎潇不成,指使羽寒阳安排刺客暗杀云栎潇的人。 李初叶愉悦地神色未变,坐下倒了盏茶,慢悠悠道:“栎潇这爆裂的性子,莫说这金陵,整个江湖都是无所不知,我又何必真为此动气?” “举凡大才皆有脾气,被他刺两句又如何?再者他也就是嘴上逞能,平日里我吩咐下去的事,他都是乖乖照做,半点都不含糊。” “小孩子嘛,我们这些做兄长的,总要多包容些才是。若只因为他一时忤逆,就心怀不满,要给他教训,甚至除之而后快,那才是真正的愚蠢。” “这栎潇弟弟为何不待见二哥,二哥难道还不明白?” 李初时站在原地脸一阵红一阵白后,直接嚷道:“这神兵利器虽是好用,但三弟也要小心,有朝一日,被他狠狠反噬,到时候哭都来不及了!” 尔后拂袖而去。 * 云栎潇见两位皇子都已经消失在露台,终于得空回头看看宋音尘,见宋音尘神色复杂,却并没有他所预料的大惊失色的怂样,云栎潇有些意外,随后低声问道:“方才的那二位,音尘哥哥可认识?” 宋音尘双手揣着袖子回道:“家里以往举办宴席,有幸见过两面,自是认识的。” 此刻人多眼杂,云栎潇不便多说,只是轻声叮嘱了一句:“现如今朝中形势复杂,此处不便同你多说,我方才见那二皇子的眼神,似乎对你有些兴趣。” “我今日要负责遴选考核,不能时刻在你身边,一会儿我们上去后,如若他主动同你说话,你回话务必要小心,别像平日里那般口无遮拦,给自己和宋氏招惹不必要的祸端。” 宋音尘只是点头如捣蒜,并未多言。 不过顷刻之后,云栎潇就觉得自己的担心实属多余了。 这宋音尘在武学上确实是废物,但逢场作戏的本事堪称一绝,不过三两句话的工夫,就将话题从针锋相对,句句试探,自然地引到了各种江湖奇闻轶事之上,他和羽寒阳两人都是只专注于享乐的纨绔子,又许久未见,一搭一唱,气氛好不热闹,但半点都同正事无关。 云栎潇暗中瞥了眼二皇子的神色,心中不觉笑了一声,恐怕现在这二皇子心里,该是暗骂羽寒阳真是个十足的蠢货了。 这朝中现在就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争宠日甚,无人能与这二人争锋。 这二皇子是子以母贵,母亲是皇帝陛下最是宠爱的贵妃,无人出其右。 三皇子是手握重兵,近几年来军功赫赫,可以说整个明曜王朝的安危都掌控在他手上。 金陵城中各大世家的支持也是两相伯仲,要说这唯一的差距,那就是三皇子现在背后还有江湖势力,也就是羽寒月的鼎力支持。 虽说羽寒阳才是羽氏的继承人,但他根本拿捏不住云栎潇,等同于废物一个,是以这二皇子大约想着,如若他现在能够招揽到宋氏的支持,于皇位而言,便更为万无一失。 第92章 可这羽寒阳完全没有洞察到二皇子现下的心思,反而跟着宋音尘聊那些风花雪月,聊得如此热烈,这要搁他也得气死。 云栎潇正暗暗看着好戏,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唤起:“栎潇。” 是羽寒月来了。 云栎潇向二位皇子示意后,便退了出去,见羽寒月就站在楼梯口,笑着道:“哥哥来了?” 羽寒月见云栎潇穿着昨日他亲自送的衣衫,正高兴,就瞥到了云栎潇腰间的那枚橘红的狐狸尾巴,神情微微一变,装作不在意地问道:“这身衣裳很适合你,倒是怎么想起佩戴这狐狸尾巴了?” 云栎潇自是故意的,穿这套衣服是因为刚和羽寒月和解,自然是要讨得他高兴,但同时也是要告诉他,永远不会有高枕无忧的时候了。 羽寒月必须时刻警惕,时刻上心,时刻讨好,才有可能抓住他这个弟弟,不让他被别人拐跑。 云栎潇低头看了眼狐狸尾巴,很是自然地回答:“今日晨起的时候翻衣柜找配饰,恰好就在角落里翻到了这条狐狸尾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买的,我瞧着颜色好看,很配哥哥送的这套衣服就给戴上了。” “哥哥是觉着不合适?那我摘下来...” 羽寒月听云栎潇都忘了这狐狸尾巴是宋音尘所赠,心绪又经历了一遍跌宕起伏,急忙握住他的手,眼里的情意似乎要喷薄而出:“当然不是,我的宝贝弟弟佩戴什么都好看。时候不早了,我们先下去吧。” 云栎潇今日也是要担当考核评审的,遂点点头,便率先迈开步子,羽寒月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同缓步下了楼。 谁知到了楼下,拐角处竟站着一位面生的女子,瞧着衣着打扮应是一位侍女,见着云栎潇就行了个礼,笑着问道:“公子,请问可否见过宋公子?” 第42章 这名侍女正是易容来此的芷韵。 她是同宋音尘和云栎潇一同来的, 只是马车到了围猎场以后,宋音尘便跟着云栎潇率先进去了,她则暂且留下, 帮着月熙、月影拿宋音尘为云栎潇准备的吃食等, 是以进来得晚了些。 见云栎潇从楼上下来,芷韵本心中一喜,张口便打听宋音尘的去向,可当见着云栎潇身后之人,神色异变,差点未能站稳。 羽寒月,是芷韵人生中遇见过的, 最为可怕的人。 她直到现在都记得,羽寒月在那个黑夜里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她的闺阁, 端着一张如同地狱里十殿阎王般, 最是冷酷无情的脸,用她最在乎的妹妹威胁于她, 让她赔上自己的性命, 来配合他演戏。 羽寒月的恐怖程度,对她而言远远超过了云栎潇的那些蛊虫。 云栎潇立即出手拉住她的手腕,用力捏了捏,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带着安抚的力量,似乎在告诉她不要害怕。 冷静下来! 云栎潇脸上挂着笑容道:“音尘哥哥正在二楼陪二位殿下饮茶, 方才还问起你,说是要将这带来的点心给二位殿下尝尝,你赶紧上去, 二位殿下身份尊贵,别让他们等急了。” 芷韵这才稳住心神, 双手握住红木食盒的把柄,强自镇定下来,低头欠了欠身子:“多谢栎潇公子,我这就上去。” 说罢就匆匆上楼,仿佛背后有恶鬼追着她一般。 这宋音尘一向纨绔,来羽氏除了带两个贴身侍卫外,还带了好些个美貌的侍女。 羽寒月本没有过多注意这名普通的侍女,直到这侍女和他交错而过之时,他闻到了一抹熟悉的胭脂香。 这胭脂香极为罕见,他迄今为止只在一人的身上闻到过。 羽寒月回头望了眼这侍女消失在拐角处的单薄身影,浅灰色的眼底浮起一抹探究之色,直到云栎潇喊了句:“哥哥?” 羽寒月这才回过头来,拍拍云栎潇的肩膀:“走吧。” * 正午时分,冬日的暖阳当空挂,薄纱般的云如同飘散的棉花糖,吹来的风中带着龙柏树的苦香味,整个围猎场中的擂鼓被有节奏地敲响,响声震天,听得人心潮澎湃,侍卫遴选正式开始了。 此次到金陵参加侍卫遴选的人数总共有一百人,最终会被编入羽氏的也就十人左右,竞争可谓是十分激烈。 此次负责考核的人选总共有四人,分别是羽寒月、羽寒阳、云栎潇和瞿天宸。 这瞿天宸之所以会被邀请来,也是因为羽寒星是女子,不适合抛头露面,舞刀弄枪的,加上瞿天宸武艺高强又和羽氏交好,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这一百个人采用抽签的方式分为四组,每一组由一个考核人负责,组内再进行一轮抽签分组,考核模式是两两对战,掉下擂台或无力再战者就视为淘汰,直到决出最后十名优胜者为止。 这十名优胜者可自行选择想要跟随的少主,如若该少主对其也有意向,便由该少主亲自考核,考核通过后即可成为该少主的贴身侍卫。 如若没有意愿做少主的贴身侍卫或者没有被少主选中的,则自动编入羽氏侍卫队,护卫羽氏安全。 但其实这些所谓的贴身侍卫,更多的是为云栎潇而选,毕竟其他几位少主的贴身侍卫都还健在,干得好好的没必要收纳新人。 云栎潇坐在廊亭下的太师椅里,头上还支着一柄大黑伞遮阳,这架势颇像贵妃游园赏花,他对面前乌泱泱的人群毫不在意,左不过是顺应羽寒月的意思而已,无论最终胜出的是谁,进得了他的雪梅园,也近不了他的身。 第93章 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侍卫,早已经离开这世间了。 但是云栎潇兴致缺缺,宋音尘却兴奋不已。 一则是因为他有自己的目的,想要从中找出宋氏的暗线,完成宋音歌嘱托的任务。 二则是与云栎潇有关的事情,他都没来由地上心,现在是要给云栎潇选择贴身侍卫,宋音尘虽没有决定权,但好歹也能给他参谋参谋。 宋音尘一边将食盒里的早点拿出来,一边在云栎潇耳边唧唧歪歪:“栎潇弟弟你可知道?听说这次待选侍卫里出了一个你的疯狂追随者,还曾在玉雅楼为你大打出手呢!” 云栎潇依旧毫无兴趣地低头看着桌上铺开的一碟碟精致点心,相比看着那些乌泱泱的人群,明显面前的点心更为诱人,他刚伸手夹住一个水晶虾饺,宋音尘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尖声聒噪:“栎潇弟弟你快看,就是他,就是他!就那个看起来年纪挺大可以做你爹的!” 云栎潇本就对宋音尘的啰嗦颇为恼火,现在还被宋音尘的尖叫刺了下耳朵,正想直接警告宋音尘再敢这样一惊一乍,就给他滚到旁边去,但是听完宋音尘最后一句话后,倒是突然有了些兴趣。 这羽氏的侍卫遴选,虽说是不忌年纪,只看武艺强弱,但历来参与遴选的都是年轻人,有好些更是不过几岁的幼童,羽氏从中筛选出筋骨奇佳的,自小就进行特殊训练,通过考核后,再安排到各位少主身边或者派去守护羽氏重要之地,比如后山兵器库等。 像鬼针、鬼语这些人,就都是自小来到他们身边,陪伴着他们一同长大的,这样的侍卫才更能和他们同心同德,值得信赖托付。 这年纪挺大的,是有多大? 云栎潇顺着宋音尘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自己这一组的侍卫都已经排成了一条直线,稍后按照抽签顺序,各自上擂台比试。 宋音尘所说的那个年纪很大的,就站在这队伍的最末尾,此人身形高大,皮肤黝黑,脸上有好些褶皱,年约四十,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五官轮廓其实不俗,能够看出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云栎潇手中的筷子落了下来,整个人仿佛被点了穴,直愣愣地看着那名待选侍卫。 宋音尘被筷子落地的动静惊动了,伸手让边上乔装的芷韵再拿了双筷子过来,重新放到桌上。 宋音尘有些惊讶,这云栎潇的手一直很稳,怎可能拿不住筷子? 宋音尘瞥了眼云栎潇依旧冷漠如雪的脸,低声笑侃道:“栎潇弟弟也没必要反应那么大吧?这年纪是大了些,可长得还是挺周正的,你怎么一副被吓丢了魂的样子?” 云栎潇这才回过神来,垂下眼眸,重新拿起筷子,装作无事地夹起那个水晶虾饺,轻轻咬了一口。 可此时心中思绪剧烈翻涌,这平日里他最爱吃的点心,此刻却完全尝不出一丝美味。 这怎么可能??? 那夜他赶到乱葬岗的时候,明明里面的尸体都已经被烧成了灰烬,他一开始不死心,不愿相信鬼针就这么死了,他四肢并用地爬到那火坑里,徒手翻找了好半日,最终从那堆烫手的灰烬里翻到了鬼针的贴身令牌。 一路失魂落魄地回来,还不忘再次和当日抬尸的侍卫确认,那侍卫斩钉截铁地回答,鬼针确实被他们丢在了乱葬岗里。 鬼针当时服用了剧毒,没有他的解药根本不可能醒转,又怎可能在那样的绝境里自行逃脱? 他不得不接受了鬼针真的死了的事实。 可现在…… 旁人或许认不出已经面目全非的鬼针,可那朝夕相对了十数年的眼神,云栎潇绝不可能认错的。 云栎潇当时给鬼针服用的毒药并未投入使用,所以他是唯一了解这款毒药的人。 这款毒药对身体的侵害性极大,入体之后会直接导致体内各个器官的极速衰毁,体现在外部就是容貌可以在一夕之间全然老化,死时如同一个油尽灯枯的耄耋老人,连至亲之人都无法辨识。 看鬼针现在的容貌,明显就是那毒药解了一半,却未能完全消解的结果,看样子为他解毒之人虽医术高超,可还远没有能力完全解了这毒,是以他才会是现在这副中年人的样貌。 无论当中缘由如何,这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可以摆脱羽氏的戕害,又回来是为什么呢?向他复仇吗? 云栎潇再次抬头望向队伍的末尾,只见鬼针已经不再看向这里,而是低头和边上一个样貌出色的待选侍卫交头接耳,唇边还隐隐带着笑意。 云栎潇重重放下筷子,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啪”一声,心底忍不住腹诽一句:有什么要紧事说的那般认真还那般高兴?他方才看着自己的时候,可还是面无表情的! 宋音尘自是时刻注意着云栎潇的动作,见他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还好似不太高兴的模样,赶忙问道:“栎潇弟弟,这虾饺是不好吃吗?那尝尝这个紫米桂花糕或者这个桂花杏仁露。” 云栎潇只是凉凉地扫了他一眼,随即接过这块桂花糕,狠狠咬了一口。 “咔嚓”一声,极为清脆又极为刺耳。 宋音尘一机灵,总觉得云栎潇是把手里的那片桂花糕,当成了他,恨不得把他也拦腰一口咬断。 立刻正襟危坐,不敢再多发一言。 第94章 * 待选侍卫们都已经抽完签,站在原地等待入场考核,正凑在一起瞎聊几句。 “诶,你们见着了吗?那边身着紫衣的就是云栎潇,看上去真的好小。” “今日一见,这容貌果真名不虚传,祸国殃民,当真是好看极了!还有方才你们见他接下了瞿天宸的暗器吗?那暗器飞过去的时候,我都认定他要命丧当场了,可把我给吓死了。” “自是见着了,大家明人不说暗话,能够接下这一招,无论是反应力,肢体速度和内力都绝不容小觑!他小小年纪能有这般修为,实属难得,可见江湖所言非虚!原本我还觉着是今日手气不好才抽到这组,现在竟觉得挺好!” 有一个待选侍卫轻轻捅了一下青夜,嬉笑着道:“方才我见那云栎潇往我们这里看了眼,接着就连筷子都掉下了地,他是不是见着青夜兄你这般气宇轩昂,英姿挺拔,被你给迷住了?” 这次待选侍卫中,青夜确实是容貌极其出色的一位,如若不是身在这围猎场,恐怕都无人会将他和武艺高强的江湖高手联系在一起,大约都会以为他是一位名门翩翩公子。 青夜绷紧了轮廓分明的脸,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眼神一凛,低声喝道:“莫要胡说,这要是被羽氏的人听到,以为我同你一道对羽氏少主不敬,我们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待选侍卫自讨了个没去,又觉得青夜说的确有道理,于是便讪讪回答了句:“就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莫怪莫怪。” 青夜懒得再搭理这个嘴巴不把门的待选侍卫,反倒是轻轻瞥了眼一边沉默不语的墨染,神情若有所思。 方才云栎潇的确是看向了他们这里,也确实是失手落了筷子。 他虽一直在羽氏后山当差,并未和云栎潇有过直接的接触,但身在羽氏多年,自是比外人更了解云栎潇的脾性的。 莫看云栎潇长得精致漂亮,经常一脸的无辜稚气,就像是邻家会撒娇讨糖吃的可爱弟弟,毫无攻击性,可实际却心思沉稳,不会将真正的喜怒哀乐挂在脸上,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无心无情,全然杀人不眨眼。 这羽氏地牢里抬出的尸体,十具里有八具都是出自他手。 像方才那样惊慌失措的表现,根本不该发生在他身上。 青夜自然不会认为云栎潇是看到了他才会这般失态,即使云栎潇因着什么缘由,识破了他本就是羽氏侍卫的身份,也只会当是羽寒月的刻意安排,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更遑论拿不稳筷子了。 那能让他表现这般反常的,只能是其他人了,而方才站在他身边的,就是墨染,再联想到墨染在玉雅楼就容不得旁人污损云栎潇一句,要出手教训那些待选侍卫,两人之间不可能没有任何渊源。 青夜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当真是,让他无比兴奋。 第43章 侍卫遴选的比试开始后。 云栎潇一改方才的懒散, 看得极为认真,甚至都没空再用早膳,那咬了一小口的桂花糕就捏在手里, 于是宋音尘自然拿过了这桂花糕, 递到云栎潇的唇边,亲自伺候这小祖宗用膳。 没一会儿后,他就发现,这小祖宗虽说是在认真看自己这组的比试,但其实目光一直就只盯着其中的某处。 宋音尘顺着云栎潇的目光望过去,见最角落的擂台那边有三个人,两人正在擂台上比试, 边上站着的那位,正是方才他让云栎潇看的那个狂热中年支持者。 台上比试的两个人中, 还有一位样貌极其清俊, 出手动作也是干脆利落的待选侍卫,区区一招就把对手打下了擂台, 是最快比试出结果的一组。 宋音尘又瞥了眼云栎潇目不转睛的眼神, 心中泛起了嘀咕。 他和云栎潇认识到现在,无论是面临性命的威胁,研究武功秘籍以及和各路牛鬼蛇神周旋,他都没见过云栎潇如今这般心无旁骛的眼神,似乎是生怕错过眼前一丝一毫的景象。 如果人可以不用眨眼睛, 宋音尘毫不怀疑云栎潇绝对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浪费。 这比试是挺精彩的,可也没有精彩到这样的地步吧? 难道是比试的人吸引了这小疯子? 自是不可能为了那中年大叔,毕竟这小疯子平时疯归疯, 可也是极其爱干净和漂亮的,断不可能喜欢任何不漂亮的事物, 难道是为了那个年轻英俊的待选侍卫? 宋音尘蓦然想起先前月影的话:“少主,如果你真的想吸引云栎潇的注意,让他给你点好脸色,就赶紧把那两本心法秘籍给拿起来。” 难道真的就如同他们所说,这小疯子只喜欢武艺高强之人? 所以他才对羽寒月温顺如同小兔子,对不过一面之缘的清俊待选侍卫目不转睛,甚至平日里对月熙、月影也都比对自己有耐心? 宋音尘想到此处,心底再一次不舒服了。 在遇到云栎潇之前,他确实无心习武,反正有宋音歌在,宋氏武学根本不怕后继无人。 他本人又一直待在映天山谷,身旁跟着月熙、月影这两个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的贴身侍卫,根本没必要在武学上与旁人争个高低。 再者习武最为讲究的是天赋和时间,既要有先天优越的筋骨作为基础,还要自小日夜不断的反复练习,两者缺一不可。 第95章 空有天赋没有勤勉的练习,即便是旷世奇才也不得成就,同样的,没有天赋作为基础,即便是日夜不眠地修炼,也不过是一个庸碌之才罢了。 他于武学方面肯定是没有天赋的,如若他当真悟性极高,即便自小无心习武,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废物。 只是他原本也不在意这些,更不曾为此而烦恼过。 但现在他才发现,原来他答应了云栎潇却迟迟不愿开始习武,并不是因为从前那般不在意和不喜欢,而是担心即便他竭尽了全力,也无法在武学方面赶超身边的人,届时竹篮打水一场空,达不到云栎潇的要求,还要被他奚落嘲笑一番。 这小疯子是脾气大,嘴巴毒,性格还嚣张乖戾,喜怒无常,但即便是宋音尘这样只爱风花雪月,不理江湖事的人,也不得不在心底里承认,这小疯子确实是极为优秀之人,甚至有时候,能够优秀到让他为之眩目。 初见云栎潇时,是在他家的映天山谷。 那日他只是同往常一样,因着思念母亲,心情不佳,便从藏香阁离开,想着独自去那里散散心。 哪知道这日复一日不变的美景,在那日竟起了变化。 因为在那漫天粉色的桃花林海之间,竟出现了一位从不曾谋面的少年,微风轻挽起他丝缎般的长发,背靠着桃树那攀天的枝桠,莹白的手指提着一个小酒壶,抬头望着上方无尽的苍穹,身姿那般优雅清贵,就像一只即将展翅翱翔的雏鹰。 宋音尘心头跌宕,便立即出声招惹这少年,少年闻声侧过头来,冷艳的容貌更是让这整个映天山谷的美景皆失了颜色。 那初次的见面,直到今日,宋音尘都不曾忘记分毫。 后来他们之间又发生了很多事,云栎潇也日渐吸引着他,这位天才少年非但有着惊世的容颜,更是智计无双,拥有无人能及的毒理天赋,还能制作如此多的神兵暗器。 于皇族,是两大最受宠的皇子都想争夺的助力;于江湖,更是让人闻风丧胆,未曾被任何人比肩过。 更让他心神俱颤的是,云栎潇还曾经无数次地将他护在自己尚还年幼的羽翼之下,救他于危旦之中。 在映天山谷为他以身试毒,在王家村为他挡羽寒月的致命一剑,以及方才那般的危急时刻,又毫不迟疑地再次站在他面前,护他免被那暗器波及。 可这一次又一次,他都只能躲在云栎潇的身后,什么都做不了。 他心底的那份缠绕已久的不舒服,原来就叫做懊恼。 明明想要靠近云栎潇,想要保护他,明明唾弃着羽寒月的所作所为,想要替代他,做云栎潇的好哥哥,可就凭他现在的身手和能力,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这一切只不过是痴心妄想。 宋音尘第一次从心底深深地感觉到了挫败,却也是第一次燃起了想要踏上武学之路的念头。 他握紧袖管里的拳头,桃花眼里有了从未有过的坚定和决心。 既然已经晚了,那就从现在开始,抓住所有的时间,去追赶他们,去超越他们。 也许不久的将来,他就能追上云栎潇,就能无所畏惧地站在云栎潇面前,替云栎潇抵挡这世间所有的暗箭和伤害,真正做到保护他,成为他最强大的依靠。 他想要被云栎潇真正地看进眼里,用方才看那名待选侍卫的眼神。 * 侍卫遴选进行了半日,中午休息一个时辰,让大家去用膳。 直到所有的待选侍卫都离开了围猎场,前去指定用膳之处后,云栎潇才收回目光,用宋音尘的话来形容就是,这小疯子终于回魂了。 只见小疯子绷着个小脸道:“我们也去用午膳吧。” 由于此次二位皇子莅临,是以羽寒月一早就将羽氏的厨子都专程接了过来,直接在围猎场的厨房烹煮午膳,来设宴款待二位皇子。 等到各位少主进入专用厢房后,侍卫们就关上了门,谢绝任何闲杂人等进入,这个闲杂人等也包括了宋音尘。 虽说宋氏也是江湖有名的世家,但历来都是远离朝局纷争的,皇子们的身份本就敏感,自是不可能轻易和宋音尘同桌吃饭,因而宋音尘送云栎潇进厢房后,就带着易容了的芷韵,一同前去待选侍卫用膳的偏厅。 宋音尘心中盘算,此等安排甚好,他正好可以借机去套个近乎,刺探下云栎潇看了一上午的那名俊俏侍卫的底细。 来到人声鼎沸的偏厅后,宋音尘立刻就扫了一圈,便看到那名侍卫就坐在二楼的角落里,同那个中年人侍卫一起用膳。 宋音尘径直上了楼,站到桌边后,扬起笑容道:“二位是否介意我坐下?” 墨染虽听闻过很多宋音尘的江湖传言,但今儿也是第一次见着这宋氏二公子,确实是风流倜傥,惊艳绝伦,颇有世家公子的气度。 方才比试的时候,他见这宋二公子对少主分外贴心照顾,心中对他是颇有好感的,但同时也无法掩去郁结之气,毕竟那幅画面真就同药王说的一样,云栎潇身边根本不缺肯照顾他的人,他这个贴身侍卫对云栎潇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特别。 正因为此刻心中对宋音尘有着如此复杂的情绪,以至于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倒是对面的青夜笑着开口道:“自是不介意,方才比试时候见公子一直坐在栎潇公子边上,冒昧请教一下公子名讳。” 第96章 宋音尘坐下后就倒了杯酒,自我介绍道:“在下宋音尘,很高兴结识二位。整个上午的比试我都看了,二位武功高强,委实让人佩服,我先敬二位一杯。” 青夜握着茶盏的手指略微紧了些,方才见宋音尘上楼,他就琢磨着要制造个机会和宋音尘套近乎,没承想宋音尘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宋音尘本就是他的目标,现下可以少费很多力气接近他,自是甚好,于是热情地介绍道:“在下青夜,这位兄台是墨染,我们下午还要比试,就以茶代酒,还望宋公子不要介意。” 宋音尘自是不会介意的,他放下酒盏道:“我和栎潇弟弟颇有交情,此番他遴选贴身侍卫,我这做哥哥的自是要替他好好参谋参谋。” “二位在这批待选侍卫中可谓是出类拔萃,不知怎想到要归入栎潇弟弟麾下?” 也难怪宋音尘会有此疑问。 众所周知,羽氏的继承人是大公子羽寒阳,而羽氏武艺最高强的人是羽寒月,这两人背后还都有皇子作为靠山,这云栎潇虽说在羽氏的地位也极高,但一来不是羽氏的继承人,二来不是羽氏的嫡亲血脉,三来性情难以捉摸,很是危险。 如若想要谋求更好的发展,云栎潇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可方才羽氏之人根据排名,征询他们意愿之时,竟都不约而同地指定最后要云栎潇替他们考核,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都想做云栎潇的贴身侍卫。 宋音尘又听闻这墨染曾经在玉雅楼,为了云栎潇和其他人动手,所以就想替云栎潇刺探下二位如此选择的缘由。 毕竟这江湖上视小疯子为仇人,想要杀之而后快的也是数不胜数,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青夜先按兵不动,他心中早就对墨染和云栎潇的关系存疑,此刻宋音尘问了出来,他自然也乐得一同听听墨染的解释。 毕竟多了解一分对手,届时胜算就会更大。 墨染神色未变,从容答道:“我来参加侍卫遴选,就是为了栎潇少主。” 青夜:“……” 宋音尘:“……” 似是没想到墨染竟然会如此直白,两人都沉默了一下,接着宋音尘急忙追问:“为何?” 墨染语气平淡,似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家母曾经身受恶疾折磨,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多亏了云家所研制的梦寐,最终才得以安详离开。待母亲离开后,我便再无所记挂,就想着前来羽氏效力,在栎潇少主身边保护他,也算是报答了这天大的恩情。” 梦寐这个毒药,宋音尘可谓是非常熟悉的了,对梦寐的药效也是心如明镜。 他就是通过梦寐,才终于想起了遗忘多年的母亲的容貌,弥补了自小到大的遗憾,可能旁人皆会因为这是毒药而深恶痛绝,但宋音尘却很是感激它,于是点点头道:“确实,如果死亡已经无可避免,在那样的梦境中死去,也算是另一种幸福吧。” 青夜知道宋音尘是身中奇毒才来羽氏的,现在推测应该就是中了这梦寐,他装作讶异地继续追问,套取更多的线索:“听宋公子的话,好像很了解这梦寐?” “自然。”宋音尘想到这毒还是小疯子以身试毒为他解的,唇边不由自主地扬起笑容,“我来羽氏,就是为了解此毒。不知青夜兄,又为何选择栎潇?” 青夜边替宋音尘斟酒边道:“说来惭愧,我选择栎潇公子的理由不像墨染兄那般凄楚动人。” “我就是自小喜欢研究兵器,羽氏对外出售的所有武器我都有购入研究。” “栎潇公子所研制的那些神兵暗器实在是精妙,所以我想着如果能够跟在栎潇公子身边,一定能够学习到更多东西,就报名了此次侍卫遴选。” 宋音尘桃花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了,他的栎潇弟弟就是如此优秀,他打从心底里升起一抹自豪,转瞬想到自己还是个废物,心情又不由自主地低落下来。 闷头喝完杯中酒,芷韵提着一碟精致的点心上来了,轻轻放到桌上,宋音尘疑惑道:“我说从方才开始就没见你,这点心有何特别,需要你特地端来?” 芷韵笑着摇摇头,指了指楼梯拐角处一个俊俏的丫鬟:“这是方才上楼的时候,寒月公子身旁的丫鬟给我的,说是寒月公子今日不得不怠慢宋公子,还请宋公子不要介意,等侍卫遴选结束,会再找机会设宴款待宋公子。” 堂堂的宋氏二公子只能被安排和待选侍卫们一起用膳,确实是怠慢,但在羽氏眼里,堂堂的宋氏二公子和当朝皇子比起来,自是不值一提的。 羽寒月惯会权衡利弊,但行事也一向周全,虽然只是一盘点心和托丫鬟转达了一番话,但也算是堵住了悠悠之口,以免别人觉着他们羽氏重皇子而轻宋氏,落人口舌。 宋音尘对着那个俊俏的丫鬟点了点头,便收下了这盘点心。 丫鬟得到回应后就回身离开,可却没有回到羽寒月身边,而是避人耳目,径直就离开了这热闹的围猎场,直至行至远处的山道上,才摘下了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 面具下那张和云栎潇一模一样的脸,似笑非笑,诡异非常.... 第44章 云紫钰半死不活了好些日子后, 突然就想明白了。 云栎潇作为她解毒的药引子,早晚都是要死的,又何须同他计较一时的长短? 第97章 即便现在羽寒月当真被他勾引的神魂颠倒又如何?届时人都没了, 笑到最后的还不是她? 不过放任云栎潇这般嚣张得意, 自然也不符合她睚眦必报的性格。 她平生最为憎恶的就是旁人染指原本属于她的东西,但凡只要敢碰一下,她必要让对方付出最为惨痛的代价。 所以在云栎潇的死期到来以前,她也要竭尽所能,不让他有一天的安生日子可以过! 她今日易容进了这围猎场,方才就已经借递点心的机会,和宋音尘身边最得力的那个丫鬟结识了。 她早就打探过这位宋二公子平日里最是喜欢吃喝玩乐, 近来对云栎潇还分外殷勤,变着法子的亲自下厨, 就为了讨云栎潇欢心。 近来又听说云栎潇无故取消了小厨房里那道她专门研制, 用来调理他身子,方便日后取血的药膳。 虽不知为何, 但那药自然不能长久地断下去, 不然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前功尽弃,是以她就亲手制作了那盘点心,让那宋音尘尝尝,这口味自是极符合云栎潇的喜好的。 如若她推测的没错,届时这位纨绔子极有可能会探听这盘点心的出处, 讨要点心的制作方法,她便可以借这宋音尘的手,再次让云栎潇把那些调养之物给吃进去。 她也好借此机会经常出入雪梅园, 接近那宋音尘,她自信凭她的手段, 要拿捏宋音尘这样的花花公子,还是很容易的。 她是还心悦着羽寒月,但到底羽寒月已然背叛了她,心里揣进了旁人,还是自己的亲弟弟,不能再凡事都指望他了,提早做些准备总无坏处。 这靠山嘛,自是越多越好。 若日后这羽寒月真为了云栎潇和她恩断义绝,她背后自还有宋氏,那时羽寒月就不要怪她,做宋氏的刀,来斩了他们羽氏了。 这种可以操纵一切的快意,让云紫钰放声大笑起来,刹时整个山野之间,都飘荡着她尖利刺耳的笑声,久久不散。 * 用完午膳后,侍卫遴选继续进行。 下午的考核人数虽已经减了大半,但考核的速度却没有上午那般迅速,因为剩余的待选侍卫之间实力相差已然不大,比试出胜负就需要更长的时间,等到最终十名待选侍卫名单出炉,天色已经将暗未暗了。 这十名待选侍卫中,有一大半的人,分别选择了羽寒阳、羽寒月和云栎潇,想做他们的贴身侍卫。 云栎潇扫了眼前方站着的两个高大男子,目光落在一张沉稳中年人和一张清雅俊秀的脸上,抱着臂挑了挑眉。 鬼针会选他,云栎潇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但边上的那个青夜,他确实猜不透此人非要选择自己的理由。 但无论是什么理由,既然鬼针回来了,他自然是不可能选择旁人的。 云栎潇刚想选择鬼针作为自己的贴身侍卫,羽氏的侍卫总管却率先开口了: “有鉴于现在每位少主都被两名以上的待选侍卫选中,且天色已晚,为尽快结束此次侍卫遴选,不耽误大家回程歇息,我们临时更改了下遴选规则。” “由选择各个少主的待选侍卫进行一对一比试,最终胜利的一位将自动成为该少主的贴身侍卫,落败方则全部淘汰,不再纳入羽氏侍卫队!” “现给大家一盏茶的时间,请大家再次仔细思考,做出最终选择。” 羽氏的这个遴选新规自然不只是为了赶时间,也是在考验每个待选侍卫的意志和决心,毕竟贴身侍卫肩负着重要的使命,危机时刻甚至要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护少主周全。 能将少主的一切都放在自己的利益前面,是贴身侍卫考核中,最为重要的品质。 是以,现在能否赌上自己已经拿到的侍卫名额,来争取一个留在少主身边的机会,便是他们要面临的最终考验。 新规则公布后,现场哗然了。 原本这些待选侍卫是有自己的考量。 选择羽寒阳的是觉着他是羽氏的继承人,跟着他未来在羽氏的发展也会比较顺利; 选择羽寒月的则是因为江湖之人都崇拜武艺高强者,觉着跟在他身边,哪怕在武学上得到他一两分的指点,也有助于自己的武艺精进。 但这些衡量得失在淘汰的压力面前,都不值一提了。 他们辛辛苦苦忙了那么久,如果在这最后关头被淘汰了,未免太得不偿失了,倒不如被直接编入羽氏侍卫队最为稳妥,等进了羽氏以后,再找机会谋求更好的发展便是! 因而半盏茶后的重新选择,羽寒阳这边是直接无人选择了,羽寒月这边就剩下一个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约莫也就和云栎潇不相上下。 羽寒月笑着问他:“这其他人听到新规则都放弃了遴选,没想到你这小孩儿倒挺坚持的,能不能说给我听听,你的理由?” 少年的脸上还挂着未褪去的稚气,眼神却坚定不移:“我曾有幸见过一次寒月公子锄强扶弱,那时就很崇拜寒月公子,视您为英雄。我参加此次侍卫遴选就是想成为您的贴身侍卫,跟在您身边精进武艺,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像您一样名震江湖的剑客,光宗耀祖!” 羽寒月自是很享受这般被人崇拜的感觉,那让他非常的有面子,再者对于有实力的人才,他一向来者不拒,这少年小小年纪就能够在侍卫遴选中胜出,已经是非常优秀了。 第98章 因而他只是沉思了片刻,便颔了颔首,同意了这少年做他的贴身侍卫。 羽寒月处理完自己的最终考核后,就信步来到了云栎潇这边。 云栎潇这里是现下最热闹的地儿了,因为还有两个人在擂台上打得乐此不疲,正是墨染和青夜。 这两人第一次就选了云栎潇,第二次也无人肯退出。 因而只能按照先前的规则,进行一对一比试,来决出个高下。 偏巧两个人身手相当,打到现在都没能分出个胜负,云栎潇还破天荒地看得颇为认真,连羽寒月到身边都没能发现。 羽寒月赏了宋音尘一记冷眼,就柔声开口:“栎潇弟弟这里可真是热闹!” 云栎潇听到羽寒月的声音,这才将目光从擂台上暂时收回,他有些担心鬼针会落选。 鬼针以往功夫是不错,但现在带毒在身,精力肯定不如从前,这青夜又如此厉害,以他的推断,拉锯战对鬼针很不利,到时候一个不察就可能落败。 于是云栎潇就央着羽寒月问:“哥,如果我有自己想要选择的贴身侍卫,该怎么办?” 羽寒月意外了,先前他塞了好些个羽氏最高级的暗卫到雪梅园,都被云栎潇给退了回来,怎么这会儿倒是对此上心了? 他难掩好奇,赶忙问道:“你这是已经有中意的人选了?是哪个??” 若是云栎潇中意的恰好是青夜,倒省了好大一番功夫! 云栎潇低声回了句:“墨染。” 羽寒月一贯冰冷沉稳的性子,在听到这个答案后,都没能控制好自己,脱口而出道:“为何?这……长得……” 先不说这墨染功夫好坏,就单说这外表,也不符合云栎潇的喜好啊!! 云栎潇是他自小养大的,他还能不了解? 无论是人还是物,一般好看的,都入不了云栎潇的眼,必定是要顶顶好看的,才可能分到些他的眼神,还得看他当时的心情好坏,就比如这内务府总管每每给他制作衣裳和配饰时,都恨不得直接罢工,告老还乡! 这墨染到底有什么本事,可以以这幅尊容被云栎潇看进眼里? 云栎潇轻轻咬了咬唇,装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好半晌才低声在羽寒月耳边道:“那青夜武功虽是不错,可从侍卫遴选开始就一直盯着我看,让我颇为不自在,我很讨厌他。这墨染是有点老,但是……” 这下别说羽寒月了,就连宋音尘的心都被吊起来了,非常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缘由,能让云栎潇在明知道这墨染有点老的情况下,还肯垂青于他! 云栎潇的声音更低了,甚至微微颤抖,眼底都染起了雾气:“但是,他长得……有点像我爹爹.....” 羽寒月:“……” 宋音尘:“……” 云栎潇这么说也是迫不得已,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鬼针给淘汰了。 但因着羽氏是名门世家,往来的除了各大世家还有皇族,甚至偶尔还要进宫办事。 是以虽没有明文规定,但暗地里对丫鬟侍卫们的外貌是有些要求的,特别是少主们的贴身侍卫,当不会要求貌若潘安,但年轻周正还是要的,总不能带去会客的时候,让人瞧着不适吧? 所以两相比较下来,青夜是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墨染虽也长得周正,但看上去已经不惑之年。 按照正常情况,云栎潇委实没有任何选择墨染的理由,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这还要得益于宋音尘白日里八卦的时候给了他灵感,说待选侍卫里出了一个他的狂热追随者,年纪大到都可以做他爹了。 他年方十五,现在的鬼针看起来起码年近四十,年纪上确实够了。 羽寒月一时也被这个答案给震住了,但随即就理解了云栎潇的感受。 云栎潇家破人亡的时候已经五岁,是记事的年龄了,但这么小就失去了亲生父母,自然是无法忘怀的,现在见着一个容貌年纪和自己爹爹有些相似的人,蓦然就对他生出好感和信赖也属正常。 羽寒月心中一番思量。 这青夜恐怕是为了不让人起疑他的目标是宋音尘,所以才表现出对云栎潇的浓烈兴趣,没曾想戏演得太过,反而引得云栎潇生厌,至于那个墨染… 羽寒月又冷冷瞥了眼,那一直在云栎潇身边端茶送水献殷勤的宋音尘。 这长得好看的人,在他的栎潇身边还是越少越好。 青夜是自己人,他自不必担心,这墨染虽说是长得老了点,反倒也很安全,不至于成为他的威胁。 主要是云栎潇自己还中意,一个侍卫而已,他这个做哥哥的全了宝贝弟弟的心意,有何不可? 于是羽寒月缓缓道:“既你喜欢,哥哥自会帮你留下他。以这二人的身手,即便打上一整晚,恐怕也不能分出个胜负,一炷香后我会宣布比试暂停,然后由你亲自考核,届时你便能名正言顺的将这墨染留下。” 羽寒月又道:“我见这青夜武功不俗,淘汰了也甚为可惜。他既这么想做你的贴身侍卫,不妨也将他留下。若日后你还是不喜欢他,哥哥再将他调去别处,可好?” 羽寒月已经松口答应替他暗箱操作,留下自己喜欢的侍卫,先前还塞过好些贴身侍卫过来,在想要护他安全的这件事上,云栎潇觉着羽寒月是真心实意的。 再者这新招进来的侍卫,总比羽氏培养多年的那些好上不少,至少不太可能如此短时间内就成为羽寒月的眼线。 第99章 因而云栎潇未再说什么,点头便答应了。 一炷香后,羽寒月果然拍手叫停了青夜和墨染之间的比试,沉声道:“二位待选侍卫武艺高强,不分伯仲,这么比下去恐怕天亮都不能分出个胜负。” “我方才同栎潇商量了下,既然二位都如此坚决地要做他的贴身侍卫,就由他亲自考核你们的实力,只要能得到他的认可便可留下,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墨染和青夜对视一眼,眼里皆藏着毫不退让的坚决,异口同声道:“我等无意见,愿接受栎潇少主亲自考核。” 原本这打到现在,虽说确实很精彩,但现场的老百姓和各个世家子弟还是有些疲惫了,左右这侍卫遴选也接近尾声,天色已墨黑,凑了一天的热闹也该各自回府休息了。 因而已经有好些世家子弟和老百姓起身,准备离开这围猎场了,就连那二皇子和三皇子也都已经下楼,准备回宫。 可听羽寒月这般说以后,大家的精神又为之一振。 云栎潇动武,那可是难得一见的景象啊! 这云栎潇以毒药暗器名震江湖,也一直传言他武艺十分高强,可却从没有人亲眼见过。 现下就有这么个机会,怎能错过? 这二皇子和三皇子对视一眼,风风火火地再次回楼上,准备观看接下来的比试。 二皇子之前让羽寒阳派人暗杀过云栎潇,却大败而归,只是听过羽寒阳描述云栎潇的恐怖,未曾亲眼见过,现下自然不能错过这场比试。 至于这三皇子,他也想要衡量下自己手上的这把刀,到底有多么锋利!又瞥了眼下方眼睛亮的像要吃人的瞿天宸…… 如若这云栎潇武艺都不输瞿天宸,倒未尝不可吸纳他来替自己训练军队。 云栎潇一身紫衣高贵优雅,小脸冷若神明,乌黑的长发随风而起,缓缓踏着步子,裙摆上的小铃铛发出一道道清脆的声响。 前排观战的人还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梅花香。 那是独属于他的味道。 清冷孤傲,如天上皎皎银辉,触之不及,只可仰望。 云栎潇不疾不徐地走上擂台,低头慢悠悠地戴起了他那副特制的黑色手套,抬起浓睫,勾起一抹笑容道:“既只是考核,我便不使用兵器了。不若我那玲珑一出,今日二位必定血溅当场,那画面可就比较渗人了。” 【玲珑一出,见血方回,所过之处,徒留亡魂。】 这是那早已隐退江湖,不知所踪的第一铸刀师,曾经对云栎潇那对神秘双刀的评价。 现场众人听云栎潇说不会动用这神兵,无法窥其真容,大多有些失望,甚至还有人起哄让他启用玲珑。 云栎潇对这些嘈杂之声毫不在意,他缓缓举起右手,指间竟已夹了一朵小小的梅花,他将它轻轻插进侧耳的鬓发间。 这梅花在白皙肌肤的映衬下红如鸽血,配合着他似笑非笑的容颜,妖冶非常,令人心神荡漾,他的声音清冷透亮,如初冬的冷风在这围猎场吹散开来:“你们二人,谁能在十招之内,毫发无损地摘下我耳边的这朵梅花,便可以成为我的贴身侍卫!” 那双灿若星辰的凤眼轻轻扫过面前两道高大的身影,随即指了指墨染道:“你先来!” 第45章 为防止比试之中双方实力相差过大, 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因而整个侍卫遴选的过程中,各个待选侍卫使用的都是羽氏未开过刃的各类兵器。 因而云栎潇不用玲珑, 才是全然符合侍卫遴选的规定, 不过如果因为他没有使用兵器就掉以轻心,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云栎潇现在戴着的这副黑色手套,就是一面最厉害的盾,莫说寻常兵器,就是一些神兵利器,恐怕都没有办法一招就破开它。 鬼针不发一言,从边上的兵器架上选了一把未开过刃的最大砍刀就上了台。 宣布比试开始后, 鬼针直接就对着云栎潇劈出一刀,攻势非常凌厉, 毫不拖泥带水, 整个人也直直地向云栎潇冲了过去。 云栎潇双手负在身后,稳稳的立在原地, 眼神沉静如水, 不见丝毫的慌乱。 云栎潇对和鬼针之间的比试有着十足的把握,先前在武力全盛时期,他们之间切磋比试,鬼针都鲜少能够胜过他,更何况现在非但身中奇毒, 还要掩其武功路数,不能让羽氏的人发现用的是羽氏功法。 这江湖高手之间的比试,略微分一下神, 都会招致落败,更何况是在这般束手束脚的情况下。 可他现在是要让鬼针赢, 而不是输给他。 但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江湖高手在场,云栎潇自不能放水太过,不然绝对会惹人怀疑。 于是等到鬼针的刀锋即将抵达他额心的时候,他一个闪身避开了这狠厉的一刀,动作快到众人的视线里都出现了残影,那森寒的银光堪堪从他眼前劈过,刀锋带起的劲风吹起了他的鬓发,颇为惊险。 鬼针一刀没有得逞,手腕即刻番转,刀锋就再次向云栎潇劈过来,云栎潇直接用两根手指挡住了这一招,“铿锵”一声,刀锋和手套之间相撞的声音瞬时波及开来,震得人耳膜发疼。 云栎潇黑色的瞳孔在森冷的刀锋映衬下更为冰冷,他嬉笑着嘲讽道:“墨染侍卫的这些招数,对待方才那些侍卫自是可以,但对我无用,如果墨染侍卫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十招之内别说摘下我耳间的这朵梅花,恐怕连我的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到。” 第100章 鬼针依然面不改色,不疾不徐,他抽回刀以后,也没有改变招式,就继续往云栎潇的面门狠狠劈去。 云栎潇整个人向后一仰,上身和下·身弯成了一个近乎直角的弧度,伸手直接握住了这柄如同巨斧般凌空劈下的大刀,接着腰部一用力,在站直的瞬间,这柄大刀也被他直接拍飞了出去,直直地钉死在了不远处的白色擂鼓上,整把砍刀还因为巨力不停地震动,就如同狂风中被吹动的白旗。 云栎潇心里有些着急了。 按照比试规则,无论任何原因,人只要下了擂台就算输了,是以鬼针不可能重新拿回他的兵器,可方才的鬼针都没有办法近他身,何况是现在没有兵器的鬼针? 云栎潇是万万没有想到,鬼针和他比武之时,怎会骤然实力大减,完全不似方才对战青夜时候的样子,难道是因为经过了一整天的比试,已是外强中干,体力不支,所以乱了章法? 可面上云栎潇还是要继续演戏,于是用一种已经胜利的语气道:“墨染侍卫连兵器都失手了,看来在接下来的七招之内,想要成功通过考核,恐怕是难如登天了....” 云栎潇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鬼针举起了手,指尖夹着的正是那朵红艳的梅花,他立刻摸了摸自己的鬓发间,果然空空如也,语带惊讶道:“怎么会?” 鬼针此时才开口说话了,嗓音沙哑却沉稳:“通过考核的规则就是毫发无损地拿到少主鬓发间的这朵梅花,可没有说一定要从少主的头上抢下来才算赢,更何况在这样的对战之下,也很难做到少主要求的毫发无损。” “我方才那几招动作幅度很大的招式,就是为了让这梅花自行落下。它本就只是被少主随意插在鬓发间而已,不会固定得很牢固,是以方才少主急急躲避刀锋时,这梅花果然就落下了,在下便将它捡了起来。” 云栎潇微微眯起眼睛,最后如果鬼针真的没法摘取梅花,他也会想办法将梅花故意落下,让鬼针捡去交差。 他相信以鬼针的聪慧,一定会立刻明白他的用意,只是没想到,鬼针从一开始就也是这么想的。 云栎潇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该说他们的确是主仆,纵然未曾通过气,却还是有着惊人的默契。 既已经拿到梅花,鬼针便名正言顺地拿到了他贴身侍卫的资格,这件事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于是云栎潇故意绷着张脸,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淡淡道:“恭喜你,通过考核。” 鬼针通过了,接下来就是青夜了。 对于青夜,云栎潇对付起来可就游刃有余了,不用像面对鬼针时那般投鼠忌器,因而攻势也比先前凌厉了许多,旨在尽快结束这场比试。 但事情却没有云栎潇预想的那般顺利,这青夜的武功比先前展现出来的还要厉害,两人你来我往的过了好几招,结果谁都没占到便宜,一时之间有些僵持不下。 云栎潇倒也没有慌乱,左右只要撑过十招,这青夜没有摘下梅花,便算输了,就会失去成为他贴身侍卫的资格。 他是答应过羽寒月要把这青夜留下,可那也要看青夜自己的实力,青夜又不是鬼针,他没必要放水,就算最后淘汰了青夜,羽寒月也怪不得他的。 云栎潇边接招边思索,顷刻间就已经到了最后一招,青夜似乎也知道这一招将决定胜负,于是直接举剑就向他刺来,直指他的咽喉,攻势凌厉,十分危险。 云栎潇双足点地跳起,踏在青夜的胸膛上借力,在半空中后空翻,身形如同风中蹁跹的紫色蝴蝶,美丽而轻巧,铃铛声响彻整个围猎场,清脆而悠扬。 他躲过青夜的袭击,而后就伸手握住了青夜的剑,只是稍稍一用力,剑身就被他折得粉碎! 云栎潇站稳之后,刚想宣布比试结束,忽觉耳边吹过一阵微风,余光立刻捕捉到一团黑影,下一秒就见青夜指间一抹红,正是那朵梅花。 青夜清俊的眉梢间染上喜悦,笑着对他挥了挥手,洋洋得意道:“多谢少主承让。” 云栎潇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沉声道:“那一剑只是你的障眼法,你真正的目的是使用暗器!” “是。”青夜掌心摊开,上面果然躺着一枚黑色的长条暗器,暗器的尖端还是钩爪的形状,尾部连接着一根头发丝般粗细的透明丝线,青夜方才正是通过这个暗器隔空取物,顺利从他的鬓发间拿到了那朵梅花,取得了这场比试的胜利。 “栎潇少主应该很熟悉这枚暗器,毕竟是您亲自研制的,用它神不知鬼不觉地窃取旁人身上的小东西,确实方便得很。” 云栎潇“哼”了一声,带着一些不服气:“青夜侍卫可真是聪明,竟想到用我制作的东西来对付我,这次是栎潇轻敌大意了。” “你既也拿到这梅花,便算考核通过了。” 青夜不卑不亢:“少主客气了,毕竟少主武艺高强,我若不想一些旁的办法,自是没法赢过少主的。” 是以,这次羽氏的侍卫遴选总算圆满结束。 通过考核的侍卫会统一跟着侍卫总管先回羽氏,学习羽氏家规,接着是侍卫评级考核,尔后制作身份牌等各项事务,最后才会被分派到各个府邸或者是后山执行任务。 少主的贴身侍卫需要学习的东西就更多了,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是以云栎潇也只能耐着性子,等鬼针完成这一系列流程,领取到新的身份令牌后,再回到雪梅园。 第101章 云栎潇望着马车外影影绰绰的群山和天边交替闪烁的星辰,轻声安慰自己道:曾以为永远失去了的人,现在只需再耐心等一等,便可重逢,这是重生到现在,最好的消息了。 * 一回到雪梅园后,云栎潇就赶紧吩咐下人,去收拾出两间厢房,供两位贴身侍卫日后居住。 宋音尘正要去星云殿和云栎潇一同用晚膳,见一个平日里和他还算交好的丫鬟缓步出来,一脸捉摸不定,便没忍住好奇问道:“姑娘这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不妨说来听听?” 宋音尘风流倜傥,为人幽默风趣,颇有世家公子的风度,平日里经常给她们讲些江湖上的奇闻逸事,还给她们带各种好吃好玩的东西,是以雪梅园的下人们都对他颇有好感,见着他,或多或少都会同他说两句:“少主让我收拾两间厢房出来,给新入园的两位侍卫居住。” 宋音尘疑惑地问道:“这不是挺正常的,有什么问题吗?” 丫鬟皱起秀眉,轻轻道:“本没什么问题,可是少主让我收拾的其中一间,是少主曾经的贴身侍卫住的。” “自从那侍卫去了以后,少主除了定期容许我们进去打扫以外,都不允许任何人进出那间房。” “现在怎会让一个素不相识的侍卫住进去呢?” 宋音尘一听便知,这间房一定是留给那个墨染的,便道:“今日侍卫遴选,确实有一个侍卫颇得你们少主青眼,你们少主对他表示重视,也没什么错处吧?” 丫鬟左右看了眼,确认四下无人后才道:“音尘公子有所不知,这鬼针侍卫自小和栎潇公子一同长大,两人的感情是比亲兄弟还亲。” “栎潇公子的脾气你也知道,一贯都是生人勿近的。” “即便是真器重什么人,这雪梅园的厢房那么多,也断不该让此人住进鬼针侍卫的厢房。” 宋音尘先前就听鬼语说过,云栎潇的那个侍卫鬼针被羽氏赐死了,当时并未过多在意,现在又听这丫鬟提起,便好奇试探:“这鬼针侍卫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才被赐死的?” 丫鬟的神色立刻变了,犹豫了片刻,才拽着宋音尘到角落里:“音尘公子,这事我可以说给你听,但你千万别告诉旁人。我是见你平时对栎潇公子不错,他偶尔也愿意听你的,才同你说的。” 宋音尘被这阵势弄得也有些紧张起来,神色很凝重地答应了。 丫鬟便如同作贼一般的同他小小声道:“栎潇公子先前以身试毒,在紧要关头,寒阳公子突然闯入药庐意图谋害他,栎潇公子当时神志不清,便给寒阳公子下了毒,废了寒阳公子一只手。” “羽老夫人雷霆之怒,下了羽雷鞭之刑重罚栎潇公子,但还是不解气,念着栎潇公子是少主杀不得,便迁怒于鬼针侍卫,就下令赐死了,还是让栎潇公子,亲手毒死他的……” 宋音尘饶是不理江湖事,但对各个家族的神兵利器也是有所了解的,自是知道这羽雷鞭是个什么东西,听到这里不由怒从心起,声音都拔高了:“用羽雷鞭打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我可听说那一鞭下去,即便连大象都能被打到皮开肉绽!这老太太也实在是恶毒!这不就是要他的命吗?你们当时就没人阻止?那羽寒月干什么吃的?!!” 丫鬟赶忙拉了一把激动到破音的宋音尘,让他冷静,别引起别人注意:“本是规定要打三鞭的,后来寒月公子和寒星小姐一起求情,最终才只打了一鞭,不然栎潇公子可真要陪着那鬼针一同去了。” “自那以后,寒月公子派过好多侍卫过来,可都被栎潇公子给退了回去,他虽然嘴上只字不提,但我们都知道他是在以这种方式怀念鬼针侍卫。” “所以这次栎潇公子非但接受了新的两名侍卫,还要让其中一名侍卫住进鬼针的房间,你说我能不觉得奇怪吗?” 宋音尘暗暗思量了下,也许真正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侍卫长得像小疯子的爹,所以小疯子才会另眼相看,他含糊道:“你们栎潇少主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考量,好了,别瞎猜了,赶紧去干活吧。” 丫鬟闻言也意识到不能耽搁,无论栎潇公子到底有什么理由,吩咐下来的差事都是要做完的,不然倒霉的还是她,于是便急急地去了。 宋音尘收拾了下纷乱的心情,端着点心进入殿内,只见云栎潇已经沐浴完毕,乌黑的长发半湿,柔顺的披下来,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寝衣,外面套着件同色薄袄,小脸素白,净若百合,已经坐在桌边,见到他后就冷了冷脸,使了使眼神,让他赶紧坐下用膳。 宋音尘见云栎潇这般清冷俊秀的模样,实在不能想象他人后究竟受过多少磨难,才能在羽氏这么一个吃人的环境里,完好无缺地存活到现在。 宋音尘的心里又酸又疼,坐到他边上后,就沉着声道:“这是我今日新得的点心,我尝过了,应该是栎潇弟弟会喜欢的口味。栎潇弟弟试试看,若觉着好吃,我日后经常给你做。” 云栎潇今天失而复得了鬼针,心情很不错,于是便没有冷嘲热讽,很乖顺地拿起了一块点心,低头吃了起来。 云栎潇吃东西的模样高贵优雅,像一幅最是美好的画卷,宋音尘没忍住心口一热,心念一动:“栎潇,你日后…会愿意同我一起回映天山谷吗?” 云栎潇正要拿筷子的手一滞,抬眸疑惑地望向他,宋音尘脱口而出就后悔了,暗骂一句自己的嘴巴为何不听指示擅自行动! 第102章 但话已经问出来了,就像泼出去的水没法收回,于是只能屏住呼吸,非常紧张地等待云栎潇的回答,可云栎潇还没开口,门外一道冰冷含着敌意的声音就扬起:“音尘弟弟,这是趁我不在,想要挖我羽氏墙角?” 第46章 羽寒月的眼神锋利如刀, 宋音尘毫不怀疑如果目光可以化为实质,现在他的胸口早就被羽寒月的目光给扎出两个凶残的血窟窿了。 若换作之前,他一定会立马认怂, 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又不会武功,全然没必要和武艺高强的羽寒月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可这段日子以来经历了那么多事,他重新见到了芷韵,知晓了背后下毒暗害他之人就是羽寒月,又得了哥哥的嘱咐潜入羽氏获取情报,联合暗线探查羽氏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看看他们潜藏在暗处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再加上和云栎潇相处的这段日子里,所获知的种种羽氏在他身上所行的暴戾恣睢之事, 以及白日里的侍卫遴选带给他的极大鼓舞和震撼, 宋音尘的心态竟从这一刻起了彻底的变化。 既羽氏和宋氏注定是势不两立的,羽寒月又已经三番两次对他下了杀手, 他也下定决心要保护云栎潇, 尽快带他脱离羽氏这个人间地狱。 那怕,是最没用的,改变不了任何事。 宋音尘瞥了眼正侧头看着羽寒月的云栎潇,那张小脸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这般精致优越, 令人赏心悦目,要让云栎潇对他有所改观,首先就是要硬气起来。 于是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道:“我不过是在邀请栎潇弟弟日后有空去映天山谷小住。” “上次兄长婚宴期间大家往来匆忙, 都没能尽地主之谊,带着栎潇弟弟好好游览一下映天山, 心中一直颇为遗憾。这栎潇弟弟年纪尚小,总不能一辈子就待在这金陵羽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这江湖上的锦绣河山,良辰美景,总都要去见一见才是。怎到了寒月兄的嘴里,就变成了我要撬羽氏的墙角呢?” “难道栎潇弟弟在寒月兄眼里不是宝贝弟弟,不是羽氏最尊贵的少主,更不是可以和你相依相靠之人,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墙角?” 云栎潇本还望着羽寒月,想着羽寒月若是真动怒了,还是要抓准时机出声打下圆场。 这夜都已经深了,他今儿重得了鬼针心情甚好,可不想临到一日结束,还要出手阻止一场单方面的痛殴。 羽寒月痛殴宋音尘。 可听到宋音尘这么一番话后,他立刻回过头去,惊讶到漂亮的眼眸都微微睁大了,活像一个看到了什么稀罕之物的闺阁小姐,都控制不住面部表情了。 今日这纨绔子是发了什么疯,竟敢当面顶撞羽寒月? 只见宋音尘那双桃花眼镇定自若,面色也沉如雪,不见一丝一毫的慌乱,非但如此,甚至还隐隐有了些从前没有的压迫感。 云栎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果然,羽寒月在听完宋音尘这番话以后,眼里的冷意更甚了,连带周围的温度都好似下降了几度:“我从前竟不知,音尘弟弟的嘴皮子功夫如此厉害,但光嘴皮子厉害可不行,这江湖之上,最后靠的还是刀剑说话...” “此一时彼一时,十年风水轮流转。刀剑这件事上,谁又能保证,日后我不能用它同寒月兄说话呢?”宋音尘一边嘴上回怼,一边神色温柔地拿起瓷碗,给云栎潇盛汤,“栎潇弟弟饭前爱喝汤,今晨出门前,我特地吩咐了小厨房备了这道猪肚莲子汤,配以红枣和枸杞,熬煮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出锅,这汤健脾胃,补虚益气的,先喝一碗再用膳。” 云栎潇愣巴巴地接过这碗汤以后,仔细瞥了眼他的神情,总算是肯定了那股子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这宋音尘好像是在宣示主权,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把羽寒月当成是个外人。 云栎潇眉头微微蹙起,难道说是宋音尘体内的蛊虫作妖了,潜入了他的这颗榆木脑袋,操纵着他,不让“情敌”羽寒月有任何可乘之机? 羽寒月长腿一迈就进了殿内,带着一股冰寒之气也坐到了紫绛色的圆桌边,云栎潇能够感受到他狠狠压抑着的蓬勃怒气,听到他冷着声道:“既这猪肚莲子汤这般好喝,音尘弟弟也给我盛一碗吧。” 宋音尘乐得让羽寒月见识一下他在厨艺上的天赋异禀,自不会推却,便很大方地给羽寒月盛了一碗,加了很多料,顺便还不忘再刺羽寒月两句:“寒月兄确实该喝一碗,降降火气。” 云栎潇低头喝汤,眼睛却一刻也没放过面前的这两个人。 因着上一世的记忆,他知道宋音尘会在日后成为羽寒月的心腹大患,但他上一世并没有机会亲眼见到这两人对峙,斗得你死我活,天翻地覆。 况且现在的宋音尘还是一个不会丝毫武艺的废物,云栎潇这段日子已经习惯了宋音尘日常那怂包的模样,现在突然一改从前,变得气势逼人,倒让他一时难以适应了。 不过细细想来,倒也并不是什么特别违背常理之事,这两人本就是宿敌,哪可能真的兄友弟恭,和和乐乐的相处? 即便是真有,那也至多不过昙花一现罢了。 即便是宋音尘不愿走上与羽寒月,与羽氏为敌的路,命运的推手也会将他推上那条路的。 谁让他生在了宋氏呢? 第103章 很多事情,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命运的轮·盘自有轨迹,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偏移。 更何况宋音尘早日脱胎换骨,是云栎潇最乐意看见的事。 云栎潇主动开口岔开话题:“哥,你今日忙了一整日,应该早些休息,怎还冒着风霜夜露赶来,是有什么事要同我商量吗?” 羽寒月心头气正不顺,只是冷冷地回了句:“哥哥没事就不能过来了?” 云栎潇被羽寒月刺了一句,正准备说两句好话让羽寒月消气,边上的宋音尘今日誓要把这不怕死的特质发挥到极致:“栎潇弟弟也是关心寒月兄,寒月兄何必说话夹枪带棒的。这做哥哥的第一要旨,就是要学会好好宠弟弟才是。” 云栎潇:“.....” 羽寒月放下汤碗,碗底在桌上敲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脸上又挂上了平日里温文儒雅的笑容,但眼底的冰碴森寒可怖:“做哥哥的自然是要宠弟弟的,但也不能毫无原则地宠弟弟。如若我像音歌兄那般溺爱自己的弟弟,平日里一直惯着他胡作非为,这栎潇弟弟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优秀,恐怕就会像音尘弟弟那般,成为整个江湖之人茶余饭后的取乐之事吧?” 羽寒月又瞥了眼云栎潇:“想必栎潇弟弟也不希望自己变成这般可笑的模样吧?” 云栎潇深深压下想要翻起的白眼,他方才岔开话题,就是想好好吃顿饭,然后回榻上休息,明日一早还能赶在侍卫晨训之前,去见见鬼针。 没想到这两个人针锋相对,你来我往不说,还要拉着他开口站队,幼稚如同街口三岁的孩童,终是忍不住用凉凉的声音嘲讽起来:“二位哥哥这般爱说话,自是可以多说点。” “如若在这雪梅园说得还不够尽兴,不妨将羽老太太那梵音阁偏殿的戏台子,让下人们给搭起来,闲来无事就去上头演上一曲,如何?” “若这样精力还使不完的话,现在就出去打上一架,卸了火气,吹半个时辰冷风来冷静冷静,只要不闹出性命,都无大碍。” 云栎潇漆黑的瞳孔一沉,漂亮的凤眼微微眯起,整张脸浸透了嫌弃:“只是‘食不言,寝不语’,能不能别打扰我用膳?从方才到现在,我这一碗汤都还喝了没两口!” 宋音尘:“……” 羽寒月:“……” 两人虽然在武学上还天差地别,但为人处世方面却都是人精,最懂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听云栎潇这么一说,自是知道惹他不高兴了。 顿觉方才确实有够无聊,不觉让云栎潇看笑话了。 于是羽寒月缓缓起身,摸了摸云栎潇的头,温声嘱咐道:“是哥哥唐突了,栎潇弟弟今日为了侍卫遴选忙了一整日,还亲自考核了两个贴身侍卫,我不该为了闲杂人等影响栎潇用膳,哥哥这就先回去了,你早些用完膳,就早些上榻休息。” 说罢便狠狠地剜了一眼宋音尘:“音尘弟弟也拿出你常年出入烟花柳巷,锻炼出来的那丁点上不得台面的眼力见儿,早些吃完早些回去,别一直赖在栎潇这里,打扰他休息!” 说罢便转身出了这星云殿。 待到羽寒月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宋音尘终于吐出一句:“莫名其妙!” 云栎潇眼尾上扬,瞳孔亮晶晶的,终是不掩好奇地问道:“音尘哥哥今日倒叫我惊讶,这是吃了什么品级的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这样和我寒月哥哥说话?你不怕他突然拔剑劈了你?我可不是每次都来得及帮你挡剑的。” 宋音尘夹了一块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到云栎潇的碗里,脸上挂着云栎潇从没有见过的认真,非常正经地回答:“因为你音尘哥哥想通了,决定好好习武,有朝一日可以获得栎潇弟弟的垂青。” 云栎潇:“.....” 宋音尘又伸手轻轻捏了捏云栎潇的小脸,温软指尖带着灼热的温度,让云栎潇心神一颤,宋音尘此时的声音也充满了低磁性感:“从明天开始,还请栎潇弟弟,不吝赐教。” 那双桃花眼里的灼灼之光,如同映天山谷酒肆里最烈的酒,让人望一眼就觉得晕晕乎乎,心跳乱了节奏,恍若喝醉了一般,云栎潇听到宋音尘笑着道:“为了从今往后可以保护栎潇弟弟,不让栎潇弟弟再替我挡刀,受到任何的伤害。” “我一定会追赶上羽寒月!” 第47章 窗棂外皎皎银辉顺着半开的窗户透进来, 床榻上鼓起的那团包再次翻了个身,动作大到空气里都被甩出了一抹淡淡的梅花香。 云栎潇已经裹着被子在榻上辗转反侧足足一个时辰了,尽管重生后他经常会被噩梦惊醒, 但他并不是一个思绪繁复难以入睡之人, 这还是头一次。 而他失眠的原因,就是宋音尘晚膳期间对他说的那一席话。 听宋音尘的意思,他想要习武竟然是为了自己? 上一世,云栎潇没有去映天山参加宋音歌的婚宴,没有结识过宋音尘,更没有指使宋音尘去偷武功秘笈,借由情蛊逼迫他习武, 宋音尘还是成为了武学奇才。 可见会成为武学奇才这件事,是宋音尘命定的轨迹, 与他是否出现根本无关。 那为何这一世, 宋音尘却说出了那样的话? 难道是因为这一世,他的介入打破了命运原本的节奏, 所以也改变了宋音尘习武的初衷? 第104章 云栎潇终是忍不住坐了起来, 宋音尘想要发愤图强好好习武本是一件好事,他为什么这般心烦意乱? 自己那颗心,从晚膳结束后就没有消停过,时时刻刻在彰显它的存在。 暂时是睡不着了,云栎潇便起身下榻, 随便披上一件外袍,下楼吩咐值夜的侍卫去医馆讨点助眠的药物回来。 侍卫离开后,云栎潇正准备回去, 还是不由自主地扫了眼边上的偏殿,见二楼竟然还隐隐亮着灯, 明明在心底对自己说一切跟他无关,但行动直接背道而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运行轻功飞到了偏殿二楼的窗棂外。 云栎潇:“......” 云栎潇扶着窗沿暗骂了自己一句。 他在自己的雪梅园这般鬼鬼祟祟做什么? 但随即就说服了自己,飞都已经飞上来了,看看也无妨,再说凭他的身手,宋废物是不可能发现窗外有人的。 云栎潇偷偷用手指在窗户上戳了个洞,然后就做了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做过的事,鬼鬼祟祟地把眼睛凑过去,透过那抠出的洞看进去,只见宋音尘身着一身浅粉色的睡袍,膝上盖着一条厚实的白色羊毛毯,一如在映天山谷初次见面时那般,风度翩翩,英俊潇洒,他正坐在罗汉榻上,手里捧着一本蓝色的书籍,神色极其认真。 云栎潇的视力极好,一眼就认出那是他让宋音尘偷的两本秘笈中的一本。 云栎潇微微皱起眉头,心里泛起嘀咕。 宋废物不是说明日才开始习武,还要他帮忙指教吗?怎的半夜就开始看起了这心法秘笈? 似乎是要回应他的疑问似的,边上的月影揉了揉已经睡意蒙眬的眼睛,哑着嗓子劝道:“少主,这都已经四更天了,你明日一早还要去请教栎潇公子,早点歇息才是。” 月熙也跟着道:“哥哥说的没错,这习武也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学会的,你刚开始这般积极,热情很快就会耗尽的,如若后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恐怕又要被栎潇公子嫌弃了。” 桌上的油灯散出柔暖温和的光,勾勒出宋音尘英俊的轮廓,他又轻轻翻了一页:“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多看会书。就因为明日要向那小疯子请教,更要提前做好功课,届时一问三不知,别说日后了,明日就会挨骂。” 云栎潇正偷看得入神,乍一听,还在思索小疯子是谁,随即就反应过来宋音尘是在说他,顿时心头窜起一丝怒火,这废物背着他的时候,竟然敢直接叫他小疯子? 胆还真挺肥的! 本想直接破窗而入揍宋音尘一顿,但想到自己是在偷听,便深深克制住了,紧接着听完宋音尘这一段话,就没忍住低声回怼:“你倒是也知道自己废物!” 谁知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月影喝了一句:“谁?” 顷刻间,窗户就被从里狠狠推开,云栎潇刚想运行轻功飞到屋檐上去,胸口突然一阵刺痛,不觉腿一软,就被月影直接抓住了脚踝,还听到他凶狠地说道:“哪来的毛贼,竟敢半夜三更趴在外面偷听.....” 等月影看到“毛贼”的真容,就活像被点了哑穴一般,再说不出一个字了。 月熙察觉到不对劲,也赶忙过来了,随即震惊地叫道:“栎潇公子,你,你怎么在这儿?为何要趴在窗户外?” 此时云栎潇心中的震惊也不亚于月熙和月影,他从来没有面对过如此尴尬的场面,一时也只是瞪着眼睛看着他们,一动不动。 原本凭借他的轻功,完全可以在被逮住以前轻松逃脱,雪梅园本就是他的地盘,地形通道他可谓是烂熟于心,只要从屋檐后方的窗户翻入,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自己的寝殿了,就算月影和月熙轻功再了得,也绝无可能追上他。 可哪知道关键时刻,体内那该死的蛊虫又开始捣乱,就这么几秒的差池,他就被月影给活活抓住了。 此时此刻,旁的不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总是没错的,其他就走一步看一步! 许是云栎潇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太过镇定,月熙不得不把心头刚刚涌起的“云栎潇夜半趴在窗外,偷窥他们公子”,这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压了回去,真诚地发问:“是不是雪梅园进了什么贼人?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云栎潇轻轻咳嗽了一声,立刻借坡下驴道:“方才起夜之时,确实见到有可疑的身影从窗外一闪而过,我便追出来探查一番。你们好好在屋里待着,不要擅自走动。” 说罢视线又扫了下月影还紧紧拽着他脚踝的手,月影立刻松开,云栎潇就绷着一张脸,准备以最快速度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时身后那道熟悉悦耳的声音响起,还带着隐忍的笑意:“本公子真是没想到,这雪梅园层层守卫,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竟然还能有贼人夜半潜藏在外,还把原本完好无损的窗户都给扎出一个洞来。” “看来那贼人当没有恶意,可能是倾慕于本公子又不敢当面直言,才做出这般荒唐之事吧?” 月熙和月影听宋音尘这般说后,才发现窗户上果然有了一个洞,一看就是用手指硬生生抠出来的。 顿时,月熙肯定了云栎潇一定是在偷窥他们公子的想法,月影也跟着明白过来,两个侍卫看着云栎潇的眼神立刻变得一言难尽.... 云栎潇没想到宋音尘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怎在这关键时刻心细如发了? 第105章 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乱说,还有,谁倾慕于他了??能不能要点脸?? 顿时胸口更是气闷! 云栎潇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他清冷高傲的面具不能掉,他可不是趴在别人窗户外偷窥的变态狂! 再说这是他的雪梅园,他爱在哪里在哪里,旁人管得着吗? 于是他清清嗓子道:“我就是想确认下,音尘哥哥习武的决心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又怕伤了音尘哥哥的自尊心,觉得我这个做弟弟的不相信你,所以见到这么晚了,音尘哥哥的寝殿还亮着灯,就飞过来看一眼,这正准备走呢,就被你两个不长眼的侍卫给当毛贼抓住了。” 不长眼的侍卫月影刚刚想反驳,就被不长眼的侍卫月熙拉了一把,月熙挤着笑道:“栎潇公子关心我们公子自是好事,这既已经惊动了我们公子,不妨就进来坐坐,当面指教指教?” 云栎潇刚想拒绝,就见宋音尘已经走到窗边,对他伸出手,浅笑吟吟道:“已是冬日,栎潇弟弟穿得这么单薄,站在这窗外好一会儿,也不怕冻着!屋里的炭火烧得正旺,茶也正热,快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再回去吧。” 云栎潇被宋音尘这么一说,才发现,方才偷窥的太认真没感觉,现在倒确实有点冷了,再加上侍卫去医馆拿助眠药物,一来一回还需要些时间,进去坐坐也无妨。 但方才宋音尘到底是拆穿了他偷窥之事,险些让他面子挂不住,他心里自是不爽,于是无视了宋音尘递过来的手,冷着脸自己飞了进去。 宋音尘也不在意,收回手后就往回走,月熙和月影关上了窗户,便很识趣地撤到了屋外。 屋内确实暖和,云栎潇在炭火边稍微站了会儿,就拿起宋音尘搁在桌上的秘笈:“音尘哥哥这看了半日,有什么收获?” “根据上面所说的运气法则试了一下,倒也不是很难。”宋音尘站在云栎潇身后,颇有些求夸的意思,“相信假以时日,我的内功应该会有很大的进步。” 若是其他习武之人听到宋音尘这番话,恐怕要笑掉大牙了,会觉得宋音尘实在不知天高地厚,但云栎潇却知道,宋音尘说很容易,就是真觉着很容易。 毕竟宋音尘这样的武学天才,本就不能以常理来论之,不然他怎可能在短短时日里,就能和苦练武功二十余载的羽寒月相抗衡。 只是云栎潇多少是有些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 于是轻声问道:“音尘哥哥可介意给我演示一遍?让我看看?” 宋音尘自是不拒绝,于是就坐上罗汉榻打坐运气。 云栎潇抱着双臂看完宋音尘运气一小周天后,气息确实及其平稳,完全不像是个初学者,不得不感叹天赋这个东西,是如此的神奇。 云栎潇感觉到体内的蛊虫又躁动起来,只是这次的躁动和先前总是折磨他的躁动不同,反而有种气息通畅,神清气爽的感觉,云栎潇赶忙又问:“音尘哥哥运功时,可觉得体内的蛊虫有所反应?” 宋音尘收住气,睁开眼道:“确有,我方才第一次运功时,其实有些找不到章法,体内的气横冲直撞,到处乱窜,后来体内一直沉寂的蛊虫竟好似醒了过来,接着那股横冲直撞的气好像一下就找到了归处,有条不紊地向我的心脉进发,周而复始,我便学会了运气。” 云栎潇托着下巴细细思考。 情蛊确实能够精进双方的功法,那个该死的注意事项还写着如若双方能够灵肉合一,就能达到大成之境。 那可是武学的最高层次。 可问题是,宋音尘上辈子并没有遇见他,也没有和他缔结情蛊,那时候的宋音尘,又是如何精进武艺直至巅峰的呢?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他还不知道的关窍,他得空一定要好好研究一番,不能掉以轻心。 大约是他思索的样子实在太过凝重,宋音尘对着他挥了挥手,他才意识到身边还有旁人,就见宋音尘满脸忐忑:“栎潇弟弟,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云栎潇淡淡道,脸上难得挂起了一抹鼓励的笑容,“音尘哥哥好好努力,我等着你成为天下第一,名震江湖的那天。” 屋内的灯火摇曳,空气中包裹着梅花和玫瑰的暗香,边上的炭火噼啪作响,尽显人间烟火气。 云栎潇唇边勾着未隐去的笑意,小小的梨涡仿佛自带了甜香,望过来的漆黑瞳孔里,盛满了漫天星辰。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宋音尘出神地望着云栎潇,仿佛着了什么魔,将今日晚膳时被羽寒月打断的那个问题,再次问出了口,仿若不得到答案不会罢休:“等我成为天下第一,名震江湖以后,栎潇弟弟可就愿意,同我一起回映天山谷了?” 第48章 云栎潇重生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他前方站着的对手如此强大,根本不能有一时一刻的松懈。 所以他从来没有思考过,复仇以后可以做些什么。 但宋音尘这般问了, 他忽然忆起, 上一世的他原本就打算等羽寒月成婚后,就离开羽氏,一人一马,执剑肆意江湖。 既然得不到哥哥的爱,又放不下他,对如胶似漆的画面实在做不到若无其事,每每见到便如同剜心般痛苦。 那就离得远远的, 在心里祝福哥哥和嫂子永结同心,白头偕老就好。 第106章 也许江湖游历个几年后, 他会豁然开朗, 放下这段执拗的情爱,再从容回到羽氏, 真正心无旁骛地做羽寒月的弟弟。 可他怎知, 他会到死都没能离开羽氏? 现在想这些也还太遥远了,但既然宋音尘提了,云栎潇觉得只是想一想,也没什么关系。 如若宋音尘将来真的成了天下第一,打败了羽寒月, 助他报仇雪恨,那之后人生漫长的时光,多个人同他一起游历江湖, 也算不得是什么坏事。 云栎潇浅笑了一下,不经起了一丝丝恶作剧的心思, 低声调侃道:“不知这映天山谷藏着什么好东西?值得音尘哥哥这般锲而不舍地邀请我过去?难道音尘哥哥没有听说过,当你问出一个问题,而旁人没有回答时,就代表了拒绝?” 宋音尘:“……” 云栎潇见宋音尘平日里这张能言善道的嘴,现在竟连一个字都蹦不出来,脸上的笑容不由更大了,决定放过他:“如若音尘哥哥真能够变得那般厉害,届时我同你回映天山谷小住,也未尝不可。” 宋音尘那双平日里柔情似水的桃花眼从最开始的紧张忐忑,到暗淡落寞,再到明亮期待,最后笑得只见牙不见眼:“好,那我们就说定了。” 云栎潇见宋音尘这一如既往傻兮兮的模样,心中的烦闷竟然减轻了不少。 宋音尘未必能成为他的挚友,但也绝不会成为他的敌人。 那映天山谷的风景确实很美,是他喜欢的模样,那里还有他最喜欢的桃花醉…… 有些东西,第一次见着就喜欢上了,根本道不清缘由。 云栎潇出神地想着。 也许这一世除了复仇,他偶尔的,也能期待一下其他的东西。 * 天气渐冷,一转眼已入深冬,年节即将到来,整个金陵城到处张灯结彩,喜庆非常。 羽寒星先前所说的园游会终于也筹备完毕,就定在除夕之日举办,各个世家子弟白日里聚会玩乐以后,傍晚正好回府和家中长辈们共用团圆饭。 这个园游会,即便云栎潇并无太大的兴趣,但也架不住羽寒星这个姐姐的耳提面命,说是万不能丢了羽氏的颜面,是以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了。 鬼针在前两日已经结束了新侍卫入府的培训,和青夜一起回到了雪梅园。 只是青夜被安排在外殿侍奉,鬼针则可以随侍在云栎潇左右。 现在鬼针就从衣柜里拿出了两套内务府新制的衣裳,举到云栎潇面前,供他挑选。 云栎潇扫了两眼,就选择了那件米白与靛蓝相间的竖条纹长袍,外面再配了件同色镶边貉子毛的厚实马甲,低调奢华,不夺人眼球,但也不显怠慢。 鬼针便放下了另一套,伺候云栎潇穿衣,云栎潇透过铜镜望着他现今宛如中年人的脸,低声说道:“你体内的毒,我虽已经给你全解了,但影响容貌的部分,还需特殊的药物好好调养才能恢复如初。”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这羽氏大部分人都认得你曾经的模样,等一切都尘埃落定,我们能够离开羽氏的那天,我就帮你恢复容貌,你再多忍耐些日子可好?” 鬼针回到雪梅园的当晚,云栎潇就和鬼针秉烛长谈了一整晚,将他发现了羽寒月对他自始至终都是利用,利用完毕后就会“狡兔死,走狗烹,杀之而后快”的险恶用心揭露出来,以及他想要脱离羽氏的计划都同鬼针说了,只是隐去了自己是重生的以及背后的始作俑者是他亲姐姐这件事。 这些事情说出来太过惊世骇俗,容易越解释越乱,不如暂且不提。 云栎潇也从鬼针那里了解到,原来他顺利脱险是得了药王的帮助。 云栎潇当即心绪复杂,又甜又苦,原来师父虽已经昭告天下将他逐出师门,却还一直在暗处关心着他,不然怎会如此凑巧地救下鬼针? 云栎潇心中感激,却又无颜面对药王,便交代鬼针有空多回药王谷看看,药王年事已高,还需人多照顾。 鬼针对云栎潇所吩咐的一切都毫无异议,此刻那张中年人的脸上,说得好听是一脸忠诚,说得不好听则是痴汉一枚,瞧着甚是变态,得亏云栎潇不是闺阁小姐,不然恐怕会被吓出毛病来:“我回来的那天,少主就已经同我解释过了,一切但听少主安排。” “上一次我没能信任少主,真以为少主要牺牲我来保全自己,才会在死前同你说了那样的话,现在每每想起,都颇为汗颜。” “现如今我好好活着,还能够回到少主身边,就已经是我人生中天大的幸运了!我堂堂七尺男儿,容貌算什么?即便一辈子都这样,我觉着也不打紧!” 云栎潇被鬼针奋力表忠心的模样给逗乐了,两个梨涡浅浅地浮现在皙白的小脸上,眼底有微光闪过:“哪能不打紧?你未来还是要娶妻生子的,年纪轻轻的顶着这么一张脸怎行?你不介意,人家姑娘还能不介意?人家是要找相公,不是找个爹回去!” 鬼针低沉沙哑的嗓音立即透出了一抹不屑:“只看皮囊不看内在的姑娘,有什么要得?” 云栎潇已经系好了黑色披风,小脸更是白皙精致,漂亮炫目,他边走边道:“等你真的遇到心悦的姑娘,相信我,你自会介意现今这幅容貌。” “谁会不想在心悦之人面前表现得好一些?哪怕就是短暂的一秒。” 第107章 鬼针疑惑得摇了摇自己的剑柄,似是在问云栎潇又更像是自言自语:“少主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通晓男女之事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少主是经历了什么?” 云栎潇的脚步一滞,脑海里立刻浮现宋音尘那张轻浮的笑脸,随即就觉得有些脸热,于是低声呵斥了一句:“莫要胡说八道!” 鬼针也不敢再多言语,便沉默着跟上了,心中还暗自给自己解释:少主也已经老大不小了,突然开窍这些事,也不算奇怪吧? * 若要说这金陵城的世家贵女,最为贵重的自然就是当朝长公主李初雪了,各世家小姐都以长公主为尊。 当朝公主走动起来自然不比寻常世家小姐那般方便,因而宋音歌的婚宴,李初雪并没有前去,但各个世家小姐回来的这月余时光里,她已经听这些小姐把那云栎潇给吹上了天,说他芝兰玉树,貌比潘安,无数赞美之词竟不重复。 就想借这次举办园游会的机会,见见这如今在金陵城中炙手可热的天才少年。 羽寒星一进院子就向李初雪行礼,并将带来的年礼递给了府内的丫鬟,羽寒星同李初雪自小认识,关系甚好,见着李初雪就压低声音道:“公主殿下是也对我那栎潇弟弟有兴趣?我可听说你是主动请缨,要操办此次园游会,这般爱凑热闹,可不像你!” 李初雪生得姿容胜雪,大气端庄,颇有公主风范,闻言嗔怪地横了眼羽寒星,扬眉一笑道:“这金陵城里的世家小姐,就你胆最大,连本公主的玩笑也敢开!我不过就是频频听姐妹们传得神乎其神,近日这公主府里也实在无聊,再者这园游会谁办不是办?不如就把人邀请到我的府邸里来见见……” 话音刚落,便见前头大殿内走来了两位衣着华贵的公子。 一位公子一身蓝衣,面色清冷,容貌昳丽,一双勾人的凤眼让人望一眼,就好像会跌进去,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只是脸上还有些未褪去的稚气。 另一位公子身形更高大,一身素白的衣裳,生了一双魅惑众生的桃花眼,眉宇间尽显潇洒,整个人都俊雅出尘,正浅笑吟吟地看着边上那蓝衣服的少年。 李初雪眼前一亮,从辫发中的朵朵小梅花就辨认出了身份:“那蓝色衣服的公子就是你那宝贝的栎潇弟弟吧?边上那位也未曾见过……” 羽寒星赶忙介绍道:“那位就是来我们羽氏解毒的宋氏二公子宋音尘。” 李初雪听完羽寒星的话,微微皱起秀眉,眼底划过一丝失落可惜的神色:“原来他就是那位名震江湖的浪荡子?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副好皮囊,不然倒不失为一个夫婿的好人选。” 羽寒星:“……” * 人都到齐了后,园游会就正式开始了,因为本就是叫大家一起来松快松快的,所以省去了平日里严格的仪典和流程,先是安排小姐们一起赏花,公子们则到后殿玩射箭,等茶点都备好以后,大家再聚到一起喝茶聊天。 云栎潇方才在院内的时候,就见羽寒阳一双不怀好意的小眼睛,一直盯着长公主,如同鲨鱼见了血一般渗人。 他漂亮的凤眼微微眯起,上一世的时候,长公主确实是和羽氏联姻了,联姻对象自然就是羽寒阳。 云栎潇是后来才得知,这件婚事背后还有二皇子李初时插手,因为长公主虽说平日里和他关系不差,但和他那位碍眼的三弟关系也挺好,在夺嫡之战中自始至终保持中立。 李初时虽然和羽寒阳是表亲关系,但论羽氏代表的江湖势力,羽寒阳自是胜不过羽寒月的,至于军功方面,更是没法和李初叶叫板,因而他知晓了羽寒阳的心思后便顺水推舟,以增加自己母家势力为目的,撺掇了皇帝陛下允了这算是门当户对的婚事。 皇帝陛下觉着羽氏的大夫人是自己的皇妹,所以这长公主嫁过去,有人庇佑当不会挨欺负,再加上他本就不舍得心爱的女儿日后远嫁,就下旨赐了婚。 可那纨绔的羽寒阳怎可能是良婿的人选? 一开始是贪图长公主的美貌和权势,待她还算礼敬有加,可没多久就掩不住纨绔本性,虽碍着长公主的身份不至于苛待她,却也谈不上体贴照顾,待她几乎和宫里那些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无异。 后来李初时在夺嫡争斗中失败,李初叶即位,羽寒月顺理成章成为羽氏家主。 羽寒阳在羽氏的日子开始举步维艰,更是把气出在长公主身上,非但疏于照顾,还给尽冷眼。 这长公主又是个心高气傲的,从枝头耀眼的凤凰跌入了烂泥地里,连麻雀都不如,这时间一久,便郁郁寡欢,神思恍惚,以至于不当心失足落水而死。 这般如花似玉的天之娇女,一生的幸福就被如此断送在了一场可笑的算计之中。 但这一世,羽寒阳早已经被他断了一臂,身为残废,想要像上一世那般成为长公主的夫婿,自是没那么容易。 但云栎潇知道羽寒阳自不可能善罢甘休,特别是在断了一臂之后,他在觉得自己家主的地位岌岌可危之下,恐怕会比上一世更想立刻同长公主成婚。 所以方才的眼神才如此急色。 云栎潇思索片刻,觉得该将这个消息透露给羽寒月,这有了羽寒月从中掣肘,羽寒阳的美梦就该破碎了。 羽寒月虽也是个自私自利的贱人,和他那兄长并无太大区别,但因着其生母地位卑贱,以至于牵连他也自小受尽冷眼,最是不屑通过攀附女子母家,来扶摇直上这种做法。 第108章 这也是他身为羽氏少主,却全然不介意云紫钰的身世,后来成功夺取家主之位后,还愿意以最豪华的排场娶她的原因。 云栎潇勾起一抹笑容,刚准备开口:“哥...” “栎潇公子。”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云栎潇回头,就望见一张很是清秀的面孔,双腮绯红,如同微熟的桃子,“我可以约你一同去湖边赏花吗?” 云栎潇:“?” 第49章 云栎潇正要和羽寒月商量正事, 突然冒出这么一位莫名其妙的姑娘,他就差没直接赏她一个白眼逼退她了,正准备开口拒绝, 蓦得前方有两道冷冽的目光向这里射来。 他本就一直接触毒虫毒物, 对危险的感觉比旁人敏锐得多,立刻抬眸向那个方向看去,便见到羽寒星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云栎潇:“……” 这时才想到,今日前来的世家小姐都是羽寒星平日里交好的小姐妹,碍于他这位姐姐那河东狮吼的嗓门,云栎潇立即挂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细心解释道:“这位姑娘, 我正有要事要和兄长商量,所以不得空去游湖赏花, 不如你找那边那位....” 云栎潇刚想把这个麻烦丢给一向喜欢风花雪月的宋音尘, 羽寒星却已经出口打断:“栎潇弟弟,人家姑娘好意邀请, 本就是来赏花放松的, 谈什么要事?快去吧!” 羽寒星这么一开口,连羽寒月都不好说反话,于是也扬起笑容温柔道:“栎潇,你先去吧,有什么事也不急于这一时, 我们容后再说。” 于是云栎潇只得压下心头的火气,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对着这位姑娘道:“还麻烦姑娘带路了。” 等到云栎潇同那位姑娘离去后, 羽寒星急步跟上,还不忘疯狂眨眼, 招呼羽寒月和宋音尘一起:“快跟上,不然错过了好戏,可别说姐姐我没想着你们。” * 云栎潇跟着这姑娘一路前去,公主府非常的大,有一片偌大的人工湖,湖边还有两艘船,瞧着分外精巧雅致,看样子这位姑娘所说的游湖赏花,确实很可行。 云栎潇跟着这位姑娘上船后,便施施然地坐到了船舱的正中,那位姑娘盯着云栎潇好几眼,见他还不为所动,于是道:“栎潇公子,这公主府我来过好几次,湖心的景观甚美,不若我们将这船划到湖心去吧?” 云栎潇这才明白这位姑娘方才为何向他使眼色,原来是想要叫他划船到湖心。 云栎潇心里本就憋着一股火气,看这姑娘横竖都不顺眼,正好借此撒气,于是他挂起天真无邪地笑容道:“小姐,栎潇自小就恐水,从来未曾游过湖。方才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忍拒绝,怕下了美人面子,叫美人伤心,这才答应了小姐的请求。” “可这船桨太靠近湖面,我瞧着就有些害怕,只能坐在这船舱之中,距离水面远一些,才不会导致恐水症发作。” “不过让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千小姐划船,我心中也是过意不去的,被我那姐姐知道还要一顿责备。不若我们就不要去湖心了,坐在这里观赏风景,也是一桩美事。” “搅了小姐的雅兴,栎潇实在抱歉。” 这世家小姐邀请云栎潇来游湖,其实就是端着想和云栎潇定情的心思来的。 她在宋音歌的婚宴上就瞧上了这云栎潇,回到金陵后便日思夜盼着此次园游会,今日到了公主府,见其他世家小姐还端着架子,不肯主动,便打算先下手为强,这湖心远离人群,很是清静,正是她选择的完美告白之地。 方才她见云栎潇明明答应了一起游湖赏花,上了船却不打算划船带她出湖,心里还颇为奇怪。 等到云栎潇这一通解释后,她便疑虑尽消,看来羽寒星说她这个宝贝弟弟,自小是被娇惯着长大的,所言非虚。 非但恐水,还不会划船。 她家里世代都是武将,兄长更是三皇子手下得力的副统领,划船对她来说小菜一碟,于是笑着道:“没想到公子竟有这样的难言之隐,公子能坦诚的告诉我,我就很高兴了。没关系,虽然我也有些怕水,但没有公子那般厉害,我来划船便是。” 说罢便坐到船头开始卖力地划船,云栎潇看着这位姑娘为达目的竟然连这样的差事都肯干,差点没忍住嗤笑出声,怕自己真的失态,便立刻侧头望向周边的美景。 这不算大的小船并不难掌控,因而虽说是个姑娘在划船,但船很快就动了起来,远离了岸边,向湖心游去。 只见湖水绿如翡翠,波光粼粼,整个公主府的亭台楼阁以及湖泊的沿岸,都摆满了各色的花卉,如同雨后醉人的彩虹,让人百看不厌。 这般自然壮阔的景色,确实是金陵城中难得一见的美景,难怪这园游会年年都要举办了。 岸上的世家子弟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谈天说地,嬉笑出声,更显这方人间乐土,让人为之向往。 云栎潇的视线轻轻扫过岸上的人,漆黑的瞳孔一凛,比这湖底还要深不可测。 这个年节恐怕是风云起时,这些世家子弟最后欢乐的时光了。 皇帝陛下身子每况愈下,日后夺嫡之争愈演愈烈,这里面有多少昔日的好友即将反目,成为永世仇敌,又有多少人将身陷囹圄,丢掉性命,天人永隔。 皆不由他们所预测,更不由他们所选择。 第109章 那时,他们是否还会忆起今日这般欢乐的情景?即便忆起,又会带着怎样的心情呢? 云栎潇这般细细思索着,船就划到了湖心,听到身旁起了脚步声,云栎潇便回过头来,只见那位姑娘也已经进入了这船舱之中,脸上还挂着一抹害羞的笑,坐在了他的对面,很明显是是有话要说..... * 岸边,廊桥上。 羽寒星正举着一个望远镜盯着湖心的船,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摆明了是在等待一场好戏。 羽寒月虽和羽寒星不算关系甚密,但因着羽寒星一直避开家族内部的权力斗争,她们母女俩又一贯菩萨心肠,自小到大的也帮过他不少,才让他度过了儿时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是以他和羽寒星之间的交集并不算少,对羽寒星还是相对了解的。 见她现在这般表情,就知道有幺蛾子,于是道:“你方才阻止栎潇拒绝这瞿天姝,我还以为你是有意撮合他们,但见你现在的表情,我确信我应该是想错了。” 羽寒星斜睨了羽寒月一眼,笑着道:“果然是瞒不过你!” “我是有意想让栎潇弟弟觅得一份良缘,可不包括这瞿天姝!” “她就同她那位哥哥一样,平日里借着她哥哥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一直在我们姐妹团里作威作福,要不是母亲整日叮嘱我不要在外惹是生非,我早就想给她教训了。” “平日里那般嚣张跋扈,今儿还装成小家碧玉,我方才见她那娇羞的模样就想吐!” “她既敢主动招惹栎潇弟弟,我自然是乐见栎潇弟弟替我出了这口恶气!我还招呼了姐妹团的人都赶紧过来,莫要错过了这大快人心的时刻。” 羽寒月轻轻摇了摇头,无奈笑道:“你这做姐姐的,自己不敢惹是生非,就推宝贝弟弟去?” 羽寒星将望远镜换了只眼睛继续观察,不以为然道:“我虽不参与你们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可消息也是很灵通的。” “据说这瞿天宸三番两次的当众坑害栎潇弟弟,和栎潇弟弟早就水火不容,我给个机会让栎潇弟弟打下瞿天宸的脸,栎潇弟弟肯定也乐意啊!” “再说是这瞿天姝自己找上门来的,强扭的瓜不甜,届时表白被拒,成了这金陵城中的笑话,怪得了谁?” 宋音尘苦着一张脸开口了,声音凉凉道:“寒星小姐,我和寒月兄担心的不是栎潇会受到什么迫害,而是假若他出手失了分寸...” “毕竟栎潇长得是人畜无害,可他的性子你多少还是清楚的,为保性命无虞,普通人最好是不要太接近他为好,更何况还是一个哥哥同他有些仇怨的纤弱女流...” “届时要是真惹出什么大事,可怎么办?” 羽寒星本来还得意洋洋的神色,瞬间变得愁云惨雾,她马上抓住羽寒月,紧张兮兮地问道:“宋公子说的有些道理,是我疏忽了,现在怎么办?” “栎潇若是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不会怒从心起直接毒死她吧?我可是听说瞿天宸最钟爱的那个小妾,不日前就是被栎潇给毒死的。” 羽寒月扶了扶额,深吸一口气才说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那种惨剧发生。” 羽寒星倒吸一口冷气:“.....我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怎么听你这般回答,是真有这种可能???” 宋音尘凉凉道:“怎么没可能?他若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你觉得谁能发现得了?不过寒星小姐确实不必过于忧虑,因为以栎潇的聪明才智,即便下了毒,也不会在这园游会上让那姑娘当场毙命,所以应当也查不到羽氏头上。” 羽寒星紧紧抱住脑袋,圆脸拧作一团,嘴唇疯狂颤抖:“我只是想给这瞿天姝一个教训,可没想要她性命,听听你们这云淡风轻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 湖水轻轻荡漾,小船也有节奏的微微摇曳,含着冬日冷冽草木香的微风吹来,带起丝丝凉意。 瞿天姝从兜里拿出一枚香囊,娇羞着要递给云栎潇:“这是我花了一个月,亲手为公子缝制的,里面的香料我取了公子最爱的梅花,细磨成粉,香气淡雅宜人,很适合公子。” 她边说还边摩挲了下香囊上的图案,声音轻了几分:“只是我在刺绣方面不算擅长,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云栎潇瞥了眼这香囊,底色是藕粉色的,上面绣了一对栩栩如生的戏水鸳鸯,绣工非常了得,可见这姑娘着实是谦虚了。 云栎潇想到在东乔镇的时候,也见有个姑娘送香囊给宋音尘,看样子这姑娘们表达爱慕的方式,大约都逃不脱送香囊这件事。 云栎潇虽是不喜这姑娘打断他向羽寒月说要事,但也不至于轻视姑娘家的一片心意,只不过他对男女之事确无兴趣,于是没有伸手接这香囊,开始委婉拒绝:“还没请教姑娘尊姓大名,就收姑娘的礼物,总是不大妥当....” 哪知道这姑娘好似察觉到了他的用意,赶忙说道:“是我疏忽了,竟一直未向公子表明身份,小女瞿天姝,是骁骑营左副统领瞿天宸的亲妹。” 云栎潇听完这句自我介绍,不由自主地挑了下眉,眼底划过一丝惊讶,随即眼眸微微眯起,唇边的笑意更甚了。 真是冤家路窄,原来这姑娘竟然是那瞿天宸的妹妹。 这瞿天宸整日找他麻烦,大约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自己的亲妹竟会自降世家小姐的身份,不顾姑娘家的矜持,主动相约男子到湖中心来表白吧? 第110章 约的还是他! 云栎潇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再者哥哥造的孽欠的债,妹妹帮着偿还,也没什么不对,于是便将本要拒绝的话收了回去,起了捉弄对方的心思。 他还是未接那个香囊,但转而开口说道:“姑娘正值芳龄,你的意思栎潇心中明白。” “栎潇并不是那种眼高于顶之人,只要求枕边人温雅善良,细致妥帖便可。” “只是到底是婚姻大事,也不能仅凭栎潇一人擅自决定。” “我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伙伴,只要它能够接受姑娘,栎潇就愿意接受姑娘亲手制得这香囊,全了姑娘的心意。” 那瞿天姝的表情瞬间变得惊喜万分,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这云栎潇是羽氏尊贵的少主,为人又是这般清冷如雪,就如同天边的神明,还善制毒用毒,心性难以捉摸,她相信这也是其他世家小姐今日见着他时,只敢远观而不敢贸然亲近的主要原因。 但她自从在宋音歌婚宴上见到云栎潇后,就日思夜想,根本无法忘怀,于是抱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想法,才鼓起巨大的勇气主动邀约,只是想获得一个可以结识他的机会。 未曾想他非但同意了,还有意要和她定下终生之约。 虽说听他话里的意思,还不是即刻答应,但所谓的认可,不外乎就是家人的同意罢了,极有可能就是他的姐姐羽寒星。 这羽寒星今日带云栎潇前来,本就是想为他寻个合适的名门贵女,只要云栎潇喜欢,那羽寒星还能当众反对不成? 于是她赶忙道:“不知栎潇公子那位伙伴在哪里,可否带我见见?小女有自信,一定会博得她的认可!” 云栎潇浅浅笑了,低头把玩了下宋音尘送的那条狐狸尾巴:“它就在这儿,一直和我形影不离。” 云栎潇这话说完,瞿天姝立刻一脸茫然,这整个湖心只有他们一艘船,哪还有旁人? 瞿天姝刚想道出心中疑惑,只见云栎潇的肩头冉冉升起了一只黑黢黢的东西,等到这个东西完全爬上来,展现出了全貌,才发现是一只毒蝎,那两只尖利恐怖的大螯示威般地夹了夹,发出“哐哐”的响声,颇为刺耳渗人。 这只毒蝎只在云栎潇肩头停留了一瞬,然后就一跃而下,精准地跳到了他们之间的桌上,迅疾爬到了这瞿天姝面前。 瞿天姝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接着就听到云栎潇缓缓道:“小姐也知道我喜欢制毒,所以要成为我的枕边人,就要通过它的考验。” “如若你让它扎你一下,而你没有中毒身亡,便说明它喜欢你,不想杀你,那小姐便是栎潇的良人了。” 那双漆黑的瞳孔裹挟着冰寒之气,淡淡问道:“小姐可敢?” 第50章 瞿天姝开始坐不住了, 她整个身子不住地向后移,竭尽全力地同桌上那黑到发亮的毒蝎拉开距离,以免真的被它的尾针刺到。 不过她表面强装镇定, 但说话已经是止不住地颤抖:“公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畜...不, 这东西又不是人,怎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云栎潇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语调甚至还带上了些许鼓励:“天姝姑娘这话可就错了,这幼蝎自小就养在我身边,最开始我日日用精血喂养它,后来才改成几日一次,是以它虽然是只蝎子, 但非常的通人性,特别是我的心思, 所以天姝姑娘不用担心, 它绝不会胡乱毒死你的。” 瞿天姝的脸色都已经吓得惨白了,但为了不丢将门之家的体面, 硬是挤出一抹笑容道:“可是公子, 即便这蝎子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通人性,也…也懂得你的心思。可万一,它不喜欢我呢?我岂不是见不到今晚的月亮了?” “况且公子方才不是说了,只…只要求枕边人温雅善良,细心妥帖即…即可吗?” 云栎潇脸上的笑容收拢了一点, 眼底的鼓励渐渐转为了戏谑与讽刺,他低头抿了口茶,才朗声说道:“我确实是这般说的, 但好似小姐对这八个字的理解同我不大一样。” “既是温雅善良,就应当对世间万物一视同仁, 而不该因身而为人就觉得比旁的高贵,再者细心妥帖,那自然是要喜我所喜,顺我心意才为好。” “天姝小姐应该多少听说过我的为人。”云栎潇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扭转茶盏,笑得更为肆意嚣张,“我生性凉薄,最不喜与人为伍,尤偏爱和毒虫毒物相处,是以在情爱方面无甚兴趣。” “如果是个活人想要长久的待在我身边,自然最重要的就是,能否同我那些毒物伙伴…和谐共处了。” 说罢,那只幼蝎就已经举起两只大鳌,要向这瞿天姝冲过去,给她扎一针了! 这位方才还信心满满,扬言一定可以得到云栎潇在乎之人认可的世家小姐,在这性命攸关的危局面前,已全然慌不择路,再顾不得什么面子,当看到幼蝎已经准备好攻击她时,立刻提起裙摆就跳入了森冷的湖中,没命般地向岸边游去。 这般迅速和娴熟的动作,恍若是水中精灵,全然和方才那个“也有点怕水”的娇滴滴小姐判若两人。 云栎潇笑了一声,就对着幼蝎轻轻吹了下口哨,幼蝎得令后慢吞吞地爬过来,云栎潇伸出食指,幼蝎的尾针便轻轻的在上面刺了一下,一滴殷红的血珠就滚了出来,幼蝎凑近后瞬间就吸了个干净。 第111章 云栎潇温声和这幼蝎说道:“即便是你真的扎了她,有我在,哪还能真让她丧命不成?” “这般愚蠢又毫无胆色,都比不上宋废物平时里那百折不挠的精神,又凭什么奢望我高看她一眼?” 幼蝎似乎听懂了,“哐哐”地敲了两下大鳌回应云栎潇,然后就爬到了云栎潇的手心上,很快就隐没在了云栎潇的衣袖之中,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云栎潇低声自语:“走吧,处理这样的蠢货当真是浪费时间。” “果然是有其兄必有其妹。” * 岸边.廊桥上。 众世家小姐已经聚集在此,见湖心这船安静如斯,不由纷纷调笑起了羽寒星。 “寒星姐,这船舱里许久都没有动静,也没见那瞿天姝气急败坏的跑出来。你莫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宝贝弟弟真被那瞿天姝给勾去了魂吧?” “是啊是啊,这瞿天姝在男子面前一贯最会装温柔婉约了,你这栎潇弟弟年纪又小,不谙世事,恐怕难以抵挡。” “应当不会吧,这云栎潇看起来也不是能够轻易被打动之人。” 羽寒星赏了她们一记白眼,强装镇定道:“若是其他人,还说不准,但就冲瞿天姝这身份,就根本不可能!你们别心急,再等等看呗,今儿我栎潇弟弟一定会给这瞿天姝颜色瞧瞧!” 说完之后,她就即刻与这些世家小姐拉开了些距离,压低嗓音同边上的宋音尘他们说道:“栎潇怎的老半天都没动静,不会真被瞿天姝的美色所迷吧” 羽寒月闻言沉下脸道:“这婚姻大事,还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是轮不得栎潇擅自做主,没有我们同意,这桩婚事就成不了!” 羽寒星搅了搅手中的白色绢帕:“可这瞿家和我们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万一父亲同意了....” 羽寒月的脸色更难看了,再不发一言。 宋音尘托着腮,思索了一会儿,大喇喇地回答道:“大家不用担心,即便这栎潇同意,羽氏家主同意,那瞿天宸也未必会同意啊,杀挚爱之仇不共戴天,这婚事根本就没个可能。” “最重要的是,栎潇弟弟整日在雪梅园对着我这张脸,哪可能被瞿小姐那般的姿色给蛊惑?” 羽寒月:“……” 羽寒星:“……” 岸上众人:“……” 宋公子,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正当大家都在腹诽宋音尘之时,忽见湖中心的那艘船终于晃动了下,就传来“扑通”一声落水声,接着平静的湖面立刻扬起了巨大的水花,荡漾开层层涟漪。 正当大家以为是云栎潇一怒之下将人给推下了湖,几个水性好的公子哥正要下湖去救人之时,其中有人眼尖,立刻出声阻止了大家:“是瞿姑娘自己游过来了,大家切莫冲动。” 这时候水花渐小,大家才看清楚,果然是瞿天姝自己向岸边游来,动作迅猛如同背后有鲨鱼追击的亡命之旅,不带一丝喘气的。 众人见此情况更是满腹疑惑,这瞿天姝看起来安然无恙,却这般急着上岸,难道是那云栎潇出事了? 揣着这样的疑惑,直到瞿天姝快游到岸边,只见湖心那船又动了动,一抹蓝色的身影飞了出来,身轻如燕,脚尖不停点击湖面,比瞿天姝快一步到达岸边。 此时瞿天姝也在自家丫鬟的搀扶下爬上了岸,浑身湿透止不住颤抖,再见到岸上那一双双好奇甚至还有些憋笑的眼睛,这位一贯嚣张跋扈的将门之女终于忍不住了,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还边拉开嗓门喊,说云栎潇用毒蝎吓她。 长公主见状,赶忙吩咐手下的宫女带瞿天姝去房内换身衣裳,以免着凉得了风寒,才把这哭哭啼啼的人儿给拉走了。 等人走远了后,大家才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栎潇面色平静,自然答道:“瞿小姐对我有意,我便告诉她,我挑选成婚对象有一个规矩。” “那就是如果能够挨住我的毒蝎一针,还不死的话,便是我的良人。” 现场众人:“.......” 大家都默默在心底万分同情起了瞿天姝,有好些原本对云栎潇有意,犹豫着要不要主动示好的世家小姐,此刻更是庆幸没有行动,堪堪逃过一劫。 * 园游会顺利举办完毕后,各世家子弟便打道回府。 云栎潇终于获得了片刻的清静,回程的路上他刻意和羽寒月同一辆马车,将今日发现羽寒阳的异常细细告知了羽寒月,他皱起眉头,脸色凝重:“哥,你相信我,这羽寒阳对长公主绝对起了龌龊心思!” 羽寒月万没想到云栎潇要告诉他的竟然是这样的事,浅灰色眼眸里盛满轻蔑和忌惮,冷笑一声:“他这个想法虽说下作,但确实管用。” “如若长公主真的嫁与他,皇帝陛下为了自己心爱的公主,也一定会更属意他来做羽氏的家主,圣心可是比三皇子的权势更不容违抗。” “还要感谢栎潇弟弟细心,我明日进宫遇到三皇子,便会同他商议此事,也会想办法知会长公主,让她多留心。” 云栎潇垂下眼睫,腼腆笑了笑,似乎对羽寒月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就是恰好见到,所以才赶紧来禀报哥哥罢了。” 少年一直如此骄傲,无论做的再好都觉得没什么,于是羽寒月也不再过多纠缠在这个问题上,而是很自然地换了个话题:“你和那瞿天姝在船舱待了好一会儿,都说了些什么?” 第112章 云栎潇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哥哥也对这些事如此好奇?看样子是受了寒星姐姐不小的影响。” 羽寒月毫不掩盖宠溺地语气:“与你有关的事,我自然都是要放在心上的。” 云栎潇便将在船舱内发生的事,简单的同羽寒月说了说,说完之后,便听到羽寒月低低笑了声:“你这还叫要求不高?难怪把人家姑娘给吓得如此狼狈。” 云栎潇不置可否,耐心解释道:“哥哥知道我一向最爱摆弄毒虫毒物,这瞿天姝见着我的幼蝎都怕成这样,怎能待在我身边?” “这日后相处起来,我还要担心这个吓到她,那个吓到她,岂不是找了一个祖宗回来?” “再者说了。”云栎潇轻轻瞥了眼羽寒月,意有所指道,“我认为真正的伴侣,必定是要能够彼此交托性命的。” “生死以赴,才能情比金坚。” 羽寒月是第一次和云栎潇正经谈起情爱方面的事,本以为他这个宝贝弟弟是个不懂情爱,对此也毫无兴趣的小孩儿,可未曾想,他对情爱毫无兴趣是真,但毫无兴趣似乎是因为,这世间根本没有人能达到他的要求? 羽寒月藏了私心,他自是想要得到云栎潇的倾慕的,但为了云栎潇放弃云紫钰,他也是万般不乐意的,撇开他和云紫钰多年的感情不谈,云紫钰在很多地方都对他有用,于是便出口劝解道:“栎潇,不是哥哥要说你,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就拿那瞿天姝来说,她虽出生在将门世家,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位闺阁小姐。你自己都未必能做到如此爱一个人,便不能因为人家姑娘做不到此事,就轻视了她。” “她若是真的按你说的做了,这般天大的胆色,倒反而让人震惊害怕了。” “再者这男子在世间所占得便宜本就比女子多多了,三妻四妾都稀松平常,你这选伴侣的规矩,委实苛刻了。” 云栎潇听到羽寒月用的是“伴侣”而不是“媳妇”,便知他也是意有所指,眼底掠过一抹轻蔑之色,唇边的笑意渐渐收拢,神情些微冷了:“我一直研究阴诡之物,又替哥哥拷问过那么多的犯人,自是知道人性素来凉薄不可轻信,亦不可强求他人保有善意。” “人为名为利,为很多事,皆可以眼睛都不眨地赌上性命,确实鲜少有人,会为了他人得失而这样做。” “可正因为这般少,才尤为珍贵不是吗?” “弟弟从不稀罕‘爱’这种轻而易举就能产生和获得的东西。”云栎潇直视着羽寒月狭长的眼睛,笑得肆意张扬,一字一句坚定地告诉他,“只有偏爱,至死不渝的偏爱,才可能撩动一下我的心弦..” “如果这世间真没有这样纯粹的东西,那就不要了,本就是孤身一人来这世间,无人作伴,又有何惧?” 他声音凉凉,又丢出一句:“再说哥哥怎能确定,我就一定做不到,为所爱之人,牺牲性命呢?” 云栎潇认认真真的说完这一通话,就刻意睁大眼睛,一脸天真纯粹地看着羽寒月,直到羽寒月没再回答,而是避开了他的眼光,低头给他剥松子。 云栎潇也才移开目光,收起笑容,眼底盛满轻蔑和嘲讽。 这牺牲自己成全所爱之人的蠢事,上一世,他可做得太多了。 像羽寒月这般自私自利之人,怕是永远不会懂的。 第51章 晚上是羽氏的家宴。 云栎潇一进府邸, 就见亭台楼阁间的灯笼早已点亮,如同一团团红色的火焰渐次蜿蜒开去。 这是宋音尘第一次在外过年,还是在羽氏, 因而羽凌威特别慎重, 怕落人口舌,对他是分外优待,直接就将他的位置安排在了上座,就坐在距离他最近的大殿之下,和他最宠爱的儿子羽寒阳面对面。 歌舞侍女一曲完毕后,袅袅婷婷地退了下去,接着就由羽凌威这个一家之主发话。 云栎潇本觉着无外乎就是说些同往年一般的贺词, 希望羽氏大展宏图,蒸蒸日上, 早日成为金陵城中世家之首, 希望一家人和和乐乐,相亲相爱, 兄友弟恭。 是以他一开始并未走心去听, 而是默默低头喝起了酒。 这小酒坛里的酒是宋音尘特地给他带来的桃花醉,为了给他一个所谓的惊喜,还偷偷摸摸地换掉了桌上原本备好的羽氏佳酿。 云栎潇回忆起宋音尘方才那得意洋洋的眼神,就觉得好笑,唇边的弧度更深了。 可随即羽凌威的一句话, 却打破了这原本一室的其乐融融,云栎潇听他说道:“来年还有另一桩喜事,这里都是自己人, 我就提前同大家分享。” “那就是陛下不日后就会下旨,将初雪长公主赐婚于寒阳为正妻, 届时这长公主入府,大家可一定都要好生伺候着,能与皇家联姻,可是我们羽氏天大的荣幸啊!” 说完后,那双铜铃般大的眼睛就望向羽寒月:“等到圣旨下了,就交由你和寒星帮衬着寒阳一起筹备婚事,这孩子断了一只手,行事多有不便,你们做姐弟的要多体恤。” 说完还眼神凉凉地扫了罪魁祸首云栎潇一眼。 云栎潇面上如常,手却紧紧握住酒盏,细细思索过后,顿时浮起一抹冷笑,原来今日园游会上是他会错意了。 羽寒阳用那般眼神望着长公主,不是正在暗中筹谋,是早已经通过二皇子暗箱操作促成了这桩婚事,那眼神是在欣赏自己的囊中之物! 第113章 云栎潇瞥了眼坐在他边上的羽寒月,见他虽面色也如常,还能挂着一贯温文尔雅的微笑回羽凌威的话,但膝上紧紧握成拳的手,绷到发白的指骨,已经出卖了他心头的不甘和恼怒。 皇帝陛下一定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女儿,恐怕到时候同赐婚圣旨一起下的,还有羽寒阳担任羽氏“太子”的旨意。 从前只是羽凌威属意于羽寒阳,但有了圣心的扶持,羽寒阳继承家主之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云栎潇低头望着酒盏里倒映出的脸,脸上的笑沉着镇定,又看了看已经得意到连尾巴都藏不住了,用充满挑衅的眼神扫过来的羽寒阳,低头喝完了手里这杯桃花醉。 就让这羽寒月再多气恼一阵,也让这羽寒阳再多得意一阵。 过不了两日,一切都会天翻地覆。 他筹谋了许久的大戏,正等着上演呢! * 雪梅园。 朗朗清风,梅花枝头摇曳,惬意自然。 晚宴结束时,云栎潇立即上前安慰了羽寒月几句,但羽寒月听到赐婚消息后,心情实在不佳,今夜又是除夕夜,便敷衍了几句后就急匆匆离开了。 云栎潇知道他还要赶去陪伴云紫钰。 往年除夕,羽寒月总是会在用完晚宴之后就离开羽氏,他的理由是年关重要之时,还是需要巡查后山不能松懈,顺便也要犒劳下合家欢庆之时,还在辛苦值夜的侍卫们。 云栎潇央过几次让羽寒月带他一同去,因为他想和哥哥多待一会儿,但羽寒月总是温柔笑着摸摸他的头,说他还小,身子弱,风寒露重的不适合在外面久待,要乖点回雪梅园,早些休息。 是以云栎潇虽觉得年年守岁都是自己一个人,很是寂寞,但也理解哥哥的不容易,于是便形单影只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年头。 云栎潇对着羽寒月的背影嗤笑了下,不带一丝留恋地便转身回雪梅园,他也并不是很想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和羽寒月虚与委蛇,多待一秒钟。 刚走进园内两步,就见前方枝头下有一道修长的身影,如同一根树桩般笔直地杵在那里,银色月光洒落下来,那张脸上眉眼弯弯,英俊潇洒还带着丝丝欠揍的神情,除了宋音尘还能是谁? 宋音尘见云栎潇看见他了,便伸手招他过去,等他走近了,才道:“栎潇弟弟,这大好的时光才刚开始,我正在这等着带你去呢。” 云栎潇笑着挖苦宋音尘:“方才我哥在的时候,你怎么不发一言,还走得飞快,现在倒如此气定神闲?你不会还在怕他吧?” 宋音尘眨了眨眼睛,一脸坦然,用真诚无辜地语气大放厥词:“怕倒也不是说怕,他还真敢伤我不成?若他动手,羽凌威可不要急眼了?” “只是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我近日虽说内力确有所精进,但那冰疙瘩毕竟是苦练二十多年的武功高手,要和他过招,我现在没有金刚钻,揽不了这陶瓷活。” “再说我又不是瞎子,今天羽凌威说了皇上要赐婚后,他明显就不高兴,我何必无事招惹他?” “今天这辞旧迎新的大好日子,就应该高高兴兴的,吵架动手多晦气。所以我避其锋芒,就在这静静等你回来,不是挺好。” 云栎潇抱着双臂听他这一大溜地啰嗦完,淡淡问道:“那这大好的时光,是指什么?” 话音刚落,宋音尘就指了指不远处空旷的地上,云栎潇这才发现,那边多了一座“小山”,是由好多个大小不一且五彩斑斓的纸筒垒成的,再细看发现原来都是烟花。 宋音尘兴奋地解释道:“这可是我特地飞鸽传书,磨了我哥很久,他最后念着我是第一次在外过年,担心我会想家,才给我安排的。” “可别小瞧他们,这里面很多图案都是映天山的烟火匠独创的,其中好几个图案更是宋氏特供,保管你从没见过,一会儿我亲自放给你看。” 虽说烟花易冷,璀璨光亮也终是昙花一现,但每年年节放烟花的这个习俗,其实云栎潇是很喜欢的,可惜往年独自一人,便没什么兴致搞这些东西,但他面上丝毫不显:“音尘哥哥运那么多过来,要不是我最近和你关系还不错,我都要怀疑你是想把我这雪梅园炸上天。” “而且现在时辰还早,这要到了子时才能放,你现在就瞎起什么劲!” 宋音尘直接伸手揽住云栎潇的肩膀,身上的玫瑰香在寒冷的空气中更显清贵好闻:“那当然还有其他活动了,外头冷,我们进殿内再说。” 等到云栎潇进了殿内,总算是明白了宋音尘所谓的其他活动是指什么了。 只见殿内新摆了两张桌子,一张是麻将桌,一张是牌桌,四个侍卫,易容了的芷韵,还有自己两个丫鬟都已经围在牌桌边上了。 宋音尘解释道:“这牌桌上无时间,我们打个几圈以后,时辰自然就到了。等放完烟花后,我们可以接着回来打,美酒佳肴我都备好了,今夜不醉不归!” 云栎潇:“……” 因着是第一次见到这些新奇玩意儿,云栎潇在宋音尘问他是想打麻将还是玩牌时,只能冷着脸道:“我从没玩过这些,果然是闻名整个江湖的浪荡公子哥,音成哥哥,同我还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宋音尘似乎对他会这样回答,一点都不惊讶,把他按到麻将桌边坐下后就道:“你小小年纪除了看书,就是替羽氏干活儿。总也要有些自己的时间放松放松,今天就让哥哥教教你,这麻将和纸牌,是多好玩的东西。” 第114章 开始打麻将后,宋音尘在云栎潇面前好一阵卖弄,难得享受了次自己可以完胜云栎潇的成就感,可这种成就感还维持不过几圈,从云栎潇第一次和牌后,宋音尘这苦练多年的牌技就完全不够看的了。 连输好几场后,宋音尘终于忍不住大叫:“不是,栎潇弟弟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怎么你回回都能算准我要打什么牌?” 云栎潇绷着小脸,骨节分明的手指又慢吞吞地摸了张牌,颇有些嫌弃地回答道:“只要会记牌,有什么难的?一开始打不好是因为还不熟悉规则。” 他漆黑的瞳孔有亮光闪过,特地拉长声音道:“哦…栎潇明白了,原来音尘哥哥是想在这牌桌上,血洗先前不会武功,一直被我按着打的耻辱啊。” 这句话更是重重地击打在宋音尘的心上,他立即恶向胆边生,竟然伸手戳了戳云栎潇的脑门:“你这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你确定你是人吗?哪有人第一次打麻将可以打成这样的!!” 云栎潇现在心情甚好,毫不在意宋音尘的毛手毛脚,只是将牌一摊后,笑嘻嘻道:“我又和牌了,快给钱。” 等宋音尘从宽袖里又摸出一大摞的银票,这些银票同先前那两摞一样,都是用红色绳子捆在一起,打了个漂亮的金色蝴蝶结,不得不说这宋音尘非但财大气粗,还颇为讲究。 云栎潇收了后,坐在对面,端着一张中年人脸的鬼针才道:“我们少主自小过目不忘,学什么都快,有何稀奇?” 此话一出,宋音尘一开始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那也不能变态到这样....不对...墨染侍卫,你怎么知道他自小过目不忘,你不是前几日才来吗?” 同桌的青夜也目光灼灼地盯过去,鬼针方才见这宋音尘对云栎潇毛手毛脚的,还小瞧云栎潇的智力水平,所以一时生气才脱口而出,不料一不小心露了马脚。 但他也算心性坚毅,临危不乱之人,一点小场面算不得什么,横竖他们也不可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于是他继续绷着一张中年人的脸,语气平静地回答:“我做梦梦到的。” 宋音尘:“……” 青夜:“......” * 一屋子人就这么闹哄哄地到了深夜,宋音尘一见时辰差不多了,打完手头的这一圈后,就站起了身,用力拍拍手:“时间差不多了,大家一起去殿外的空地上吧,我们放烟花了。” 说罢就很自然地牵起云栎潇的手,把人拉到了殿外,嘱咐云栎潇站在原地不要动,然后就招呼一干人等去搬那座烟花山。 云栎潇瞧着他们还不是随意摆放,倒像是在摆什么阵型,于是揣着心底的好奇,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看。 直到宋音尘拿着火折子,下令大家一同点燃这些烟花,然后运行轻功飞快地“逃窜”过来。 云栎潇正想嘲笑他人高马大的胆子却这般小,怕被炸伤还要强撑着亲自点烟花,就听到“砰”的一声,漆黑如墨的夜空瞬间就被闪亮的花火所划破,光影交换,亮如白昼。 云栎潇抬起头,整个人都怔住了,就见雪梅园的上空,浮现了无数五彩斑斓的云朵,每一片云朵还变换着不同的形状,让人看的目不暇接。 宋音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让人脸红心跳的音色:“栎潇弟弟,新年快乐!压岁钱方才已经借着打麻将都‘输’给你了。” “现在这场烟花盛宴,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新年礼物。” 第52章 这并不是云栎潇第一次收到新年礼物, 历年来,他作为对羽氏贡献最大之人,每年年节收到的礼物都能堆满一整个屋子。 各类奇珍异宝, 名贵草药以及传言早已经绝迹了的字画都会被送到他的雪梅园, 如同路边随处可见的草芥一般无甚稀奇。 经历过两年的颠沛流离,云栎潇刚来羽氏的时候,也稀罕过这些,因为这好像让他重新做回了云家少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随着年岁增长,他就发现不一样。 他在云家收到的每一份礼物,都是精心为他准备的, 甚至很多都是亲手制作而成的,盛满了送礼之人的情意与爱重, 而在羽氏收到的这些东西, 虽然无比华贵,但对于那些送礼之人来说, 不过都是给了银两就能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 有些人甚至都未必亲眼见过这些礼物,便顿觉无趣。 之后每年年节的礼物,他都交由鬼针和两个丫鬟去处理,根本连瞧都懒得瞧一眼。 鬼针会从中挑选几个地位尤为尊贵之人所赠之礼,如若是摆件字画就安置在殿内显眼的位置, 若是配饰他就佩戴在身上,以表示对这些礼物的珍视。 今日宋音尘所赠的新年礼物,可以说是他这些年里收到的礼物之中最不值钱的, 美则美矣,但短短一瞬什么都留不下来。 但…却是最用心的, 如同从前他的爹爹和娘亲一般。 云栎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比星辰更耀眼的光亮,良久,等到整个夜空再次暗淡下来,他才装作不以为然地说了句:“这短短一瞬就没了,甚至都没法留作纪念,音尘哥哥送的礼物还真是特别,看得见…摸不着。” 宋音尘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不高兴,再次伸出大猪蹄子揽住他的肩膀:“栎潇弟弟,这你就错了,让哥哥来教你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云栎潇听到宋音尘这般说,就知道他又要开启唐僧念经的啰嗦模式,但现在心情甚好,是以也没有让宋音尘闭嘴,只是双臂抱胸,白了他一眼。 第115章 宋音尘似乎把这记白眼当作补药,笑得更开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烟花确实没有办法保存下来,但人们珍视他人送的礼物,不就是因为礼物背后蕴含的美好记忆吗?” “哥哥可是精心测试过的,我们方才放的那场烟花,非但羽氏的人会看得一清二楚,放眼整个金陵城都不在话下!” “即便过了再多年,也一定会有人记得,那一年金陵城中有一场最盛大的烟火,是为你而放的。” “再者说了,烟花我有的是,我每年都陪你放不就行了!” “你若真想要留作纪念,日后跟我回映天山谷,我让烟火匠分一个烟火库给你,你没事就能进去摸一摸这些烟花。” 云栎潇整张脸依然面无表情,但唇角压抑不住地微微勾起,漆黑的瞳孔深若寒潭,细看会发现里头有微光闪烁:“所以音尘哥哥最后才要在天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宋’字,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场烟花是你放的。如此高调的风格,确实很符合音尘哥哥的性格,栎潇委实敬佩。” 宋音尘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总比你那个阴阳怪气如同冰疙瘩般的哥哥,送你的什么帝王绿玉佩要好多了吧?” “他行事作风倒始终如一,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都是冷冰冰的。” 云栎潇见宋音尘在背后认真说羽寒月坏话,这下真没忍住笑出了声,边笑边道:“音尘哥哥对我哥还真是格外关注,连他送我什么礼物都一清二楚。怎么?你喜欢那帝王绿玉佩?那我一会儿就叫墨染取了送你房里去,作为我的回礼。” 宋音尘眉头拧紧,连忙挥手:“不用不用,晦气!” 他们两个在角落里自顾自地聊着天,都没注意芷韵跑了过来,手上拿着好些烟火棒,兴奋地说道:“两位公子,别站在这里聊天了,跟大伙一起来玩烟火棒!” 宋音尘赶忙接过芷韵手里的烟火棒,给云栎潇几根后,就用火折子点燃,然后轻轻推了他一把:“快去吧,十几岁的小孩儿跟个老头似的可不行,还是要活泼点儿。” 云栎潇听到宋音尘说他像老头儿,就想把点燃的烟花棒直接招呼到他脸上,随即想到今夜是除夕夜,雪梅园要是见了血,委实不吉利。 于是深吸一口气,没有搭理正在低头点烟火棒的宋音尘,向着前方走去。 那几个人早就已经玩得热火朝天,鬼针和青夜甚至用烟花棒当作兵器,开始了比试,打得不亦乐乎,丫鬟们则在边上用烟花棒画圈圈,间歇还拍手叫好。 等云栎潇走近后,她们竟然也没有像平日里那般拘束,而是高兴地喊道:“公子,快来看,他们打的老凶了。” 云栎潇垂眸看着手上的烟火棒,就如同把闪耀的星星握到了手中,灿烂而充满希望。 过了今夜,他就长了一岁,距离他十七岁的死期,又近了一年。 云栎潇眼眸沉了沉,捏紧手里的烟火棒,甩掉那些晦暗的情绪,望向已经点好了烟火棒,正快步向他走来的宋音尘,挤出一个笑容。 这一世,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 星云殿。 已是深夜,往年早就沉寂的宅院,今时今日依旧灯火通明,没有一丝冷清的迹象。 正中心的炭火炉正噼啪作响,整个屋内都被烤得暖烘烘的,方才在外疯玩了很久的众人,终于回到了屋内,围着火炉暖了暖身子后,果真就像宋音尘所说的那般,开始了下半场的大好时光。 云栎潇站在旁边见他们闹了会儿,特别是宋音尘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兴奋不已,好似要在牌桌上一雪前耻。 云栎潇便没有惊动他们,自己独自上了楼。 他本不喜欢热闹,像方才那般玩闹了一阵,已经够了。 是以等宋音尘发现云栎潇不见了,上楼来寻他的时候,发现他早已沐浴完毕,正独自提着个小酒坛,坐在窗沿边赏月,脚下还放着三坛歪七扭八,已经空了的桃花醉。 宋音尘:“.....” 虽说宋音尘觉着这桃花醉淡如水,可云栎潇晚宴时就已经喝了不少,再加上这空了的三坛,对于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孩儿来说,着实有些多了。 宋音尘走到窗沿边,调侃道:“我说栎潇弟弟怎么忽然不见了,原是趁我不注意,一个人偷溜上来喝酒。” 云栎潇回过头来,原本一直清冷的眼眸多了一些水色,但唇边那丝丝嘲讽的笑意,说明他的神志还是清楚的。 云栎潇搁下手里的小酒坛,动作利落地跳下窗沿,没有看宋音尘一眼,而是脚步沉稳地直直往床榻走去,边走还边道:“音尘哥哥得空上来寻我,是牌局都结束了?这天色已晚,还是早点回去歇...” 这句话还没说完,宋音尘就见他一个踉跄,差点要摔倒,还好因为武功底子在,险险撑住了晃晃悠悠的身体。 宋音尘立刻上去扶住他,好气又好笑道:“我还真以为栎潇弟弟是酒量见长,原来又是在强撑。” 许是因为酒劲上头影响了平日里的冷静克制,云栎潇既没有回怼,也没有挣扎,反而顺势靠在了宋音尘的怀里,非但如此,还仿佛小孩儿般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宋音尘见他甚至要将一条腿也夹上来,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云栎潇怕是醉酒以后把他当成了柔软的枕头或者锦被,想要一团抱住就睡了。 第116章 宋音尘一手按住云栎潇试图夹上来的长腿,低声喝道:“别乱动,我扶你上床。” 似乎这命令的语气奏效了,云栎潇确实没再乱动,但也借机耍赖道:“我脚软了,走不动。” 宋音尘便将他扒拉着自己腰的手也拔下来,然后弯腰打横就把人抱了起来。 双脚突然离地,云栎潇本能地伸手勾住宋音尘的脖子,黑色的眼眸比方才更湿润了,仿佛蒙上了一层缥缈的烟雾,就这么乖乖地看着他。 宋音尘难得见到云栎潇这般乖巧的模样,还闻到他呼吸间带着的浓烈桃花酒香,宋音尘觉得自己好似也要醉了,就连走向床榻的脚步都同云栎潇一样,开始虚浮发软,每一步都像踩在了棉花上。 直到将云栎潇放到床榻上,整个人塞进锦被里,宋音尘方才那种仿佛透不过气的感觉才略微缓和,混乱的思绪清明了不少。 他低头见云栎潇早已经闭上眼睛,双腮泛红,浓密的睫毛随着绵长的呼吸规律地颤动,薄唇微微张开,漂亮的唇珠诱人不已。 他的心跳仿佛又因此漏了一拍。 宋音尘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云栎潇发烫的脸颊,低声道:“好好睡吧,醒来就是年初一了,晚上我带你去灯会。” 云栎潇自是不会回答的,宋音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腹诽自己对着一个睡着了的醉鬼说什么话,他能回答才有鬼呢。 于是便准备起身离开,哪知他刚转过身,手就被一只柔软的手牵住了。 他立刻回过头,见云栎潇竟然醒了过来,一双乌黑的眼睛正盯着他,小脸是天真无邪的,可眼里有他看不懂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他没来由地紧张和害怕。 他刚想开口问云栎潇怎么了。 云栎潇就捏紧他的手,颤着声音问他:“哥,你现在对我这样好,会不会有一天,也会为了旁的人,来挖走我的心?” 第53章 宋音尘心头猛地一跳, 他立刻追问道:“你说什么?谁要挖你的心?” 只见云栎潇依然是愣愣地看着他,尔后眨了眨眼睛,孩子气地回答道:“当然是哥哥啊, 哥哥为了姐姐, 把我的心挖掉了。” 宋音尘听到这个答案愣怔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云栎潇这是醉酒了在说胡话呢。 他不由觉得好笑,笑了会儿又想到什么似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先前月影就猜测过,这云栎潇与羽寒月之间不太像是寻常的兄弟,他自己也好几次撞见过云栎潇面对羽寒月时, 好些不同寻常的举动,再结合云栎潇方才说的话…… 宋音尘略微犹豫了下, 觉得趁人酒后刺探秘密有些不地道, 但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栎潇是不是很喜欢哥哥?觉得哥哥这样做很伤你的心?” 云栎潇醉了酒,反应有些慢, 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道:“嗯, 很喜欢哥哥。我从小到大最大的愿望就是永远和哥哥在一起,可是哥哥有了姐姐以后,就变成了最恶毒的哥哥,连我的死活都不顾了...” 云栎潇嘟囔完这句后,就再次闭上眼睛, 蜷起身体,面朝里像是要睡了,不过抓着宋音尘的手却没有松开来, 好像是在寻求什么安全感似的。 宋音尘心头那股子又麻又疼的劲儿又起来了,他索性脱了鞋上床, 面对着云栎潇侧躺下来,细细看着云栎潇如婴孩般沉睡的脸,很快就见他浓密的睫毛逐渐湿润,根根分明,不一会儿眼角就滚出了一颗晶莹的泪珠,划过漂亮的眼尾,隐没在了鹅黄的枕头里。 宋音尘这下是无比肯定了,这小疯子真的很喜欢羽寒月,放在心尖上的那种。 宋音尘想到羽寒月那张如同冰疙瘩般的死人脸,和先前好几次因为争风吃醋而找他麻烦的事,眼中涌现出浓烈的鄙夷。 他常年混迹青楼,这样的事可是见太多了,这些人表面上山盟海誓,会为你吃醋,为你出头,甚至许诺会永远和你相伴,可一旦对方真的将这些话当真,要求他们兑现之时,都会立马换上一副嘴脸。 性子温软些的,就继续掰扯一些荒唐的理由忽悠着对方,性子强硬些的,则干脆撕破脸再也不出现,只留下那些傻乎乎交付了真心之人,黯然神伤,心碎不已。 这羽寒月对云栎潇一定有不一样的心思,但就冲他那野心勃勃的样子,云栎潇也绝无可能比羽氏家主之位更重要。 即便未来这羽寒月真的得偿所愿,当上了羽氏家主,他也一定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而娶妻生子,至多是把云栎潇暗自养在身边罢了。 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爱护,而是极度的自私。 再说凭小疯子这心高气傲的性子,届时也绝不肯依,两人之间断无可能有什么好结果。 宋音尘又想到那日在星云殿内,他恰好撞到羽寒月和一个侍女匆匆离开,羽寒月身上还出现过好几次同样的胭脂粉味道。 恐怕云栎潇对这些也早就心知肚明,近来才会一直和羽寒月闹不愉快,只是不想直接点破,弄得和羽寒月之间真的难堪,就这样一直暗暗伤心,才有了现在的酒后吐真言,不小心说漏了出来。 羽寒月多半是想着一脚踏两船,宋音尘想到此处,心中就涌起了难言的愤怒,想要狠狠揍这羽寒月一顿。 他伸出手指轻轻擦去云栎潇眼尾的泪痕,就见这团成一团的小东西又动了起来,像小动物般往前凑了凑,直到把脸埋进了他的脖颈处,感觉到肌肤温润的温度后才停了下来,又迷糊地嘟囔着什么。 第117章 声音很轻,但宋音尘还是听清了,他说的是:“哥哥,我只有这一颗心,挖走了就没有了。” 宋音尘的心如同被人用锋利的匕首一招刺穿,气血更是翻涌,又是疼又是酸楚,伸手轻拍他清瘦的背脊,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栎潇弟弟别怕,音尘哥哥在了,不会让任何人挖走你的心的。” “如果羽寒月不珍惜你的心意,那就换个人喜欢。” 云栎潇没有回应,宋音尘以为他已经睡过去的时候,又感觉到脖颈处起了一阵湿意和痒意,他知道那是云栎潇温热的眼泪和剧烈颤抖的睫毛,这小孩儿压着嗓子问:“如果没有人呢?” 宋音尘瞬时就把他搂得紧紧的,声音温柔如同最暖的春风:“一定会有的。” “一定会有更好的人,值得栎潇弟弟喜欢的。” “音尘哥哥向你保证。” 他默默在心底跟上了一句,如果真的没有,至少还有我。 这一次,云栎潇没有再回答,只是手脚并用地夹住宋音尘,彻底睡了过去。 * 羽氏后山·寒钰苑。 这座表面看上去并不大的宅院,但如若通过云紫钰房内的暗道往底下走,俨然就是一座设计精密,机关密布,比地面宽广数十倍的地下空间,里面还被分割成无数黑黢黢的房间,看不透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但间或从中传出的哀嚎声,让人不寒而栗。 羽寒月的神情森冷无比,狭长的眼睛里划过一抹嫌弃,看了看此刻被绑在刑架上的人。 那人头发如同一把虬结的枯草,衣衫褴褛,枯瘦如柴,眼球近乎要凸出眼眶,一看就是个将死之人了。 云紫钰一身纯白的衣裙,她和羽寒月并肩而立,站在这个人面前一尺之处,她挽起衣袖遮住下半张脸,笑着说道:“哥哥,药的力量已经有了进一步突破,我马上就给你看效果,正好当作新年礼物送给哥哥,希望哥哥能高兴。” 说罢,她就上前一步,端起案上放的一碗暗红色汤药,这碗东西闻起来有一股甜香,如若不是出现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就像是一碗最普通的甜汤。 云紫钰唇角是笑着的,但眼里森寒一片,面前这个人在她眼里恐怕根本算不上人,只是一个低贱到不值一提的蝼蚁。 她捏住那人的脸,细弱的手指却有着无法预估的强大力量,一下就卸了下巴,那人紧闭的嘴巴立刻张开,云紫钰就将这碗东西倒入了他的嘴里,随后手指紧跟着轻轻一推,他本已经脱臼的下巴又回到了原处,嘴巴如同密不透风的门,那些液体连一滴都没有浪费,全部进入了体内。 不消一会儿,他原本死灰的眼珠飞速滚动了一圈,接着竟生生缩成了米粒大小,黄白的眼白立即充血,血红一片,原本枯瘦如竹竿的身体也鼓胀起来,直到比原先壮实了足足两倍才停了下来。 最让人害怕的是他的头发和指甲,原本乱如荒草的头发全部变成如同针尖般锐利的东西,指甲也变成了类似僵尸的褐色钢爪,看起来轻易就能把人刺穿和撕碎。 他奋力挣扎起来,嚎叫着想把站在他面前的羽寒月和云紫钰给生吞活剥掉,好在绑着他的锁链都是粗如成年人小腿般的万年玄铁,即便他力大无穷也挣脱不了。 云紫钰纯真的脸上没有一丝惧怕,只充满了戏谑和厌恶:“这头发和指甲已经试验过了,可以瞬间击穿羽氏研制出的最新甲胄,这样一个成品放出去,以一敌百毫无问题。” “只是因为血液里毒素的问题,这些东西还是没有神智,无法辨认敌我,而且这样的状态持续不了多久,身体就会因为承载不了这样强大的力量而化作一摊血水,所以……” 羽寒月今夜的心情特别不好,不客气地回应了云紫钰的欲言又止:“你不用再试探我,我虽然喜欢栎潇,但他的血如若能够缓解你血液里的毒素,解决掉这两个棘手的问题,我一定不会阻止你。” “毕竟失一点血,也不会影响栎潇的身体,孰轻孰重,我自清楚!” 羽寒月又望了眼面前这疯狂的怪物,直到这个怪物停止了挣扎,再度闭上了眼睛,身体如同泄了气的气球急剧萎缩,最后在他们的眼前,生生化成了血水,空气里遍布了腥臭刺激的气味后,他终于冷笑了一声,眼底尽是噬人的杀意:“如果羽寒阳非要同我争这个家主,那我就送他当这些东西的食物!或者..把他变成这样的东西,替我卖命,也未尝不可!” “想跟我抢,就算是九命猫妖,也不够用!” 第54章 年初一。 金陵城历年都会举行盛大的新年灯节, 日落之后,云栎潇自然是又被爱热闹的宋音尘拖出了门。 这一天是一整年里金陵城最热闹的时候,街上灯火攒动, 人来人往, 湖上的船舶里也坐着好些游湖的客人。 云栎潇先是被宋音尘抓去买了盏小小的兔子灯,强行塞进手里:“这来参加灯节,自然是要先买一盏灯的。” 云栎潇提着这盏幼稚的兔子灯,看了眼它圆鼓鼓的身体,无语道:“这兔子灯不是元宵节才应该买的?再说那都是小孩儿的玩意儿,音尘哥哥若是喜欢,自己买就是了, 何必借着我的由头,我可不喜欢这些, 多幼稚!” 宋音尘屈起手指, 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未及弱冠的就是小孩儿。” 第118章 云栎潇白了宋音尘一眼,与年龄上他确实辩无可辩, 于是台步就向前走, 不过到底手里的兔子灯也一起提着走了。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走到了猜灯谜的地方,现在时候尚早,这里人不多,大多数人也没有解谜的兴致, 只是随便看看。 宋音尘想要在云栎潇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让云栎潇赞赏他的聪明才智,于是就拉起他的手腕直直往那里走。 老板见有人来后, 便笑嘻嘻地上前招揽生意:“二位公子,来猜个灯谜不?” 宋音尘立马答应, 抽了第一道题,没想到出师不利,好一会儿没能答出来,面色逐渐尴尬。 纸条上写着:【心上只有意中人】。 云栎潇抱着双臂,见宋音尘拼命向老板使眼色,不想看他在外面这般丢人,于是轻轻吐出一个字:“恩。” 这老板早年是一位落魄的秀才,出的题目比起寻常灯节上的猜灯谜来说,确实略有些难度,再加上读书之人性情刚直,所以即便是宋音尘如此使眼色,他都假装看不见,不给任何的提示,见边上这位气质冷淡的公子,只瞧了题面一眼就有了答案,眼前一亮:“公子答对了,我们再来一题?” 云栎潇还没答应,宋音尘立刻出声嚷嚷道:“再来再来,我今日一定要赢,为栎潇弟弟赢得礼物!” 老板又取了一道题:“这就来。” 第二道灯谜的题目是:【有人无人都是你】。 宋音尘自信满满道:“是尔!” 老板面露赞许:“对了!” 只差一题就可以拿下礼物,宋音尘摩拳擦掌,这次也不能让云栎潇抢先。 老板从最大的一个红色灯笼下,抽出了一张卷着的纸条,这纸条明显比之前的长了许多,展开后上面写着:【一人尔旁站,橘红无丝织,无山登峨帽,椰子亦能语,深藏不见底,白芍本非草,寒冬病缠身。】 老板对着宋音尘解释道:“二位公子,这可是我今晚准备的压箱底谜面。你们要是能答出来,这上面的礼物都不算,我另外送你们一件礼物,保管你们满意!” 这个谜面一出,连云栎潇都起了兴趣,托着下巴认真思索,秀气的眉头微微拧起,暂时毫无头绪:“这也不是藏头诗……”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老板见这两人还是没有解答出来,不由有些遗憾,看样子这题果然是太难了,大约除了他这个出题人,没人会知道答案。 他正准备收起题面,再等有缘人之时,就听宋音尘道:“你是我心中的疼。” 宋音尘收起了方才的嬉皮笑脸,神色是难得的认真,一字一句解释道:“一人尔旁站是‘你’,橘红无丝织谐音‘柿’等于‘是’,无山登峨眉是‘我’,椰子不会说话,要说也只能用‘心’说,深藏不见底是‘里’,白苟本非草是‘的’,寒冬病缠身为‘疼’,合起来就是。” 宋音尘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倒映着如梦般的夜色,情绪复杂地看着云栎潇,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我心中的疼。” * 云栎潇和宋音尘正并肩站立在湖畔边上,和其他人一起等待放孔明灯,这是金陵灯节最重要的一个活动。 方才猜好灯谜后,宋音尘就跟着老板去后面拿礼物了,回来的时候身上却什么都没有,云栎潇本不在意老板到底给了宋音尘什么“传世之宝”,只是随口问道:“这老板神神秘秘地给了你什么好东西?” 可平日里如同花孔雀般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开屏的宋音尘,这次却没有立即炫耀他凭借自己努力得来的礼物,反而藏得严严实实的,只是故作神秘道:“等放完孔明灯,我再给栎潇弟弟瞧。” 瞬时就勾起了云栎潇的兴趣,他现在就等着赶紧放完孔明灯,揭晓答案。 眼下宋音尘已经拿了两盏孔明灯过来,并递过来一支沾了墨的毛笔:“栎潇弟弟,写愿望。” 说罢就站到了他的对面,低头开始刷刷刷写了起来,认真的模样就像是在考科举。 云栎潇提着笔,有些踌躇,他的愿望都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事,但见宋音尘这般认真,受了些的影响,也想要写点什么,思索了会儿终于提笔:【希望音尘哥哥早日成为武学奇才。】 反正宋音尘只要习武成功,他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大半。 宋音尘写完了以后就跑过来看他,等看到这行漂亮的行楷后,一下子眉眼弯弯:“看来栎潇弟弟还是很有良心的,知道把哥哥放在心上。” 说完以后就从后面伸出双手,轻轻盖住云栎潇的眼睛,云栎潇淡淡问道:“做什么,音尘哥哥又准备了什么所谓的惊喜?” 宋音尘压低声音道:“过来便是。” 云栎潇就闭着眼向前走了好几步,等到宋音尘拿开遮住他眼睛的手,云栎潇就看到眼前宋音尘那只孔明灯已经点燃了,正从地面冉冉升起,上面苍劲有力地写着一行字:“希望栎潇心想事成,一直做个快乐的小孩儿。” 云栎潇:“……” 按照年纪来讲,他确实还是个小孩儿,可自从五岁以后,他其实就已经失去了做一个小孩儿的资格了。 命运不曾问过他愿不愿意,就以一种最是残酷的方式,让他提前长大了。 好像只有宋音尘,一直都在告诉他,他还可以做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第119章 孔明灯随着气浪越升越高,渐渐化作整个夜空中的一个闪亮小点,和无数其他的孔明灯一起,占据了整片金陵的夜空,美不胜收,恍如仙境。 云栎潇的手被宋音尘轻轻抓住了,接着手腕一凉,他低头一看,就见左手上出现了一条红珊瑚手串,颜色很正,瞧着品质很是上乘。 宋音尘浅笑吟吟地解释:“栎潇弟弟生得这样白,戴上果然漂亮。” 云栎潇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宋音尘还在故作神秘,逗弄他道:“你猜。” …… 不远处形态各异的灯笼轻轻随风晃悠,间或还互相撞击一下,好像是在无声的向路人问好。 宋音尘和猜灯谜老板走到那一排灯笼后面的角落里,老板立刻小小声道:“公子!老奴方才表现得可还行?你说过今夜跟你出来的那位公子极为聪明,我没有露馅吧?” 宋音尘摇摇头:“自是没有,这都是我精心设计的环节,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不会露馅,我让你带来的东西,带来了没有?” 老板立刻从兜里掏出两串红艳艳的手串:“带来了,我一直贴身揣着呢!只是公子,你怎么突然要这个?这可是夫人留给你唯一的东西了,是希望你遇到心爱之人时送给对方的,你可是看上了什么姑娘?怎么今夜不一起带来给老奴瞧瞧!” 宋音尘神色认真,眼神更是坚定不移:“叔,等他答应我了,我一定会带他正式登门拜访。” 宋音尘透过灯笼的缝隙,望着那站在灯火阑珊处的人,很认真地说道:“虽然很多人不喜欢他,可我就觉着……他特别好。” “我很想带他回家。” …… 此时云栎潇就静静地站在宋音尘面前,因着是过年,他穿着一袭红色的长袍和同色镶白边的马甲,乌发如云,雪肌如玉,那串红珊瑚手串跟这身衣衫特别相配,热烈而喜庆。 背后是漫天如同星辰般的孔明灯,云栎潇那双清冷淡漠的眼睛望过来,如同站在世界尽头的神明,不悲不喜地看着人们那一个又一个渺小的愿望。 其中也包括了宋音尘的。 宋音尘是昨晚终于辨清楚自己心意的,在确认了云栎潇喜欢羽寒月的那一刻起,过去所有不对劲的情绪,都在那瞬间有了唯一的答案。 原来他一直都那么讨厌羽寒月,不仅仅是因为羽寒月好几次都想害他性命,也不仅仅因为羽寒月对云栎潇的苛待,还因为他也喜欢着云栎潇。 而他喜欢的这个少年,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人,却并非是他。 他是嫉妒羽寒月的。 嫉妒羽寒月早早的就遇见了云栎潇,嫉妒羽寒月可以陪着云栎潇长大,更嫉妒羽寒月那样伤害云栎潇,这个傻小子竟然还放不下他! 也许早在映天山谷,云栎潇第一次闯进他眼里的那刻起,他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绝色少年。 所以,他才一直明里暗里的,要试探云栎潇,是不是愿意同他一起回家。 自从知道了生身母亲因着青楼女子的身份而凄苦一生,宋音尘就发誓,他长大以后,一定不会为那些狗屁的世俗规矩而活,更不会为那些而苛待任何人。 所以他可以常年混迹烟花之地,和烟花女子芷韵成为至交好友也不觉自降身份;他可以出生武学世家,但因为不想介入江湖纷争,就是不愿习武,被人耻笑是废物也毫不在意。 他从不怕外人的指指点点,他只想忠于自己,至情至性地活着。 爱其所爱,护其所护,只从本心,不惧流言。 羽氏和宋氏势不两立又如何,云栎潇心中有旁人又如何,甚至云栎潇是个男子,也又如何? 他只知道,他喜欢云栎潇,只是因为那是世间唯一的云栎潇。 宋音尘不是一个喜欢将心事隐藏的人,既然喜欢一个人,就要坦荡荡地告诉他,尔后勇敢争取,绝不退让! 等云栎潇替他戴上手串,他就告诉云栎潇自己的心意。 宋音尘向着云栎潇摊开手掌,云栎潇见他手心里还有一串红珊瑚:“这是一对的,栎潇弟弟帮我戴上。” 云栎潇:“???” 宋音尘故作委屈道:“哥哥都带你出来玩那么久了,不过举手之劳给哥哥戴一串手串,你都不乐意?” 云栎潇虽觉得今夜的宋音尘有些奇怪,但随即想着大约这花花公子是觉得这手串好看,所以也给自己买了一串,于是就拿起那串准备给他戴上... 哪知道手指刚触到手串,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栎潇公子,原来你在这里,害得我们好找!” 云栎潇回头就见鬼语带着一众侍卫跑了过来,这阵仗看来不是小事,立即冷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鬼语面色凝重:“羽老夫人醒了,寒月公子叫你速速回府!” 云栎潇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下,红珊瑚手串立刻落回宋音尘的掌心,他看都来不及看一眼,就急匆匆地跟着一众侍卫走了。 宋音尘见云栎潇脸色不对,又想到这羽老夫人就是先前决定用羽雷鞭惩罚云栎潇的人,害怕云栎潇又受到什么伤害,便急忙想跟过去。 不料被人挡住了。 面前一身羽氏侍卫服,挂着一抹笑容的青年,是青夜。 他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挑衅,同在雪梅园的时候判若两人,只听他公事公办地说道:“这是羽氏家事,外人不便插手,还请音尘公子留步。” 第120章 话音落下之时,他便拔出了佩剑,指向宋音尘的咽喉道:“音尘公子,不如先跟我聊聊?” 宋音尘:“???” 第55章 羽氏.梵音阁。 大殿内传出一道熟悉的嚷嚷声, 声音很大,在殿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是羽寒阳的声音:“什么叫奶奶现在只想见羽寒月一人, 你们这些侍卫还有没有将我放在眼里?我才是羽氏未来的家主, 是你们的主人!” 侍卫首领面对羽寒阳的怒火,不卑不亢,恭敬回答道:“寒阳公子少安毋躁,羽老夫人既已经醒转,必不会不见您。” “现是有要事同寒月公子商量,您贸然闯进去也不合适,更何况家主已经得到消息, 很快也会赶来,到时候寒月公子自会放大家进去, 哪还有拦着您的道理....” 羽寒阳也并不是真的关心羽老夫人的身体状况, 只是这老太太平日里虽一直说着他是长子嫡孙,尤为宠爱他, 但对那羽寒月也同样是捧在手心里怕化了那种, 万一被这狼子野心的家伙抓住了机会,在老太太面前嚼了什么舌根,老太太一个意志不坚定,对他做继承人这件事产生了异议,这圣旨还没下来, 岂非横生枝节? 所以他才想要即刻进去,不让羽寒月同羽老太太单独待在一起。 哪知道这些侍卫竟然油盐不进,死拦着不让他进去, 他愈发觉得有问题,但这里毕竟是羽老夫人的寝殿, 如若真的是羽老夫人的命令,他强行动武闯入反而落人口舌,于是只能脸红一阵白一阵,恶狠狠地说了句:“好,等父亲来了,我看你们还有什么借口!” 他刚气呼呼地站到一边,就见到鬼语等一众侍卫进来了,最让他惊讶的是,云栎潇竟然如入无人之境,那些侍卫们都像眼瞎了般,拦都不拦一下,就放任云栎潇顺利进去了。 羽寒阳横眉竖目冲上去就质问:“羽寒月就算了,好说也是我们羽氏的人,这小杂种凭什么也能进去?奶奶还能乐意见他不成???” 鬼语对羽寒阳作了个揖,公事公办地回了句:“寒阳公子,老夫人召见栎潇公子,还请您耐心等待。” 羽寒阳冷哼了一声:“好啊,我就在这等着父亲过来!看看你们今天到底搞什么鬼!!” * 云栎潇推开寝殿门,刚踏了进去,守门的侍卫就关了门,殿内安静如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和中药味,是羽老夫人房里常有的味道,也是让云栎潇闻着作呕的味道。 礼佛之人菩萨心肠,皆爱檀香,可这里的主人,不过是佛口蛇心罢了。 云栎潇深吸一口气,咬紧下唇,方才来的路上,他已经对事态进行了一番分析。 无论这死老太婆是因为什么原因突然醒了,就冲羽寒月如此急匆匆地召他回来,甚至不惜当众下羽寒阳脸子,也要在门口重兵守卫,不让任何旁人进入,多半是他下毒暗害老太婆之事,被羽寒月知晓了。 云栎潇漆黑的瞳孔泛起杀意,一步一步向里走去。 那死老太婆根本不足为惧,当初不让她死,不过是觉得就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至于羽寒月,虽说在武功上,云栎潇无论如何都不敌于他,但如若是出其不意给他下毒,云栎潇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先杀了羽寒月,再逃出羽氏,其余的,日后重新筹谋便是。 虽然这样的复仇不如让羽寒月慢慢失去一切来的痛快,但也算是手刃仇人了! 云栎潇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不过以上都只是最坏的情况。 虽然老太婆突然醒转这件事出乎他意料,可他既已决定复仇,一步一步的精心筹谋,怎可能不留一点后手呢? 一切就看羽寒月如何选择了。 他将这梵音阁严防死守,不就是不想事态进一步发展,以至于不可收拾吗? 云栎潇走进寝殿的里间,果见里面除了多年服侍老太婆的那个嬷嬷,就只有羽寒月一人在,而羽寒月的脸色显而易见的……非常震怒。 云栎潇忽然就觉得有些好笑,原来羽寒月这样权利熏心的人,也会因为亲人被害而如此生气? 他脸上挂起一抹笑,装作着急地唤道:“哥,这么急匆匆地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羽寒月听到他的声音后就立刻抬眸,浅灰色的眼眸里闪着森寒的光,凶狠地命令道:“过来给我跪下!” 云栎潇自是没有听从,反而用一种更天真无辜的语气问:“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哥哥见面就要我跪下,而且.....” 云栎潇拉长声音,明知故问道:“是向谁下跪?是哥哥,还是床上那位...死老太婆?” 此话一出,非但边上站着的嬷嬷吓得跪下了,羽寒月的眼睛更是因为震惊而瞪得大大的,随即狠狠一拍桌子,那小茶案立刻就被拍成了两半,上面的玉石摆件摔在地上,碎裂了一地。 “云栎潇!你犯了那么大的事,竟然丝毫不知悔改,还敢用这种态度来面对我,面对奶奶,是不是?!” 云栎潇又上前了两步,腰间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就见那老太婆已经起了身,半靠在床上,一张苍老的脸蜡黄蜡黄的,浑浊的双眼死死瞪着云栎潇,里头充满了最是恶毒的恨意,恨不得手撕了他的那种。 云栎潇一看就了然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看样子老太婆还是不能说话啊,我说怎么进来到现在都没听到她骂我呢!不过这都能动弹了,恐怕是已经通过其他方式指证我了吧?不过我是真的很好奇,她到底是怎么摆脱我的毒药控制的?” 第121章 羽寒月气得声音都拔高了,甚至带上了不可控制地颤抖:“若不是因为奶奶身体实在太过虚弱,连日来都喂不进任何汤药,恐怕直到现在,我们还以为她只是卒风之症日渐严重,根本不知道是被你下了毒!” “云栎潇,你怎么能干出如此歹毒之事?!!” 云栎潇望着羽老夫人,眼里的鄙夷都要溢出来,他嗤笑一声,施施然地坐到床榻对面的罗汉榻上,甚至有闲心给自己倒了盏茶,慢悠悠地喝了半杯后才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我学艺不精。” 他笑得更开了,如同朝阳一般灿烂,就像是刚得知什么天大的喜讯:“出了岔子呢。” 羽寒月终是忍无可忍,松开羽老夫人的手,就疾步冲了过来,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把云栎潇打得侧过头去,半边脸瞬时肿了起来,唇角立刻崩裂,鲜血不停滴落。 羽寒月颤抖着右手,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云栎潇,见他这副模样也是心疼,可想到他做的这些荒唐事,更是又气又急:“云栎潇,你何时变成了这种样子?她是我的奶奶,你怎么能谋害她性命?” 云栎潇只是用舌尖抵了抵发麻的软肉,用拇指轻轻抹了抹唇角,果见指腹上沾染了殷红的鲜血。 片刻之后,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事,神情变得嗜血疯狂,语气反而越发疏淡:“何时?” 当然是上一世你和我的好姐姐,联手虐杀我之后啊! 云栎潇站起身来,迎着羽寒月的眼睛道:“我一直都是这种样子,哥哥这般惊讶地模样,倒像是...第一天了解我呢!” “难道哥哥竟指望一个成日接触阴诡害人之物的人,留有什么良善之心?哥哥怎的如此天真?” 羽寒月眼中划过一丝痛楚和惊异,云栎潇一向都不愿意给他添麻烦,连当初被羽寒阳合围暗杀之事,为了不让他担心,都独自忍了过去。 可现在为什么会伤害羽老夫人,云栎潇明明知道羽老夫人是他在羽氏最敬重之人,云栎潇不怕他会难过吗? 羽寒月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云栎潇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眼眸里裹满了恨意和嘲讽,将一切和盘托出:“她既可以为泄一时私愤就命令我亲手毒杀鬼针,还让你当众行刑,羽雷鞭三鞭,摆明了要我性命,这一切哥哥也是心知肚明!” “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有何不对?” 羽寒月眼前立刻浮现了行刑那天,那血腥骇人的场面,以及云栎潇后背上留下的那道不可磨灭的伤痕,满脸的愧疚与心疼,踌躇了下后,才又说道,只是语气到底比方才温软了几分:“我知道你们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可鬼针只不过是个侍卫....” “那哥哥可否为了这死老太婆,放弃鬼语?”云栎潇直接打断羽寒月的话,满脸厌弃,阴阳怪气道,“如果哥哥现在出去一剑杀了鬼语,我就向她下跪。” 云栎潇又向前逼了一步,逼得羽寒月竟后退了两步:“然后自刎谢罪。” 羽寒月沉默了,双手搭上云栎潇的肩膀,重重地按了下也不能止住颤抖,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栎潇无情揭穿羽寒月心中的龌龊:“哥哥心里明白得很,这死老太婆还不及鬼语对你有用,更不及我对你的万分之一!否则就凭哥哥的心狠手辣,区区一个侍卫而已,何须如此犹豫不决?” “哥哥别忘了,她虽说着喜欢你,可还不是事事都偏袒羽寒阳?难道你真指望着,她会为了你,去劝服父亲选择你做继承人吗?” “而一旦羽寒阳迎娶了长公主,坐上了羽氏家主,你在羽氏还有立足之地吗?” “这是我和死老太婆之间的私仇,我本想无声无息地除掉她,以免哥哥知晓会进退两难,可天不遂人愿,既事已至此,那就请哥哥做选择吧。” “选我,还是选她?” 羽寒月大为惊骇:“栎潇!” 云栎潇撇了撇嘴,无所谓地耸耸肩:“现在这样的情况,不是她死就是我亡,没有第三种可能!” 云栎潇的眼眸深渊般漆黑,薄唇轻启,吐出恶鬼的赌咒:“是选我去死,还是选她?” “是选择至高无上的权利,还是孱弱无用的……亲人?” * 灯火阑珊,夜风吹散层层迷糊的光影,剥去了方才所有的温软多情,只留街头剑拔弩张的二人。 宋音尘沉着一张俊脸,语气难得有了冷意:“青夜侍卫这是何意?既是羽氏家事,拦我自是可以,可我好歹也是羽氏的贵客,你如今这般拔剑相向,不合适吧?” 青夜毫无惧色,依然笑着道:“我不过是见音尘公子在雪梅园日夜勤奋练功,想替栎潇公子试试音尘公子如今的武艺深浅,看看栎潇公子连日来的悉心教导,有没有白费。” “今夜无论音尘公子愿意与否,都必须和我比试一场。” 说完以后,青夜就直接提剑刺了过来,宋音尘闪身躲过,运行轻功飞到了最近的屋檐上,等青夜也上来后,他才道:“虽不知道你突然发什么神经,但在这闹市还是束手吧,伤了无辜百姓可不好。” 宋音尘桃花眼微微眯起:“既你非要打,那就换个地儿。” 青夜不置可否,少顷便运行轻功:“音尘公子,那便随我来吧。” 第122章 两人在空中疾驰了足足半个时辰,来到了人迹罕至的羽氏后山。 刚一落地,青夜转身就对宋音尘劈出一掌,掌力之大都带起了劲风,吹起了彼此的鬓发。 距离太近,宋音尘躲闪不及,只能伸出手掌硬扛这一招,对掌之后就被一股巨力击退了好几步,尔后喉间一阵腥甜,吐出一口鲜血后,胸口的郁结才好了许多。 他怒气冲冲地抬头,想问青夜到底想做什么时,就见青夜对着他利落地单膝跪了下来。 宋音尘:“???” 青夜这才朗声道:“少主冒犯了,方才灯节上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宋音尘更是一头雾水了:“青夜侍卫,你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我怎么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青夜站起身后,才笑盈盈地反问道:“少主不是一直在等,宋氏的暗线和你接头吗?” 宋音尘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连话都说不完整了:“你....” 青夜用剑在地上划了一个羽毛的符号:“少主,这下应该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吧?” 这个暗号是宋氏暗线之间的接头密令,因着羽氏分外凶险,潜入其中的暗线全身都不会有任何宋氏的标识,只用这个密令来互通身份。 这个密令图案粗看和羽氏的家徽很是相似,唯一的差别,只是其中一片羽毛的上面会多一个如同针眼般的小黑点,不知内情的人只会以为是不当心染上了点墨,是一种极为精妙的加密方式。 宋音歌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不能忘记这个黑点的位置,好在宋音尘记忆不错,只看了一遍,确实就记住了。 青夜这才解释道:“我试探少主的武功,也是为了考验你,是否有资格知道我所探查到的情报。” “事实上最开始接到宋氏密函,听闻家主竟然派了你过来而不是音歌少主,我是非常不放心的,所以才迟迟没有出现。” “方才对掌之时,我发现少主的内力精进不少,这么短的时日里能有这样的进步,说明少主确有认真练武,而不只是为了作秀讨云栎潇欢心,总算是有些宋氏少主的样子了,我才放心向你表明身份。” 宋音尘:“……” 何着他先前一直奇怪宋氏的暗线为何迟迟不同他联系,原来不是因为对方碰到了什么难处,只是因为瞧不起他? 第56章 羽氏.梵音阁。 羽凌威刚进门, 羽寒阳就急急冲上去:“父亲,羽寒月和云栎潇狼子野心,派了重兵守卫在此, 不让任何人进去, 他们一定是要谋害奶奶!” 羽凌威听羽寒阳这般说后,脸色并没有明显的震怒,只是目光如炬地看向鬼语问道:“可有此事?” 鬼语立刻禀报:“家主,是寒阳公子误会了。” “适逢年初一,寒月公子照常来探望老夫人,谁知老夫人的病情竟似有好转的迹象。” “先前文老就特别交代过,即便是很严重的卒中之症, 如若好生照料,也会有醒转的可能。” “事关重大, 寒月公子不敢耽误, 已经派人去医馆请文老前来,又恐有不知情的下人无意间进入, 冲撞老夫人, 徒生变故,加重病情,才暂时下令封锁了这梵音阁的。” 羽寒阳立刻质疑鬼语的说辞:“那云栎潇为何也进去了?奶奶平日里最是讨厌他,这种节骨眼怎会愿见他?” 鬼语微微笑了下,还是恭恭敬敬作答:“老夫人卒中之症缠绵许久, 已经是什么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但见效甚微。文老还提点过,对于老夫人的状况, 我们不能过于乐观,一切最终要看老夫人自己的造化。” “如若真到了弥留之际, 命悬一线的最后时刻,那就只能拜托栎潇公子兵行险着,用非常之法试试能否挽救她的性命。” “现在老夫人虽有醒转的迹象,但寒月公子为了以防万一,自也是要派人把栎潇公子给请来的。” “毕竟栎潇公子平日里虽不诊病救人,但即便是文老有时候还要向他讨教,是以栎潇公子的医术,还是信得过的。” 羽寒阳:“……” 恰在此时,文老提着药箱进来了,这大冬天的他额间竟出了细密的汗珠,可见这老爷子是多么着急。 羽凌威便沉声道:“既文老已经到了,我们赶紧进去吧。” 一众人便跟着羽凌威疾步上楼,进入殿内就见着云栎潇正拧着眉给羽老夫人诊脉,尔后神色一凛,赶忙就从腰间的小圆桶里倒出一粒漆黑发亮的丸药,正打算给羽老夫人服用,羽寒阳立刻大声制止:“你给奶奶吃的什么?!!” 云栎潇连眼睫都懒得抬一下,仿佛羽寒阳的叫喊是空气,直接就将这颗漆黑的丸药塞进了羽老夫人的嘴里,手指捏紧她下巴,用力一抬,便将这颗黑色的药丸喂了进去。 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漆黑的凤眸淡淡地看过来:“她的心脉已然全部堵塞,如若不马上用这烈性的毒药冲开一些,恐怕撑不过半炷香了。” 羽寒阳当然不信,一口大锅就扣了过来:“你竟然给奶奶下毒,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之前奶奶为了给我主持公道,当众打了你又杀了你的侍卫,所以你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云栎潇毫不给面子地嗤笑了下,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一般道:“我可没有和寒阳公子换过脑子,干不出如此的蠢事。” 第123章 话音刚落地,周围的侍卫们都紧紧抿了抿唇,用力绷紧脸,不让自己笑出来。 羽寒阳气得眼睛都瞪圆了:“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羽凌威轻轻捏了捏太阳穴,直接对文老摆了摆手,文老便立刻上前探查。 文老搭上羽老夫人枯瘦的手腕,不消一会儿就神色凝重,切完脉后,就向羽凌威说道:“家主,确如栎潇公子所说,老夫人...关键就要看今晚了。可即便是过了今晚,情况也不乐观,即便我和栎潇公子拼尽一身医术,也只能保一月有余了。” 羽寒阳不太相信老夫人确实是不行了:“文老,你不会切错脉吧?他方才可是亲口承认了,给奶奶喂的是毒药!这怎么可能不是害奶奶呢?再说你们看这一地的玉器碎片,还有那小杂种脸上的巴掌印,方才这里一定是有过激烈的搏斗。” 文老没有计较羽寒阳气冲冲的语气,耐心解释道:“那丸药在医馆有备案,确实是药性猛烈可怖。” “如若是寻常人服用,会血液流速过快导致气血翻涌,若不及时解毒,最严重的后果就是经脉逆流,爆体而亡。” “可老夫人本得的就是卒中之症,她的经脉就如同被塞进了一团一团的棉絮,寻常的活血化瘀药物早就无用了。” “栎潇公子这丸药下去,反倒是能疏通老夫人体内部分淤堵成结的经脉,暂且稳住了病情。” 羽寒阳不懂医术,根本无法从文老的话里挑出任何错处,又不甘心这么放过云栎潇,便口不择言道:“文老,你不会是因为和这个小杂种私交甚好,故意偏袒他,才这么说的吧?” 文老以前是太医院之首,为人宅心仁厚,更没想到这把年纪了竟会被羽寒阳当众栽赃污蔑,一时气结,说话都抖抖索索了:“你!我…医者仁心,事关人命,我!我!断不可能这样做!!” 云栎潇本不想搭理羽寒阳这个蠢货,但见文老气得不轻,生怕这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来,便忍不住开口道:“人蠢就该多动动脑。” “第一.那茶案和上面的玉器是老夫人病发挣扎之时,哥哥和嬷嬷为了制止她伤到自己,手忙脚乱之下碰倒摔破的,我脸上的印记也是老夫人抽搐不已时误伤的。是不是打斗才留下的痕迹,在场多数是习武之人,还能看不明白?合着就你长了眼睛,大家都成了瞎子?” “第二.就凭老夫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是华佗再世,她也不可能有这个力气同我们搏斗。” “第三.我如果想要杀一个人,可以用一百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何须众目睽睽之下毒死她?还恰好要被你瞧见,上赶着在这里揭发我?” “最后.我毒死她,对我有什么好处?老夫人一向就很心疼我哥,我又为何要做伤害哥哥的事?即便我真发了疯,像你说的想要挟私报复于她,哥哥又怎可能纵容我这般做?” 羽寒阳还不服气想说什么,云栎潇直接撩了下眼皮,冷声警告:“这里这么多人,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了再说话!” 羽凌威终于出声呵斥道:“好了,还在你们奶奶的榻前,这般吵来吵去像什么样子?还嫌她老人家不够痛苦?” 这次并非是羽凌威不偏袒羽寒阳,只是羽寒阳这番话确实愚蠢,再让他多说下去,只会让人看更多的笑话。 羽老夫人一向都很疼爱孙辈,这两个孙子对她而言,可以说是手心手背一样重要,她以往也曾同他说过,觉得论才智来说,还是羽寒月更当得这羽氏家主。 只不过是他自己钟爱羽寒阳的母亲韶夫人,又特别瞧不上羽寒月卑贱的母亲,才坚定地选择羽寒阳作为羽氏继承人。 他何尝不知道羽寒月比起羽寒阳来说更能干,可同时…羽寒月也更心狠手辣。 他就是打心底里不喜欢有这等狼子野心之人,再者谁能保证这羽寒月未来登上家主之位,会不为自己的母亲抱不平,会不计较自小被苛待之事? 有时候,血脉的力量不过尔尔,有的狼,养不熟还可能会反扑! 所以就算羽寒月是他的亲生骨肉,他也不可能放心。 正因为他一直以来对继承人的人选如此坚决,是以云栎潇就算是一直记恨着羽老夫人,可为了羽寒月,他也绝不可能动手除掉羽老夫人。 毕竟就像云栎潇方才自己说的,眼下遴选继承人的节骨眼上,他若是毒死羽老夫人,岂非是给羽寒月拖后腿? 羽凌威心中早已有了决断,但众目睽睽之下,谨慎起见,他还是问了句:“初嬷嬷,栎潇所说可是真的?” 边上一直沉默的初嬷嬷立刻上前回话,双手都快将手中的衣摆拧成了麻花:“事情确实就像栎潇公子所说。” “今日晚膳后,寒月公子便来探望老夫人,低声同她说了会儿话,没想到老夫人的手指竟然动了动,尔后就睁开了眼睛醒转过来!” “我和寒月公子大为惊喜,可还没过多久,老夫人又突然开始剧烈抽搐,我们正急得束手无策之时,栎潇公子及时赶到了,赶忙施了几下针,老夫人便昏睡过去了,接着就准备给她喂药,这时家主你们就来了。” 初嬷嬷情深意切地重复了一句:“栎潇公子和寒月公子确实是在救老夫人,只是....” 她说到此处,眼圈就泛了红,眼泪簌簌落下,苍老发白的嘴唇不停颤抖:“老夫人方才恐怕是回光返照了....” 第124章 初嬷嬷是羽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两人相伴几十年,她是羽老夫人最信任之人,也是绝无可能背叛老夫人之人,现在她都这般说了,那众人便再无疑虑。 羽寒阳也只能憋着气,恶狠狠地瞪着云栎潇,不发一言。 羽凌威神色有些哀戚,看了看文老和云栎潇,哑着嗓子道:“你们极力诊治便是,另外通知内务府,该备的东西也好备下了。” 说罢便坐到了床榻边上:“文老和栎潇留下,其他人,暂且散了吧。” * 羽氏.雪梅园。 云栎潇回来的时候,远处已经透出天光,他和文老忙活了整整一夜,只不过文老是真的在用心诊治,他只是演戏罢了。 因而这么一夜下来,即便是精力旺盛的少年人也不免疲惫,便和羽凌威知会了声,回来沐浴更衣,略作休息。 云栎潇刚进入自己的寝殿,就见宋音尘正单手托着腮,坐在他房内的罗汉榻上小憩。 云栎潇正奇怪宋音尘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寝殿里,跑来这儿是做什么,就见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尔后就醒转过来。 云栎潇便出声问道:“音尘哥哥好端端地在我房内做什么?” 宋音尘刚睁开眼睛,眼神迷茫了几秒,认出云栎潇后,急急向他走来,从头到尾把他瞧了一遍,紧张地问道:“你脸怎么了?是不是那死老太婆打得你?” 云栎潇思索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宋音尘嘴里的“死老太婆”指的是谁,忍不住笑了:“音尘哥哥一向最尊重女子了,难道是因为羽老夫人年纪大了,就得了这般不好听的称呼?” 宋音尘认真道:“我是尊重女子,可不包括欺负栎潇弟弟的女子,这老太婆心肠这般恶毒,我叫她声死老太婆怎么了?” 云栎潇挑了下眉,收起笑容道:“她没有对我怎么样,脸上的伤无碍,相反,她很快就要死了。” 宋音尘愣了下:“为什么?病得很重?” 云栎潇轻轻点了点头,语调淡然的就像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小事:“她被我下了毒,活不了几个时辰了。” 说罢,云栎潇脱掉了外袍,正准备解里衣,没能听到宋音尘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过去,就见宋音尘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倒不由好奇了:“音尘哥哥听到这样的答案,一点都不惊讶?不害怕?当初在王家村的时候,音尘哥哥可是气到直接扇了我一巴掌呢!” 宋音尘低声回答:“如若只是寻常病重,羽寒月又何须这样急匆匆地派人把你带走?” “现在你能得空回来,说明事情多半已经在你的控制之下,更何况经过王家村的那件事,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我又何须惊讶和害怕?” 云栎潇心念微动,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去,直到闻到宋音尘身上的玫瑰冷香后,秀气的眉才舒展开来,眼含笑意:“音尘哥哥突然对我这么有信心了?万一你猜错了,我就是喜欢滥杀无辜呢?” 宋音尘勾人的桃花眼里含着化不开的浓情,唇角甚至勾得更深了,让人瞧上一眼都不由得心跳加速。 云栎潇忽觉自己的后颈一瞬温热,随即就动弹不得,原是宋音尘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云栎潇就见宋音尘低下头,凑到了他的耳畔,鼻息间呼出的温热气息,让他不由自主地身体发颤,为避免宋音尘瞧出他这没来由的紧张,只能屏住呼吸,握紧双拳,接着就听到这闻名江湖的浪荡公子哥,用一种极为郑重的语气说道:“那我就陪‘罪孽深重’的栎潇弟弟,一起下地狱受苦,如何?” 云栎潇:“……” 第57章 云栎潇呼吸一滞, 觉察到宋音尘这句话并不同平日里那些轻浮的玩笑,但他不想深想下去,于是故作轻松地调侃:“音尘哥哥这是又发了什么疯, 竟甘愿放弃风花雪月般美好的人生, 陪着我这么个不相干的人万劫不复?” 宋音尘握着他脖子的手指又收紧了一些,那双桃花眼里裹挟着让人心颤的认真与坚持,还有一种想要将面前之人吞噬殆尽的强烈欲望,他哑着嗓子,欲言又止:“你不是不相干的人,栎潇....” 现在寝殿内只有他们二人,案头的烛火隐匿着熹微光亮, 散落在他们的眉宇之间,更穿过他们, 在墙上描绘出两道相互凝视的漂亮剪影。 纵世间有万千风光, 都抵不过对方走进自己眼里的那一刻。 云栎潇那双让人一见难忘的凤眼,难得没有平日里的冰冷疏淡, 倒像是林间一只天真温顺的小鹿, 就这么歪着脑袋,痴痴地望着你,好似期望着你能走向它,摸摸它头上还未长成的小角,抱抱它, 告诉它……你喜欢它。 宋音尘眸色微沉,思绪万千,同在王家村的时候不一样, 这次云栎潇能够如此坦然地将毒杀羽老夫人的事告诉他,足以说明, 云栎潇开始信任他了。 宋音尘知道云栎潇现在对他还没有那种意思,可此情此景,喜欢的人距离如此之近,是那种只要他稍稍低一低头,就能亲吻到对方的距离,他自是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想将昨夜灯节上没能说出的告白,在这里说完。 宋音尘不会奢望云栎潇立即答应他,他只是想告诉云栎潇,他会从告白的这一刻起,竭尽全力地待他好,来换取云栎潇愿意同他在一起的可能:“栎潇,我喜.....” 第125章 “少主,梵音阁那边传讯过来,羽老夫人已经去了,还请您尽快过去。”墨染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打断了宋音尘鼓足勇气想要说出口的话。 云栎潇朗声回了句:“知道了。” 云栎潇抬头看向宋音尘,低声嘱咐道:“羽氏新丧,下面几日我需一同守灵,我会将青夜留在雪梅园,音尘哥哥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差他去办。” “还在年节,音尘哥哥如若觉得这几日在羽氏无聊或者不吉利,可以去听竹轩小住,对音尘哥哥来说也方便一些。芷韵这边音尘哥哥比我熟,想必也不需要我多打点了。” 云栎潇黝黑的眼眸深沉如暗色夜空,已不复方才的天真无邪,只有超乎他年龄的冷静睿智:“羽氏正逢多事之秋,音尘哥哥毕竟是宋氏之人,身份敏感。你平日里最是话多,所以千万要管好自己的嘴,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以免引火烧身。” “我这段日子不能时时顾及到你,你要保护好自己,另外武功不可荒废,明白没?” 见云栎潇一通交代完,转身就要走,宋音尘一把拉住云栎潇,直接点穿:“羽老夫人的死只是一个开始,是不是?” 云栎潇脚步顿了顿,然后就回答道:“她的死确实是个意外,是不得已而为之,可也算是冥冥之中,为接下来的大戏,拉开了序幕。” 宋音尘急急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既已跟着你来到羽氏,你从此便不只是一个人了。” 云栎潇的心口微疼了下,是体内的蛊虫轻轻戳了他,他竟难得多了些耐心,来安抚宋音尘的情绪:“我既选择同音尘哥哥结成了同心蛊,我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日后自会有需要音尘哥哥帮忙的地方,只是这件事确实还不用音尘哥哥插手。” “至于内情,我也并不是故意瞒着哥哥,只是现在事态紧急,不得空细细和哥哥解释了,等一切告一段落,我再同你好好说说。” 宋音尘听完云栎潇这么一番话,方才那种被忽略,被隔绝在云栎潇世界之外的难受,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但他还是抓着云栎潇的胳膊,不为别的,就是不想松开。 直到云栎潇漆黑的眼眸里又浮起了不怀好意的笑意:“音尘哥哥还不放开手,是打算同我一道进去沐浴?” 宋音尘这才仿佛被烫到了一般,立刻松开了手,躲开云栎潇足狭的漂亮眼睛,支支吾吾道:“当然...没有这个意思,我早就洗过了!栎潇弟弟快去吧,哥哥这就回去,不打扰你办正事了!” 若要是在从前,云栎潇这般问,宋音尘绝不会有如此无措的反应,毕竟男子之间共同沐浴是最稀松平常之事了。 没来羽氏之前,他就经常同月影、月熙去映天山的温泉池,互相搓背,嬉笑打闹,还能望着那辽阔的苍穹和参天的竹林,把酒言欢,好不自在。 可现在一想到要和云栎潇一起沐浴的画面,他就立刻气血翻涌,整个人都仿佛被架到火上炙烤,有些透不过气来。 等到云栎潇低笑一声缓步离开后,宋音尘才从近乎僵立的状态中回过神来,闻着空气里还残余着的梅花香,宋音尘无可奈何地腹诽了一句。 他的小疯子,一定是男狐狸精转世! 漂亮,危险,却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勾引到神魂颠倒。 * 羽氏.梵音阁。 云栎潇到的时候,灵堂都已经布置好了,只是堂内的人却乱作一团,并没有依序跪地守灵,三三两两地挤在一边窃窃私语,神色也是一言难尽。 云栎潇心下疑惑,面上不动声色,直到走到羽寒月面前,才听到羽寒月语气冰冷地对他道了句:“初嬷嬷方才撞了奶奶的棺椁自尽了。” 云栎潇挑了下眉,随即浅浅一笑,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她的确是个聪明人,当众以身殉主,为自己博了个好名声!” 羽寒月周身的气场更冰冷了,他不喜欢云栎潇如今这般冷酷无情的模样,忍不住责问:“栎潇,短短两个时辰里,就去了两条人命,你还能说得如此轻巧,你难道没有心吗?” 云栎潇冷眼望着那巨大的红木棺椁和新起的牌位,边上的烛火噼啪作响,被风吹动之时,照得牌位上的名讳忽明忽暗,透出一丝丝阴森之感。 云栎潇嬉笑着承认道:“好像是没有呢,我的心在某个时刻,就已经死掉了。而且同我狼狈为奸促成这般景象的哥哥,好像也没资格质问我吧?” * 两个时辰前。 羽寒月难以置信地看着云栎潇,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僵持着,仿佛被定格了一般。 直到跪在地上的初嬷嬷凄声喊道:“寒月公子,你可不能听这个小畜生的挑唆啊!老夫人可是你的亲奶奶,再说这家主之事,也并非她能够左右。你万不能为此戕害老夫人啊!” 说罢又一脸怒容地瞪向云栎潇:“羽氏养了你这么多年,还给你如此尊贵的身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丧良心的下贱胚子!” “非但暗中谋害老夫人的性命,还妄想将寒月公子带上歧途!” “老夫人从前说得果真没错,你就是羽氏的祸害!!多留你一刻,羽氏就要毁在你手里了!” 床榻上的羽老夫人也挣扎着抬起手,五指都在剧烈地颤抖,咬着牙,竭尽全力地吐出三个字:“杀..掉他!” 第126章 云栎潇很是鄙夷地扫了眼这两个老东西,随即目光又落回了羽寒月依旧兵荒马乱的英俊面容上。 云栎潇的目光森冷如刀,厉声诘问:“如若没有我,羽氏凭何在这短短的几年内,在金陵各大世家中脱颖而出,还能得到皇族的垂青?” “可羽氏借着我享受了这无上的荣耀,没有丝毫感激不说,背地里还一个又一个对我喊打喊杀。” “这白眼狼的名号,栎潇担不起。” “栎潇!”羽寒月痛苦地喊出他的名字,眼眸中都带起了血丝,“你这些年在羽氏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你所受的委屈我也都记在心里。可羽氏养了你这么多年也是事实!如若当年没有我救你,你早就...大家都是骨肉亲人,何苦要这般计较?” 云栎潇听完这番话,整个气笑了:“所以哥哥的意思是,就因为当年你救了我,就因为我吃了羽氏一口饭,所以即便这些人一直处心积虑地要夺我性命,伤害我身边重要之人,我也必须无条件地对羽氏,对你感恩戴德?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记恨,更不能为自己讨公道,是不是?” 羽寒月赶忙否认:“栎潇,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即便是早已经认清楚了羽寒月的为人,但云栎潇在听到这样的话后,还是恍若坠入冰窟,连声音里都透出噬骨的寒冷:“你觉得我应该对8年前的救命之恩感恩戴德,可哥哥你又是否知道,在被你带回羽氏的这么些年里,我有过多少次,都希望自己就死在那个劫匪的刀下?” 如果他在那个时候死了,他就不会知道往后的一切温暖和照拂都是骗局;不会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的亲姐姐竟然如此厌恶他;不会知道他当天神般倾慕的哥哥和亲姐姐无媒苟合;更不会知道,他最后的结局竟是如此凄惨可笑。 还能有什么,比被至亲至爱之人携手背叛,更让人绝望了? 羽寒月看到了云栎潇眼中的痛苦决绝,他心中一阵抽痛,脸色一变,急忙拉住云栎潇的手:“栎潇,哥哥这段时间是疏忽了你,可哥哥答应你,以后不会了。你不要逼哥哥做这样的选择,好不好?” 云栎潇用力甩开羽寒月的手,咬着牙硬按下了眼底涌起的湿气:“我明白了,所以在哥哥的心里,非但后山藏着的女子比我重要,就连现在床榻上这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不死,也比我重要!” “我不过是你手里的一把刀,有用的时候就对我召之即来,无用的时候就可以弃如敝屣。” “那我就随了哥哥的心愿,不让哥哥这般为难!” 话音落地,云栎潇就迅速抽出了羽寒月腰间的天雪剑,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剑锋冰寒锋利,剑气立刻割开了细嫩的肌肤,一道殷红的血线蜿蜒流下,滴落在幽蓝的剑身上,分外刺目。 “栎潇,别冲动!不可伤害自己!” 羽寒月大为惊慌,云栎潇知道了后山,那他也知道了云紫钰的存在?所以才会性情大变成如此模样? 羽寒月在这瞬间突然发现,原来他是那么害怕云栎潇知道真相,那么害怕他会在云栎潇的心里,变得卑劣不堪。 他忍受不了云栎潇也用那种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是路边最无用的垃圾,就如同小时候他遭遇过的无数白眼一样,夜夜都无法忘怀。 羽寒月强装冷静,沉声问道:“什么后山?” 云栎潇自是故意在此时提起后山的,不过暂且只是为了让羽寒月慌乱一阵,现在还没到戳穿所有事实的时候。 云栎潇眼里有细碎的光,凄楚一笑,连声音都颤抖了:“哥哥,我不是傻子。” “我一直同毒虫毒物打交道,自是对气味特别敏感,你每次从后山回来后,身上就会出现胭脂粉香,难道还不是女子身上之物?” 羽寒月真的语塞了:“我...” 羽寒月此时的心情甚为复杂。 他一方面是松了口气的,从云栎潇的话语里可以推断出,云栎潇只是知道了他和一个女子有染,并且将这个女子藏在了后山,但不知道这个女子就是他的亲姐姐云紫钰。 只是这样的话,并不会太影响到他和云紫钰正在筹谋之事。 羽氏后山如此之大,云紫钰藏身之地不可能被轻易发现,日后他们只需更小心谨慎即可。 另一方面是既高兴又心焦。 高兴的是,他总算是知道了云栎潇这段日子如此反常的真正原因。 原来是误以为他金屋藏娇,心中吃味,才一直和他对着干。 所以云栎潇一定是喜欢他的,还是他期望的那种喜欢! 可也因为这样,他才很是心焦。 如果今日他没能做出让云栎潇满意的选择,他恐怕会彻底失去云栎潇了。 他必须立刻衡量出来,对云栎潇的这份喜欢,值不值得他先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云栎潇将羽寒月的神色变化都尽收眼底,抓准时机让他更为愧疚,清冷的声音里染上了让人心碎的哭腔,浸透了委屈和失望:“我虽不知道那女子到底是谁,但可以让哥哥深夜亲自到药庐替她求药;让哥哥明知我会惊惧害怕,雷雨之夜也不再来陪伴我;甚至让哥哥就连除夕也要借口巡山去找她,岁岁年年都丢我独自长大。” “想必她对哥哥而言,一定是最重要的人吧?” “如果今日是她在此,哥哥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是不是?” 第127章 羽寒月:“……” 第58章 初嬷嬷见羽寒月脸上的神情不对劲, 更急了,声嘶力竭地叫喊:“寒月公子,你千万不能糊涂啊!他这是在逼你弑亲, 那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云栎潇知道羽寒月心中的天平已经倾倒得差不多了, 只差这最后一步了:“其实哥哥有了心爱的女子,我虽心中难过,但也知道感情的事情不可勉强。” “我从未想过要同她争抢,只要哥哥能幸福快乐,得到自己想要的。即便最终陪伴在哥哥身边的人不是我,我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真正让我心寒的是,我为哥哥背叛师门, 为哥哥手染血腥,甚至为哥哥可以连性命都不顾!我为哥哥付出了那么多, 输给哥哥心爱的女子也就罢了, 没承想在哥哥心里,我竟然连这样一个老太太都不如!” “哥哥宁愿保她这风烛残年的老命, 也不愿意护我。” “这一辈子, 算是栎潇眼盲心瞎。信错了,也爱错了人。” “这是我最后一次成全哥哥。我不会让哥哥为难,此剑斩下,哥哥与我前缘尽断,生生死死不复相见!” 话音落地, 他就扬剑抹脖子,羽寒月手中暗器立即飞出,狠狠打中云栎潇手中的剑柄, 天雪剑落在了地上,剑锋还因为巨力震颤不已。 羽寒月的脸上有着痛苦, 也有着决断:“栎潇,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这般想,又为何要这般说?你是故意要让我心疼死是不是?” “后山女子之事,我日后会向你解释。” “既然你今日非要个答案,那我就告诉你,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初嬷嬷听到此话,大为惊骇:“寒月公子!!” 她见事态不对,便急急忙忙要出去喊人,被羽寒月直接点住了穴,刹时就动弹不得了。 羽寒月冷着声道:“初嬷嬷在羽氏这么多年,当知道今日听到了那么多隐秘,无论此事结果如何,你都不能活命了。” “所以我劝你还是想清楚,到底要如何选择。” “如若你识时务,我自会替你安顿好家人,让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你虽一直对外号称终生未嫁,可我一直都知道,你早年在外有一个无媒苟合而来的儿子,也已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如若你非要替奶奶争个黑白,那他们便会为你殉葬。” 见初嬷嬷眼圈泛红,流下了泪水,羽寒月丝毫不为所动:“初嬷嬷也用不着这般委屈,你跟在奶奶身边,借着奶奶的地位作威作福那么多年,恃强凌弱,欺辱下人,死在你手上的人命也有好几条,你也算不得无辜受累!” 羽寒月处理完初嬷嬷,没敢看床榻上的羽老夫人,直接回头对云栎潇说道:“栎潇,我选了你,你满意了吗?” 云栎潇只是冷着脸回道:“原不原谅哥哥的,我还没想好。只是这人都快到了,哥哥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便配合我,好好演一出戏吧。” “我知道哥哥下不了手,那就让我替哥哥来做,反正这么多年来,我也替哥哥做过太多这样的事了。” “不过哥哥放心,马上你就会知道,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云栎潇说完,就走向初嬷嬷,喂她吃下一颗红色的药丸,眼神冰冷如罗刹恶鬼:“初嬷嬷也别想着等父亲他们来了,就可以当面揭穿此事,那时你便会知道,到底是你的嘴快,还是我的毒发作得更快!” 接着他就向床榻走去,腰间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只是此时此刻听起来,更像是地府的催命符。 云栎潇坐到床榻边上,见羽老夫人整个人已经脱力地半躺着,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抽离了,只剩一副空落落的皮囊。 云栎潇此时心情似乎不错,脸上扬起甜甜的笑,连声音也像是稚子一般天真可人:“奶奶先不急着万念俱灰,孙儿还有个大秘密提前告诉你,让你可以死得明白,也死得...比较安心。” “奶奶一定是在担心,哥哥和你的宝贝大孙子羽寒阳,日后会为了争夺家主之位掀起腥风血雨。毕竟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恐怕一想到日后的手足相残,就会心如刀绞。” 羽老夫人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死死地瞪着云栎潇,气恨不已。 云栎潇慢慢地打开针灸包,从里面取出一枚银针,非常冷静地抛出了那个惊天大秘密:“奶奶这眼神是想说,就因为有我这么个祸害一直挑唆,才会让哥哥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你一定恨自己当时没能狠下心来,罚足了羽雷鞭三鞭,送我归西,是不是?” “可是,如果我当时死了,你又如何知道,那羽寒阳同我一样也是一个小杂种,跟羽氏毫无干系呢?”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扶持正统而已。” “只有我哥哥,才是名正言顺的羽氏继承人。” “所以你非但不该记恨我,还应该感谢我,不然这偌大的羽氏,可就不明不白地落入旁人手里了!” 羽寒月:“???!!!!” …… 云栎潇知道他逼羽寒月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按照羽寒月平日里锱铢必较,付出一分必要得到两分的性子,见他现在还是这么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自然是心中不快的。 但云栎潇并不在意,正因为羽寒月这般计较,在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后,他即便是再气恼自己,也不会甘心和自己撕破脸的。 第128章 更何况,他已经将所要送给羽寒月的大礼,抛了个引子出来。 那就是羽寒阳真正的身世。 这位羽氏尊贵的长子嫡孙,其实不过是韶夫人和情郎珠胎暗结的产物罢了。 那可是扳倒羽寒阳最有力的证据。 等到守灵结束后,羽寒月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来找他,详细了解此事。 凭借这么一件功劳,羽寒月把他捧到天上去都来不及,哪还可能计较他现在耍的这些小性子? 是以,云栎潇刺了羽寒月这么一句话后,就头也不回地进灵堂了。 只留羽寒月一人在后面,气恨不已,又懊恼不已。 羽寒月气恨他都已经按照云栎潇希望的做了,云栎潇还不肯给他一丝好脸色,也懊恼他先前处事不够小心,险些被云栎潇发现了他的龌龊.... 羽寒月也是直到现在才发现,他之所以能在云紫钰面前坦然做自己,是因为他知道云紫钰和他本就是同类人,他们都是肮脏沟渠里生出来的污秽之物,所以谁也不会瞧不起谁。 可云栎潇不一样。 云栎潇虽和云紫钰是亲姐弟,也一样研究毒药暗器等害人之物,可云栎潇从来没有因为一己私欲而害过任何人。 最开始的时候,云栎潇是为了重振云家,也为了能够给他好好疗伤,拜入药王谷,努力钻研医术。 后来又为了他,放弃自己的梦想与师门决裂,转而研究毒药暗器,鼎力襄助他在羽氏爬到更高的地位,甚至得到了三皇子的垂青,有了和羽寒阳抗衡的资本。 若这些还能说是因为他们兄弟情深,云栎潇不可能不管不顾自己的哥哥,但在映天山谷时,云栎潇为了救才见过几面的宋音尘,竟然毫不犹豫地以身试毒。 这都足以说明,云栎潇并没有丢掉自己的医者仁心。 只要是他认定的重要之人,认定的正确之事,他就会无怨无悔地付出,连赌上自己的性命都在所不惜。 羽寒月一直以为他最钟爱的是云紫钰,云栎潇不过是她的药引罢了,根本不用过多在意。 直到方才云栎潇悲痛欲绝差点自刎在他面前,他才终于发现他错了,错的离谱。 他好些时候选择云紫钰而丢下云栎潇,并不是因为不在意,反而是因为他太在意了! 云栎潇就像是一个太阳,无怨无悔地燃烧自己,来滋养着他,任他予取予求,却傻傻的不奢求一丝回报。 这种纯粹美好到极致的感情,让他害怕,也让他自惭形秽。 他害怕自己会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至此有了软肋,所以他才会狠下心来一次一次丢下云栎潇。 原来他一直想在云栎潇面前维持最好的样子,永远如同八年前救他于屠刀之下的那个英雄,而不是为了金钱权势,什么都肯做的小人。 此时灵堂内已经收拾好,恢复如常,云栎潇也在自己的位置跪下了,羽寒月望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紧紧握住拳头。 没关系,既然已经得到了羽寒阳那么大的把柄,等将羽寒阳除掉登上家主之位后,他就将云紫钰和相关的一切都处理干净。 云栎潇什么都不会知道的,他依然会是云栎潇心里最崇拜的哥哥,也会是最心爱的男子。 云栎潇自小就跟着他,余生也会同他相依相伴,一直到永远。 * 羽氏.后山。 云栎潇去守灵了,励志发愤图强的宋音尘自然也没有闲着,他和青夜换上了羽氏暗卫的黑色常服,一同去了后山。 宋音尘跟着青夜仿佛穿过了一整座设计精巧的迷宫,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宋音尘心中不由感叹,这要是他自己潜入进来,别说探查什么羽氏的秘密了,还没走两步就迷路了。 他们走到一座雅致的紫色院落前面,青夜就轻声叮嘱道:“少主,这里就是羽寒月藏匿多年的命脉,我这次只是带你进去认一下地形,以我们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攻破这里。” “所以进去后,千万别乱走乱看,里面的人都非常警觉,到处都设有夺命的机关,一旦被发现任何异常,你还是易容乔装进入的宋氏少主,我们都会性命不保。” 宋音尘点了点头,接着就见青夜拿出了一块长方形的白玉令牌,扣进对应的凹槽后,厚重的石门就自动打开了,掀起一层薄薄的灰后,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条看不到尽头,蜿蜒向下的石阶。 宋音尘不发一言地跟着青夜往下走,又走了好久,面前的视野才终于开阔起来,这里竟然是一处比映天山谷还要大的地下空间,隐约可以看到有些地方被有序的分割开来,门口都有守卫,里面应该藏着很重要的东西。 宋音尘面上不显,规规矩矩地继续跟在青夜后面,就像是一个最寻常的侍卫,实际眼睛却仔细观察着周围,想要探查出这里到底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 直到他们走进一间偌大的房间,青夜叮嘱宋音尘在门外等候,然后宋音尘就听到青夜说道:“紫钰小姐,青夜叨扰了。” 宋音尘没忍住好奇,偷偷朝门缝里张望,就见青夜从兜里掏出两只素白的花朵,瞧着平平无奇,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这是寒月公子托我交给你的辛雪草,寒月公子还让我转告你,这几日羽老夫人新丧,他需要守灵走不开,还请你好生照顾自己,这辛雪草也请尽快服用,以免伤了身子。” 第129章 宋音尘看到青夜前面有个背对着他,正在调配药物的纤弱女子。 他暗暗思忖,看青夜这态度,想必这女子就是一直跟羽寒月有染之人了。 这羽寒月倒真是风流快活,一边同云栎潇守灵,一边还不忘派侍卫来给这女子送什么草! 小疯子什么都好,就是眼光委实有些差了,竟然会为这样的男人黯然神伤! 女子放下了手里的药瓶,笑盈盈地回道:“青夜侍卫辛苦跑一次,有心了,其实距离毒发还有好些日子,寒月哥哥每次都瞎紧张。” 这女子终于转过身来,宋音尘正想看看她长得如何惊为天人,可以让羽寒月明明已经有云栎潇这般的可人儿在身边,还想脚踏两只船! 等到宋音尘的目光落到女子笑盈盈的脸上后,他一整个都呆住了,手上的佩剑都掉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宋音尘喃喃出声:“栎潇....” 第59章 这番动静自然是惊动了门内的人, 云紫钰笑意尽散,脸色一沉:“是谁?” 青夜忙过去将门打开,然后就劈头盖脸地一顿责骂:“叫你在外头守着, 又在偷懒是吧?连剑都握不住, 就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以后怎么跟在我身边做事?” 宋音尘还沉浸在那张同云栎潇一模一样的脸带给他的震撼中,恐自己脸色不对被瞧出个端倪,于是立刻低下头沉默不言,看起来就像是被青夜训得不敢吭声的模样。 可云紫钰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对象,虽然宋音尘穿着羽氏暗卫的衣服,又认识青夜, 她还是疑心道:“这位侍卫瞧着很是眼生,怎也能跟着青夜侍卫来这里?” 寒钰苑的这处地下基地, 可不是一般侍卫能够进入的, 就连青夜也是跟在羽寒月身边好些年,得到羽寒月的信任之后才有了进入这里的资格。 青夜面色如常, 沉着冷静地回答:“惊扰到了紫钰小姐, 实在是抱歉。这小子是此次侍卫遴选里招进来的,寒月公子让我教导他。正逢年节,他第一次独身在外,我便带着他出来转一圈。” 云紫钰冷着声回道:“可寒月哥哥新纳的贴身侍卫,我见鬼语带来过, 并不是他。” 青夜知道不能让云紫钰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旁人可能不知道,但他清楚得很, 云紫钰可是乔装易容的高手,如果让她盯着宋音尘看久了, 十有八九会被她瞧出破绽来。 这要是别人还好说,凭借青夜在羽寒月身边的地位,多少还是能扯出些让人信服的缘由,可宋音尘是宋氏少主,一旦被发现了,他们可是百口莫辩。 青夜反应极快地解释道:“他是雪梅园的侍卫,此次同我一起被派去服侍栎潇少主的。他年纪还小,又是乡野里出来的,没在世族大家里当过差,心性贪玩,不太懂事,我拿他当弟弟看,前面他吵着非要跟着来,我想着也无碍就同意了,还请紫钰小姐莫怪。” 青夜被派去雪梅园明里当云栎潇的贴身侍卫,暗里是调查宋音尘之事,云紫钰自也是知晓的,疑心便消了大半,只是她还是有一丝犹疑:“这侍卫遴选出来的人,都是武艺高绝,胆色过人之辈,怎会连佩剑都拿不住?” 这个问题,青夜一时之间真不知道如何回答,谁能想到宋音尘会干出这种傻事呢? 正在青夜万分焦灼之际,宋音尘竟然开口了,声线比原先的稚嫩了好几分,还怯怯诺诺的样子:“那个...因为我方才站在外头有些无聊,又好奇你们在聊什么,所以就透着门缝往里瞧了瞧。” 青夜闭了闭眼睛,手已经握紧剑鞘,随时随地准备动手了,看来今夜不杀出一条血路是没法离开这里了。 这云紫钰平日里疑心甚重,而且手段狠辣,一不高兴就喜欢虐杀下人来取乐,更何况是被她知道有人暗中窥伺于她,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青夜心中长叹一声,这次是他草率了,不该见宋音尘近日来武艺有所精进,就觉得他堪当大任了,忘了他一直都习惯了风花雪月,被家主和哥哥护得很好,鲜少见识江湖险恶,哪里懂得和这些豺狼周旋? 正当青夜准备拔剑,让宋音尘“快跑”之时,就见宋音尘脸色骤然酡红不算,连耳根子都红了,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不敢抬眼看云紫钰,用蚊子般的声音说了一句:“我…我从没见过这般漂亮的姐姐,简直如同天仙下凡,所以就不小心手一软,剑掉在了地上....对不起...” 青夜:“……” 云紫钰:“.....” 直到两人安然无恙地离开了寒钰苑,到达羽氏后山出口时,青夜才回过神来,见宋音尘还是一声不吭地走在他边上,他急忙问道:“少主怎么知道那样说就能稳住她?” 宋音尘解释道:“但凡是女子,有谁不喜欢被男子夸漂亮的?更何况是见到她的美貌以后,如此手足无措的反应?” “即便我现在只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侍卫,那样的女子也会一边瞧不上我,觉得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边虚荣心得到巨大的满足。” “高兴之余,哪还会计较其他的?” 青夜思索了下,觉得甚有道理,当时的情景,除了这么一个理由,其他任何理由似乎都不能让他们安然过关。 看样子他方才是有点小瞧宋音尘了。 可青夜不信宋音尘真是因为云紫钰的美貌才会连剑都握不住,恐怕是…… 第130章 青夜低声试探道:“少主这般失魂落魄,以至于佩剑都掉了,是不是因为那女子长得同云栎潇特别像?” 宋音尘一路走来就是在思索这个问题,可无论他如何想,都得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现在青夜主动提及了,他便立刻追问道:“他们到底什么关系?你在羽氏那么久,还跟着羽寒月,你不可能不知道的!” 青夜确认四下无人后,才低声说道:“少主,我今日之所以让你在门外等候,就是担心你见到云紫钰的面容后会控制不住露出马脚。不过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云栎潇是云紫钰的孪生弟弟,更是她的药引。” 宋音尘满脸震惊,随即眼里就燃起怒火,厉声质问:“这是什么意思?” 青夜知无不言:“云紫钰数年前身中奇毒,我方才为她送的辛雪草,就是一味珍贵的解毒圣品,但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唯有用云栎潇的血入药,才能制成真正的解药。” “所以现在只能这么拖着,等到云栎潇长到十七岁以后便可取血了。” 宋音尘听到这些荒唐的话,简直出离愤怒:“栎潇知道吗?!!” 青夜瞥了眼宋音尘的表情,虽不知他怎么了,但还是继续说道:“云栎潇当是不知的。” “我第一次见到云紫钰的时候,也同少主一样,震惊于她和云栎潇一模一样的容貌。” “我还特地问过羽寒月其中的缘由,羽寒月只是警告我,万不能让云栎潇知道云紫钰的存在,否则就让我拿命去抵,其余则不肯透露半句。” “他们两个的姐弟关系以及云栎潇是他们养来解毒的药人,也是这两年来,我自己一点一点探知到的。” 宋音尘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可这些刺痛都消减不了他心中万分之一的愤怒,他的嗓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和冰冷:“你明知他们在行如此残忍之事,还帮着他们助纣为虐?明知我很看重栎潇,为什么从未主动告诉过我此事?如果不是我今日无意中撞见了这云紫钰同栎潇长得一样,你是否就准备一直隐瞒下去?” 青夜终于确认了宋音尘的确是生气了,他也十分不悦:“少主,他们固然很可恶,可云栎潇也不是个好东西。” “你可知道,他研制的那些毒药暗器,害死过多少人?我们宋氏又有多少暗卫是折在他手上的?” “这些年来江湖掀起的腥风血雨,还有皇族如今愈演愈烈的夺嫡之争,桩桩件件他都脱不了干系!” “如果没有他的存在,羽氏更不会成为心腹大患,对宋氏造成如此大的威胁,未来还会有多少人因他丧命,你都想过没有?” “羽氏的人本就都该死,云栎潇更是其中最大的祸害,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我凭何要出手相救?” “少主作为宋氏血脉,更应该时刻知晓自己的身份和肩上的责任!” “这些日子里我见少主和云栎潇套近乎,只以为是少主故意接近他,博取他的信任罢了,哪里知道少主你竟真是要护他?” “看来我当初的判断还是没错,家主派你过来就是个错误!” 宋音尘气到直接拔剑抵在了青夜的脖子上,咬牙切齿道:“青夜,我只说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既是宋氏的少主,自然不会忘记哥哥派我到羽氏的良苦用心,只要能完成哥哥交代的任务,我一切都可以听从你的安排。但栎潇是我倾其所有要爱重与保护之人,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如若在这一点上,你不能与我同心,那我当不起你的少主,以后我们就互不相干!” 说罢就将剑狠狠甩在地上,拂袖而去。 * 羽氏.雪梅园。 云栎潇守灵完毕,才刚刚踏进殿内,就被门后窜出的高大身影一把搂进了怀里,力道之大,他一时竟然推不开,若不是因为那熟悉的玫瑰冷香告知了黑影的身份,云栎潇已经一刀结果了他。 知道是宋音尘,云栎潇便暂时放弃挣扎,只是莫名其妙地笑了声:“音尘哥哥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三日不见我,就这般想念了,特地躲在这里等着抓我?” 宋音尘没有心情调笑,低哑着声音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想死栎潇弟弟了,别动,让哥哥再抱一会儿。” 宋音尘现在心痛难忍,恨不得一直抱着云栎潇,甚至恨不得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直接揣着人就回映天山,远离这是非之地。 他原本觉得羽寒月平日里那样利用云栎潇,背地里还想一脚踏两船,已是过分至极。 可跟今日知道的事情比起来,那些简直如同儿戏。 羽寒月非但日日夜夜地压榨着云栎潇,让他这么个半大的孩子整日辛苦不说,竟还要为了旁人,取云栎潇的血续命。 宋音尘先前一直在映天山谷潇洒肆意的过活,人情往来很是单纯,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绝不相信世界上有这般荒唐事。 宋音尘不敢想象云栎潇若是知道了,该怎么承受如此残酷的真相? 更让宋音尘觉得悲凉的是方才青夜的态度,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云栎潇活该,只因为那些毒药暗器是他所研制的,所以由此产生的罪孽都理所当然的算在他的头上。 原来在旁人眼里,云栎潇就该是一个杀之而后快的魔鬼。 可宋音尘知道,云栎潇不是这样的。 第131章 云栎潇喜欢吃甜的,爱喝桃花醉;有洁癖,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爱逞强,难过了就自己躲起来;爱发脾气,醉了酒却会乖乖听话;嘴上嫌弃着他,却多次不顾性命救他。 还有他对王家村那些劫匪的心狠手辣,和对芷韵这般身世凄惨之人的悲悯…… 更是让宋音尘看见了,他的爱憎是如此泾渭分明,无愧于心。 在宋音尘眼里,云栎潇就同其他十五六岁的少年别无二致,甚至更灿烂夺目,最是值得被好生对待。 世人根本没想过要了解他,仅凭想象就给他定了罪,简直可笑。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宋音尘终于松开了云栎潇,屋内没有完全亮灯,不是很亮堂,可不妨碍他看清云栎潇的面容,看清他漆黑的瞳孔里,像星星般闪耀的光泽。 宋音尘捏紧了搭在云栎潇双肩上的手,注视着这双他决心守护一辈子的眼睛,虔诚地,一字一句的告白:“栎潇,我喜欢上你了。” 第60章 星云殿.偏殿。 宋音尘正苦着一张脸, 拿着包着碎冰的米色布袋,在自己的右眼眶上来回滚动,青紫色的痕迹在这张英俊的脸上尤为明显。 月熙颇为同情道:“少主, 你也怪不得云栎潇, 就你这响彻江湖的浪荡子名声,你要是向我表白,我也不信你。” 月影也长叹一声道:“月熙说得没错,少主你在映天山谷的时候就没少调戏轻薄云栎潇,这第一印象非常重要,你在云栎潇那里,铁定是不合格的。” 宋音尘这会儿气特别不顺, 立即嚷嚷道:“我怎么就不值得旁人相信了?我就不能真心喜欢一个人?这小疯子下手也太快了,我都没看清楚他出招就挨了一拳!若非我最近功法有所长进, 急急避开了他的后招, 我估计他能赏我一对熊猫眼。” 月影对此确实有些疑惑,好奇问道:“不过这段时日云栎潇待你还挺不错的, 你方才到底是怎么说的, 能够让他忍不住动了手?” …… 星云殿,半个时辰前。 宋音尘告白后,就屏息等着云栎潇的回应,只见云栎潇先是愣怔了下,尔后眼神依旧平静无波, 只是淡淡地问道:“音尘哥哥又和侍卫玩牌输了,这是给你安排的惩罚?” 宋音尘没想到云栎潇会这样想,赶忙解释道:“自然不是, 我是真心的。” 云栎潇轻轻挑了挑眉,双臂抱胸道:“哦?那音尘哥哥倒是说说, 喜欢我什么?” 宋音尘此刻的心情本就复杂,万千情绪掺和在一起,再加上云栎潇此时的反应过于淡定了,完全出乎意料,于是更心慌意乱:“这喜欢一个人哪里需要什么理由?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云栎潇又问道:“那音尘哥哥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宋音尘是在前些日子云栎潇醉酒,说漏了他喜欢羽寒月的那一刻,就认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云栎潇。 方才去了趟后山,又知道了羽寒月和云紫钰想要谋害云栎潇,就控制不住自己,一路轻功飞回星云殿,只想把自己的心意立刻告诉云栎潇。 但云栎潇酒后吐真言以及他方才同青夜一起秘密刺探羽氏后山之事,他还未想好怎么告诉云栎潇。 前者这小疯子十有八九会恼羞成怒,后者牵扯到宋氏和羽氏,不得不慎重。 但宋音尘又特别想让云栎潇知道他真的很喜欢他,于是心一急,就吐出一句:“其实在我哥哥婚宴上,我第一次亲了你以后,就喜欢上.....” “砰!”宋音尘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云栎潇一拳打出了星云殿。 ....... 月熙见宋音尘这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更是唏嘘不已:“少主,你这么多年混迹藏香阁真的是白混了,若让江湖上的人见识到你今日这番表白,恐怕都要笑掉大牙了。” 宋音尘不服气道:“那是我今天知道了太多事,我紧张,所以影响了我的发挥!反正我已经向他袒露了自己的心意,一次不成就再来一次。” “这小疯子若是那么容易就追上了,那也当不得这百年难遇的天才少年了,吃点苦头和挫折我就当补药!” “来日方长,我不急。” 月影抱着佩剑,微微皱起眉头道:“少主,你认真的?你可别忘了,这云栎潇是羽氏之人。” 宋音尘眸色微沉,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坚定不移道:“喜欢这事哪能胡乱开玩笑,我自然是认真的。羽氏的人又如何,等同我在一起了以后,自然就是宋氏的人了。” “上次侍卫遴选上,给我送点心的那个丫鬟已经把制作配方送来了,我明儿一早就亲手给栎潇弟弟做,他一定爱吃!” * 星云殿。 云栎潇沐浴完后并没有立即入睡,而是坐在了罗汉榻上,拿起一本书慢慢翻阅着,只是老半天过去了,他依然心烦意乱,没能看进去任何一个字。 他不由得气哼一声,将书扔在案上,都怪宋废物前面莫名其妙发的那通疯。 这人平时荒唐不说,现在竟然敢将玩笑开到他头上了,看样子是这段日子自己待他过于客气了。 更让他气不顺的是,他体内的蛊虫从方才开始就不明原因地兴奋起来,他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烦躁,特别烦躁。 案上的烛火事不关己地微微跳动着,直到勾勒出门外的一道人影。 第132章 人影轻轻敲了两下门,尔后就推门进入,正是羽寒月。 云栎潇知道羽寒月今夜一定会来,关于羽寒阳的事,他不可能有耐心等到第二日。 两人不久前才刚闹得不愉快,于是云栎潇绷着一张脸,替他斟上一盏茶后,就淡淡说道:“哥哥,你果然来了。” 羽寒月似乎也是怕提及羽老夫人房内的事,会有些尴尬,于是坐下后也不啰嗦,就直接切入正题:“栎潇,可否告诉我,羽寒阳的身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栎潇自也是没有闲心和羽寒月掰扯一些别的,于是也没有为难他,直接回答道:“前些日子我帮文老整理医馆典籍,瞥到了羽寒阳的医案。哥哥也知道,每个人的医案都由文老亲自保管,平日里根本不可能拿到。我当时也就是好奇,见文老在一边忙着,便悄悄翻开查看了一下,竟发现他有瞀視之症,为此我还寻了个机会差了人验证过,他的确辨不清楚红色与绿色的差别。” 羽寒月眉头拧在一起,立即就明白了云栎潇的意思:“可父亲和韶夫人并没有瞀視之症,所以你才对羽寒阳的身世存疑了,是不是?” 云栎潇轻轻点头:“但光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认定羽寒阳就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这病不同其他病症容易探查,届时韶夫人只需装作她也有瞀視之症,我们便无可奈何,是以我后来还潜入过韶夫人的寝殿。” “结果就被我发现了她同情郎的往来密信,我还打探到了情郎的住处。” “原来这情郎一直就在金陵,距今已有二十余年,很可能就是跟着韶夫人一同来的。” 云栎潇说到此处,递过了一幅画像:“这是那情郎的画像,哥哥你细细看,这眉宇之间是否和羽寒阳有七八分相似?” 羽寒月仔细瞧了几眼,冷笑道:“难怪韶夫人平日里不管事,唯独对自己府邸内的装饰器物和羽寒阳平日里的衣着尤为上心,现在想来,还真未见过绿色红色之物,现在看来是怕羽寒阳辨不出漏了马脚。” “还有自小家中人就一直背后议论,这韶夫人有倾城之貌,父亲也相貌不俗,怎生的个儿子如此相貌平平。”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父亲的种!” 云栎潇瞥了眼羽寒月眼底兴奋得意的光芒,又装作疑惑道:“可是哥哥,我还是想不通。” “这韶夫人当时年轻貌美,嫁给父亲也可谓是门当户对羡煞旁人。她在这羽氏那么多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苦还要和这等庸碌之辈痴缠,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 羽寒月看了眼云栎潇单纯迷茫的眼神,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云栎潇的脑袋:“你还小,不懂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感情的事有时候道不清缘由的。” “动心了,便就是动心了,世人千千万,可独有这一人是特别的,谁都无法替代。” …… “栎潇,我喜欢上你了。” “这喜欢一个人哪里需要什么理由?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其实在我哥哥婚宴上,我第一次亲了你以后,就喜欢上.....” …… 宋音尘磁性悦耳的声音蓦然又在耳畔响起,云栎潇觉得自己的耳朵都有点发烫,低头赶忙喝了一口茶,掩盖自己的不自然。 羽寒月只以为云栎潇是因为他方才的话害羞,没太在意,再开口时,语气里已经裹着冰寒之气:“据说当年父亲行走江湖,机缘巧合救下了在路边被流氓调戏的韶夫人,对她一见倾心,回来就央求奶奶派人去提亲。” “那韶夫人起初是坚决不嫁的,可后来不知为何又同意了,也正因为此,父亲更为钟爱她,成婚之后更是把她捧上了天,连家主之位,都要传给她所生的这个废物儿子。” 羽寒月的手指微微用力,茶盏瞬间就被捏成了碎片,他想到自己卑微了一辈子,最后含恨而终的母亲,浅灰色的眼底似有惊痛闪过:“父亲啊父亲,真心爱你,一心为你的女人你弃如敝履。你捧在手心里的,却给你戴了这么大的一顶绿帽子。” “如此不公平又如此可笑,不知道你得知真相后,心中会作何感想。” 云栎潇知道羽寒月现在心中肯定是积怨难平,于是温声道:“哥哥,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万不可操之过急。” “我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让这羽寒阳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 羽寒月收起案上这些证据,尽力压抑住了眉宇间的凶戾之气,露出一抹温柔的神色,对云栎潇说道:“奶奶的新丧来的正是时候,皇帝陛下避忌,短时间内都不可能赐婚,可这事情也不能拖得太久,以免夜长梦多,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 “栎潇,你帮了我那么多,有你在我身边,实在是最幸福之事了。” 云栎潇见羽寒月关上门后,漆黑的眼底终是浮起了一抹戏谑和嘲弄。 上一世羽寒阳不是羽凌威亲生儿子的事,自然也是曝光了的,不同的是,当时是由羽凌威自己发现的。 羽凌威对此无比震怒和心痛,又想到羽寒月一直以来都勤勤恳恳为羽氏辛劳,自己却因为心中对他母亲的偏见而一直苛待他,终是产生了愧疚之心,对羽寒月转变了态度。 可以说羽寒月最后能够顺利登上家主之位,和羽寒阳的此次失势有决定性的关系。 第133章 这一世,因着提前知道了羽寒阳设计要和公主联姻之事,云栎潇为了避免他和公主联姻后势力更强大,届时难以对付,也为了避免公主遭遇无妄之灾,所以才想将这件事提前曝露出来。 恰好又横生出羽老夫人突然醒转之事,他也就顺水推舟,在羽老夫人的寝殿里戳穿了此事,正好让那死老太婆连走都走得不安生。 至于羽寒月方才得到了那么多实证,已经确认了他所言非虚。 非但不可能再记恨梵音阁里发生的事,感激他都来不及。 任凭那羽寒月说得再情深义重,真到了利害得失面前,谁能帮他夺得家主之位,谁才是他值得高看之人,哪里还有空考虑什么祖孙之情。 云栎潇修长的手指轻轻辗转着茶盏,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冰冷又雀跃。 羽寒月现在拿到了如此重要的证据,必定会尽快将这件事闹到人尽皆知,让羽寒阳在羽氏再无任何立足之地。 可是,他却忘了很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头顶绿帽这样的丑事,即便是一般男人都无法忍受,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羽氏家主? 此事闹得越大,羽寒阳自是再无生机可言,可揭发此事的羽寒月,又真的能得偿所愿吗? 恐怕此事之后,这羽凌威见着他,就会不可控制地想到自己这个奇耻大辱是因为他才人尽皆知的,又怎可能如同上一世那般,对他这个儿子心生欢喜? 云栎潇轻声笑了笑。 只可惜唾手可得的权势叫人迷了眼睛,羽寒月现在又怎会看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呢? 云栎潇要的,就是他的这个看不明白。 让羽寒月自己将自己,亲手推入火坑。 * 隔天一早,云栎潇下楼之时,就见宋音尘已经在桌边坐好了,穿得甚为华贵,见着他就笑眯眯地招招手,如果不是右眼的一圈青紫甚是明显,还真称得上江湖第一的风流贵公子。 云栎潇冷着脸走近以后,就见依然是一桌丰盛的早膳,只是当中多了一盘糕点,颜色翠绿,鲜嫩欲滴,闻着还有一股豆子的清香。 接着他就听到宋音尘聒噪的声音响起:“栎潇弟弟,这是我新研制的绿豆糕,清新爽口,甜而不腻,你尝尝看,你一定喜欢。” 云栎潇轻轻拿起一块,斜睨了宋音尘一眼,调侃道:“音尘哥哥不会是为了报昨日挨打之仇,在糕点里下毒想毒死我吧?” 宋音尘想到昨天挨的一拳,脸抽搐了下,嘴巴却不停:“怎么可能?我已心定栎潇弟弟,要是毒死了你,我岂不是要孤独终老?” 云栎潇没想到宋音尘挨了一拳非但不收敛,反而愈发不要脸,这样的话都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随口说出来。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浓密的睫毛颤抖了好几下,告诉自己一定要平心静气,接着就狠狠咬了口绿豆糕泄愤。 宋音尘本来见云栎潇似乎在压抑怒气,正想着如何让云栎潇消气,忽而瞥见了云栎潇由白变粉、由粉变红的耳朵尖。 这…小疯子是害羞了? 宋音尘急于确定心中所想,一个没忍住,众目睽睽之下,脱口而出道:“栎潇弟弟,你耳朵为什么红了?” 云栎潇:“.......” 第61章 云栎潇从前没有耳朵红这样的毛病, 因而听到宋音尘这般问以后,心中不由一惊,说什么也不能让这废物抓住自己的蹩脚, 立即嘴硬否认:“我无事为何会耳朵红?音尘哥哥莫要借着这里没有镜子, 就信口诬赖于我。” 宋音尘这时也算恢复了些理智,知道云栎潇断不会承认自己经不起逗弄,被这一两句话就整得面红耳赤,为免于再次挨揍,他赶紧转移话题:“开个玩笑,栎潇弟弟别在意,这绿豆糕好吃吗?” 云栎潇巴不得别再纠缠于他耳朵红不红这件事, 于是借坡下驴,细细品味了下后, 竟发现这绿豆糕还真挺好吃的, 于是冷声道:“还行。” 宋音尘见云栎潇喜欢,心中一喜, 又见这年节快过去了, 云栎潇从大年初一就忙到昨日没能停歇,就想着带云栎潇出去玩玩,放松下身心,于是试探着问道:“栎潇弟弟今日有什么安排?如若没有,不如哥哥带你出去逛逛。” 云栎潇罕见的没有讥讽宋音尘满脑袋只知道吃喝玩乐, 反倒是抿了口茶,笑得意味深长,轻声命令道:“今晚会有顶好玩的事, 音尘哥哥同我一起去便是。” 宋音尘肢体先于思考,立即点了头。 “羽氏虽是江湖世家, 可说到底也是贩卖兵器的。”云栎潇又拿起一块绿豆糕,轻轻咬了口道,“这从商的人,自然最是恭敬财神爷了,往年的年初五,羽氏都会一早就开始筹备迎财神的典仪,不过今年恰逢羽老夫人新丧,这红白之事当不宜相冲,以免不吉利。” “不过一年初始的敬天酬神,决定了往后一年的风水,又不能错过,是以家主他们一早便去了郊外最大的庙宇参加主持法会,晚间还会在边上的羽氏别院设置家宴。” “音尘哥哥是我们羽氏的贵客,家主希望你一同前往,故而派我来邀请你。” 逢年过节的寻常饮宴,宋音尘自是没必要推拒,可是他见云栎潇这一脸不同于往常的笑容,心里经不住的发怵,总怀疑这锱铢必较的小疯子是不是准备了什么陷阱在等着他,来报复他昨日告白“调戏”之仇。 第134章 宋音尘正这般想着,云栎潇已经起了身,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更为灿烂:“音尘哥哥可要好好梳妆打扮一下,出席饮宴,自然是要穿得漂亮些,不然我瞧着会不太畅快。” 宋音尘:“.....” 穿得扎眼更容易成为目标是不是?他不去了行不行? * 金陵城郊外.羽氏别院。 这里比不得金陵城中热闹,可也因着人少,反倒更显出周遭的景致。 冬日树桠都是光秃秃的,百姓们便在枝头挂上了好些红灯笼,将这些树变成了漂亮的灯笼树,闪着一团团红色的暖光。 空旷的街头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过,瞧着步履匆匆的模样,应该是急着回去阖家团圆,还有小孩子们提着各种造型的小灯笼嬉戏打闹,银铃般的笑声更添喜气。 云栎潇和宋音尘刚到厢房,羽凌威一见着宋音尘便招呼他过去,好声寒暄起来。 不外乎就是羽老夫人过世的突然,宋音尘在羽氏的第一个年节,他们都不得空好好招待他,很是歉意之类的话。 宋音尘暂且离开了,云栎潇便得了空,就去到羽寒月身边,听到他低声问:“人可见着了?” 云栎潇压低声音回道:“自是见着了,装扮成了小厮,进后厨帮忙了。”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羽寒月今日心情甚好,又见云栎潇一身红衣,更衬得乌发如墨,肤白胜雪,眉宇精致,身上浅浅的的梅花香沁人心脾,心念一动,就伸手把云栎潇往自己怀里带了下,宠溺着在他耳边道:“一会儿好好吃饭,今夜会很长,别到时候饿着肚子。” 云栎潇回了个笑容,就离开准备入座,转身的时候心口就一痛,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料想又是体内的蛊虫不满他和旁人肢体亲近,给了他一记警告。 真是麻烦。 等羽寒阳这事了了,他一定要好好研究对付这蛊虫的方法! 宋音尘贵为宋氏少主,自小到大没少参加过这等宴席,但跟着云栎潇一起吃席,无论多少次都不嫌多。 开席后,他就一直黏在云栎潇边上,还把小厮丫鬟的活全干了,就差直接将饭喂进云栎潇的嘴里。 羽凌威对此颇为满意,还故意刺激羽寒月,试图挑唆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低声道:“栎潇做得不错,我看那宋音尘挺喜欢他的。” 羽寒月面上不动声色,笑着回道:“是,父亲,这年轻人在一起,总是更能聊得上话。” 说完以后,他的眼底就划过一丝戾气,越看这宋音尘越是碍眼! 这大庭广众之下,一点都不知道避嫌,他的栎潇没有手吗?用得着他这般殷勤地端茶送水还夹菜? 他已经不止一次警告过宋音尘,离云栎潇远点,如此看来,这登徒子根本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若不是现在人多眼杂,他早就出手教训宋音尘了! 坐在对面的云栎潇自是不知道羽凌威和羽寒月之间起的这个插曲,他只是看到小厮们开始上佛跳墙了,眼底便有了笑意,凑近宋音尘耳边道:“哥哥,好戏将要开始了,这道菜你可一定要好好品味。” 宋音尘立刻正襟危坐,见小厮把一个鹅黄色的汤盅放到他面前,仿佛放下的是一颗火雷。 宋音尘本能不想碰这个东西,但又不想被云栎潇取笑自己怂,犹疑了一下,半个身子都和这个汤盅拉开了老大的距离后,才伸手打开盖子,就算里面突然窜出什么张牙舞爪的毒虫蛇蚁,他也能立刻躲开。 出乎意料的是,汤盅里除了冒出袅袅热气外,并没有事发生,不过宋音尘没有放松警惕,虽然没有活的害人之物,说不定有煮熟了的尸体呢。 这小疯子什么事干不出来? 他战战兢兢地凑上前往汤盅里瞥了一眼,随即英挺的眉毛皱得更紧了,比看到蛇虫鼠蚁的尸体还不可置信,他赶紧用汤勺搅动了老半天,心中不停嘀咕起来:这不就是普普通通的佛跳墙吗?小疯子是不是瞧不起他?觉得他没吃过不识货?还是在里面下了什么药? 无论如何,宋音尘都不打算碰这盅东西,并且还要认真同云栎潇解释一下,他这个宋氏少主虽没有出过映天山,可还是见过世面的。 可侧过头来,却见云栎潇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他身上,不像是要故意捉弄他的样子,反而是认真地盯着对面之人。 宋音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面坐得是羽寒阳和韶夫人。 本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可当边上的小厮开始给韶夫人上菜后,韶夫人的脸色刹时就变得很难看。 虽说也只是短短一瞬就恢复如常了,可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现在的状态和先前全然不同,眼神一直在飘忽,好似有些心不在焉了。 宋音尘这才意识到,恐怕是他误会了。 从云栎潇方才的话结合现在的行为,那所谓的好戏多半是和韶夫人有关,他还像是提前预知到了韶夫人会有如此反应,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可是到底是什么好戏,会让云栎潇这般认真,宋音尘是完全猜不出头绪,又不方便询问,只能耐着性子硬等下去。 可等到酒过三巡,宴席接近尾声,都再无异常,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是宋音尘的错觉,云栎潇都已经同羽寒星开始玩起了行酒令,一整个不亦乐乎。 羽寒星又输了一局,正不服气地准备自罚三杯,云栎潇却轻轻按下了她的酒盏,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尔后低声同羽寒星咬起了耳朵。 第135章 宋音尘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见羽寒星的表情逐渐兴奋,频频点头,还掩唇偷笑。 云栎潇说完后,就起身准备出门,还冲着羽寒月的方向点了点头。 宋音尘知道那所谓的好戏终于要开始了,正想找借口跟上云栎潇,就见他转过头来,笑着邀请道:“音尘哥哥,我酒多了,心口有点闷,陪我一起出去透透气吧。” * 羽氏别院.后院书房。 所有人此刻都在前院忙着,是以这里没有亮灯,漆黑一片,完美掩盖了屋内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韶夫人又生气又紧张,低声呵道:“你怎么来这儿了?不是早给你传信过,说近日羽氏正逢多事之秋,我出不来,所以我们暂时不要见面?” 站在韶夫人面前的男子也知道自己理亏,于是低声下气解释道:“我自然知道你不便出来,可早上听说你们去了边上的庙宇,我左右闲来无事,便想着跟过来,能远远瞧你一眼也行,没想到这庙今日不让进。” “本准备回去了,经过这别院的时候,府内的管家正在问边上的乡里乡亲,说是羽凌威今晚要在这设宴,这别院平日没几个人,一时忙不过来,如果有愿意帮忙的,都给一个大红包,我便借机混了进来。” “我只是想借机瞧你几眼便心满意足了。” “毕竟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发誓我绝没有别的意思,我出了这门马上就离开!” 韶夫人见男子急的面红耳赤的模样,气消了一大半,温声开口:“确也怪不得你,本只要等到皇帝陛下下旨,寒阳同公主成了婚,顺利登上家主之位。我便可以设个局离开羽氏,暗中同你远走高飞,从此天高海阔,再无任何人能够阻碍我们。” “谁曾想,羽老夫人在这个节骨眼上骤然离世,你我私奔之事恐怕要从长计议了,还得委屈你,再多等些时日。” 男子听韶夫人这般说,便激动地一把将她拥进怀里,说话都有些颤抖:“我都等了那么久了,又何惧再多等两年??只是委屈了你,还要同那个不爱的男人虚与委蛇好些时日。” 韶夫人在所爱之人怀里,声音柔情似水:“何谈委屈?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寒阳。” 男子沉默了下,有不甘,也有认命:“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还可怜的成了残废,自然是要为他谋求最好的前途,做那羽凌威的孩子总比做我的孩子强。” 韶夫人紧紧拥住男子,啜泣着道:“你放心,来日方长,等寒阳彻底控制住羽氏,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就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一切都告诉他。” “就算这辈子他不能认祖归宗,私下里总要让他叫你一声爹.....” 韶夫人话还未说完,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外突然亮如白昼,一道青年男子的声音,倏然将她的遮羞布毫不留情地扯下:“好一个私下里总是要叫你一声爹。” 房门被用力推开,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仿佛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人的心上,让人惊惧不已。 羽寒月脸上挂着冷笑,眼底带着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韶夫人,若非今日亲耳所闻,真不知原来我们羽氏,竟然是如此可笑的一个冤大头啊。” 韶夫人脸色惨白,一时之间做不了任何反应,只能僵立在原地,然后就见羽寒月往边上踏了一步,紧接着羽凌威的脸,如同地狱里最让人胆寒的十殿阎罗,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62章 羽寒星在别院里转了一圈, 又去外面晃荡了一下,找到了好些乡里乡亲,接着就急急忙忙带着他们往后院去了, 边走边和几个小孩儿道:“今天羽氏家主恭迎财神, 大家一会儿看到他,就跟着我说祝福词啊,家主高兴了会赏你们大大的红包。” “我们走快点去拿烟火棒,不然等哥哥们抢光了,就来不及了。” 方才宴席上,羽寒星玩行酒令输给了云栎潇,云栎潇没有再罚她喝酒, 而是凑到她耳边轻轻道:“姐姐,老夫人突然去世, 父亲表面无事, 但心里一定难受得紧。” “我和寒月哥哥给父亲准备了惊喜,我们会在后面放烟花, 恭祝父亲新的一年风调雨顺, 财源广进,你去外面多找些人来捧场,大家好好热闹一番。” 羽寒星最是喜欢这等喜庆热闹之事,加上羽老夫人骤然离世,她心中也一直伤感, 所以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可是等她将一大群人都带到后院后,却未能看到云栎潇所说的美丽烟花,反而是死一般的寂静。 云栎潇和宋音尘并肩站在不远处, 前面的屋内,韶夫人正和一个陌生男子搂在一起, 一脸得仓皇无措。 她还看到了唇边勾着浅笑的羽寒月,以及背对着她的父亲。 羽寒星直觉是发生了大事,于是立刻走到云栎潇边上,急急地问:“出什么事了?” 云栎潇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恰好能够让羽寒星和身后跟着的一堆人听到:“韶夫人偷人,被抓住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羽寒星怀疑自己的耳朵,明明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她听不懂。 这时前方传来的声音攫取了她的注意力,是韶夫人的声音。 她已经松开了那个男子,佯装镇定,挤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是我的表哥,不日前才到的金陵,托我给安排个差事而已。” “凌威,我是觉得这等小事不用惊动于你,但家里又催得急,所以才将表哥叫到这里来,方才就是在和他说这事呢。” 第136章 “表哥同我多年未见,又听闻我愿意出手相助,激动不已才抱了抱我,是我们的不是,不该这么逾矩,叫人误会了。” “至于私下里叫声爹的那句话,寒月怕是听岔了,我这表哥一直膝下无子,家里就想着让寒阳认他做干爹,以后也能有人养老送终,这事我也是准备后面同你商量了再决定的。” 羽凌威听完韶夫人这通话,继续沉默着,羽寒月站在一边,毫不给面子地嗤笑一声:“韶夫人还真是谎话张口就来,听得我忍不住发笑。” “韶夫人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我们在前院饮宴饮得好好的,怎会知道你偷溜出来,在这里私会情郎?” “更是那么凑巧的,一来就听到了羽寒阳身世的秘密?” 韶夫人脸色煞白,紧张和窒息让她脑袋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当然是我见你借口离席,便告知了父亲你要和情郎见面,我们是跟随你而来的。”羽寒月说完,便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一卷书信,眼底的嘲讽犹如实质,将它们递到了羽凌威的手里,“父亲,这是韶夫人和情郎私通的密信,足已证明我所言非虚!” 韶夫人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也顾不上了就要冲上来抢那卷书信,其他事情她总能找到借口掰扯,也能赌一把,只要羽凌威愿意相信她,她便能够绝处逢生。 可这些密信若是落入了羽凌威手里,那可真是没有活路了。 只是可惜了她虽然武功不俗,但全然不是羽寒月的对手,没有几招就被羽寒月给制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羽凌威低下头看着手里这卷东西,藏在衣袖里的手有些发颤,最终没有当着大家的面打开它们,只是厉声命令道:“把人带回去,立刻回羽氏!” * 羽氏.雪梅园。 乌黑夜空里星光点点闪烁,羽寒月将云栎潇送到门外后,便柔声嘱咐道:“父亲已经下令将他们都关进了地牢,恐怕是因为事发突然,他太过震惊,一时没想好怎么处理。你回去之后就早些休息,养精蓄锐,后面还有得忙。” 云栎潇微微点头,正要进去之时,想到什么似的又回身拉住羽寒月,凑近他耳朵道:“哥哥这两日要密切关注牢里的动向,如若发现他们想要向宫里求助,千万要阻拦下来。” 羽寒月不理解:“为何?即便宫里接到了他们的求救信号,出了这样的丑事,无论如何羽寒阳都同家主的位置无缘了,我们又何须如此紧张?” 云栎潇手指碾转着腰间的狐狸尾巴,认真分析道:“这次的事发生在羽氏别院,父亲还下令封口,所以消息不会那么快传出去,更不会惊动宫里。” “年节就快过了,不日后皇帝陛下就会恢复早朝。” “羽老夫人走得突然,再拖下去就是三年孝期,皇帝陛下的身体每况日下,立储之事也迫在眉睫。” “我料想二皇子多半会旧事重提,让皇帝陛下下旨赐婚,来加强羽寒阳和自己母家的势力。” “公主殿下刚及笄,年纪尚小,重要的是先定下婚约,这正式成婚,等过了三年孝期再办也是不打紧的。” 羽寒月顺着云栎潇的思路往下走,眉头拧紧了:“栎潇弟弟的意思是....” 云栎潇继续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是封锁消息,短不过三日,多不过五天,这桩丑事也会传遍金陵城的,所以哥哥只需要这两日里,阻止他们向宫里传递消息即可。” “李初雪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小公主,必定是想给她安排个最稳妥的婚事。哥哥细想,在即将下旨赐婚之时,知晓这样的荒唐事,难道皇帝陛下不会龙颜大怒?不会因此迁怒二皇子行事莽撞,差点断送亲妹妹一生的幸福?” “如若三皇子还能适当地说上几句‘好’话,恐怕皇帝陛下还会怀疑,二皇子是在明知道有这等丑事的情况下,为了保自己表弟以及姨母性命,巩固自己母家势力,争取夺嫡的胜算,才这般打时间差,趁宫里还没听到风声,急于促成这皇家联姻吧?” “毕竟天子一言九鼎,圣旨一旦下了,可就难以转圜了。” “有没有证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陛下一旦这么想了,那二皇子便逃脱不了包庇纵容之罪!” 羽寒月细想了下,心惊的同时,也不得不认同:“栎潇弟弟思维缜密,一旦事情发展成那样,二皇子和贵妃为了不失圣心,恐怕只能选择同他们撇清关系来自保,不可能再向皇帝陛下求情了。” 云栎潇浅浅笑了,一双凤眸却沉静如水:“韶夫人毕竟是贵妃亲妹,虽说这样的丑事确实让人脸上无光,但父亲毕竟不是皇亲国戚,也不在朝堂领职,说到底不过是个江湖人罢了,凭借贵妃和二皇子的权势地位,为他们挣一条活路还是轻而易举的,届时羽寒阳就算失去了继承家主的资格,在这金陵城无立足之地,也能和自己的父母远走高飞,安稳度日。” “想必哥哥,一定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吧?” “所以,自然是要先一步斩断他们的靠山啊。” 羽寒月眼神微沉,随即轻声道:“我会书信给三皇子告知此事,以他的聪慧,一定会让二皇子碰一鼻子灰。” 该说的说完了,正要各自离开,羽寒月又转身叫住了云栎潇,看着云栎潇那张天真无邪的脸缓缓说道:“栎潇,你这般聪明,我开始有些害怕了。” 第137章 云栎潇似笑非笑地问:“哥哥怕什么?” 羽寒月盯着云栎潇含着笑意的眼睛:“害怕会不会有一天,我也这样不知不觉地踏入你设置的陷阱,等回过神来时,为时已晚,万劫不复?” 云栎潇并没有否认这个可能,反倒是笑得更开了,就像晨起的太阳般灿烂:“所以哥哥要时时刻刻小心,莫要惹我不高兴啊。” 羽寒月愣怔了下,似是没想到云栎潇会是这么一个回答,尔后无奈地笑了下:“快进去吧,外头风大,仔细着凉。” “哥哥不会再让你不高兴的。” * 云栎潇穿过漂亮的雪梅树,进入星云殿,已经在里面团团转了许久的宋音尘立刻迎上来:“栎潇弟弟,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早知道我就不去了,你说今日发生的这些事,我一个外人在场多尴尬。” 云栎潇坐下给自己倒了盏茶,嬉笑着说道:“音尘哥哥这般爱看热闹之人,怎么这点事就觉得尴尬了?你往日混迹青楼,难道没见过正牌夫人过来捉奸大闹这般的戏码?只不过现在被戴绿帽的人,变成了我那高高在上的父亲罢了。” 宋音尘眉头一拧,尔后眼睛就瞪得大大的,喋喋不休:“往日在藏香阁,这样的事自然是司空见惯,可那地儿本来就是寻欢作乐的,我看戏看得再热闹,也没所谓。” “可今儿是你们羽氏出了这样的事,我一宋氏之人难道不该尴尬?你没见羽凌威气急败坏离开之前,那瞪过来的眼神,就像是要杀人灭口一般。” 云栎潇右手握拳抵着唇,忍不住笑,直到见月影拿了盘早膳时见过的绿豆糕来,才止住笑,拿起一块道:“今日在场那么多人,尽管父亲已经警告他们不许将今日之事传出去,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即便你不说,这桩丑事不出几日,就会传遍整个金陵城的。” “所以音尘哥哥放心,你不会被杀人灭口的。” “如果父亲非要杀你,我护着你还不行吗?” 宋音尘想了想,反正他今日已经见识了羽氏的内斗,再装置身事外也没有意义,不如借此更进一步和云栎潇拉近距离,让这小疯子同自己再多说一些真心话,于是将心中盘旋了一晚上的问题问了出来:“我那是开个玩笑,羽凌威再生气也不会拿我这宋氏的人开刀。” “可是栎潇弟弟,羽寒阳倒台了,羽寒月就是名正言顺的羽氏继承人了,这真的是你要的吗?” 云栎潇低垂着眼睫,视线好似在手里那美味的绿豆糕上,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时之间,屋内静的只听得到外面的风声。 好一会儿后,云栎潇才缓缓抬起眼,浓睫如蝶翼般展开,星辰般的眼眸裹着笑意,熠熠生辉,他只是轻轻反问一句:“谁说羽寒阳倒台了,羽寒月就是家主了?” 宋音尘正不解云栎潇这句话的意思,门就被敲响了,墨染在门外道:“少主,寒星小姐来了。” 云栎潇对着宋音尘挑了下眉,低声道:“音尘哥哥先去我的寝殿避一避,不然我这姐姐一会儿发起火来,见你一个外人在此处,指不定第一个挨揍的就是你。” 宋音尘:“……” 等到宋音尘上了楼,云栎潇才沉声道:“进来。” 房门打开后,果见羽寒星面色不善地进来了,等到墨染把门关上后,羽寒星凶巴巴地开口:“栎潇弟弟,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云栎潇扬着笑,坦然道:“寒星姐姐是说今夜我利用你,去叫了一大堆人来看笑话的事吗?” 羽寒星似乎没想到云栎潇这般有恃无恐地承认了戏耍她,连一丝的歉意都没有,怒气攻心,嗓门立刻拔高了:“是你跟我说,今夜为父亲准备了很大的惊喜,叫我赶紧去多叫些人一起凑热闹!我万万没想到,你是为了让大家一起看我们羽氏的笑话!” “栎潇,我这个做姐姐的,虽然同你和寒月不算多亲近。但自小到大,我自问对你们还是很不错的。寒月年幼丧母在府里挨欺负的时候,我和母亲没有少帮他,你先前被奶奶罚羽雷鞭之刑,也是我向奶奶求情的!” “你们平日里搞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为了那个家主的位置斗来斗去,我全都不管,也不会偏袒谁,为何这次你们要主动拖我下水?” 云栎潇单手托着腮,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面颊,看着羽寒星气恨受伤的眼神,收起了笑容,一脸的冷酷严肃,连声音都冷淡了不少:“即便羽寒阳是羽氏血脉,寒星姐姐当真觉得,羽寒阳当的这家主吗?” 羽寒星愣了一下,接着避开了云栎潇的眼神:“你什么意思?” 云栎潇毫不留情地揭穿羽寒星:“其实姐姐心里清楚得很,这羽寒阳不过是个废物,若不是倚仗着父亲的宠爱,他根本就没资格继承羽氏。” “我知道大夫人一直不让你参与府内的权力斗争,毕竟她是皇帝陛下的亲妹,无论这羽氏怎样,料想也没人敢为难你们母女。可姐姐想过没有?羽氏现已掌管天下神兵利器,甚至皇城的军队都要用我们研制的兵器,如若家主其心不正,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羽寒星语塞了:“我....” 云栎潇说到此处,竟隐隐有了些怒气:“姐姐多年来秉持着不争不抢,淡泊名利的处世之道,看不上我们为区区家主之位就干尽乌七八糟的事,可在我看来,姐姐不过是自扫门前雪,是另一种形式的不负责任罢了!” 第138章 “姐姐是羽氏嫡女,却从来没有认清自己肩上的责任,整日只想着同金陵城内那些世家小姐游园赏花,闲聊八卦。” “寒星姐姐在斥责我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检讨一下自己?” 第63章 送走羽寒星后, 云栎潇单手负在腰后拾级而上,胸口突然剧烈一痛,好在宋音尘一直守在楼梯口, 见状赶紧伸手拉了他一把, 另一只手还紧紧圈住了他的腰,才避免了他滚下楼梯的悲剧。 好在这种剧烈的痛苦只是一刹那,现在虽还有些隐隐作痛,但已经不影响正常走动。 宋音尘眉头拧起,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方才心口有点疼。”云栎潇知道一定是蛊虫又躁动了,这段日子他已经习惯了体内的这颗炸弹时不时给他使绊子, 便不再当一回事,“现在已经没事了。” 宋音尘并未松开他的腰, 维持着和他贴在一起的姿势道:“我看栎潇弟弟就是这段时日太累了, 这羽氏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就没有一天消停的。” 云栎潇视线向下, 冷冷扫了眼宋音尘箍着他腰的手臂, 宋音尘赶忙松开了他,他这才淡淡下逐客令:“音尘哥哥可以回去了,我沐浴更衣后自会早早歇息。” 宋音尘自是不会那么听话:“我就在这里守着栎潇弟弟,等你沐浴完,我看着你上榻后再走。你方才都心口疼得差点摔下去, 万一沐浴到一半又晕倒怎么办?我就这么走了可不放心。” 云栎潇懒得再和宋音尘啰唆,等从浴堂里出来后,见宋音尘还在寝殿内, 云栎潇又说道:“我准备安歇了,音尘哥哥这下可以回去了吧?” 宋音尘瞅了瞅他的脸, 又得寸进尺道:“我等栎潇弟弟睡下了再走?” 云栎潇浅浅一笑,这笑容在素白干净的脸上竟显出几丝俏丽来,勾人的凤眼里酝酿起细碎的光:“既然音尘哥哥还不困,那我就找东西陪音尘哥哥玩玩?” 云栎潇轻轻挥了挥袖子,一只乌黑发亮的幼蝎就从里面飞了出来,直接跳到了宋音尘的肩上,一眨眼就爬到了宋音尘的脖子边上,举起了高高的尾针,针尖闪着森寒的银光。 宋音尘周身一凛,腰背都挺得笔直,一动不敢动。 他对这只幼蝎可是熟得不能再熟悉了,再看着云栎潇脸上戏谑的表情,就知道云栎潇又开始捉弄他了。 可现在的他,早不是当初在映天山谷,同云栎潇初相识的宋音尘了。 云栎潇见宋音尘脸色变了,恶作剧得逞让他有一些高兴,这宋废物果然还是如此胆小好拿捏,于是他施施然开口道:“所以说音尘哥哥以后不要有太多自己的想法,弟弟让你回去就赶紧回去,这样才能保证性命无忧....” 宋音尘在最初的肢体僵硬后,神色竟然恢复了淡定,还带着意味不明的笑,这让云栎潇话说到一半就感觉不对劲,于是住了嘴,仔细打量宋音尘。 这就发现宋音尘非但没有像从前那般赶紧求饶并且撒腿就跑,反而是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够清晰闻到彼此身上的花香味。 宋音尘那双顾盼生姿的桃花眼里,蕴含的是气定神闲,他悦耳磁性的声线在耳畔响起,让云栎潇本来隐隐作痛的心变得酥酥麻麻有些痒,就好像蛊虫在其中抖动翅膀一般:“游园会的时候,栎潇弟弟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过。” “只要有人能通过你这毒蝎的考验,便就是你的良人。” 云栎潇:“.....” 宋音尘笑容温柔而坚定,直直地盯住他的眼睛,问出一句:“所以,栎潇弟弟这是要考验我吗?” 云栎潇:“……” 他不过就是因为宋音尘这个废物一直赖在他的寝殿里不走,所以才想用幼蝎吓吓他,让他知难而退罢了。 为什么宋废物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但云栎潇性子要强,最是受不得的旁人将他军,于是就扬起头,回应宋音尘的盯视,冷声道:“音尘哥哥最好想清楚,这幼蝎一针扎下去,你可就是生死难料了。” 宋音尘神色丝毫未变,只是笑容略微收下去了些,那双琉璃色的眼瞳透出一种醉人的温柔,以及不容置喙的霸道:“如若你真的想要我性命,我便给你。” “我不会问你缘由,更不会同你谈任何条件。” “我既选择了喜欢你,就是心甘情愿上了赌桌,筹码就是我的所有。” “无论结局如何,我都输得起,也必定....无怨无悔!” 云栎潇胸口的酥麻感更为强烈了,他整个人就像被点了穴,定在原地,直到宋音尘的低笑声响起,才唤回了他的神智。 他听到宋音尘在耳边,用同样的话反问他:“栎潇弟弟想清楚了吗?要不要让我接受考验?” 云栎潇觉得自己的耳畔和半边脸都好似要烧起来,赶忙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避开宋音尘灼热的视线,清了下嗓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我这考验哪能随随便便给?!再说音尘哥哥对我还有用,万一你真被幼蝎毒死了,会影响我接下来的计划。” 说罢就赶忙伸手把幼蝎招了回来,急着赶人:“音尘哥哥赶紧回去吧,我真是困了。” 宋音尘直接伸手把云栎潇抱进怀里,抚了下他及腰的黑发,在云栎潇要骂人前松开了:“就知道栎潇弟弟舍不得我死。” 这废物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要脸?? 第139章 云栎潇握紧拳头,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正想给宋音尘另一个眼圈也送去一圈青紫后,宋音尘好似终于识相了,站到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把他往床榻上推:“确实很晚了,栎潇弟弟上榻我就走。” 等云栎潇坐到榻上,宋音尘果然没再纠缠,而是转身就往楼下走,人影刚从视线里消失,就飘上来一句:“栎潇弟弟,可别把我和那瞿小姐混为一谈啊。” 知道宋音尘看不见,云栎潇还是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右手托起幼蝎,喃喃说道:“他这是知道即便你扎了他,我也不会让他死。早知道方才就该让你狠狠扎他一脖子,让他痛苦一番,出出气也是好的。” 幼蝎在他的手心转了一圈,然后对着云栎潇“哐哐”敲了下自己的两只大钳。 云栎潇眉头轻轻皱起,眸色微沉,不可置信:“你竟然喜欢那个废物?” 幼蝎又“哐哐”敲了两下大钳,给了肯定的答案。 云栎潇心浮气躁,直接将它丢到了床角,抱着被子就气鼓鼓地躺下。 好啊,非但体内的蛊虫叛变,现在连他的幼蝎也要叛变了。 宋废物凭什么???就凭那张脸长得好看?还是凭那张嘴能言会道??? 他气得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 羽氏表面风平浪静了两日后,果然在第三日,羽凌威便召集大家一起去大殿议事。 云栎潇到的时候,羽寒星和羽寒月已经到了。 短短两日未见,羽凌威看上去明显比之前沧桑了不少,看起来韶夫人红杏出墙这件事给他的打击确实不小。 见云栎潇到了,羽凌威便沉声道:“相信大家都知道今日我召你们前来的目的,兹事体大,所有相关人等…都要面对面把事情说个清楚。” 说罢他就对殿外的侍卫挥了挥手,不一会儿,侍卫们就将韶夫人、羽寒阳还有那个奸夫一起押了上来,在殿内正中跪成一排。 云栎潇瞧了一眼,这韶夫人倒是个硬气的女子,虽然蹲了两日牢狱,现在发丝凌乱,很是狼狈,可不卑不亢,眼神锐利坚定,甚至都无甚慌张。 羽凌威将一卷书信朝着她扔过去,薄薄的信纸如同雪花,在空中盘旋飞舞后次第落下,在地上铺成白白的一片,他眼含怒意道:“这些书信我都已经看过了,你的字迹我绝对不会认错,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韶夫人瞥了眼这满地的书信,非但不心虚,竟还笑了下,才说道:“这些书信确实是我所写,我没什么好否认的。在你借助权势横刀夺爱之前,我和表哥早已私定终生!但我好说也是名门出来的人,绝不会同他无媒苟合。寒阳确实是你的儿子,是羽氏的长子,还希望你能够明辨是非,莫要被小人设计蒙骗!” 云栎潇微微勾起唇角,手指摸索着柔顺的狐狸尾巴,看着这场好戏。 看样子韶夫人是知道她红杏出墙的事铁证如山,辩无可辩,想着明曜王朝的民风算是开放,即便女子行不轨之事,按照律法也就是被夫家休离,不会夺其性命,她母家的势力也算大,便有恃无恐,索性就承认了。 但到底还是不甘心舍弃这偌大的羽氏,想通过将所有的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的做法,撇清关系,保住羽寒阳的身份地位。 羽寒月听完这一席话,就转身看着她,毫不客气地说:“羽寒阳是不是羽氏的血脉,可不是韶夫人你说的算的!我们今日聚集在此,就是要辨出个清白来。韶夫人倒也不用急着往我们头上扣帽子。” “羽寒阳的瞀視之症是怎么回事,你们又为何隐瞒?” “这一切在医案上都有详细记载,今日我们将文老也请来了,可不是信口胡诌诬赖于你们。” 羽凌威眉心虬结在一起,就没松开过,看了文老一眼,点点头示意他禀报。 文老走到大殿正中间道:“寒阳公子的瞀視之症,我是在几年前发现的。” “当时寒阳公子眼睛不适来医馆诊病,我便瞧了出来,还特地问过韶夫人,韶夫人称她知道此事,还说自己也有瞀視之症,寒阳公子是随了她。” “后韶夫人叮嘱我说,府内情况复杂,不想寒阳公子因此被人笑话,叫我万不能将此事透露出去。” “病人的病症都是病人隐私,我自不会多说,只是记录在了医案里妥善保存。” 陈述完事实后,文老又补了一句:“瞀視之症是遗传病症,既然韶夫人有此病症,就不能以此作为判断寒阳公子和家主您不是父子的铁证。” 羽凌威沉默了一阵问道:“所以寒阳也有可能是我的儿子?” 文老道:“有这个可能。” 羽寒月没料到文老竟然会这般实事求是,有些恼怒,可又无可奈何,大殿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僵持不下,安静到掉落一根针怕都能听得见。 羽寒阳宴席当日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了,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在地牢里。 他娇生惯养从没有吃过苦,地牢两日就把他折腾得落魄不堪。 再加上突然知晓韶夫人私通,自己很有可能不是羽凌威的孩子,整个人都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里,就连今日也是侍卫们把他给架上大殿的,他根本无力自己行走。 现在听到文老这般说后,突然就回了魂:“父亲,我一定是你的孩子!母亲说得对,你万万不能被小人蒙骗!他们就是嫉妒我得到皇帝陛下的赏识,要同公主成婚以及继承羽氏,才联手搞出这么一个阴谋来陷害我!” 第140章 “你一定要相信我和母亲!” 在羽寒阳的鬼哭狼嚎中,响起了一串悦耳的笑声,众人回过头去,就见云栎潇仿佛是听到了什么顶好笑的东西,笑得分外灿烂好看。 羽凌威非常不悦,狠狠拍了下桌案:“栎潇,这什么场合?你在笑什么?” 云栎潇缓缓走上前,站到羽寒阳身边,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从我到羽氏的那天起,有一个疑问就一直盘旋在心中。” “父亲五官俊朗,威风凛凛,韶夫人天姿国色,倾城之貌,怎的竟会生出...你这么个丑东西?” 现场众人:“……” 云栎潇皱着秀气的眉头,凤眼微微睁大,显得分外无辜,望着羽凌威道:“现在总算是有了答案,父亲难道不觉得,他和这位情郎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 羽寒阳立马急眼了:“云栎潇!你个小畜生莫要颠倒黑白!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和父亲母亲长得不像了??” 云栎潇全然不理边上这条疯狗的叫嚣,对羽凌威说道:“文老说的没错,瞀視之症确实算不得铁证。但我有办法,来证明这丑东西绝非父亲的儿子!” 第64章 云栎潇话音刚落, 大殿外就传来了两道脚步声。 一道稳健有力,应是常年习武之人;另一位则相反,虚浮无力, 还透着一股子孱弱气。 原是墨染带着一位老妪进来了, 她满头华发,佝偻着背,身上着的也是最普通的素色衣衫,看起来就像一位最是寻常的金陵百姓。 羽凌威坐在大殿上,是面对着殿门的,所以也是现场第一位见到这位老妪的人。 云栎潇见羽凌威的神色果然变了,便继续说道:“这位老夫人, 父亲应当认识。不过我还是给大家介绍一下,她就是当年韶夫人的乳母, 当年为韶夫人接生的医官产婆, 也都是她寻来的。” “是以羽寒阳身世的真相,她应当是最清楚不过了。” 听到云栎潇这般说之后, 大殿上的人都迅速回过头去, 特别是韶夫人,在看清来人以后,神色可谓是难看如考妣,尖声道:“喻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羽凌威自是认识喻娘的, 也知道云栎潇肯花费这么大劲,今日把她带到此地,一定非同寻常:“喻娘, 当初你留书说要回乡照料孙子,就不辞而别, 韶容为此伤心了好久,也派人寻了你好久。这么多年来你也未曾寄过一封书信回府,怎的今日不打一声招呼就回来了?” 喻娘对羽凌威欠了欠身子,苍老的声音夹杂着几丝颤抖:“老妇当时离开羽氏,就是为了躲避这毒妇的追杀!” 喻娘此话如同巨石骤然砸进深潭,荡开的剧烈涟漪冲击着岸上的礁石,是以现场除了云栎潇外,所有人都因为震惊而失语,没有人出声打断,只僵硬地立在原地,听着她一字一句揭开当年血淋淋的真相。 原来当年距离羽氏婚期还有一月有余时,韶夫人发现自己怀了身孕,非要解除婚约,母家甚为震怒,韶氏家主使用雷霆手段逼迫她,说与羽氏成婚之事已是江湖皆知。 如若她不顾家族脸面一意孤行,就将她驱逐出家族,也别妄想可以自此和情郎双宿双栖,他们定会将这情郎碎尸万段,作为给她的惩罚。 韶夫人迫于家族压力又担心所爱之人性命,于是不得不答应成婚,可肚子里的孩子却成了最大的难题。 虽说届时可以寻个由头,制造个意外,买通医官说是因为惊惧而早产,可羽氏毕竟人多眼杂,这是个危险之法,非到不得已不可用。 左思右想还是拜托喻娘想了个法子,搞到一个偏方,每日服用可以尽量延迟生产。 可到底这是有违自然的操作,胎儿在母体内多拖延一天就会有多一天的危险,因而到生产当日,果然出现了难产。 医官、产婆和整个昭阳殿的人忙活了足足三天三夜,才将孩子生了下来,万幸的是,算算时间也恰好足月了。 也正是因为这次生产如此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羽凌威更是心疼韶夫人,觉得是因为自己才让她遭受了那么多的苦,差点连性命都给丢了,因而对她更是宠爱,孩子刚满月,羽凌威就当着昭阳殿的所有人表示,将来羽氏的继承人一定是羽寒阳。 韶夫人见此次生产后,羽凌威更珍视她和孩子,便愈发想要保证羽寒阳的身世绝对不会暴露,于是便让喻娘寻了个借口,说是韶夫人感谢那些医官和产婆,保了他们母子平安,设宴将当时负责她生产的人都聚集到郊外一处农庄,全部在吃食里下了蒙汗药,伪装成劫匪杀人,悄无声息的就一举将他们灭了口。 喻娘老泪纵横,颤颤巍巍道:“我原先是不同意的,因为那医官和产婆都是韶府里的老人了,即便是知道寒阳公子身世有异,也断不可能做出不利于小姐之事。” “可是小姐硬是不放心,说兹事体大,一不小心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放心的,逼着我一定要照做。” 韶夫人脸色惨白,气得站了起来,举起还被镣铐铐住的双手,声嘶力竭:“喻娘!你是我的乳母,我们韶家一直待你不薄!你当时不告而别,为了家人抛下还在月子里的我也就罢了。” “因为同为母亲,我理解你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家人更重要!可我万万没想到,和你久别重逢是这样的光景,你竟然这般诬赖于我!” 第141章 “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喻娘见韶夫人竟然还在恶人先告状,毫不留情地回道:“我不辞而别??如若不是我警觉,留了个心眼,当日宴席回来的路上,就被你边上这个狗东西给杀了!我若还回来,那恐怕才真是再也走不出羽氏的大门了!” “我才是万万没想到,你对旁人心狠也就罢了,竟然对我也做得出这种事.....” 韶夫人不再同这喻娘说话,而是转身面对羽凌威,神色哀戚,言辞恳切:“凌威...不,家主大人,这件事简直是漏洞百出,可笑至极。” “喻娘是我的乳母,旁人自觉得她没有理由故意害我。可她这么多年未出现也是羽氏之人有目共睹的,今日虽回来了,却是云栎潇给寻来的,所以说出的话万万不可信。” “家主细想,如若我确实做了她所说的那些个丧天良的事情,为何当年她没想过直接向家主禀报?有家主的庇护,我还能动得了她?” “很明显,是云栎潇为了羽寒月,费尽心思地寻到了她,威逼利诱她,才有了今日的这出戏!目的就是将我和寒阳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确实做了对不起家主的事,这件事我不会申辩,但关于寒阳的身世,他们都只是空口白牙,根本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你千万别被他们蒙蔽了!” “恐怕这殿上的人,都在等着你踏入这陷阱,冤了寒阳!” 喻娘在后边气到大喘气,抖着手,指着韶夫人的背影:“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是你的乳母,一直以来都把你当自己的闺女看待,知道你要杀我,我却念着你从头至尾的不容易,所以选择不告而别,从此互不相干算是两清了!” “可这么多年,你却从未放弃追杀我,我一直隐姓埋名,东躲西藏,才苟活到现在。” “这次要不是云公子的人及时赶到,我也不能在这里作证了!” 说罢对着羽凌威指天起誓:“家主大人,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根本不可能因为任何威胁而跑来配合云公子演戏。” “如若我今日说谎,就罚我生生世世不得为人,永入畜生道!” 喻娘这样年纪的人,是极其信鬼神的,她能发如此重的誓,可见确实是被逼急了也被气极了,急于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韶夫人眼眶含泪,回过头来,眼中裹满了厉色,死死瞪着喻娘:“鬼神之事看不见摸不着,谁又知道真假?如若这般起誓就可以自证清白,那我可以起誓千百遍。” 说罢也举起三根手指,一字一句道:“如若我在寒阳身世上有所隐瞒,我必会失去我爱的一切!” 云栎潇抱着手臂看了一阵好戏,这会儿才出声道:“可当时那个情况,我若是喻娘,我也不敢回来呀。” “我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的乳母,你却是羽氏家主心尖上的人,我有何胜算?再说我助纣为虐,帮着你害死了那么多人,我即便是回来扳倒了你,也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当真是划不来。” 云栎潇扬着笑容对羽凌威道:“父亲,栎潇非羽氏血脉,这继承人断落不到我的头上,我这般亲力亲为,自然是有私心的,至于这私心是什么,父亲心知肚明,栎潇也从未想过要隐瞒。” “因为在父亲面前动那些欲盖弥彰的小心思,就像是班门弄斧一般可笑。” “可听韶夫人方才一番话,似乎是把父亲当傻子看呢!” “这么说不够准确,应该是她一直就把父亲当成冤大头,不然怎敢做出如此瞒天过海的事。” 羽凌威气到没法说话:“……” 羽寒月急斥一声:“栎潇!说事就说事!注意言辞!” 云栎潇挑了挑眉,总算是停止了阴阳羽凌威,旋即转过身对向韶夫人:“也就是说,韶夫人,你肯定这丑东西一定是羽氏的种,对不对?” 韶夫人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如果不是双手被镣铐拘着,她早就冲过来和云栎潇拼命了。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是。” 云栎潇往前踏了一步,走到羽寒阳身边,本来还嬉笑着的瞳孔,骤然幽深如墨,尔后闪烁出嗜血的微光。 在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之时,他手起刀落,只见一道血箭足足飞起一尺高,他雪白的前襟也喷溅上了点点血色,接着就见羽寒阳胸口赤红一片,抽搐着滚倒在地,生死不知。 云栎潇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中,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的玲珑,笑得甜甜的,两个梨涡特别明显,眼神却是冰冷而嗜血:“有一点韶夫人说的对,我们在这说来说去的,听着都有理,可又都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来支持自己的说法。” “如若这丑东西是杂种也就罢了,但若他身上确实留着羽氏的血脉,那就是我哥哥最大的威胁。” “所以呢,宁可错杀,也不可错放。” “今日栎潇愿意牺牲自己,带着他一起下地狱,也要匡扶我哥哥走上光明的花路。” 殿内众人:“!!!!!!” * 雪梅园。 宋音尘已经绕着桌案转了无数圈,眉头紧皱,神色严肃,就好像天马上要塌下来一般,月熙终于忍不住再次劝阻:“公子,你能不能坐下,安心喝口茶?” “今日无论如何,那云栎潇都不会有事的,你瞎紧张什么?” 月影则是直接按住了宋音尘的肩头,阻止了他继续转圈,附和道:“月熙说得没错!云栎潇不是羽氏的血脉,这羽氏继承人之争,无论哪方落败,他受到的影响都不会太大。” 第142章 “再说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那韶夫人偷情,羽寒阳不是羽氏血脉的事,几乎是铁板钉钉,只差羽氏家主一个盖棺定论了。” “退一万步说,公子本就打算日后要把人带回宋氏的,真有什么意外我们提前离开羽氏就行了,何必如此焦灼?” 宋音尘被月影制住,总算不像没头苍蝇般乱转,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们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不是在担心今日他们当面对质的事情。” 月影不解:“那你在担心什么?” 宋音尘揉了揉自己的胸口,那里说不出的堵,他望向殿外漂亮的梅花,眼前还闪过云栎潇低眉浅笑的样子:“不知道,只是这几天心头不畅,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羽氏后山闹了不愉快后,青夜已经好几日未同宋音尘说话,原本是冷眼站在一边保持缄默,现在见他这为敌人担心的模样,实在看不过去了,终于忍不住讥讽:“在这偌大的羽氏,只要那云栎潇不想受到伤害,就绝没有人可以伤得了他,用的着你这个三脚猫功夫的少主,在这里瞎操心?” 宋音尘在三个侍卫的七嘴八舌中,心头稍定,兴许真的是他神经过于紧张了,便准备听月熙的劝告,坐下喝杯茶,耐心等着云栎潇回来。 哪知道就在这一刻,胸口沉寂许久的蛊虫突然刺了他一下,那刺痛敏锐而强烈,宋音尘心头的不安,倏然间更重了,他拔脚向外走去:“不行,我一定要去看一看。” 蛊虫不会突然躁动,云栎潇既然说过这是同心蛊,那必定是在提醒他,云栎潇会有危险! 第65章 大殿内第一个动起来的人, 竟然是韶夫人的情郎李飞,他会一点武功,趁大家还在震惊之时, 迅速拔了边上侍卫的佩剑, 就冲着云栎潇劈了过来。 不过这样的人,云栎潇根本不放在眼里,他连动都没有动,只是懒洋洋地撩起眼皮,伸手就握住了这道寒光,刀锋跟手套撞击出“铿锵”一声后,云栎潇用很疑惑的语气道:“我们无冤无仇, 不知韶夫人的这位表哥,突然发得什么疯?” 李飞见到羽寒阳倒在血泊之中, 早就理智全无, 他知道自己不是云栎潇的对手,还是用尽力气想要把佩剑从云栎潇的手里拔出来:“我要杀了你抵他的命!” 云栎潇蹙眉, 似笑非笑:“你是指地上的这个丑东西吗?奇怪, 你为何要为了别人的儿子来杀我?” ”他是我的儿子!”李飞愤怒心焦到口不择言,“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今天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血债血偿!” “哦?”云栎潇五指轻轻一捏,剑锋就碎裂成一片片, 如同残败的银色花瓣,簌簌坠落在地,“可是韶夫人方才指天发誓, 羽寒阳是羽氏血脉,怎么这会儿又成了你的儿子?” 云栎潇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上徐徐荡漾开来, 还带着一丝丝的诱导和蛊惑:“口说无凭,你拿什么来证明?” 韶夫人见李飞快要跌入云栎潇的陷阱,急急出口阻止:“李飞,别上他的当,他在诈你。” 可为时已晚,李飞早就被云栎潇的话刺激的上头,脱口而出:“他背上有一块半弧形胎记,只要是我们李氏的孩子,身上都会有这样的印记!你若不信,自可以去查!这在我们那里不是秘密!” 羽寒阳背上有半弧形的胎记之事,羽凌威自然是知晓的,当时还因为这个胎记和月亮十分相似,韶容本是想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为“月”的。 可羽凌威觉得男子就该如太阳般阳刚热烈,充满朝气,如若取“月”字的话,太过阴柔暗淡,便反其道行之,取名为了羽寒阳。 这胎记位置隐秘,李飞若和羽寒阳没有关系,根本不可能知晓此事,事已至此,羽寒阳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云栎潇折断佩剑后,又一刀向李飞劈去,刀刃根本没有触及李飞,但玲珑乃神兵利器,带出的气流就足以割伤李飞,他的手臂顿时血流如注,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云栎潇收起玲珑,手心出现了一只蛊虫,翅膀是银白色的,身体半透明,里面微微闪着流光,十分漂亮:“这只蛊虫以活人精血为食,且食用后一月内,都只能进食同一人的精血。” “这是我多年前为皇帝陛下的密卫所制的蛊虫,可以协助他们追踪案犯。” “尽管现在羽寒阳不是羽氏血脉之事,在场的人应该都无任何异议了,为了不落人口舌,说是屈打成招,这个决定性的证据,还是当着大家的面来应证下比较好。” 云栎潇说罢,指尖轻点蛊虫,蛊虫就依着他的命令,飞到了羽寒阳染血的胸口上,进食了一丝精血后,半透明的身体就染成了血红色,如同瑰丽的红宝石,在略显昏暗的大殿内分外耀眼夺目。 云栎潇眼瞳黝黑如无底深渊,语气平静不带一丝波澜:“羽寒阳同李飞到底是不是亲生父子,马上就能揭晓了。” 只见蛊虫在空中转了好几圈,然后就化作一道红色弧光,径直飞到了李飞汩汩流血的手臂上停了下来,原本正红色的身体顷刻间转为深红,甚至隐隐发黑了,可见它也进食了李飞的血,血液在体内的浓度高了,所以颜色也渐深了。 云栎潇脸上挂起戏谑的笑,盖棺定论道:“父亲,这蛊虫极难培育,我当时统共就培育出了三只,两只交给了皇帝陛下的密卫。” 第143章 “剩下这只当时奄奄一息,便被退了回来,我用精血照料,没想到它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它的厉害你是心知肚明的。” “它在吸食了羽寒阳的血以后又吸食了李飞的血,足以证明这两人同源,事实真相已经十分清楚了。” “如若父亲担心我出于私心,对这只蛊虫动了什么手脚,可以当场叫文老来复验。” “文老虽不会培育蛊虫,但平日里一直同我研究它们,对它们的种类和作用也是无所不知的,断不会欺瞒父亲。” 羽凌威当然是个聪明人,其实在知道韶夫人私通后,他已经肯定羽寒阳并不是自己的儿子了。 云栎潇那句话说得没错,这羽寒阳既不像他也不像韶容,反而像极了那个李飞,这根本不可能是巧合。 他只是不想面对,不想承认,自己心爱的女人竟然从未爱过自己,还一直暗地里设计自己。 更不能接受的是,他的情敌如此不堪,如若对方样样比他强,他心里或许能好受些,可竟然是如此一个市井小民.... 羽凌威不想承认自己输给了这么一个东西,成为全天下的笑柄,所以才迟迟不松口,但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也终于决定面对这残酷的事实。 他站起身走到了他们中间,这时羽寒阳已经醒转过来,原来方才云栎潇那一刀只是表面看上去瘆人,实际上只是皮外伤罢了。 羽寒阳挣扎着坐了起来,痛得龇牙咧嘴,抬眼见到羽凌威正站在他面前,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父亲相信了他们的清白,赶紧伸出手抱住羽凌威的大腿,嗷嗷大叫:“父亲,我好疼,你一定要替我杀了云栎潇!” 羽凌威没有回答他,而是缓缓抽出了自己的佩剑,羽寒阳满脸惊喜,眼里有种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等着云栎潇命丧当场。 没想到羽凌威手起刀落,一道热气腾腾的血浪喷射了他一身后,云栎潇安然无事,反而是边上的那个陌生男人应声倒地,那双同他一样的小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羽凌威一剑抹断了这人的脖子。 羽寒阳还在发愣,辨不清这是为什么,韶夫人先反应过来,扑上去就抱住李飞,可地上如同潮水般涌出的鲜血,都已经表明了他死得透透的,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羽凌威冷声开口,再不含任何温情:“韶容,你我夫妻一场,就算是卖你母家一个面子,我也不会动手杀你,但是杀了他这么个鸡鸣狗盗的宵小之辈,旁人也说不着我什么!” 说完这句,他终于低头看向羽寒阳,这个他付出了所有心血,放在心尖上那么多年的儿子,现在就要彻底划清界限,要说他心中不疼,怎可能? 可即便是再疼,自己夫人偷情而来的血脉,他也万万容不得,这偌大的羽氏绝轮不到外人染指! 又是手起刀落,羽寒阳的胯.下也涌出了鲜血。 羽凌威继续用冷酷的声音道:“我也不会杀他,留他一命,也算不枉了多年的父子之情,但这等污秽的血脉,我也断容不得它在这世间传承下去。” “这李飞直接丢去乱葬岗烧了,我要他死无全尸,不得入土为安!韶容和她的儿子,医馆医治无碍后,即可遣回韶家,从此和羽氏江湖永诀,生死不论!” 一切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韶夫人怀里抱着李飞,边上羽寒阳的鬼哭狼嚎更让她丢了魂,觉得自己大约是在一场梦里,一场最是可怕的梦里。 只要梦醒来,一切就都还是好好的。 羽凌威一直对她言听计从,宠爱有加,从来不舍得责怪她一句,所以即使她犯了如此大的错误,至多就将他们逐出金陵罢了,怎可能如此残忍? 这一定是假的! 可一道清冷的声音毫不留情地飘过来,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和逃避,那道声音说:“韶夫人,人不能随意指天起誓,天是听得见的。” 她周身剧烈一颤,想到了就在方才,她言之凿凿的说过:“如若我在寒阳身世上有所隐瞒,我必会失去我爱的一切!” 她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就见到了云栎潇那张漂亮的脸如同从天而降的神明,铁面无私地宣判了她的罪。 她终是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额头硬生生地磕到了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重重敲击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如同一道血色的休止符,将这一切都划上了句号。 * 羽凌威似乎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等侍卫们将李飞的尸体和韶容母子移出大殿后,就只是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也都退下去。 云栎潇走出大殿,发现外头竟然下起了雪。 朵朵纯白的雪花从青灰色的天幕间旋转而下,落到了参天的褐色枝丫上,落到了宽敞的亭台楼阁间,还落到了云栎潇乌黑的发上… 他今日穿的是一袭纯白色的长袍,外面披了白色貂绒的披风,眉眼干净,神色浅浅,站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被雪花温柔包裹住,像极了误入人间,忘了使用法术阻挡风雪的精灵。 羽寒月伸手轻轻拍去他肩上也落到的雪,浅灰色的眼眸里有欢愉有犹疑:“栎潇,今日又是多亏了你,可你有那么多后招,怎的不提前告诉我?你可知道你动手的时候,我是真为你担心!” 云栎潇浅浅笑道:“我同哥哥说过会让他们翻不了身,就一定会做到,旁的哥哥自然不用担心。” 第144章 “不过近日父亲大人心情肯定不好,哥哥还需沉住气。” 羽寒月眉梢都是柔情:“我知道,只要除了这废物,羽氏还有谁能挡我的道?雪越来越大了,我送你回去。” 云栎潇望了眼远处的羽寒星,未再答话,只是转身先向雪梅园方向走去,两人就这么并肩走在银装素裹的羽氏,周围只有雪花和北风的声响。 直到前边传来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张惊艳绝伦的脸就出现在了这雪白的天地里。 宋音尘见着云栎潇,立刻满脸惊喜,冲上来就牵住他的手,还从头到尾都打量了一下,完全顾不得边上脸色阴沉不已的羽寒月:“栎潇,你没事,实在太好了。” 云栎潇哭笑不得,回了句:“我能有什么.....” 话还未说完,云栎潇突觉心口剧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撕扯,要把他的心脏搅成碎片。 这股剧痛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云栎潇连掩饰痛苦都来不及,小脸就已经皱成一团,顷刻间连站都站不住了,直接扑倒在宋音尘的怀里,尔后抱着他的身体,无力地滑跪在地。 这突然的变故让宋音尘和羽寒月都傻了,宋音尘体内的蛊虫再次躁动起来,他先一步比羽寒月回过神来,赶忙扶住云栎潇,让云栎潇靠在自己怀里。 只见云栎潇死死攥着胸口染了斑驳血点的衣襟,眼睛紧闭着,睫毛剧烈颤抖,唇色惨白,牙齿死死咬着唇,都咬出了鲜血。 他平日里受伤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能有现在这番表现,说明是疼得厉害了。 宋音尘急得眼眶通红,手足无措,只能一直叫喊:“栎潇,你怎么了,栎潇!” 云栎潇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漆黑的瞳孔如同垂死的小鹿,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攥住宋音尘的衣服,在他耳边气若游丝的呢喃:“蛊...蛊虫....别离开我..” 宋音尘还来不及反应,云栎潇就呕出了一大口鲜血,把前襟都染成了血红色,尔后就如同死了一般,无论如何都唤不醒..... 第66章 夜幕深沉, 乌云如同黑色的薄纱般伸展变换着形状,羽氏医馆仍旧灯火通明,却听不到一点人的声响, 夜风和树桠似是有些不安, 每隔一会儿就要发出些沙沙声,叫人心头沉甸甸的。 小药庐里更是一片暗色,只有床头的烛火轻轻摇曳着,但这光亮也是忽明忽暗的,仿佛随时随地就会熄灭。 床榻上的人依然昏睡着,一张小脸在昏黄的烛光下比纸还要白,宛若那倾国倾城的病西施, 美丽而脆弱,经不住一点风霜。 宋音尘挤干了一条毛巾, 细心擦去云栎潇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 擦完后又将被子掖紧,尔后目光再次回落到云栎潇的脸上。 白日里那惊险的一幕直到现在回想起来, 还是让他心惊胆颤。 …… 文老从大殿赶回医馆的路上, 就见前方云栎潇晕倒在宋音尘怀里,唇边和衣襟上全是殷红的鲜血,他心头一紧,加快脚步就向他们跑了过去。 羽寒月听到脚步声后回过头,见是他以后眼中立刻起了亮光, 急急召唤道:“文老,快过来看看,栎潇怎么了!” 文老跪到云栎潇边上, 抓过云栎潇的手就诊脉,只一会儿后就急声问道:“从脉象上来看, 像是气血攻心,心脉受损导致的咳血,他方才可有不寻常之处?” 宋音尘眉头紧皱,想到方才见到云栎潇的时候,他还神色如常,笑着回自己的话:“并没有,只是....” 宋音尘本想将体内同心蛊异动的事情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就立刻被他按下了。 虽说在羽氏这段时间,他瞧着这文老应该算是个忠直可靠的人,但文老毕竟是羽氏的人,宋音尘不能完全相信他,更为关键的是,羽寒月还在边上,他们体内有同心蛊的事情更是不能让他知晓,这很可能会坏了云栎潇暗中的谋划。 再者他并不能完全肯定云栎潇现在这般是蛊虫导致的,所以还是先观察下为好,若后面云栎潇情况确实危殆,再说与文老听也不迟。 于是宋音尘接着说道:“他原本还好好的,但一句话还未说完,就突然心口疼吐血晕倒了。对了,他前几天也有过心口疼,差点站不稳摔下楼梯的情况。” 文老的脸色凝重得很,只说一句:“先送去医馆!” 宋音尘立即把云栎潇横抱起来,三人一路跑回医馆,文老便示意宋音尘将云栎潇放到床榻上。 没想到云栎潇即使昏迷了,手还紧紧攥着宋音尘的衣服不放开,整个人都像是糊满了浆糊,黏死在宋音尘身上了。 羽寒月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云栎潇昏迷前和宋音尘说了什么,因为声音太轻他没能完全听清楚,但那句“别离开我”,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云栎潇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想到的竟然不是他? 好,如若是因为云栎潇当时太疼了,根本已经顾不得其他,才顺手抓住了前面的宋音尘。 那么现在呢? 云栎潇连失去意识的时候都不肯松开宋音尘,这绝对不同寻常! 这宋音尘到底给云栎潇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们是不是暗地里早就在一起了?云栎潇真的喜欢上了宋音尘这样的废物吗?? 羽寒月冷着一张脸,伸手就要掰开云栎潇揪着宋音尘衣衫的手,在发现即便以他的力气也无法掰开后,他直接拔出天雪剑,只见眼前划过一道银光,如同雷雨将至前的闪电,宋音尘胸前一块衣服布料就被割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纯白的里衣。 第145章 他的眼神也冷得像冬日里最不近人情的苍雪,动作快狠准到让人毫不怀疑,他方才的目标不是这么一块薄薄的布料,而是想直接刺穿宋音尘的心脏。 宋音尘:“……” 正当宋音尘在心中腹诽这羽寒月真不是个东西,云栎潇现在生死不知,他竟然还有空争风吃醋,计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体内的蛊虫又躁动了下,尔后就见到云栎潇突然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瞳孔恍若醉酒之人,迷离涣散,望着你,又像根本没有望着你。 片刻之后,云栎潇似乎是终于认出了宋音尘,又伸出手揪住了他的衣袖,那种依赖信任的模样,好像婴儿回到了母亲的怀抱,然后再次昏睡过去。 羽寒月:“……” 宋音尘薄唇抿紧,长长的睫毛遮掩了他若有所思的眼神。 这么看来,他体内的蛊虫骤然躁动一定有所缘由,也许这就是同心蛊的玄妙之处,难怪云栎潇在方才那么危急的时候,还要拼命告诉自己,千万不要离开他身边。 宋音尘直觉,现下的情况看起来凶险非常,但只要按照云栎潇说的做,一直守在他身边,他或许就能转危为安。 想到此处,宋音尘可顾不得羽寒月的那张臭脸,在他想要杀人的目光下,把云栎潇搂得更紧了。 文老见两人这般难舍难分,也没说什么,直接道:“既是这样,诊病要紧,还烦请宋公子抱稳栎潇公子。” 说罢,就用一根银针扎入了云栎潇的指尖采血,净白的手指立刻滚出一颗圆滚滚的血珠,文老拔出银针,捏紧云栎潇的手指,将几滴血滴入了手里的杯盏。 文老认真看着杯中浅黄色的液体好半天,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是栎潇公子专门研制的测毒汤药,目前江湖上涵盖的所有毒药,都能够被它检测出来,可现在这汤药毫无反应,栎潇公子很可能中的是未知的毒药。” “可是……” 文老的欲言又止,羽寒月再是明白不过,云栎潇已经是江湖上最擅长制毒之人了,又有谁能够神通广大到连他都瞒了过去,在无知无觉中给他下了毒呢? 羽寒月的目光瞬间阴冷了下来,心中已经有所眉目。 文老快速从医箱里取出一截拇指大小的长条形物体,羽寒月认出这是云梦缥缈,上头萃取的药物是很厉害的保命法门,先前云栎潇以身试毒时,就是用了它。 文老示意宋音尘解开云栎潇的衣衫,露出胸膛,看向宋音尘认真道:“为今之计只能先用这云梦缥缈护住栎潇公子的心脉,希望栎潇公子情况稳定后,能够暂时醒转过来,提供一些线索,最好是指点一二,不然就算是老夫,一时之间也束手无策。” “我需要提点一句,剧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剧痛引起的厥症。如若一口气提不上来可就糟了,所以我这针下去后,宋公子你一定要密切关注栎潇公子的情况。” “如若察觉他出现呼吸困难,一定要立刻为他渡气。” 宋音尘点头后,文老就将云梦缥缈扎入了云栎潇的心脉,缓缓注入其中的药剂。 蛊虫感知到了心脉有异物入侵,再次躁动起来,一眨眼的工夫,云栎潇就醒了过来,眼睛就和方才一样,瞪得大大的,立即死咬住唇,周身止不住地痉挛起来。 但他似乎知道文老正在医治,所以竭力忍耐,紧紧握拳想要阻止身体的颤抖,可这疼痛实在太过剧烈,他咬牙硬撑了一会儿后,意识还是渐渐模糊,透不过气来,拽着宋音尘衣袖的手也松落下来,无力地垂到床边。 正当他眼前一片漆黑,感觉要被闷死的时候,忽觉一股温热贴上了他的唇,尔后仿佛吹起了一股清清凉凉的微风,温柔安抚住了他如今痛苦烧灼着的筋脉…… 锥心蚀骨的疼痛,躁动不安的蛊虫,都一同安静了下来。 云栎潇松了口气,周身发沉,无法抵抗那猛烈的疲惫,再次缓缓阖上了眼睛。 只是这次,就好像是寻常里的入眠一般,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痛苦挣扎..... ....... 好几个时辰过去了,云栎潇的高烧逐渐消退,可是人却一直没能清醒过来,文老每隔一个时辰就会进来诊一次脉,虽还不能确定,但是从脉象上来看,云栎潇的状况趋于稳定。 宋音尘目光一落不落地在云栎潇的脸上,从秀气的眉眼,挺直的鼻梁,落到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的唇上。 宋音尘知道云栎潇多伤多累,能长到像现在这般好,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云栎潇就像是开在黑暗土壤中的花,靠的从来不是太阳,而是自己心中不灭的微光。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云栎潇如此痛苦的模样,他的心从云栎潇在冰天雪地里扑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被无形的手揪得紧紧的,又疼又沉重。 如若可以,他真的希望这些痛苦可以转嫁到他身上,让他来替心爱之人承受折磨。 宋音尘指尖轻柔地按在了云栎潇的额心,想要揉开他皱在一起的眉,尔后再一次的,没忍住心中的感情,低下头,轻轻碰上了云栎潇微凉柔软的唇。 类似的动作,他在这几个时辰里已经做了好多次,亲额头,亲眼睛,亲鼻子,亲嘴唇.... 云栎潇都是乖乖的,一动不动地接受他的“轻薄”.... 宋音尘本以为这次也是一样的,可没想到当他亲上云栎潇的唇后,就眼睁睁地见到云栎潇睫毛颤了颤,尔后就睁开了眼睛,星辰般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盛满吃惊的桃花眼。 第146章 宋音尘心头一跳,赶紧起身坐直,只见云栎潇对着他眨了好几次眼睛,似乎还未回过神来,这么呆呆的模样维持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动了动身体,似乎是想要坐起来。 宋音尘急忙按住他,低声道:“先别乱动,我去叫文老进来瞧瞧。” 文老听闻云栎潇醒了,赶紧进来,一番诊治后,他沉声道:“脉象来看暂时无碍了,可还有觉得不舒服?” 云栎潇这会儿脑袋也是清醒过来了,声音听起来虚弱不已,但好在是能正常说话了:“暂时不疼了。” 文老看了看云栎潇又看了看宋音尘,眼里炯炯有神,直截了当地问道:“栎潇公子,寒月公子有事暂时离开,你能否向我透个底,你是不是中了蛊?” “还是情蛊?” 第67章 小药庐里瞬间陷入寂静, 只有暖炉里的柴火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似乎是在轻声催促云栎潇回答。 文老转而对宋音尘道:“栎潇公子刚醒,身子还很虚弱, 饿着肚子可不行。我吩咐小厨房炖的药膳应该快好了, 还麻烦宋公子帮个忙,替我前去取来。” 宋音尘是聪慧之人,自是听出了文老的言外之意,这是在找借口支开他,便应了声先出去了。 直到宋音尘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后,云栎潇这才抬起浓睫,看向文老承认道:“是。” 文老捋了捋灰白色的胡须, 再问道:“另一个持蛊之人,是不是宋公子?” 云栎潇漆黑的眼瞳里划过一丝惊讶, 连声音都有些拔高了:“文老怎么知道?” “我猜的。”文老笑着回话, “你突然咳血昏迷不醒,测毒汤药又没有任何反应。虽说这世上的毒, 即便是栎潇公子你也不可能尽数知晓, 但如若有人悄无声息的研制出了这般毒药,还能躲过羽氏守卫犹如铜墙铁壁般的防御,潜入其中给你下毒,最后还全身而退。” “这样的人,怕是这世间也找不出一二。” “我为了尽快找出你的病因, 便开始思索其他可能。” “症状凶险至极,如此短的时间里就出现了心脉损伤,极有可能是蛊毒。蛊毒千变万化, 同一种蛊虫在不同人体内产出的毒素,也不尽相同, 所以测毒汤药才没有作用。” “你对世间现存的蛊毒都了若指掌,唯一让你还心存困惑的,我只能想到那情蛊,而你在昏迷之际还死死拽着宋公子,让我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推测。” “只是蛊虫本就神秘,情蛊更是万中无一,我并不能完全肯定,才有了方才一问。” 羽氏里皆是豺狼虎豹,可也不是全然没有纯良之人,文老便是其中之一。 云栎潇本觉得文老就是个医痴,除了研究医理外,对其他都无甚兴趣。 直到此刻才发现,兴许一直以来,是他低估了文老。 文老先前在宫中任职,这皇宫可是比羽氏更为云谲波诡的凶险之地,文老掌管的还是整个太医院,手握左右旁人性命的差事,还能在这几十年中安然无虞,最后全身而退,怎可能是个只知晓医理之人? 恐怕这羽氏里的每一阵风因何而起,又将吹向何方,他都心知肚明,只是从不表露罢了。 云栎潇方才有过一瞬间的疑心,猜想文老是不是替羽寒月来试探他的,但随即否认了这个猜测。 以文老从前在朝中的威望以及现今在羽氏的分量,家主平日里对他也是礼敬有加的,他无需为任何少主办私事。 就连云栎潇自己,能同文老多上几句话,也是因为双方志同道合,经常在一起研究医理的缘故。 再说..... 云栎潇眼眸略沉了沉,现今的形式已全然在他的掌控之中,无论和不和羽寒月翻脸,都不会影响大局。 即便文老真的首鼠两端,被羽寒月知晓了他和宋音尘之间的牵扯,也无碍。 于是云栎潇问道:“那依照文老来看,我如今这般的症状,到底是为何?” 文老收住了笑容,神情些微沉重:“情蛊之所以为情蛊,其关键就是持蛊之人两情相悦。如若一方动了情,而一方还坚若磐石,恐就引起了体内蛊虫的躁动。”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大约是宋公子先动了情?” 云栎潇呼吸一滞,喉咙口仿佛一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他原以为,宋音尘那些所谓的表白不过就是一时兴起,并没有太过当真。 再说,即便这当中确实涵盖着几分真心,但依着宋音尘那风流本性,追逐一段时间无果后,恐怕也就失了兴趣。 可如今按照文老的说法,竟好像并非如此简单? 云栎潇不愿继续深想下去,顾左右而言他:“文老为何会这样觉得?难道不能是我先动了情?” 文老又笑了,脸上的褶皱愈发明显,八字眉微微上扬起来,语调中竟然有了一丝揶揄:“栎潇公子难道不明白,我为何要在寒月公子离开之后,才问你这个问题?” 云栎潇:“.....” 这死老头果然什么都知道! 上次在藏书阁,云栎潇就隐隐觉得他话里有话,只是后来觉得他不可能知晓自己的心思,便不再过多思虑。 文老见云栎潇眼神闪烁,接着就垂下眼眸避开他的眼睛,很明显是被戳穿了心事,觉得尴尬又不知道如何辩驳。 “你刚来羽氏的时候,每天都会来医馆,后来才拜入药王谷,药王是你的师父,但真正论起来,我也当得你半个师父。” 第147章 “这些年来你为寒月公子所做的一切,都远远超过了一个弟弟该做的,你少年心性不自知,我可都看在眼里。” 云栎潇苍白的脸色浮起一抹薄红,有些恼怒了:“别说了。” 文老也不全然是为了逗弄云栎潇才主动揭开云栎潇心里的秘密:“持情蛊的是你和宋公子,但你心中却根本没有他,很难说,这不是造成如此可怕反噬的原因。” 云栎潇深吸一口气,颇有些颓丧道:“文老可还记得,我让你找的那本记录蛊虫的秘籍?” “我也是下蛊之后才发现,其中最关键的两页被黏在了一起,造成了错漏。” “如若不是这阴差阳错的意外,我根本不会给宋音尘下情蛊,所以我后来才会去藏书阁找寻解决方法。” “无奈一无所获。” 文老思索了下后道:“蛊虫是最有灵性之物,这情蛊更是万中无一的存在,恐怕极难对付,老夫也暂时没有头绪。” “这样,我明日就派人送书信去药王谷,兴许药王能够有解决之法,也未可知。” “我知你们师徒之间隔阂未解,那老头也是犟牛般的说一不二,你放心吧,我只说自己想问,不会透露其他半句。” “不过我看那宋公子玉树临风,气宇轩昂,为人也风趣幽默,他既对你动了真情,你为何不考虑一二,非急着解了这情蛊?” 云栎潇勾起唇,淡淡的笑容蔓延上眉眼,可眼神是极冷淡的:“文老在羽氏那么多年,说起来也该是和羽氏之人关系更为亲厚,知道了我的心思,怎的没有帮我哥哥说上一句好话,反而是帮起了外人?” 文老从兜里拿出一个白色小纸包,打开后,里面放着云栎潇喜欢的霜糖,云栎潇没有客气,拿了一颗之后,他才说道:“寒月公子一表人才,武艺高强,又对你有救命之恩。当的是一个很好的哥哥,却并非你的良人。” 云栎潇听文老这般说,倒是起了好奇心:“为什么?” “他是为权势而生之人,任何事都不能阻碍他实现野心,如今寒阳公子已经输得一败涂地,这羽氏他已经再无对手,家主之位唾手可得。” “可也正因为这样,他日后绝不会满足只当一个世家家主,为了巩固和壮大手中的权势,即便是他心中有同你一样的感情,也不可能只同你一人,相守一生,而以你的性情,也断不可能接受同旁人一起分享所爱之人。” “这些事,以你的聪慧自然明白,所以你才从未表露过自己的感情。” 云栎潇自然明白,他甚至比文老明白的更深刻。 只要能够实现野心,羽寒月可以踩在任何人的尸体上冰冷前行,不带一丝一毫的眷恋和愧疚,甚至连高贵的头颅都不会低一下,看看那些成为他垫脚石的可怜人。 只可惜上辈子的他,从未看明白羽寒月的真面目罢了,还天真的以为,他是羽寒月唯一的软肋,即便羽寒月不能给他想要的回应,也一定会护他、宠他、陪伴他到最后。 云栎潇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突然想到了宋音尘,便有些不服气道:“那文老怎就觉得宋音尘好了?要论起名声,他可还比不上哥哥一根头发丝呢!有野心的人会伤了身边人,但整日寻花问柳,朝秦暮楚之人,更是要不得吧?” 文老将小纸包折好,放在云栎潇伸手就能够到的案头上:“老夫看人不会错,宋公子绝不是外界传言的那般。” “这江湖传言能有多荒谬,栎潇公子自己就身在其中,当是最了解不过了。” “这外表越是放荡形骸之人,内里可能截然相反。” “老夫上次就同你说过,爱是没有错的,在爱里受伤,是因为选错了人。” “栎潇公子不必因为寒月公子不是你的良人,就觉得所有人都一样,这世间还是有很多好男子的。” 云栎潇皱起眉头,全然不赞同:“我可没见过,单就这羽氏之中,也拿不出一个来。” 这羽氏父子,哪一个是从一而终了? 文老听到了外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知道宋音尘快回来了,便指了指自己,加快了语速:“老夫就是!老夫和夫人青梅竹马,到现在风风雨雨几十载,依然恩爱如初。” “你才多大?不要见了这世间小小一隅,就认定它是整个天下的底色。” “明白吗?” 云栎潇:“……” * 后山.寒钰苑。 本寂静的二楼寝殿,突然传来了一连串巨大的声响,听起来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正在值夜的下人忍不住周身一抖,从方才羽寒月沉着一张脸进去后,他们就觉得事情不妙,现在看来果然被料中了。 羽寒月和云紫钰又起了争执。 二楼寝殿内果然一片狼藉,云紫钰摔倒在地上,白皙漂亮的脸上有一个刺眼的五指印,唇角也流出鲜血。 羽寒月长身而立,只冷眼看着她。 云紫钰整个人都闷了。 方才听下人通报羽寒月来了,她本满心欢喜,于是遣了下人去门外侯着,自己则赶紧对着铜镜检查仪容,务必保证漂漂亮亮地迎接羽寒月。 稍倾,果见羽寒月进来了,可那张英俊的脸上竟不见一丝笑容,周身的冰寒之气更是冷到骇人。 这样的羽寒月,云紫钰不是没有见过,相反她见过无数次,可是以往…羽寒月从未用这样的神情面对过她。 第148章 还未等她开口问发生了何事让羽寒月如此动怒,他就沉着那双浅灰色的眼眸,薄唇抿紧,不发一言,直接扇了她一巴掌! 现在他终于厉声喝道:“你到底给栎潇下了什么毒?赶紧把解药拿来,不然别怪我不顾多年的情分!” 第68章 见羽寒月这般疾言厉色, 云紫钰立即反应过来,那道绿豆糕出了大问题。 可这根本说不通! 她做这款绿豆糕当然不是出于好心,想让云栎潇高兴, 那绿豆糕里自是加了东西的, 可不过是同先前那道药膳一样,是用来蕴养他体内那颗七窍玲珑心的补品。 若非要说毒,她是掺杂了一丝自己体内的无解之毒,为的也是让七窍玲珑心日渐适应药性,日后可以一举解了她体内的剧毒,挽救她的性命。 这无解之毒药性虽猛烈无比,可每日只摄入那么一点点的量, 再加上七窍玲珑心的化毒作用,先前都是平安无事的, 怎可能这次起了如此大的反应?!! 云紫钰被羽寒月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一巴掌, 还是因为云栎潇,心头的狠厉和嫉妒穿透单薄的身体, 像条隐形的巨龙向羽寒月咆哮而去:“我确实是给他下了东西, 那是为了继续蕴养他的身体,方便日后取血!” “哥哥全然不关心我的处境,连云栎潇无故取消了那道指定的药膳也不知道,今夜还特地赶来这里,二话不说就对我动手, 是发了什么颠疯?” 羽寒月见云紫钰承认了是她下得毒手不说,还敢如此理直气壮,心中的怒气更甚了:“如若真像你所说, 他怎可能短短几分钟就心脉受损,昏迷不醒?” 云紫钰心头一紧, 这确实出乎她意料之外,不过这点点惊讶很快就被怒气所掩盖,她冷笑一声,眼里的气恨交织成噬人的黑洞:“我云紫钰一贯行得正,坐得端,是我做的,我从不会否认!不是我做的,也休想算到我的头上!” “我给他下的是补药,绝不可能伤他身体。他中毒反应这般剧烈明显,一定有其他原因!” “我的命可比他金贵得多,就算是我不喜于他,也断不可能现在要他性命。” “我这个弟弟在江湖上‘声名显赫’,恨不得他死的人如若非要张罗在一起,恐怕整个金陵城都塞不下!或许是羽氏里有人对他下了手,也未可知呢?” “在他的雪梅园里,不就住着一位你们羽氏的头号敌人吗?” 等羽寒月不发一言地离开后,云紫钰望着那冷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恨意暴涨成黑暗中最是凶悍的野兽,要将所见过的活物都吃拆入腹。 云紫钰最开始同羽寒月说只需取孪生弟弟的血来解毒,确实是真的,只是随着她对七窍玲珑心的愈加了解,才明白它的珍贵之处并不止于此,随即便起了最是歹毒的心思。 先前她并不在意羽寒月知晓她会挖了云栎潇的心,反正云栎潇在羽寒月眼里,一开始就是为她蕴养的药人而已,同那些家禽家畜,又有多大区别? 她只是觉着没有必要特地告知此事而已,就像她突然想吃个烤鸡心,还要提前征求羽寒月同意吗? 可最近一连串的事情都超脱了她的掌控,羽寒月变心已经是无可辩驳的事实,羽寒阳也已经废了,再无东山再起,同他争抢的可能。 羽寒月成为羽氏家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他最大的夙愿即将达成,她手上的那件东西能不能研制成功,他恐怕未必如先前那般在意了。 她对羽寒月的用处已今非昔比。 所以从前是不在意,现在则是绝不能让羽寒月知晓她真正的目的,不然羽寒月极有可能为了云栎潇,反手除掉她! 那绿豆糕虽然是她写的制作方子,可日日做给云栎潇吃的人,是宋音尘。 宋氏和羽氏的关系本就敏感,无论宋音尘到底有没有从中做过手脚,他都是最适合的栽赃人选。 届时羽氏再起动乱,羽寒月分身乏术,她便可以趁机潜入羽氏,若云栎潇当真性命危殆,那就在他断气以前,先取出这七窍玲珑心再说! 无论如何,她总不能性命和爱人,都输了出去! 云紫钰眼底噙着不甘的泪,被心爱之人背叛的疼痛,一刀一刀地切割着她的心,在看不见的胸腔深处,鲜血淋漓。 良久以后,她狠狠摔碎了桌上那套羽寒月送的茶盏,一地泛着冷光的瓷器碎片,就像他们已经分崩离析的关系,无法修复。 羽寒月这般不仁不义,罔顾多年情分,背叛他们之间的山盟海誓,那也莫要怪她心狠手辣,翻脸无情了。 * 此次蛊虫躁动,云栎潇身体受到的损伤着实不小,方才醒转了一会儿,进了点文老的药膳后,又昏昏睡去。 宋音尘便起身出了小药庐,径直去了文老的房间。 文老对他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笑着招呼他进去后,就立即关上了门,看样子是知晓接下来所谈论的话题,不便让旁人知晓。 宋音尘是来问情蛊之事的。 方才文老特地以取药膳为由支他出去,应当就是看出了有他在场,云栎潇不愿多说。 可这情蛊的危害性如此之大,竟能随时随地危及云栎潇的性命,他无法装作若无其事,他绝不想云栎潇再一次那样扑倒在他怀里。 文老会不会坦诚相告,他没有把握,但他必须问上一问。 第149章 两人在桌边坐下,斟上一盏茶后,文老便开门见山:“宋公子是为了情蛊之事来找老夫的?” 宋音尘眉眼凝重,点了点头:“最开始问栎潇情蛊之事,您并没有避忌我,后见栎潇迟迟不肯回应,才找借口支开我。” “所以我便等到栎潇入睡后前来,夜已深,冒昧叨扰了,还请文老莫要介意。” 文老爽朗一笑,捋捋胡须:“栎潇已经同我说了,这情蛊的另一个持蛊者就是宋公子。既然宋公子先来找我了,那心中有什么疑惑,就尽管问吧。” 宋音尘眼里的担忧甚是明显:“栎潇最开始是因为一些缘由,说他对我下了同心蛊,也可称之为主仆蛊,这个蛊的作用是能够控制我,任由他差使,且唯有他能解,我便跟着一同来了羽氏。” “这段时间以来,我体内的蛊虫除了偶尔刺疼,多数时候都很安分,也未见栎潇身体有异,怎得突然凶险至此?” “世上没有什么同心蛊,应是那小子怕你误会,编造出来忽悠你的罢了。”文老起身走向一边的柜子,从当中取出了一本皱巴巴的典籍,翻开至中间,搁到宋音尘面前,点了点上面的内容道:“宋公子看了就知道了。” 宋音尘认出了面前这本典籍,就是上次云栎潇特地让小学徒送去星云殿的那本,云栎潇翻阅的时候,还遮挡得分外严实,他费尽心思也一个字都没能瞧见。 宋音尘立刻低头看黄色书页上的内容,等看完这薄薄的几页后,他英俊的眉眼更显深沉了,他犹疑着开口问:“是因为栎潇违反了这注意事项,所以受到了蛊虫的反噬?” 难怪上次云栎潇看完那遗漏的两页纸以后,就一脸的委屈巴巴,尔后又眼神闪躲地问他有没有喜欢过男子,更为诡异的是,从那以后就鲜少动手揍他了。 原来不是这小疯子脾性转好了,只是因为受制于情蛊,不得不控制自己。 宋音尘可以肯定,云栎潇当时给他下情蛊时,也不知道这玩意儿那么难对付,不然他断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文老继续道:“情蛊顾名思义,就是要求持蛊双方两情相悦,心灵相通,结成最牢固且最唯一的羁绊。” “相爱之人种下情蛊,便是下了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决心。可你们....却是在毫无感情基础的情况下,就缔结了这情蛊。” “入体了的蛊虫最具灵性,恐怕也是察觉到此,主蛊不悦,转而成为凶险的夺命利器,让栎潇遭受这般可怕的反噬,也不是没有可能。” 宋音尘听完更急了:“这蛊虫只要在栎潇身体里多留一天,就多一分的危险,可有其他解决之法?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文老笑意透进眼底:“宋公子听闻了这蛊虫的真相,第一反应不是担心自己的性命安危,反而是担心栎潇的,可见我的推断没错,宋公子是对栎潇动了真心。” 宋音尘被戳穿心思后,没有任何的遮掩和尴尬,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坦荡无比,仿佛千军万马一道来问这个问题,他的回答都只有这一个:“是。” 文老收起笑容,目光炯炯:“情蛊讲究两情相悦,可栎潇的心中却未必有宋公子,宋公子可有想过,引起蛊虫躁动的缘由,也可能就是你的心意?” “这份未能得到回应的心意?” 宋音尘整个愣住了,任谁听到自己的心意会对所爱之人造成伤害,还是夺命的伤害,都没有办法坦然接受。 好半天后,他才低声道:“如若真是这样,是不是我离开栎潇就能够保他性命无虞?那我明日就起身离开羽氏!” 文老轻轻拍了拍宋音尘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宋公子不要过于紧张,情蛊极难对付,这也都是猜测,并未有定论。更何况情蛊一旦种下,就等于双方缔结了比生死契还重的契约,谁也不能保证互相远离就可以解决问题。” “说不定真远离了,会再次引起蛊虫躁动反噬。” 宋音尘想起云栎潇咳血昏迷之前,还拼命叫自己不要离开他,觉得文老所说有几分道理,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心头一团乱麻,最后只能丧气地说了句:“怪我无用,没法让栎潇心悦于我,造成了如今这般局面。” “原来只是不喜欢一个人,也能要人命。” 文老眼中带着鼓励,轻轻摇了摇头,提出相反的看法:“宋公子莫要妄自菲薄,这情蛊极为特殊,已在世上销声匿迹近千年,你可知道培育出这么一对来,栎潇要经历多少次失败,耗费多少的时间与心血?” “栎潇一贯对人对事的要求都极高,等闲之人都不能让被他看进眼里,连我平日里和他探讨医理,若反应慢了些,都要被他嫌弃。” “他能够将如此珍贵的蛊虫用在素昧平生的你身上,你一定不会是庸庸之辈。” 送宋音尘至门外,文老见宋音尘还是垂头丧气的模样,便对着宋音尘眨眨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狡狯:“其实只要栎潇喜欢上宋公子,那情蛊的危机自是迎刃而解了。” “年轻人不要受到一点挫折就气馁,老夫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这强扭的瓜呀 ,未必不甜。” “栎潇年纪尚小,又成日待在羽氏,其实就没见过几个摘瓜之人,宋公子坚持不懈地扭一扭,说不定就能拿下这颗极品瓜呢!” 等到门在宋音尘面前关上,宋音尘看了半天白色的窗户纸,才反应过来文老方才说了什么东西:“.....” 第150章 这文老看着正经八百的模样,没想到真面目竟是个老不正经的! 这羽氏之人,当真是不能只看表象!一个一个都比他在映天山谷见过最好的戏班子,更能伪装和演戏! 宋音尘本来还很沉重阴郁的心情被这么一搅和,略微松快了些。 尽管还是心急如焚,可在没有找到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法之前,只能等。 医馆这里有人照应着,宋音尘准备先回趟雪梅园,将云栎潇的情况告知他殿内之人,好让他们暂时宽心,做好该做的,莫要乱作一团。 没曾想到他刚走出医馆,虚空之中蓦然袭来一丝寒光,如同雷电划破漆黑沉默的苍穹,裹挟着死亡的冰冷气息。 宋音尘下意识地拔刀抵挡,“铿锵”一声,撞击产生的力道之大,将宋音尘这样高大的男子都震退了好几步! 宋音尘稳住身形以后,立刻抬头望去,就见羽寒月正站在前方,脸上皆是毫不掩盖的杀意! 第69章 宋音尘很惊讶, 虽说羽寒月先前也好几次试图暗害他,但从未有过这样明当明面的来。 就算是前几天羽氏家主斗争中,是他胜利了, 但毕竟这家主之位还未收入囊中, 这般毫无缘由地就突然向宋氏发难,宋音尘一时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羽寒月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疑窦丛生:“从你突然要求来羽氏解毒,我就怀疑你们的目的是栎潇。可我万万没想到,你们不是为了招揽他,竟然是为了除掉他。” “敢伤害栎潇的人,无论是谁, 我都不会让他活着走出羽氏!” 宋音尘表面不动声色,脑中却在飞速盘算:难道是羽寒月已经知晓了蛊虫之事, 知道他的存在会危害到云栎潇的性命, 所以才愤怒不已,着急赶来杀他? 不过这个想法立即就被宋音尘否认了, 文老看上去不像是嘴巴不把门的人。 云栎潇则是从蛊虫发作到现在, 都是在昏迷之中,方才难得醒转之时,羽寒月也并不在,根本不可能知晓蛊虫之事。 宋音尘心下计较,恐怕是羽寒月离开的这段时间里, 发生了其他事,而不管到底是什么,很明显都对他非常不利。 宋音尘定了定心神, 准备试试能不能从羽寒月嘴里掏出点什么东西来。 宋音尘皱起眉,揉了揉被震痛的胸口, 吊儿郎当的将刀尖搁在地上,单手握住刀把,人站得歪七扭八,说话也是随心所欲,但眼底充满戒备,防备着羽寒月再次发难:“那么大的帽子,寒月兄可不能随便往我头上扣。我同栎潇弟弟感情深厚,最是喜欢他,我怎么可能暗害他?” 羽寒月眉头紧皱,再次提起了剑,天雪剑幽蓝的光芒在漆黑的夜色中更是冰冷骇人:“暗害他人者怎肯招认自己的罪行?不过现在你认不认已经不重要。” “既栎潇已安然无事,我今天就要杀了你,永绝后患,以免栎潇再次被你害到如此境地。” 羽寒月双脚点地,运行轻功,整个人如离弦的箭一般向宋音尘刺了过来,只消眨眼的功夫,就能到他跟前,给他的胸膛来个对穿! 宋音尘知道凭着嘴皮子功夫,这事无法善了了,羽寒月本就对他心怀杀意,现下捉到了由头,当然会最大化的利用起来。 这里只有他们二人,他只能硬起头皮先同羽寒月打上一次了。 若换作是从前,宋音尘绝对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赶紧逃回雪梅园搬救兵才是正解,但现在..... 方才和文老谈了那么多,知道了云栎潇是因为他,才遭遇蛊虫反噬深受重伤,从那一时、那一刻起,他就决定斩断任何退路,一直往前冲,即便前方,是羽寒月这般强大到好似永远不可战胜的对手。 从前那个瞻前顾后,总是给自己留退路的宋音尘,是没有资格喜欢云栎潇的。 月光如潮水般在廊桥间流淌而过,映照出其中两道高大修长的人影,一会儿狠狠冲撞在一起,一会儿又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被震开,恍若天际间突然出现又骤然消失的流星,让人根本摸不清它们的运行轨迹。 从哪里来,又将去到何处。 不过很快的,这两颗“流星”就慢了下来。 宋音尘竭尽全力和羽寒月对了十几招以后,渐渐落于下风,显得很是狼狈。 羽寒月再次一剑凌空劈下,宋音尘一手握着刀把,一手抵着刀背,本能抬起抵挡,恍如千钧之力兜头砸下,是他使出全力也无法抗衡的沉重。 天雪剑和宋音尘手里的刀共振了几下后,嗡嗡声震得他脑袋发晕,恍惚间就看到刀刃出现了一丝裂缝,接着天雪剑如同切豆腐一般,切开厚实的刀身,刀身断成两半,即将劈碎他天灵盖之时,虚空之中飞来一只暗器,狠狠击打在天雪剑的剑锋上,剑锋瞬间偏移开来! 宋音尘这才有了一瞬喘息的机会,立即运行轻功往后退去,总算是避过了羽寒月这无人能敌的杀招。 等宋音尘落定,抬起头来,就见月熙和月影竟然从天而降,站在他的前方,宋音尘这才感觉喉头一阵腥甜,吐出一口血来。 好可怕的内力! 宋音尘直到这一刻才深切体会到他和羽寒月的差距,即便在招式上,他已经有了与羽寒月一战之力,可内力才是支撑武学境界的基石。 他的内力远不够羽寒月强大和深厚,才会这么快就落了下风。 第151章 宋音尘站直身体,看向羽寒月那冰冷锐利的眉眼,双手紧紧握拳,一声不吭。 月影非常生气,厉声喊道:“寒月公子是觉得我们公子好欺负,还是觉得我们宋氏没人了?竟然敢对我们公子这样动手???” 月熙也已经拔出了剑,剑尖指着羽寒月道:“寒月公子武艺高强,可我和哥哥也是在江湖排得上号的,不信你今天就试试,一个人对上我们两个,能不能讨得到好!” 羽寒月方才是真的想杀掉宋音尘。 羽凌威一直觊觎宋氏的武学秘籍,曾经多次示意宋天铭可以将收藏的武学秘籍分享出来,从中挑选些合适的进献给皇族。 到时羽氏再提供神兵利器,结合强大的内功心法,明曜王朝的军事实力必然大增,他们不但可以借此功勋加官进爵,而且强强联手后,一统江湖不在话下,所有人都必须唯他们马首是瞻。 可宋天铭从来没有松过口,每次提起这事,宋天铭就打马虎眼,只说宋氏收藏的武功秘籍都只适合江湖人,并不适合朝堂,还说宋氏能力有限,不敢同羽氏并肩,做不得江湖人的领头羊。 羽凌威当然知道这是宋天铭的敷衍之词,可这么些年来他软的硬的法子都用过了,宋天铭就是连一张纸都不肯交出来! 羽氏派去映天山谷的暗卫多番刺探,才摸到了他们收藏秘籍的地点,可那里设置了非常精妙的阵法,没有阵法图,无论如何都探不进去。 收藏秘籍的地方防卫如此严密,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羽凌威肯定宋氏手里一定有绝世的武功秘籍。 羽凌威也曾经私下向羽寒月暗示过,若实在无法兵不血刃地逼宋氏交出来,那就抢过来! 只是羽氏毕竟是江湖名门大家,就算是要动手攻打宋氏,也最好是寻一个“清君侧”类的好名头。 也就因为此,才迟迟没有动手。 现下宋音尘下毒暗害羽氏少主,可不就是最好的由头? 就算他没有下毒,羽寒月也有的是办法,让全天下相信就是他做的,届时人证、物证俱全,宋音尘活着还是死了并不重要。 他今日就是想一泄私愤。 没想到半路杀出两个程咬金,那两个侍卫竟然赶来的如此及时,虽说要一下子杀掉他们三个不是难事,但月熙、月影武功确实不俗,着实要费很多功夫。 时间拖得久了,就一定会惊动不远处的医馆,也会惊动栎潇。 不知为何,羽寒月觉得只要惊动了云栎潇,他再要动宋音尘就有些麻烦了,还是赶紧把人带走为好。 于是羽寒月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半冷笑、半嘲讽地说道:“音尘弟弟武功虽废,运气倒是不错,每一次都会有人出手救你。” “不过很不幸,这次即便是再好的运气,也救不了你。” “你试图毒杀栎潇的证据,我很快就能拿到手。”他将天雪剑封回剑鞘,“在此之前,还麻烦你和你的侍卫,去我们羽氏的地牢做做客。” 话音落下后,从四面八方就涌来了羽氏的侍卫们,将这狭小的廊庭围得水泄不通。 月影:“我们公子是羽氏的贵客,栎潇公子出了事,我们可以配合羽氏查明真相!但在真相未明之前,我们公子就不是犯人!你有什么资格将我们关进地牢?寒月公子既然如此不尊重宋氏,那一会儿也莫要怪我们不讲情面,动手伤人!” 羽寒月轻笑,夜风吹起他的鬓发,浅灰色的眼眸比夜色更为深沉,如同战场上无人能敌的杀人魔:“就凭这里是羽氏,我就有这个资格。” 侍卫们应声迅速围拢上来,刀剑反射出的寒光斑驳锐利,刺得他们眼睛生疼。 月熙低声道:“都说这羽氏地牢恍若人间地狱,有进无出,有死无生!我们万万不能被押入其中!现下只能拼尽全力杀出一条血路,先离开羽氏再议。” 说罢便率先对第一个靠近他们的侍卫斩去! 一场混战立刻展开,刀光剑影迅速切换,湖面上反射出的错落光影,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冷漠无情。 双方这般缠斗了半盏茶的功夫后,宋音尘他们到底寡不敌众,力竭之后就被拿下了,刀架在脖子上,已经败的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羽寒月双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步踱过去,就像是在后花园赏花那般气定神闲,他走到宋音尘面前,如同猛虎戏耍爪中猎物般,兴致盎然道:“等你进了地牢后,我会亲手用羽氏特制的刑具,一件一件好好招待你,就像先前宋氏…那无数名折在里面的暗卫一样。” 月熙听到这里,眼里要喷出火来,喊得声嘶力竭:“羽寒月,你就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你敢伤害我们公子一根头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羽寒月皱着眉揉了揉耳朵,非常有耐心地解释:“月熙侍卫,相信我,很快你就会知道,能做鬼才是最幸运之事。” “宋氏被送进去的暗卫,他们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赶紧死去,多活一秒对他们来说都是折磨。” 羽寒月如同换脸般,本还笑吟吟的脸瞬间变得狰狞可怖,他凑近宋音尘的耳朵:“音尘弟弟既然那么喜欢我的栎潇,那我就会用他亲手研制的刑具,一刀一刀地送你上西天。” “别想着他还会来救你,这一次,他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我会亲手把你这双勾人的眼珠子挖出来,会抚琴的手指一根一根折下来,还有这能说会道的嘴唇也剪下来。” 第152章 “让你深深后悔,这一生见过他,抱过他,亲过他。” “他是我的东西,你也敢碰…所以那就是你的下场!” 又一阵风起,冷冽中多了丝丝先前未有的浅淡梅花香,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轻易击散了这恐怖的对峙:“深更半夜的,你们在闹什么?” 第70章 原先被云层盖住的下弦月再次露出脸来, 清澈的银辉照耀过来,只见云栎潇站在廊桥的另一头,里头只穿了一套黑色里衣, 外头套了件黑色貂绒披风就出来了, 整张小脸素白,连唇色都是白的,可以看出身体状况很不好,大约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整张小脸都紧绷着,很明显地不高兴。 羽寒月本想在云栎潇得到消息之前就除掉宋音尘,可现在已经被云栎潇撞见了, 索性就坦然相告:“栎潇,宋音尘在你的吃食里下毒。我已经派人去雪梅园搜索物证, 他试图谋害羽氏少主, 我这次定要捉拿他下狱!” 云栎潇听完羽寒月的话,微微蹙起眉头。 他明明是蛊虫反噬造成的心脉受损, 怎得羽寒月会说是宋音尘下毒所致? 云栎潇直接问道:“哥哥为何这样说?要在我的吃食里下毒, 凭宋音尘怕是没这个本事。” 其实不怪云栎潇不信,连羽寒月原本都不信除了云紫钰外,这世间还能有谁可以悄无声息地让云栎潇中毒,所以他方才第一时间去找了云紫钰,但是云紫钰说的那番话确实没有任何破绽, 完全经得起推敲。 她身上的无解之毒尚且还需要靠云栎潇来解,即便她现在真的恨毒了云栎潇,也绝不可能做这种自断生路的事。 想要活下去, 这是人的天性,不到万不得已, 不可能违背。 排除了云紫钰后,宋音尘就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了。 宋氏和羽氏一向不睦,就连宋音尘二十多年来从未离开过映天山谷,最主要的原因不就是他不会武功,宋氏害怕他在外游荡被人绑架,用来威胁交换武功秘籍吗? 这宋氏对江湖上其他门派都如此防备,更何况是对他们羽氏? 羽寒月从一开始就不信宋音尘来羽氏真是为了解毒。 至于宋音尘这样的废物为何能够对云栎潇下毒成功,羽寒月也思索过。 最大的可能就是云栎潇对宋音尘过于信任,从而疏于防备,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想到此处,羽寒月心里就特别的不舒服,就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透不过气来。 云栎潇一向独来独往,不喜与人亲近,对谁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以往只会对他敞开心扉。 可在不知不觉间,这废物宋音尘竟然也有了和他同样的待遇,他真该再早点从寒钰苑赶回来,那这会儿宋音尘已经死在他的剑下了。 该说不说,这个废物就是运气好。 羽寒月回答云栎潇:“绿豆糕,他特地为你研制的那道绿豆糕。” 云栎潇抿紧唇:“……” 宋音尘总算是明白了羽寒月为何认定他给云栎潇下毒,可同时更觉得好笑,他冷着声道:“寒月兄,那道绿豆糕最开始是侍卫遴选之时,你的丫鬟拿来给我的,说是当日怠慢于我,希望我不要介意。” “当时在场很多侍卫都瞧见了,和我同桌的墨染与青夜更是人证。” “后来我尝着味道确实不错,便托人寻那丫鬟要制作方法,这绿豆糕是我特地做给栎潇弟弟吃的,可雪梅园的所有人也都吃过。” “那制作方子就留在小厨房,上面都是最普通的食材,你也可以叫那个丫鬟出来和我对质。” 羽寒月知道那是乔装的云紫钰,脸色丝毫未变,眼神凶厉地说道:“相关人证我自然也会去查实,但这都不代表你没有从中下毒。” “你就住在雪梅园,那绿豆糕每次也都是你亲手制作,想要在保证旁人无事的情况下暗害栎潇,不是件难事!” 云栎潇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关注着宋音尘,面对羽寒月的厉声质问,那双夺人心魄的桃花眼从始至终没有一丝慌乱,反倒是向他望过来后,立刻变得有些忐忑,甚至隐约蒙上了一层雾气,就像是一只被冤枉了的,可怜巴巴的小狗,小心翼翼的在问主人: 你相信我吗? 微风轻轻带起云栎潇的发,那双凤眼在黑色貂绒的反衬下更是深不见底,他微微勾起唇,这是一抹极淡极淡的笑容,淡到几乎看不见: 我信你不会下毒。 云栎潇移开目光,转而开口对羽寒月道:“事关性命,哥哥既然发现了可疑之处,那必定是要彻查清楚的。” “但毕竟此事之中,我是受害人,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所以我会让墨染一同前去取物证。” “哥哥也知道在毒理方面无人能够越过我去,所以届时物证会由我和文老一同验证。” “这样既不会冤了宋公子,也不会错放真正包藏祸心之人!” 羽寒月虽想拒绝,但也知道自己没有拒绝云栎潇参与进来的理由。 云栎潇何等聪明,在听到宋音尘方才那番话以后,虽不至于就此相信宋音尘了,但也应该在心中怀疑下毒者可能另有其人。 不过云紫钰所提供的配方应当同先前的药膳一般,都是滋补养身之物,即便云栎潇拿了去,也应该探不出端倪,再者云栎潇不可能平白无故中毒,所以那绿豆糕一定有问题。 第153章 等到云栎潇亲自查验,确认有毒以后,他也断不会放过宋音尘,让他亲自认清宋音尘的歹毒用心也好,从此就不会再对宋音尘另眼相看了。 羽寒月点头答应:“好。” 征得了羽寒月的同意后,云栎潇就示意了下边上的鬼针,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一定不要让旁人碰到那绿豆糕和方子,直接带回来。” 鬼针点了点头后,云栎潇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从头至尾再没瞧过宋音尘一眼。 月熙和月影没有想到云栎潇真会这般公事公办,见死不救,立刻骂出声:“这云栎潇真不是个东西,白费了公子你对他那么好。” “就是,公子,这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可被他害惨了!” 宋音尘没有答话,望着云栎潇的背影消失在廊桥尽头后,尔后笑得眉眼弯弯,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一般:“这来羽氏有一阵子了,哪里都去参观过了,唯独就这地牢还没去过,走吧。” 月熙和月影惊叫道:“公子!” 羽寒月冷声道:“把人给我押下去!好好看着!” * 侍卫们把宋音尘等人押走后,羽寒月便快步向医馆走去,正巧赶上云栎潇进了小药庐之后要关门。 羽寒月立刻道:“今夜让哥哥留在这里陪你。” 不曾想,云栎潇却双手抓着房门,站在门后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尔后轻微咳嗽了几声:“夜深了,我实在是劳累,哥哥也早些回去吧。” 羽寒月哪里肯依:“你看你脸色都白成这样了!虽然文老说了你现在状态还算平稳,可身边没个人陪着,我不放心!” 云栎潇还是没有让步,挤出一抹笑容道:“我没事,只是困乏得紧。要不是方才外头过于吵闹,我也不会出去瞧瞧。等明日起了,我第一时间派人去告知哥哥,一同用膳可好?” 羽寒月虽然还是很想留下来,但云栎潇已经第二次明确表示拒绝,人还病着,他不想强行违背云栎潇的心意,只能答应下来。 羽寒月摸了摸他的头,尽管竭力掩盖,但还是忍不住抱怨:“那好吧,好在是住在医馆里,我一会儿就去交代文老和小学徒多注意你的情况。” “你越大和哥哥越生分了,非但不肯同哥哥一起睡,现在连房门都不让哥哥进了。” 云栎潇眼睛微微睁大,认真解释道:“哥哥又多想了,我是见哥哥连日来也劳累,接下来还要彻查下毒之事,是以好好休息最是要紧,我这是关心哥哥。” 羽寒月无奈:“好好好,都听你的。” 等瞧见羽寒月的身影走出了医馆,云栎潇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眼底冰冷一片,关上门就冷声道:“现在可以告诉我,身为我的贴身侍卫,你为何会救宋音尘?” 屋内暗影处缓缓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直到走到云栎潇跟前,微暗的烛火才清晰勾勒出来人年轻英俊的面容。 青夜冷着一张脸,毫不掩盖对云栎潇的不喜:“我若说是尽忠职守,害怕少主失去了这么一个好欺负的窝囊废来取乐,才急急赶来叫醒少主出去救人,少主可信?” 云栎潇的幼蝎迅速爬上他的肩头,“哐哐”敲了两下大鳌:“为了你的小命,最好想清楚了再回话。” 今夜羽寒月去寒钰苑,青夜并没有一同前往,但身为宋氏的暗卫,他一直都关注着羽寒月的动向。 当瞧见羽寒月带着鬼语匆匆从后山回来,进入羽氏后就兵分两路,羽寒月运行轻功就向医馆飞去,鬼语前去的方向则是侍卫别院。 青夜就觉得要出大事,他只略微犹豫了一下,想到宋音尘还独自在医馆,便一路尾随着羽寒月来了。 刚一落地,就见羽寒月对宋音尘出了手,眼见宋音尘即将被羽寒月一剑斩杀,正当他想要出手相救之时,月熙同月影先一步出现,阻拦了羽寒月。 青夜心头庆幸不已,便再次隐住身形,潜藏在暗处观察。 他一直以来都跟在羽寒月身边,是羽寒月的心腹之一,如若在羽寒月面前相助宋音尘,那就是直接暴露了自己宋氏暗卫的身份。 那会让羽寒月敏锐地察觉到,宋氏已然知晓他们潜藏在后山的秘密,必定会打草惊蛇,安排迅速撤离,后续还想抓住羽氏作恶的把柄,可就难如登天了。 他又想到鬼语方才去的是侍卫别院,羽寒月做事从来都会留好几手,便料到他们多半会合围医馆,让宋音尘插翅难飞。 他虽还不知道宋音尘到底做了什么,但眼下的危局,整个羽氏恐怕只有一人可以化解。 于是他转身就潜入了小药庐,叫醒了云栎潇,才有了云栎潇方才的及时出现。 青夜知道来找云栎潇,自己的身份必定暴露,但云栎潇尚不知后山的秘密,也不知他先前是跟着羽寒月的,他还有忽悠云栎潇的余地:“栎潇公子何必明知故问?” “你应该早就猜到了,我是宋氏的暗卫。家主不放心公子的安危,除了众所周知的月熙、月影,还打算从暗处安插一个我进来,我便参与了侍卫遴选。” 云栎潇挑了挑眉,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从你在侍卫遴选上,宁愿冒着失去晋级资格的危险,也要做我的贴身侍卫之时,我便猜到你的身份不简单。” “只是本以为你是哥哥派来的人,便觉得收了也无关紧要,没想到引了一条‘豺狼’进了羽氏。” 第154章 “恐怕护卫宋音尘只是一个目的,更重要的目的,是想借机潜入羽氏获取情报吧?毕竟月熙、月影太过引人瞩目,行事多有不便。” 青夜抱着剑道:“栎潇公子确实聪明,只可惜我还未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这就暴露了。” ”如若栎潇公子想要处置我,悉听尊便。” 云栎潇向自己的床榻走去,缓缓坐下后,微微喘了几口气,声音透出明显的虚弱:“青夜侍卫不必说反话来试探我,我若想处置你,你现在早就和宋音尘一起在羽氏的地牢里了。” 云栎潇问出一个问题:“不过我很好奇,你身为宋氏的人,怎会选择将赌注押在我这个仇人身上?这样是不是太过冒险?按照当时的情况,直接杀过去救出宋音尘,才是稳妥之策吧?” 青夜沉默了下,似是不愿说,好一会儿后才开口:“因为公子特别珍视你,说你是他最重要的人,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甚至为此还曾经对我拔刀相向。” “他这样一个常年出入烟花之地,游戏人生的浪荡子,竟会为你改变了那么多。” “所以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哪里与众不同。” 云栎潇:“……” 青夜见云栎潇沉默不语,便抬头望过去,只见他小脸比后边的墙头还白,略微松垮的寝衣显得身形更为单薄,这么坐着的时候,没有了平日的攻击性,那几分稚气更是明显,就像是邻家天真烂漫,分外惹人怜惜的弟弟。 青夜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云栎潇今年也不过十六岁,根本就是个小孩儿,可这个小孩儿方才一听到宋音尘有危险,不顾自己重伤未愈,二话不说就起了身,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匆匆赶去相救。 他的喉头突然有些发紧,嗓音喑哑,不太像是他平日里的声音:“你方才……为何不问缘由就前去相救?” “你同羽寒月说要亲自查验,是不是也不信公子会对你下毒?” 云栎潇想到宋音尘方才的眼神,赶忙避开青夜的目光,绷着张小脸道:“你们公子虽然又蠢又聒噪又废物,但是只有我能欺负,旁人都休想。” 青夜:“……” 云栎潇又耐心解释道:“不是我不问缘由,而是根本不需要缘由。” “青夜侍卫也心知肚明,凭你们公子的本事,即便让他使尽浑身解数,也不可能伤得我一根头发。” 云栎潇说到此处,脸上挂起一个天真烂漫的微笑:“所以说他偷人尚有几分可信,说他害人的话,他一定是被冤枉的呀。” 青夜:“……” 他收回方才难得涌出的一丝怜惜之心,这云栎潇就算是小孩儿,也是最讨人厌的小孩儿! 如果可以,他真想上前撕烂他的嘴! 第71章 …… 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连一缕阳光都是奢侈的,一阵阴风吹过,壁灯里微弱的烛火, 蜉蝣撼树般的抵御着黑暗的侵袭。 宋音尘伸手摸了摸, 就触到了两边冰凉潮湿的墙面,他推断他现在应是在一条走道里,因着四下无光,他不知哪个方向才能带他逃离这逼仄的空间,只能摸着黑一步一步地朝前方腾挪,好在走了没多久,前方就透出了些许光亮。 宋音尘这才发现此处是一间地牢, 前方约是一间审讯室,一道白影映入眼帘, 可光线实在昏暗, 加上还相隔了些许距离,宋音尘不能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于是他赶忙往前又走了一段, 总算确认了白影是真实存在的, 那就是一个被绑在刑架上,好似昏迷不醒的人。 那人头无力地低垂下来,乌黑的鬓发遮盖住了部分面容,可还是能看出极其俊秀的五官,身姿修长挺拔, 身上的白色里衣在这昏暗的室内恍如一捧白雪,洁净不染一丝尘埃。 照这样看起来,这人应当还没受过什么刑。 宋音尘厌恶打打杀杀, 见到鲜血就犯怵,见此情形才大起胆子上前, 想瞧一瞧这犯人的真面目,过近的脚步声终于惊动了刑架上昏睡之人。 那人修长的手指蜷缩了下,低着的头缓缓抬了起来,潮湿带着霉味的空气里,竟然溢出了一丝熟悉的梅花香。 宋音尘的心倏然之间像被什么东西攫住了,心跳声响如擂鼓,终于看清面前人的脸庞后,他更是惊喜和惊讶一同袭上心头。 宋音尘喃喃道:“栎潇.......” 云栎潇和平日看到的他别无二致,巴掌大的小脸素白如暖玉,凤眼灿如星辰,纯洁又冷艳的笑靥,即便是在这本该分外狼狈的境遇里,他也没有被周围的肮脏和黑暗污染分毫,还是这般干净好看,仙气出尘。 可宋音尘还没来得及多欣赏一秒眼前这赏心悦目的美人,却见云栎潇原本浅浅的笑容越来越深,逐渐演变成他从未见过的疯狂大笑,顷刻就撑满了这小小的审讯室,尖利如同妖魔横空出世,让人肝胆俱裂。 云栎潇的七窍也涌出了大量的鲜血,如同暴雨一般砸落在地上,又如同涨潮般迅速汇聚上升。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宋音尘整个人就泡在了血水之中,浓郁腥甜的味道就像玫瑰的花刺,一一钻入了宋音尘的毛孔。 血水淹没过胸口后,宋音尘只觉得脖子好像被人狠狠掐住,透不过气来,在整个人都要溺进这血水里的前一瞬,他还听到云栎潇鬼魅般的引诱:“哥哥....来挖心了吗?” 第155章 那原本亮如星辰的眼眸,早已熄灭了所有光芒,两行血泪滑落,空洞而悲凉。 …… 本维持着老僧入定姿势的宋音尘,额间沁出了密密的汗珠,猛然睁开眼睛,原本多情的桃花眼里盛满惊恐,不可控制地大喘着气,还伸手在自己的胸前一通乱摸,把身边两个侍卫都吓了一跳。 月熙第一次蹲大狱,心情委实不好,是以略微有些不耐烦:“公子突然又发了什么疯?方才不还睡得好好的??” 宋音尘这才回过神来,往四周一打量,这是一间最平常不过的牢房,没有发疯的云栎潇,也没有那些可怖的画面。 他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只说了几个字:“做了个噩梦。” 一个真实到让他如坠冰窟的噩梦。 月影抱着双臂坐在另一边,眼睛都没睁开:“公子这次倒叫我意外,竟敢二话不说就下这羽氏地牢。” “你真不怕羽寒月动用私刑,把我们给杀了吗?” 宋音尘想赶紧从那个噩梦带来的恐惧里挣脱,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是以他见现在牢房外没有守卫,便压低声音道:“当时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我不同意又能怎样?而且栎潇已经赶到了,还说要亲自验毒查明真相,羽寒月若还要私自对我们动刑,那不就是羽氏没理了?” “再不济,还有青夜在外面,他也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的。” 月熙斜睨着宋音尘,撇了撇嘴:“你就这么相信云栎潇?我看他方才在医馆外,都没正眼瞧过你!若是那绿豆糕真查出有毒,第一个来杀你的人就是他。” 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公子,不会真的是你给他下的毒吧?假意追求于他,让他放下警惕,然后一举歼灭之!这不会是家主交代给你的真正任务吧?” 宋音尘用瞧傻子的目光看着月熙:“我若有这天大的本事,这毒娃的名号还轮得到那小疯子?我叫你平时多看点书,长长脑子,别就顾着练武。” “你但凡听劝一点,也不会这般异想天开!” 数落完月熙,宋音尘的心情好了许多,又回想起廊桥上云栎潇的那抹只对他展露的笑容,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他一定会救我的。” 月影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用手摸了摸宋音尘的额头:“公子,梦还没醒的话,再睡一会儿!不是我们瞧不起你,是实在想不出云栎潇非要救你的理由。” “就冲我这张英俊绝伦的脸不行?那小疯子可是最爱漂亮的事物了!” 宋音尘不再同他们废话,终于静下心来回忆整个事件,很快就发现了疑点:“那个丫鬟一定有问题,可是她身为羽寒月的丫鬟,特地设计害栎潇做什么?” “再说她要是想下毒暗害栎潇,凭借她神出鬼没的本事,亲自在吃食里下毒不是更方便,何必这般迂回曲折,还要通过我的手?” “万一我并没有像她设想的那般,日日做那绿豆糕给栎潇呢?那她岂不是白忙一场?” 宋音尘说完这一通话后,牢房里再次陷入寂静。 直到月影出于无聊,“噼啪”折断了一根枯草,宋音尘眼前的迷雾也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谜底陡然清晰无比! 恐怕那个丫鬟,就是云栎潇的姐姐! 她并不是想要即刻毒杀云栎潇,而是想要通过那绿豆糕蕴养云栎潇的身体,方便日后取血为自己解毒! * 医馆.小药庐。 “果然如此,当真是精妙....” 云栎潇一袭墨绿色长袍,未戴抹额,小脸素净,神情严肃地望着桌上的半块绿豆糕,还有边上几个肚子朝天,已经死了的蛊虫。 鬼针满脸不解:“少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栎潇右手捏着下巴,漆黑的眼眸里微光流淌:“这绿豆糕里并没有毒,或者说,对绝大多数的人来说,它就是无毒的。” “是以哪怕日日食用,也不会察觉出任何不适。” 听到这里,鬼针更是一头雾水了:“那少主为何.....” 如若他们这些普通人食用后都不会有事,云栎潇这么个毒理天才怎么反而中招了? 云栎潇冷笑一声,眼底皆是嘲讽:“因为我体内有蛊虫……” 这事要说起来,连云栎潇都不得不感叹,那因缘际会般的巧合。 他现在能够大致推敲出整桩事情的脉络了。 他重生归来后,知道日日食用的那道药膳,是云紫钰用来蕴养他体内的七窍玲珑心的,可根本查不出其中的玄机,于是他就寻了个理由,吩咐小厨房停了那道药膳。 一来是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二来是为了引蛇出洞。 既然上一世云紫钰日日让他进食那道药膳,那就说明这件事非常重要,所以当云紫钰知道药膳被停了以后,她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世间之事,凡做过必有痕迹,只要云紫钰有所行动,就会留下线索。 无论那线索是什么,都可以改变他现在一无所知的被动局面。 云紫钰的确是坐不住了,所以才在侍卫遴选之时,借了宋音尘的手,做出了那道特质绿豆糕,继续让他如同上一世般日日服用。 方才他和文老一同查验,得出的结果是,这绿豆糕没有任何问题。 能够连文老这样的医界泰斗都骗过去,也难怪云紫钰会如此高枕无忧,堂而皇之的将制做方法交给宋音尘,丝毫不担心会被人察觉出问题。 第156章 鬼针又问:“公子,你既知道有问题,为何方才不提醒文老,反而躲开他才继续验毒?” 云栎潇低声道:“只要文老这边确认绿豆糕无毒,宋音尘的嫌疑就可以洗去,旁的事情太过复杂,越少人知道越好。” 方才等文老离去后,云栎潇就拿了一半的绿豆糕,钻进了自己的小药庐,从腰间的囊袋里取出几只蛊虫,让它们分别食用了些绿豆糕的碎屑,结果不消一会儿,这几只蛊虫就都毙命了。 这几只蛊虫都是他先前研制情蛊的过程中培育出来的,虽不如情蛊强大,但也是万中无一的毒虫了,能一击就把它们都杀死,云紫钰的这个毒着实凶险,已经是他认知之外的存在。 他这个姐姐,果然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对手。 鬼针见云栎潇沉默不语,看了看桌上死掉的那些虫子,皱紧眉头:“可是少主,我还是不明白。” “你方才说那绿豆糕中涵盖的毒药对普通人来说基本没有危害,那怎的这几只蛊虫吃了一点碎屑就一命呜呼了?这毒药到底是厉害还是不厉害?” 云栎潇见鬼针一脸求知若渴,耐心解释道:“我虽还不知这个毒到底是什么,但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它的特性和蛊毒有些相像。” “就是在寻常的环境下,它是安全无害的,而在特定的条件下,它会立刻转变成剧毒之物。” “所以普通的验毒方法根本不可能查出问题。” 鬼针迟疑了下,似乎是在消化云栎潇这些话,尔后试探着问道:“公子的意思是....虽然我们都吃过这绿豆糕,但因为只有你体内有蛊虫,所以这个毒入体以后,就引发了蛊虫的剧烈反应,从而导致了你先前心脉受损,吐血昏迷?” 云栎潇微微颔首,恐怕事实就是如此。 再加上他体内还有独一无二的七窍玲珑心,所以整个雪梅园只有他一个人出了事。 云紫钰大约是想通过这绿豆糕达成两个目的:一是继续蕴养他的身体,二是让七窍玲珑心逐步适应她体内的无解之毒。 届时只要一举挖掉他的心,就可以给自己完全解毒了。 云栎潇眼底寒光闪过,将这半块绿豆糕捏成了齑粉。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云紫钰绝对不会想到,这辈子,他会给自己下了情蛊! 前几日那凶险的状况,根本就不是什么情蛊反噬,而是预警! 他先前就一直觉得不对劲。 就算蛊虫因着他和宋音尘其心不诚,并非真正相爱之人而生气,但这般反噬于他,难道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昏招? 把他这个宿主给整死了,自己岂不也是死路一条? 这万中无一的情蛊,最具灵性之物,怎可能如此蠢钝? 现在总算是揭晓了谜底:他这次的蛊虫躁动,完完全全就是蛊虫在用暴烈的方式提醒他,有剧毒入侵了心脉。 根本就不是因为宋音尘动了心,而他心如止水才遭到的反噬! 蓦然想到宋音尘,云栎潇再一次没能管住自己的思绪,耳边回想起昨夜青夜同他说的那番话。 …… “因为公子特别珍视你,说你是他最重要的人,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甚至为此还曾经对我拔刀相向。” “他这样一个常年出入烟花之地,游戏人生的浪荡子,竟会为你改变了那么多。” …… 云栎潇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烫,就像是喝多了桃花醉一般,他急忙摇了摇头,想要把宋音尘那张讨厌的脸从脑海中赶出去。 一边的鬼针似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赶忙问道:“公子,你脸怎么那么红?可有哪里不舒服?” 云栎潇正想找个理由敷衍过去时,文老就推门进来了,满脸兴奋,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栎潇,你师父回信了。” 云栎潇眉心一跳,想到文老先前说过,会书信给药王询问解除情蛊的方法,既然药王回信了,多半是确有办法可解。 他不着痕迹的将桌上的虫尸扫到一边,尔后赶紧说道:“快拆开看看。” 文老应了声就快速从中取出书信,在桌上展开后,只见药王苍劲有力的字迹跃然纸上:【情蛊一旦缔结,本没有方法可解。】 【可只要是虫子,便湮灭不了其本身的杀戮天性,杀掉伴侣甚至吃掉对方的情形屡见不鲜。】 【是以亲手杀死另一个情蛊持有者,或可解开桎梏,重获自由。】 第72章 文老和云栎潇共同验毒后, 证明了绿豆糕里并没有任何毒素,云栎潇的身子也日渐好转。 羽寒月少了决定性的证据,难以大做文章致宋音尘于死地, 只能憋着气, 下令将他和两个侍卫放了出来。 当天晚上羽寒月忙完府中事务就去了星云殿,进门就问云栎潇:“栎潇,你当真信那宋音尘是无辜的?” 云栎潇正低头看书,神色清浅,没有直接回答,修长白净的手指轻轻翻了一页书页后,才出声:“那个制作方子和小厨房里剩余的绿豆糕, 都是我和文老一同验证的,不会出错。” 羽寒月绷着脸, 直接按下云栎潇手里的书:“栎潇,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场面话。” 云栎潇这才抬起头,直视羽寒月的眼睛, 有些不耐地解释:“哥, 我信不信宋音尘并不重要,一切都是按照事实说话。” 第157章 “其实哥哥心里也清楚,若要用毒害我,宋音尘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羽寒月上前一步,双手撑在罗汉榻两侧, 他身形高大,即便是这么俯下身,也足够把云栎潇锁在自己前方那一圈小小的空间里, 他一字一句地逼问:“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云栎潇惊讶了一瞬,随即忍不住笑出声, 笑靥清丽可爱:“哥哥,你怎么老吃宋音尘的醋?” 羽寒月微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云栎潇会这么直接地点穿他的心思,但随即就应了下来:“你既然心里清楚,还故意不和我说实话?” 云栎潇将书册合起搁在腿上,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这样认真的模样让羽寒月心头更是紧张,都好似能听到自己乱了的心跳声。 云栎潇侧过头去,看着桌案上的烛火好一会儿,终于回答道:“哥,你我之间的事,同那宋音尘本就毫无关系,你应当明白的。” 羽寒月听到云栎潇这么说之后,心头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升起焦躁和不安。 云栎潇这句话明确表达了,他对宋音尘没有其他意思,宋音尘并没有插足他们之间的资格。 可另一层意思就是,尽管羽寒月已经向云栎潇表明过心意,最近也做了很多事来证明自己的感情,可先前他给到云栎潇的伤心和失望累积的太多了。 现在的云栎潇即便不再怪他,却还没办法接受他。 羽寒月虽心中着急,想要早些同云栎潇在一起,但知道急于求成只会招惹云栎潇反感,于是笑着道:“我明白,今天你能亲口告诉我,你对宋音尘没有旁的意思,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羽寒月牵起云栎潇的手,紧紧握了一下那柔软微凉的指尖:“你还小,哥哥愿意等,等多久都行。” 云栎潇没有回应羽寒月的这句话,转而说道:“哥哥既然来了,正好有件事提前告诉哥哥。” “虽然绿豆糕里没有检查出异常,但宋氏和羽氏关系敏感,宋音尘已经在我雪梅园住了那么久,再住下去多有不便,我已经决定明日一早就通知他离开羽氏。” 羽寒月似乎没有想到云栎潇骤然就做了这么个决定,他不太确定地反问一句:“你是要赶走他?” 云栎潇攥紧自己的衣摆,点点头道:“原本他来羽氏就是为了解毒,梦寐的完全版解药虽还未研制出来,但我会抓紧。” “如若顺利的话,不出十天半月应该就能研制完成。” “我原本确实有私心,因为...”云栎潇顿了顿,不知道是说给羽寒月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一直以来我都待在羽氏,宋音尘那样的人,我先前从未遇见过。” “虽然他是个废物,但很多时候,也的确叫我觉得新奇。” “总觉得他……与旁人不太一样。” 羽寒月目光沉了下去,果然和羽寒阳先前说的一样,云栎潇确实被宋音尘吸引了! 羽寒月竭力控制住自己,连呼吸都放轻了,听着云栎潇继续说下去。 “可是现在,那股新奇的劲儿也没有了,我对他有些腻烦了。” “现如今他在我这雪梅园,我只觉得吵闹,便不想留他了。” 羽寒月虽觉得云栎潇的这个决定很是突然,但既然云栎潇愿意主动同宋音尘断绝往来,他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于是他顺着云栎潇的话头说下去:“你的雪梅园自然由你做主,你决定了便好,有什么搞不定的地方,随时告诉哥哥。” 云栎潇垂下眼眸,鸦羽般的睫毛在脸上落下漂亮的阴影,他轻轻答了句:“好。” 羽寒月离开了许久,云栎潇都还坐在罗汉榻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 星云殿.偏殿。 两道修长的身影面对面僵持着,沉默就像黏稠的浆糊,死死封住了双方的嘴巴,屋内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宋音尘小心翼翼地开口确认,竭力掩盖声线里的颤抖 :“栎潇弟弟,你真的要赶我走?” 云栎潇的小脸本还严肃地绷着,听到宋音尘这般说后,反倒是笑了:“音尘哥哥本就是因着映天山谷路途遥远,每月派人往返领取一次解药实在不便,才暂居在雪梅园,等毒解了以后也是要走的。” “这话说的,怎好像是打算在这长住久安了?” 宋音尘心里乱作一团,英俊的眉眼都拧在一起,以往对云栎潇的所有话,他都是二话不说的执行,可不包括现在的这些:“你我心知肚明,我来羽氏根本就不是为了解毒!栎潇弟弟这般搪塞与我,是真把我当傻子看待吗?” 见云栎潇面无表情地坐下,还给自己倒了杯茶,宋音尘有种方才的火气都撒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把心头憋着的话说出来:“你是不是不信我?可你们明明已经查验过了,我没有对你下毒!” 云栎潇轻轻放下茶盏,好似耐心用尽,声音微冷:“此次下毒事件中,你虽洗去了嫌疑,可旁人心中的嫌疑,你能够洗得去吗?” “你本就是宋氏之人,这次毒不是你下的,那下次呢?” “出了这样的事,你再留在雪梅园同我住在一起,已经不合适了。” 云栎潇看向宋音尘充满委屈和不甘的脸,心一软,没忍住就又想多安慰他几句:“让你离开羽氏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上次在医馆外我哥就要杀你,若不是月熙、月影恰好有事过来寻你,你早就没命了。” 第158章 “这次你能从羽氏地牢全身而退,已经是天大的幸运,这样的幸运不会有第二次!” “你多留在羽氏一天,危险的不是羽氏的任何人,而是你!” “我都说到这份上了,音尘哥哥可明白了?” 云栎潇见宋音尘还不吱声,又回头望去,就见他非但没有神色稍缓,反而愈加颓丧,那双原本充满神采的桃花眼此刻也恹恹的,好一会儿后才自嘲一声:“栎潇弟弟还肯编借口哄我,说是为了我好,我是不是应当知足了?” 云栎潇心头疑惑,正要问宋音尘什么意思时,就听到宋音尘道了句:“昨晚我给你去送糖水,你同羽寒月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云栎潇:“……” 宋音尘深吸了一口气,硬挤出一个笑容,可却一点都不好看:“原本我还心存幻想,想着兴许过了一夜,栎潇弟弟会念起我的好,改变主意不让我离开羽氏,没曾想幻想果然是幻想。” “不过想来也是,我的确是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栎潇弟弟保持长久兴趣的。” 云栎潇:“……” 宋音尘目光直直地落在云栎潇的脸上,仿佛在抓紧时间将他的面容都深深刻在心头,以后再也见不到一般:“栎潇弟弟既然这么希望我走,我硬要留下也是自讨没趣,只是这情蛊....文老说过,我们最好不要离开对方太远....” 云栎潇垂下眼眸,避开这让他心虚的目光,绷起脸,从兜里掏出一个浅紫色的小荷包:“这里面是暂且克制情蛊的香粉,随身佩戴可以让体内的蛊虫一直保持沉睡,这样我们就不用受到距离限制了。” 宋音尘从云栎潇手里接过这个小荷包,那香粉中还隐隐有着云栎潇身上的梅花香,他将荷包收好,故作轻松道:“既如此,我今日便收拾行李,这映天山谷我也许久没回去了,大家肯定都想死我了。” “栎潇弟弟如若往后想来,就飞鸽传书给我,我立即派人来接你。” “你身子还未好全,就早些回自己寝殿吧。” “我的行李比较多,要早些吩咐下人收拾,不然又要多耗费些时日,惹栎潇弟弟不痛快了。” 云栎潇:“……” 等云栎潇从偏殿回到自己的寝殿,心头那股方才压抑住的邪火才终于窜了出来。 他砸了下墙壁,非常生气地自言自语:“我只是叫他搬出羽氏,谁让他回映天山谷了?这偌大的金陵,他就不能先找到个地儿住下?” “还如若想去映天山谷就飞鸽传书,立即派人来接我?先前是谁说要亲自带我回去的??” “昨晚偷偷躲在门外偷听也就算了,这到底是偷听到了哪一句,那么大的男人竟然可以委屈得像小媳妇似的?” “他这榆木脑袋里到底塞了什么东西?我对着羽寒月,我还能句句都是真话不成???” “简直是愚不可及!” 云栎潇想到今日去偏殿以前,他还暗中警告自己,稍后一定要坚持住,绝不能因为宋音尘的死缠烂打就让他留下! 可现在倒好,这个废物别说死缠烂打了!都没有求他一句! 云栎潇咬牙切齿,最后冷哼一声:“他要走就走,最好明日就滚回他的映天山谷!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 是夜。 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从廊亭间穿过,微湿的空气将那随之而来的馥郁玫瑰香,蒸腾得更为清新怡人。 宋音尘提着两个小酒壶,敲响了文老的门,里面回了句“进来”后,他便推门而入。 文老好酒,经常会在夜晚小酌几杯,最近尤为喜欢宋音尘从映天山谷运来的香泉酒,是以宋音尘就带了两坛来。 文老一见宋音尘就招呼他坐下,瞧了几下他的神色后就道:“宋公子,这是有心事?” 宋音尘将酒倒在酒盏之中,才回道:“还真是瞒不过文老,我很快就要离开羽氏了。” “临行前来跟文老道个别,另一方面还是不放心栎潇的身子,想再来问问文老,确认他的平安。” “他今日给了我一个荷包,说是可以抑制体内的情蛊,使其保持沉睡,是真的吗?” 文老抿完一杯酒后,笑道:“自然是真的,他无需在这件事上骗你。” 宋音尘松了口气,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那便最好了,只要情蛊不出问题,凭栎潇的本事,应当是没有旁的东西可以伤他了。” 文老目光如炬,单刀直入:“宋公子是不是,根本不想解这情蛊?” “怎么可能,这情蛊如此凶险,我当然是希望...” 话说到这里,宋音尘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拿起酒盏闷头喝完,才哑着嗓子道:“这情蛊反噬起来,后果如此严重,我自是希望栎潇能够找到应对之法。” 宋音尘苦笑一声:“可这情蛊一解,我便再也没有借口留在他身边,我确实有过很多次,希望这情蛊…除了相爱以外,真的无法可解。” “我从前经常流连烟花之地,文老也知道那种地方,多的是原配前来捉奸,每次都闹得鸡飞狗跳,很是难看。” “我笑过这些人愚钝,一个人若是不爱你,哪可能靠着强求就改变对方心意的?” “不如潇洒放手,放过旁人也是放过自己。” “可我没想到有一天,我竟也成了那些人中的一员。” 第159章 “明知他心里装着的自始至终都是旁人,却还是忍不住动了心,甚至希望用情蛊这害人的东西永远困住他。” “原来我也是这般愚钝,执着……和自私。” “这样的我,的确也谈不上是栎潇的良人吧。” 宋音尘索性直接提起酒壶灌了下去,接着自暴自弃道:“不过无论我想的再多,都是痴心妄想,这情蛊本就是栎潇阴差阳错之下才种下的,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既然是误会,总会澄清的,栎潇怎可能陪着我…将错就错?” 文老静静听完,没有反驳,只是笑呵呵地倒了杯酒,继续喝着。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坐了许久,久到宋音尘觉得再也没有理由赖下去了,刚要起身告辞之时,文老终于开口了:“我倒是觉得,栎潇选择了将你赶出羽氏,而非其他。反而说明了,他对你并非毫无情谊。” “那香粉能够暂时克制情蛊,他没有骗你,可他的确是向你隐瞒了最为关键的事情。” “宋公子若是相信老夫,不妨再耐心等等,栎潇兴许是还没想清楚,待他想清楚了,说不定宋公子就能得偿所愿呢?” 宋音尘:“?” 第73章 宋音尘搬出羽氏之后, 羽寒月的高兴劲还没维持多久,就被一件突如其来的事给直接浇灭了。 这天云栎潇正在医馆同文老探讨某个药方,就见羽寒月步履匆匆地进来了, 脸色阴沉如同乌云压顶, 周身都散发着冰冷的气场,顷刻就让回暖的天气跌回了冷冽的深冬。 羽寒月见到云栎潇后,狭长的眼睛里暗流涌动,声音低沉:“栎潇,跟我来一下。” 说罢都不等云栎潇回应,就径直往里头的小药庐走去。 云栎潇放下手中的草药,吩咐鬼针守在小药庐门外, 不要让任何人接近后,便紧紧关上了门。 他刚回过身, 还未来得及问羽寒月何事如此不悦, 就听到羽寒月怒火中烧地说道:“父亲将羽寒阳手里的侍卫节制权全部移交给了羽寒星,甚至连他原先的府邸也一同赏给了她!” “这羽寒星一向只喜欢吃喝玩乐, 闲来无事就只同富家小姐游园赏花。若说府邸她收了也就罢了, 但她竟然连侍卫节制权都没有推拒,一口就答应了!” 羽氏每个少主手上都掌管着一定数量的侍卫,这些侍卫虽然全都隶属于羽氏,但平日里基本只听从自家少主的命令。 是以谁手里掌管的侍卫多,也代表了在羽氏有更强的实力, 更大的话语权,更多自由行事的权利。 云栎潇没有吭声,只是双手负在腰后, 站在羽寒月身后,身形还略微单薄, 但站姿挺拔如同一棵漂亮的幼树。 羽寒月这次确实气大了,连表面的冷静自持都无法维持住:“她们母女平日里一直烧香礼佛,不问府中事务,我从前倒是没瞧出来,她们竟有如此狼子野心!” 云栎潇等羽寒月一通宣泄完毕,才缓缓道:“哥哥不必如此急怒。” “羽寒阳手里的侍卫数量确实和哥哥不相伯仲,可自从他倒台后,那些侍卫人人自危,都着急觅个好去处,很大一部分已经去了羽氏旁的地方当差,剩下的那些不足为惧,寒星姐姐拿去也无妨。” “至于原先他手头那部分的生意,油水确实不少,可寒星姐姐从前未打理过生意,这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她越不过哥哥去的。” “我看是父亲心情不好,这个安排寒星姐姐即便心中不愿,也不敢拒绝罢了。” “况且她一介女流,父亲就算是宠爱她,这继承人之位也是不可能给一个女子的,她心里不会不明白,哥哥尽管放宽心便是。” 羽寒月终于回过头来,满脸的心寒不甘,咬牙切齿道:“父亲先前宠爱羽寒阳就罢了,为何知道了他是野种,我才是他唯一的儿子,还是不肯多看我一眼?还要这般提防于我??” 云栎潇微微睁大眼睛,浓密的睫毛如同小刷子一般,浅浅笑着,柔声安慰:“哥哥,事情才过去没多久,那毕竟是父亲过去最宠爱的女人和儿子,也许父亲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接受和适应罢了。他只有你一个儿子了,怎会不看重你?” “就算他当真如此,你还有我不是吗?我都能够将羽寒阳拉下马,这个姐姐更是不必放在眼里。” “如若羽寒星真的包藏祸心,我自会替哥哥料理了她!” …… 几日前.星云殿。 当云栎潇质问羽寒星,身为羽氏嫡女竟从未想过肩负起身上的责任后,羽寒星就沉默了。 如此僵持了好半天后,她才低声道:“并非我不把羽氏放在心上,我虽是嫡女,但毕竟是女儿身,以后掌管家族的一定不是我。” “既然是注定的事,我何必还在这上面费心思?” “再说,寒阳、寒月都是我的骨肉兄弟,我为何要和他们争抢,伤了骨肉亲情更是不值当!” 云栎潇双臂抱胸,眉梢微挑,眼底含冰,噙着一丝冷笑回答:“羽寒阳不是羽氏骨肉,家主之位已永远同他无缘了。” “如若我再告诉姐姐,我哥也不会当这个家主,届时羽氏无人掌舵,风雨飘摇,必定会成为金陵各大世家争抢分割的肥肉,你还要继续视若无睹吗?” 羽寒星整个人都怔住了,等反应过来云栎潇话里的意思,立刻急急追问:“为什么?寒月一直以来都想接掌羽氏,怎可能放弃?” 第160章 云栎潇漆黑的眼眸如同无底深渊,旁人根本瞧不清里面藏着的是什么。 因为他不会让羽寒月得偿所愿。 这一世所有羽寒月想要的东西,他都会在羽寒月觉得触手可得的那一瞬,毫不留情地拿走它。 羽寒星见云栎潇不吭声,便知道云栎潇不会将真相对她和盘托出,再逼问也无济于事,但从云栎潇的眼神里,她可以确认一点:他有着坚如磐石的决心,任何狂风骤雨都休想撼动分毫! 她不再追问,问了另一个问题:“羽氏是我的家,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看着它分崩离析,走向穷途末路,栎潇弟弟希望我做什么?” 云栎潇只是说了句:“并不需要姐姐特地做些什么,只是日后父亲若有意安排你打理羽氏,你莫要推辞就是了。” 最后,他极认真地向她承诺:“只要姐姐肯全力配合,我答应姐姐,一定帮你保住羽氏。” …… 羽寒月看着云栎潇小脸上认真的表情,那双眼睛清澈又坚定,和小时候的云栎潇重叠起来,他本还灼痛不已的心底瞬间一片温软甜蜜,情不自禁地伸手把云栎潇搂进怀里,拥抱的力度好似想要立刻把人嵌入身体里。 从小到大,云栎潇都是这样,明明比自己小那么多,明明还是个孩子,却一直都在竭尽全力地保护他。 闻到那让人心安的梅花香,羽寒月不再压抑脆弱的情绪,颤抖着低声说道:“栎潇,这么多年来,我最幸运的事,就是身边一直有你。” “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你也要一直陪在我身边。” 窗外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掩盖了屋内的声响,羽寒月好似听到云栎潇“嗯”了一声,又好似根本没有。 * 远方透出天光,本潜藏在黑暗中的梅花树隐隐显出形状,不远处的星云殿还亮着灯,就像苍茫大海中,仅存的一座孤岛。 自从宋音尘离开后,云栎潇就通宵达旦地看书,已经半月有余了。 鬼针见天快要透亮了,终是忍不住出声提醒:“公子,你再看下去,这又是一宿没睡。长此以往,身子铁定吃不消。我去给暖炉里再加点炭火,你早些上榻歇息吧。” 云栎潇头都没抬,只是轻轻回了句:“再等会。” 鬼针瞅了他认真地侧脸好几眼,才小心翼翼试探道:“是不是宋公子离开后,公子觉得雪梅园太过安静,所以不习惯?睡不着?” 也不是鬼针处心积虑地要八卦,只是先前宋音尘还在雪梅园的时候,整日缠在云栎潇身边,把他这个贴身侍卫能干的活都包揽了。 他平日里闲来无事,就和月熙、月影厮混在一起。 最开始的时候双方还都挺拘谨,他是对宋氏的人有戒心,不敢胡乱说话,而月影两兄弟大约是觉得他年纪大,彼此有代沟,对他礼貌有余,真心不足。 双方就维持着一种“相敬如宾”的状态。 可相处了一阵后,两兄弟发现他只是长得老,性格并不老成,他则发现两兄弟真诚坦率,可以信任,才真正熟稔起来。 …… 正午的雪梅园是金红色的,随处可见漂亮斑驳的光影,梅花香被阳光炙烤过,不似平日里冷冽,变成一种温柔的暖香。 那日宋音尘缠着云栎潇一同去了医馆,三个侍卫无所事事,便一同坐在寝殿前的院子里,喝小酒,嗑瓜子,赏梅花。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宋公子喜欢我们公子?”鬼针手里刚剥出来的瓜子肉掉在地上,他震惊地瞪大眼睛,“是那种喜欢?” “墨染兄你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不好?”月熙用少见多怪的神情扫了眼鬼针,随即想到什么似的,眯起眼睛,声音微冷,“还是你觉得,我们公子配不上你们公子?” “不是我替我们公子说话。他这人吧,武功差了点,嘴巴欠了点,胆子也小了那么点,可除了这些以外,其他都是优点。” “首先他脾气好,我说这话你听了也别不高兴,就你们公子那火暴脾气,那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得了的。” “其次他家世显赫,我们宋氏家大业大,江湖谁人不知?公子为人出手大方,往后过日子,绝对不会在银钱上亏待你们公子。我瞧着你们公子也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主,一般人那是绝对养不起。就他腰间那条狐狸尾巴,等闲普通百姓家好几年的家用,我们公子当时同你们公子才见了几面,见他喜欢,还不是二话不说就送了!多有诚意!” “再次,我们公子长得那是没话说吧?藏香阁里一百个花魁加起来,都没法同他比!虽说他们都是男子,这花容月貌也无法传承给下一代,可生气的时候看看他的脸,也能少生点气。” “最后,别看我们公子成日混迹青楼,可是他只是同芷韵姑娘抚琴喝酒,连过夜都是自己睡偏殿里。我敢保证,他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一回,洁身自好,认真专一!” 月熙噼里啪啦说完一堆话后,不忘认真问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你给透个底,你们公子到底对我们公子有没有意思?” 鬼针恍如被点了哑穴,压根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中毒暂时离开羽氏之前,云栎潇还是一个满脑子只有制毒和哥哥的人,回来以后,他非但已经将羽寒月当作要铲除的敌人,还和羽氏的对头宋音尘有了关系? 第161章 他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边上本还沉默着的月影好似是终于忍不了月熙的聒噪:“墨染兄别听月熙瞎说,不过有一点他是对的,我们公子在江湖上名声是不太好听,但他绝不是胡来的人。” “若真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也就罢了,若是反之,错过最是可惜,你也希望你们公子,能觅得良人吧?” “墨染兄比我们年长那么多,情爱之事想必也见多了吧?一定能理解我们的意思。” “所以,云栎潇到底对我们公子是什么意思?” 鬼针:“……” 苍天可鉴!他不知道公子什么意思!他并没有能力理解这些!他也未及弱冠!! …… 云栎潇睫毛轻颤了一下,缓缓抬起头,蹙着眉:“…不要胡思乱想。” 他们明面是主仆,私下更像兄弟,鬼针并没有因为云栎潇有些不快就闭上嘴:“少主,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要赶走宋公子,其实他这人还挺有趣的……” 不料鬼针话还没说完,竟有人敲门,三长一短很快结束,转而门外的人影就消失了。 云栎潇轻轻合上书册,起了身,对着鬼针露出熟悉的笑容。 鬼针汗毛立刻倒竖,每次云栎潇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就代表着有人要倒大霉了。 “这等了那么多天,鱼终于上钩了,你跟着一起去瞧瞧,便知你的少主没有那么无聊。” 云栎潇所要去的地方不远,就是雪梅园的小厨房,他们进去就见青夜捉拿住了一名贼人,正跪在地上,从衣着来看,好似是噬月殿的丫鬟。 云栎潇和青夜对视一眼后,又瞥了眼边上搜出来的不明粉末,走到那名丫鬟面前单膝跪下,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饶有兴趣地打量她:“我等了半月,你总算是按捺不住了。绿豆糕下毒的伎俩被识破了,就准备对别的吃食下手了?” 云栎潇清亮冷冽的声音里带着“真切的”疑惑:“你这般锲而不舍地害我,可我并不认识你,所以你到底与我,何怨何仇?” 云紫钰在羽氏的眼线向她详细汇报了这几日羽氏的情况,知道宋音尘果然被怀疑下毒暗害云栎潇,后又因证据不够被放了出来,已经被赶出羽氏,接下来羽氏风平浪静,再无波澜。 这说明她的嫌疑已经被洗去了,她便略微放了心,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多等了些时日,才潜入雪梅园探查。 她要查实云栎潇到底中了什么毒,若与她所下之物无关且毒性已解,她便将那东西混进其他吃食里,继续让云栎潇服用。 经过绿豆糕和药膳之事,云紫钰意识到只是在指定的一个吃食里动手脚,太容易引起怀疑。 不如趁每日天未亮之前,潜入雪梅园,下到小厨房已经备好的早膳之中,虽然这个法子是麻烦了点,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索性不到一年,云栎潇就满十七岁可以取心了,她现在辛苦一下不打紧。 可万万没想到,她刚刚踏入小厨房的门,就被隐藏在暗处的青夜抓住了。 她今日易容而来,不用怕被识破身份,可正因为此,青夜也不会偷摸放她走。 正在琢磨是否要表露身份时,云栎潇便带着侍卫进来了。 她才知道中计了,云栎潇一直就坚信下毒者另有其人,才派了青夜在这里守株待兔! 这是他们姐弟五岁离散以后,云紫钰第一次和云栎潇面对面,也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自己长大后的弟弟。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云栎潇还是个男儿身,五官轮廓会更英气一些,可瞧着就是比她漂亮! 明明也是个整日摆弄毒物的蛇蝎之人,那双眼瞳为何如此黑亮纯澈,如同被清泉洗过一般,让人看一眼就自惭形秽。 为什么? 因为他现在得到羽寒月的爱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云紫钰恨不得狠狠一个巴掌扇在这张低眉浅笑的脸上,面上还是镇定自若,当务之急脱身要紧! 她故作谦卑道:“栎潇公子说笑了,我只是一名丫鬟,能和高高在上的少主有什么仇?” “我是奉寒月公子的命令,来吩咐小厨房多做一道早膳,寒月公子说,栎潇公子近日身子有损,要好生养着。” “栎潇公子若是不信,大可以带着我去找寒月公子对质……” 只要到了羽寒月面前,羽寒月为了他自己,也不会揭穿她的谎言,大不了事后被他斥骂一顿而已。 云紫钰心下刚笃定下来,左脸骤然被一道冰凉尖锐的东西划过,紧接着仿佛被人泼了辣椒水一般,整个左脸肿胀火辣,疼痛不已! 她本能地伸手一摸,随即就见满掌心都是血! 云栎潇的食指和中指之间闪烁着细碎又森寒的光,他微微将手抬起,对着云紫钰笑了,连眼睛都因为兴奋而亮晶晶的,像夜空繁星。 大家这才发现,那亮光来自一枚薄如蝉翼的刀片! 云紫钰整个人都呆住了,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方才……发生了什么? 云栎潇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说出的话却如寒冬的北风,犀利刺骨:“大约是我许久未动过怒,以至于整个羽氏都已经忘记了我的可怕,现在竟连这么个小小的丫鬟,都敢用这种态度同我说话了。” 云紫钰迟钝的大脑这才再次转动,她捂住脸尖声惊叫道:“你用刀片割了我的脸????” 第162章 云栎潇将那枚带血的刀片随手扔在桌面上,冷冽的目光攫住云紫钰:“你身上的香味,我已经不止一次在哥哥身上闻见过了。” “丫鬟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爬上少主的床,并非什么稀奇事。” “可若因此就觉得可以攀上枝头做凤凰,还胆敢将手伸到我雪梅园来,那我便替哥哥好好教教你,尊卑有别的规矩!” 说罢就对着鬼针点了点头,鬼针便快速离去了。 “我这就让侍卫去噬月殿请哥哥过来,你别心急,一会我们就可以验证,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绝对不会冤枉你。” 云紫钰现在根本听不进云栎潇说的任何一个字,她只知道云栎潇割伤了她的脸! 不是别处!而是她的脸!!! 即便她现在戴着人.皮.面.具,可那薄薄的皮料怎抵挡得住如此锐利的一刀! 云栎潇毁了她的容!云栎潇竟敢这样做! “你这个畜生,疯子,贱种,你竟然敢毁了我的脸!”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这么做是会下地狱的!!” 云栎潇在一片犀利的骂声中,慢悠悠地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唇边依然噙着笑,许是接连熬了小半月,有些疲倦,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可眼神却森冷可怖,没有一丝人类的情绪:“你只是一名小小的丫鬟,我有何不敢?” “我早就看你这张脸不顺眼了!” 云紫钰这样的人,怎配和他拥有同一张脸? 第74章 羽寒月很快就来了, 发梢被早间的晨露微微沾湿,眉宇间皆是冷色,进来就冷冷瞥了眼桌上的药粉以及地上跪着的女子。 不过在瞧见云紫钰左脸上那道近乎从太阳穴贯穿至唇角的恐怖刀痕时, 眼底还是划过了一丝惊讶, 随即沉下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云栎潇将羽寒月所有的神情变化都尽收眼底,他语气平静如深湖,没有一丝波澜:“哥哥,这才是真正在绿豆糕里下毒之人。” “本已人赃俱获,可她说是受了哥哥的委派,为了给我养身子,所以来叮嘱我的小厨房多添一道早膳。” “既然牵扯到哥哥, 我为了不错冤她,才赶紧派墨染去请哥哥过来。” 云栎潇的瞳孔漆黑如深邃夜空, 带着意味不明的眼色, 吐出四个字:“当面对质。” 云紫钰瞧见羽寒月进来,对云栎潇的满腔愤恨都快要化为实质, 她恨不得立刻拔出羽寒月腰间的天雪剑, 狠狠穿透云栎潇的胸膛。 但好在理智尚存,她用力压下心头剧烈翻滚的黑暗情绪,撕心裂肺地叫喊道:“公子,我只是按照你的吩咐前来办事,那药粉是你辛苦寻来的大补之物, 最有利于重伤后的身体恢复,根本就不是什么毒物。” “我本准备交给小厨房的厨师,再交代下他用法和用量, 可万万没想到,刚进来就被雪梅园的侍卫拿下了, 紧接着栎潇公子就来了,我还没解释几句,他就用刀割伤了我的脸,说我态度轻慢,要替您好好教育我。” “我虽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可只是过来送个补药就遭此无妄之灾,还请公子一定要为我做主!” 羽寒月望着云紫钰脸上的刀口,部分干涸了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色,同翻出的白色皮肉交错在一起,可怖而恶心。 他心头一阵嫌恶,若是前几日发生此事,他绝对二话不说就将云紫钰给处置掉了。 那时他认为家主之位已经稳稳收入囊中,后山实验之物虽还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但大体已经完成了。 即便没了云紫钰也不打紧,可以交由其他人继续研究,再不济,直接拿来让云栎潇帮忙继续完成也无不可,毕竟论毒理能力,云栎潇完全不会输给她。 云紫钰已不是不可替代之人,他也就不再需要这么个只知索取的累赘了。 可这两日事态骤然变化,父亲对羽寒星的态度不明,虽说她是一介女流,可羽寒月本能觉得,她将是另一个巨大的威胁。 所以在这个威胁被解除以前,他还是暂时留着云紫钰,以防万一。 羽寒月快速思虑完毕,看向云栎潇略显玩味的漂亮眼眸,心头又是一紧。 云栎潇天资聪颖,多半是猜到了这个丫鬟恐怕就是他藏在后山的女子,才会下手如此狠绝。 为了惩罚这个丫鬟,更多的是对他的警告。 警告他这个哥哥,如果还要一味袒护这个女子,便永不会接受他。 羽寒月敛起心神,走上前去就给了云紫钰一个巴掌,云紫钰的另外半边脸也即刻肿了起来,他厉声呵斥道:“栎潇说你态度轻慢,自是不会冤了你。” “他是少主,你是丫鬟。” “你冒犯了他,他出手教训你是天经地义,你该好好反省才是,还敢要我给你做主?” 训斥完云紫钰,羽寒月就转向云栎潇,上前一步,两人瞬间挨得极近,他低下头在云栎潇的耳边道:“栎潇,人让我带回去,我一定会好好处理她。” 云栎潇的目的已经达到,经此一事,羽寒月为了避免云紫钰惹是生非,再做出伤害他的事,多半会就此将她圈禁在后山,往后她应当是很难再有机会自由出入羽氏了。 如此一来,那潜藏在暗处的威胁就解除了。 他本就没有准备在今日解决掉云紫钰,云紫钰以及后山的秘密基地,还藏着太多的秘密.... 第163章 但面上云栎潇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漆黑的眼瞳里也涌起明显的怒意,他冷冷回道:“哥哥同我都心知肚明,她出现在这里的真正目的,根本就不是送补药!” “既然哥哥还要袒护她,那我就随了哥哥的心意。” “只是还请哥哥务必别让她再出现在雪梅园,我这里可不是什么腌臜之物都能来的地方!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立刻杀了她!” 羽寒月本来就心虚,见云栎潇果然是生气了,立刻着急解释:“哥哥不是存心袒护她,也不是对她还有什么心思!只是她替我做过很多事,一时半会还不好处理,等事情了了,哥哥一定会当着你的面,亲手杀了她!” “我答应你,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让她再有机会私自出入雪梅园。” “你别生哥哥气,别怀疑哥哥对你的心意,好吗?” 云紫钰知道羽寒月对她的感情不比从前,可她还是没想到羽寒月见她脸上受了那么重的伤,非但没有一丝心疼,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甩了她一巴掌。 这会儿回过神来,又瞧见羽寒月侧颜温柔如水,低着头,凑在云栎潇耳边轻声细语地说话,心中万千情绪如同瞬间喷发的洪水,再也无法压抑! 她直接抽出了青夜腰间的剑,就对着云栎潇刺过去! 云栎潇余光捕捉到了一道银光,刀剑即将刺穿他的咽喉之时,就被他两根手指狠狠夹住了,再无法进分毫。 不过事发突然,他没戴手套,锐利的刀锋立刻割破了他的手指,鲜血流淌出来,沿着银色的刀锋蜿蜒而下,一滴一滴溅落在地,如同朵朵即将绽放的彼岸花。 羽寒月脸色瞬时阴沉如永夜,反手就是一掌狠狠击在云紫钰胸口,一支血箭立刻从她口中喷涌而出,整个人也因为巨大的内力冲击而砸到柱子上,最后如同破布般摔落在地,生死不知..... 云栎潇将剑对着青夜甩过去,见青夜伸手接住后,他没在意手上的鲜血,只是笑吟吟地看着羽寒月,“打趣”道:“她果然是爱惨了哥哥,明知道不可能得逞,众目睽睽之下还要再杀我一次...” “不过也不能全怪她,毕竟她敢如此猖狂,是因为哥哥会一次一次地纵容她。”话到此处彻底冷了下来,如同千年寒冰般没有一丝感情,“哥哥赶紧把人带走吧,以免我一会儿改变了主意。” 说罢就目不斜视地离开了小厨房。 羽寒月没追上去,只是低头望着昏死过去的云紫钰,眼神如同看一个死物。 * 一番折腾出来,天色开始透亮,远处本隐匿在黑暗中的星云殿显出影影绰绰的轮廓。 云栎潇快走近梅花林的时候,太阳已经迅疾掠出了地平线,顷刻将原本青白的天空染成了层次分明的黄橙色,闪耀又温暖的光芒还快速地擦出了整个天际的粉色云翳。 近日回暖,天地间的白雪也逐渐消融,枝头的梅花没了冬日里的那般艳,略微清浅之后,倒是让云栎潇忆起了映天山谷的粉色桃花林,那是他重生以来,最为喜欢的景色。 只是那片桃花林的主人,已经离开了雪梅园,有大半个月没有站在这里,弯起英俊的眉眼,眼里含着星光般地望着他了。 云栎潇喃喃出了声:“这雪梅园,确实太过安静了。” 安静到连他这样的人,都感到了寂寞。 云栎潇抿紧唇,轻轻甩头,甩去那些莫名涌起的情绪,又瞧见自己食指和中指之间的刀痕,他肤色本就雪白,所以这刀痕现下也红得刺目。 如若那个家伙在这里的话,一定会第一时间大呼小叫,紧接着就拖着他去医馆包扎吧? 云栎潇闭了闭眼睛,要把脑海里的那张脸抹去,睁开眼后,不顾手指的刺痛,握紧了拳,那两道刺眼的刀痕就隐匿在掌心里望不见了。 连续熬了半月,云栎潇暗自思忖,一定是精神不济才会这般胡思乱想。 他正准备回寝殿休息时,身后急促的脚步声阻止了他的动作,他回头一看,就见守门的侍卫一路小跑过来,见到他后就递过了一封信。 云栎潇低头拆开,掏出里面的信纸,潇洒飘逸的字迹跃然纸上,就如同那个家伙一般,让他一时晃了神.... * 金陵.听竹轩。 好几辆马车已在门前整装待发,除了牵马的小厮,只有一位俊俏的公子还站在门前的竹树之下,拉长着脖子朝着入口张望。 “公子,时辰到了,出发吧。”月熙终是忍不住开口唤宋音尘,“你就别看了,他不会来的。” 月影虽见不得宋音尘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但觉着长痛不如短痛,有些话还是要直接说:“公子,你都已经在这里守了大半月了。这金陵城中遍布羽氏暗卫,你还成日在环翠阁晃来晃去,云栎潇怎可能不知你还未离开?” “再者那信都送去大半日了,他若是有心来送你,就算是爬,现在也该爬到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公子,就别再执着了。” 宋音尘听完两个侍卫的话,像是一只本还鼓鼓囊囊的气球,终于泄完了最后一口气,整个人都扁了下来,他耷拉着肩膀,高大挺拔的背影颓丧无比,他最后看了眼听竹轩的入口,终是低着头,回过身,向着马车走去了。 芷韵跟在后方,用力绞着手里的丝帕,柳叶眉紧紧皱着,漂亮的狐狸眼里皆是不舍,她轻声说道:“公子,要不我们再等一会儿?许是云公子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呢?他知道你今日要走,当不会不来相送。” 第164章 宋音尘看似不经意地拉开马车帷幔,但指骨都泛着白,可见他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他挤出一抹浅笑,温声回答:“你不懂,他只是在以这种方式再一次告诉我,我和他之间…绝无可能。” 说罢,浓密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终于抬眼看向芷韵,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藏不住的哀伤:“快上车吧,我们还要抓紧赶路。” 芷韵咬着唇,在进马车之前再回头看了眼,仍然是空无一人。 云公子,你真的不来吗? * 夜幕低垂,显出了原本躲藏着的星星,一闪一闪地凝望着,这繁华又落寞的人间。 环翠阁作为金陵城中最大的青楼,到了夜晚更是热闹非凡,迎来送往,永远不缺人气,而隐藏在它后院的听竹轩本就清静,现在因着人去楼空,更显曲径通幽,冰冷寂寥,仿佛被荒废许久了。 云栎潇一袭靛蓝色的长袍,裹着雪白的貂皮披风,缓步踩在石子路上,两边的竹树被他腰间的小铃铛惊动了,也扬起了阵阵沙沙声回应,似是惊喜这么快又见到了人。 云栎潇走得很慢,费了一些时间才终于走到听竹轩那扇红色的木门前,他抬眼望着边上那棵专门被移出来的竹树,怔怔出神。 上一次,宋音尘在这里拥抱了他,因为得知故友死而复活,对他充满感激。 就是在那一刻起,他便知宋音尘并非传言那般风流纨绔,相反,他是个极重情义之人。 直到现在回忆起来,那被他体温烘烤过,清新好闻的玫瑰香气,好似都还没消散。 今日临出门前,鬼针曾轻声问他:“少主,这个时辰了,宋公子他们早就离开了金陵,你既想要送他,为何要等到现在?” 云栎潇低头,修长带伤的手指捻转着腰间橙红色的狐狸尾巴,轻笑了一声,就如同少年要恶作剧前的兴奋。 只是这一次他恶作剧的对象,是未经同意,就被他拉入赌局的宋音尘。 如若他输了,或许他可以,成全宋音尘一次.... * 天空从黄昏时分的海蓝逐渐过渡成浓重深沉的墨蓝,月亮已经西斜,前方环翠阁的热闹响声也逐渐低落下去。 已经很晚了。 云栎潇终是起了身,伸手摘下竹树上一片翠绿的竹叶,毫无波澜地自言自语:“看,还是我赢了。” 果然不会有人,永远站在原地等他。 他注定来去皆是一人。 他将这片竹叶丢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向听竹轩的入口走去,目不斜视地穿过莺燕丛生的环翠阁大堂,门前已经有马车等在那里了。 前方的夜市正热闹,容貌昳丽的少年连看一眼都懒,冰冷的好似对任何东西,都没有兴趣。 云栎潇提起衣摆,正准备上马车时,蓦然身后响起了一道熟悉而轻佻的声音,一如他在映天山谷初次听到的那般,清冽又勾魂,让他心头不由自主地发颤:“栎潇弟弟,这是来寻我的吗?” 云栎潇愕然回头,就见宋音尘身姿挺拔地站在灯火阑珊处,周遭所有的花火都向他汇聚而去,他手上拿着一只糖葫芦,眉眼弯弯,一脸得意,仿佛在同他说:“栎潇弟弟承让……” “这一局,是我赢了。” 第75章 只要宋音尘回来找他, 他就给他一个机会。 -这就是云栎潇私自设下的赌局。 他赌宋音尘不会回来。 * 宋音尘两边璀璨的灯笼带,带起阵阵玫瑰香的冷风,他走到云栎潇面前站定, 那双形状分外好看的桃花眼里依然噙着笑意, 不怀好意地问道:“栎潇弟弟怎么愣住了?这才多久未见,就不认得哥哥了?” 云栎潇这才发现,他还维持着一只脚踩在马凳子上,即将要上马车的动作,于是赶紧收回脚,回过身,别过脸道:“音尘哥哥怎还在这里?不是早该出城了吗?” 宋音尘没有回答, 而是当街就把云栎潇拥进怀里,两人皆衣着华贵, 身姿挺拔, 容貌出挑,这番动作后, 主街上人来人往, 无不侧目。 宋音尘全然不管不顾周遭那些好奇探究的目光,只压低声音在云栎潇耳边说了三个字:“舍不得。” …… 宋氏的马车出了金陵城后,宋音尘的心头愈发七上八下,他隔一会儿就要拉开马车的帷幔,问外头的人, “到哪儿了?” 眼见马车离金陵越来越远,他想要回去的心思也愈发强烈,他根本无法安稳地坐在轿厢内多过一炷香, 仿佛有人在凳子上撒了仙人掌的刺一般。 当他终于决定要回去,刚探出个脑袋喊了句“停下”, 就被月熙执剑给挡住了,“公子,你心里想什么我们都清楚得很,你若想回去,先打过我们再说!” 宋音尘惊讶到瞪大眼眸,琉璃色的瞳孔折射出不可置信,连嗓音都拔高了:“我是少主,你们怎么能对我动手?” 月影在一边凉凉道:“我们是为了不让你丢宋氏的脸,这要是让人知道你被云栎潇三令五申地拒绝了,现在还要上杆子往上爬,宋氏又要成为整个江湖的笑话了。” “公子,你人高马大的,有点骨气行不行?” “云栎潇他不喜欢你,你越这样毫无原则地往上凑,他越是瞧不起你,还不如先各自冷静段时间,说不定距离远了,时间久了,他反而会念起你的好。” 第165章 宋音尘将信将疑,但到底也找不出回金陵的理由,于是又拧着眉坐了回去。 马车队就这么行了半日,到了山脚下,因着翻越这座山需要两日脚程,马车队便停了下来,在边上一间茶铺稍作歇息。 宋音尘苦着一张脸,坐在边上的矮凳上,望着远方巍峨翠绿的群山和天边不断变化形状的白云,喃喃自问:“栎潇,你当真舍得我就这么走了?连送别都不愿意来?” 回答他这个问题的只有茶铺里客人的喧嚣和时不时吹来的晚风。 宋音尘从怀里掏出云栎潇给他的紫色荷包,用来克制情蛊的那只,他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里头裹挟的那股似有若无的清冽梅花香,就好似云栎潇还在他身旁一般。 这么坐了好一会儿,马车队准备重新出发了,宋音尘也将荷包收起准备起身,可在将荷包塞入怀中时,他手指无意中捏了捏,发现柔软的荷包里面好似有个略硬的尖角。 宋音尘心下生疑,又仔细摸了摸,确认细腻的香粉不该有这般坚硬的质感,这里头藏着别的东西! 他急忙打开荷包,食指和中指小心翼翼地伸进去摸索,不一会儿,果然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用薄薄的纸片折叠而成的,大约拇指大小的小方块,展开一看,是一封信…… 月影正准备招呼他失魂落魄的少主上马车,才刚一回头,前方就吹起一阵风,还扬起了烟尘,一时之间视野一片模糊。 等风停了,烟尘散尽了。 就瞧见宋音尘骑着一匹马,身影迅疾消失在前方树林的拐角处,速度快到仿佛后面有恶鬼在追。 众人:“……” 月熙愣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嚷嚷道:“哥,还不快追!这没骨气的,竟然趁我们不注意逃回去了!” 月影站在原地没有动,半晌后叹息了声:“追什么追?一会儿吩咐车马队,原路返回!” “这映天山谷呀,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 两边的竹海依然静默地矗立着,月光从竹叶的间隙穿透过来,驱散了石子路的黑暗。 云栎潇是万万没想到,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他再次回到了听竹轩门外的那棵竹树下。 他方才已经在这里坐了几个时辰! 云栎潇一手被宋音尘紧紧牵在宽大温暖的掌心中,一手揪着腰间的狐狸尾巴,一双乌黑的凤眸死死盯住宋音尘的后脑勺,咬着下唇不吭气。 直到两人站定,宋音尘回过身来,另一只手握着拳放到他眼前,然后掌心向上,缓缓摊开手掌。 云栎潇这才看清了,他手心上是一串非常漂亮的红珊瑚手串,还很是眼熟。 宋音尘带着笑,嗓音慵懒微磁,挠得人心头痒痒:“这次可以帮我带上了吧?栎潇弟弟?” 云栎潇:“.....” 宋音尘上一回让他帮忙戴上这珊瑚手串之时,正是年节时候的夜市,云栎潇当时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以为是这纨绔子瞧着这手串好看,便给他们一人买了一条。 正要戴上之时,就被鬼语带着侍卫给打断了,说是羽老夫人蓦然醒转,他便直接搁下手串回了羽氏,过后就忘记了这件事。 没曾想宋音尘竟然一直好好地保存着这手串。 他现下自然是明白宋音尘一定要他帮他戴上的理由。 云栎潇喉咙有点发紧,喉结轻滚了一下,眼眸平静无波地推开这只手,眉梢微微挑起,声音还是冷淡的:“音尘哥哥凭什么认为这次就可以了?” 宋音尘唇角勾得更深,将那只一直牵着云栎潇的手也举了起来,宽大的衣袖瞬时滑落下去,露出了云栎潇一截白皙的手腕,上面那串红珊瑚在银色月光照耀下,泛着温暖柔和的绯色光芒:“如若不可以,栎潇弟弟为何一直戴着它?” 云栎潇:“......” 云栎潇嘴犟道:“我不过是瞧着它好看,出门随手戴上的,并未特地挑选。” “那这个呢?”宋音尘将手心里的手串先放进自己的玄色衣兜里,修长的指间夹出一个淡黄色的小方块,这里光线不够敞亮,隐约瞧着是信纸折叠而成,“你把这个塞进荷包里,难道不是为了让我发现,你对我的心意” 这张薄薄的信纸,正是药王回文老的,那封关于如何解除情蛊的书信。 宋音尘在茶铺边打开后,终于明白了离开羽氏之前,文老为何会说,云栎潇选择让他离开羽氏,才是对他怀有情意。 原来明明已经有了解开情蛊桎梏的方法,云栎潇却没有选择杀他,只是寻了个借口将他赶走。 云栎潇放弃这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宁愿继续承担着被蛊虫所伤的风险,也不忍对他动手,确实已足够说明,云栎潇对他的感情,早已同最开始不同了。 知晓了这样一个秘密,宋音尘怎还肯走? 于是他立即牵过一匹马,头也不回地赶回金陵。 云栎潇的眼眸扫过那张信纸上的字迹,眉心微微蹙起,他自是不会有这种小女儿家的心思,那便是旁人放进去的。 这荷包除了他之外只有文老碰过,云栎潇在心底腹诽文老这死老头老不正经一百遍后,才冷哼一声道:“应该是无意间放进去的,音尘哥哥对我还有用,我即便要杀你解这情蛊,那也是日后之事。” 云栎潇挤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只是一张小纸条而已,音尘哥哥莫要多想。” 第166章 “好,那这些都算是我多想。”宋音尘多情的桃花眼里裹着化不开的浓情,狠狠攫住云栎潇的眼眸,“那栎潇弟弟可以回答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还独自在这里等了好几个时辰?” 云栎潇的冷静自持瞬时崩塌,凤眸睁大,心头窜起一股恼意,质问道:“你派人监视我?” 知道他在这枯坐几个时辰,为何现在才出现? 宋音尘伸手揽住云栎潇的肩膀,把人往怀里带了带,低声解释道:“我怎么可能派人监视你?只是.....” “只是我方才回来,刚要进门,就有相熟的环翠阁姑娘告诉了我,你几个时辰前就进了听竹轩,一直没出来。” 宋音尘递过糖葫芦,塞到云栎潇手心,轻声哄道:“我本想立刻进去,可心头又有些紧张,便先去了夜市,买你爱吃的糖葫芦。” 云栎潇听完,整个闷住了。 只是只言片语,他却完全能够想象,宋音尘在听到环翠阁的姑娘告诉他这个消息后,是怎样高兴的表情,又是怎样的“近乡情怯”,才会不敢直接进来,而是先跑去夜市冷静,再好似云淡风轻地站在灯火阑珊的街口,等着他从环翠阁出来。 云栎潇觉得自己的脸开始烧起来,耳垂的温度也随着宋音尘呼出的热气而逐渐升高,他低头咬了一口糖葫芦,一边脸鼓了出来,含含糊糊地坚持着最后的倔强:“感情之事不可勉强,如若我现在告诉你,我的确不喜欢你呢?” 云栎潇明显感觉到宋音尘的肢体僵硬了下,随即他的下巴就被宋音尘两根手指捏住了,稍一用力,他的头就被抬了起来。 他这才发现宋音尘已经敛起了笑容,那双桃花眼中的笑意也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不移的意念以及云栎潇先前从未见过的,浓烈蚀骨的占有欲。 他听到宋音尘认真道:“我偏要勉强。” 云栎潇:“......” 宋音尘现在这副认真的模样,和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截然不同,有些霸道还有些冷酷,让云栎潇难得有被他震慑住的感觉:“栎潇弟弟,打我记事以来,我一直都活得无拘无束,随心所欲。” “我对生命中出现的任何人都没有过欲念,来,我则欢喜;去,我也随意。” “江湖传言我浪荡风流,红颜知己堪比皇帝陛下的三宫六院。可与我而言,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一人需要特别记在眼里,放在心上。” “月熙说的没错,也许我真是表面多情,实则无情之人吧。” “我本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直到栎潇弟弟闯入了我的映天山谷。” 宋音尘琉璃色的眼眸深不见底,他轻笑一声,可谁都不会认为他现在是有心调笑:“栎潇弟弟不幸激起了我的占有欲,让我无法像对待其他人那般,冷静淡然地看着你在我生命中自由来去。” “或许我从前的无情,是因为要把所有的感情攒起来,留给栎潇弟弟,我绝不会再离开你,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如若栎潇弟弟心里头还有别人,那从这一刻起,我会竭尽全力把他赶出去。” “栎潇弟弟的心底,最终只能有我一个人。” 云栎潇愣愣地看着宋音尘英俊绝伦的脸,全然沦陷在他勾人心魄的眼眸里。 在这一刻,云栎潇好似穿过了时空,瞧见了上一世,他没有机会结识的那位,被羽寒月当作一生之敌的宋音尘。 强势、霸道、坚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原来命运从不会骗人。 若不是势均力敌,又怎会安排他们成为对手? 功法、心性、气势…… 宋音尘每时每刻,都在向着那个绝世的武学天才迈近。 那是他的命运,不可违背的命运! 云栎潇震惊过后,浅浅笑了,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宋音尘认真的脸:“今日是音尘哥哥赢了,弟弟一向愿赌服输,是以今日可以答应哥哥一个要求。” 又补了一句:“任何要求。” 见宋音尘漂亮的桃花眼里浮现出迷惑不解,云栎潇坦诚解释道:“我自己偷偷设了个赌局,如若音尘哥哥今日去而复返,便是我输了。” 云栎潇勾唇微微笑了下,两个漂亮的梨涡让这笑容分外的甜:“我本以为...我会赢的....” 他话音还未落,只见宋音尘的脸迅速靠近,接着他冰凉柔软的唇就被一股灼热狠狠封住了.... 第76章 这个吻和先前那些触碰截然不同。 云栎潇只是愣了一瞬, 唇齿就被宋音尘给撬开,他的呼吸被强势掠夺,因为渐渐缺氧而急促起来, 正想要推开宋音尘之际, 宋音尘提前放开了他。 唇上强势霸道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云栎潇愣愣地眨了两下眼睛,小扇般的长睫簌簌颤抖了好一阵,他舌尖抵了抵腮帮,才发现嘴里的糖葫芦不见了,很不可思议地问道:“哥哥就是为了抢我嘴里的糖葫芦?!” 他手里的串上还有好几颗呢!想吃何必抢他的? 还是用这种方式? 宋音尘笑得眉眼弯弯,甚至毫不要脸地舔了舔自己的唇, 仿佛还在回味:“栎潇弟弟嘴里的不一样,更甜。” 云栎潇:“……” 云栎潇对宋音尘的坦然觉得不可思议, 这人都不会不好意思的吗? 第167章 他年芳十六, 金陵城内好些世家子弟在他这个年纪大多已经人事,可他从前只对制毒和养蛊感兴趣, 上一世还是在羽寒月即将成婚之时, 才骤然领悟到自己动了情。 是以对情爱之事,他始终如同一张白纸。 他甚至不理解,真正的亲吻为何是那样的,宋音尘为什么要把舌头伸进来? 如若他嘴里没有糖葫芦,宋音尘是不是不会这般做了? 云栎潇觉得脸开始发烧, 少年的心高气傲也让他拒绝暴露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于是他假意咳嗽了声,用力平息乱了的呼吸:“时辰不早了, 我要回去了。” 说罢就看也不看宋音尘,径直往前方走去。 已是子时, 可是今夜天空澄澈,月光如银,夜色尚浅,丝毫遮盖不住云栎潇白皙小脸上,那两抹诱人的薄红,以及同样由粉变红的耳朵尖。 宋音尘被云栎潇这可爱的模样惹得满心痒痒,很想把人给拉回来,按在怀里亲个够。 可他还是了解云栎潇的,少年方才情窦初开,需要循序渐进,慢慢开发。 如若他不管不顾继续招惹下去,这小疯子恐怕会恼羞成怒,届时又是大半月不见他,苦果还是要自己吞,那样太得不偿失了。 宋音尘目送云栎潇走到环翠阁的后门,却见他停住了脚步,回过身,眉梢微挑,凤眸眼波流转,里头盛满了小星星,似乎在勾引他过去。 宋音尘立刻上前,刚走到云栎潇跟前,云栎潇就对着他摊开了掌心:“拿来。” 宋音尘再一次被云栎潇的动作迷惑:“什么东西?” 云栎潇好看的唇角浅浅勾着,凤眸立刻弯成了漂亮月牙,作势就要收回手,拉长声音道:“既然哥哥不想我替你戴上,那便罢了。” 宋音尘这才反应过来,云栎潇说的是那串红珊瑚手串,他赶忙捉住云栎潇要撤回去的手,急急道:“当然要!” 不过将红珊瑚手串放到云栎潇手心后,宋音尘还是忍不住道:“栎潇,戴上了就表示你心悦于我,往后不许反悔。” 宋音尘屏住呼吸,揣着七上八下的心,小心翼翼道:“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云栎潇闻言,修长的手指只是略微蜷缩了下,然后就握住手串,低下头,将它套到了宋音尘的手腕上。 那长得不像话的睫毛在他的小脸上落下两片漂亮的光影,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再抬眸的时候,漆黑的瞳孔亮过了漫天的繁星。 “我对自己的决定,从不反悔。” “愿赌服输,即便哥哥不想要我,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自此以后,只要哥哥不负我,我便同哥哥同心同德,生死相依。” 云栎潇认真描绘着宋音尘英俊的眉眼,那双瞬间微红了的桃花眼,让他心头一暖,同时也让他微麻微疼。 经历了上一世的凄惨落幕,只有他自己知道,一直以来,他有多冷,多苦,多痛。 他本不敢再信任何人。 可这段时日的朝夕相处,云栎潇日渐意识到,宋音尘和羽寒月是不一样的,甚至于他而言,宋音尘同所有人都不一样。 映天山谷的那次不期而遇,也许被命运拨动了心弦的,本就不只是宋音尘一人。 他对宋音尘的耐心和纵容,从一开始,就超越了所有人。 明面上他是在给宋音尘一个机会,可实际上,他是在给自己寻一个借口,来找宋音尘的借口。 他也舍不得宋音尘。 他所擅自设下的真正赌局,不是宋音尘仅此一次的去而折返,而是他的永不离开。 但愿这一世,他不会再输了。 云栎潇摩挲了下那串红珊瑚,然后松开了宋音尘的手,掩住差点泄露的哽咽,轻声道:“我真要回去了。” 可没想到,未等他回转身子去拉门,宋音尘的一只手臂就紧紧箍住了他的腰,把他往怀里按,另一只手扶住了他的后脑勺,瞬时就把他抵在了环翠阁的后门上。 宋音尘嗓音喑哑,裹挟着已经压抑不住,暗藏许久的欲望,高挺的鼻子细细蹭着他的鼻子,呼出的气息灼热无比:“不够,我还要一个奖赏。” 云栎潇立即意识到宋音尘想做什么,忙道:“我嘴里没有糖葫芦了。” 宋音尘琉璃色的眼眸里暗流汹涌,像极了即将要将猎物吃拆入腹的猎手,扬着笑宣告道:”我想吃的从来就不是糖葫芦。” “唔.....” * 环翠阁前方又停下了一辆马车,灯笼上大大的“宋”字表明了来人的身份。 月熙第一个从上面跳了下来,等月影等人出来后,他才道:“没想到公子竟没有直接去羽氏,反而先回了这听竹轩。” “哥哥,这是为何?” 月影低声嘱咐了小厮几句,待小厮牵着马车离开后,才道:“因为云栎潇在这里。” 月熙站在原地,愣愣地眨巴了好几下眼睛,见月影和芷韵已经率先进去了,边跟上边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小毒物对公子有意思?我怎么一点都没瞧出来!” 芷韵轻声接话:“我就说了云公子一定是有事耽搁了,才没有来送公子的。” “公子恐怕也是不死心,才定要回来看看。” 他们径直走到环翠阁通往听竹轩的后门,月影是习武之人,听到门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压低声音道:“我们一会儿动作都轻些,公子还好说,但那云栎潇武艺高强,若是惊动了他,恐怕我们就没有好戏可看了。” 第168章 月熙张大嘴巴,震惊到瞳孔颤抖:“哥,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但说管说,他的身体还是诚实地放轻了脚步。 事关自家少主又一个笑话……不,是终生幸福,他还是很乐意亲眼见证的。 说罢,月影就轻轻拉开了环翠阁的后门。 他们还没迈开步子,倏然就见两道黑影纠缠着从门后窜出来,直直地倒在地上。 “砰咚!” 这一番动静着实响亮,因而不单是他们心头一惊,连不远处环翠阁大堂里好些客人都被惊动了,齐刷刷地往这里看过来。 月影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终于瞧见是宋音尘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云栎潇则趴伏在他身上。 宋音尘的后背狠狠砸在地上,身上还压着一个云栎潇,是以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时云栎潇已经从他身上爬坐起来,宋音尘也赶忙坐起身,上下扫了一遍云栎潇,紧张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摔疼了?” 云栎潇方才被宋音尘捉住抵在了门上,比之前更汹涌的吻如同急雨一般落下,铺天盖地向他拍打而来,想要将他溺死在宋音尘充满蛊惑的玫瑰香气里。 他本能的想要挣扎,可根本撼动不了宋音尘半分。 云栎潇暗暗心惊,才短短时日未见,宋音尘的内力竟有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已然不是他能够轻易压制之人了。 宋音尘紧紧闭着眼,长而直的睫毛覆在脸上,鼻梁高挺,瞧起来依然是那个清风霁月的贵公子,可暗处看不见的手紧紧禁锢着他的脑袋和腰,强势的不让他有丝毫逃离的机会。 今日以前,云栎潇绝不会想到宋音尘竟能做出如此蛮横霸道之事,而他竟然无法反抗! 随着呼吸被宋音尘狠狠掠夺,云栎潇的身子也渐渐酸软无力,只能半阖着眼,双手用力攀着宋音尘宽阔的肩膀,连指骨都用力到泛白,好在宋音尘的手臂还紧紧箍住他的腰,才让他不至于因为双腿酸软而跌坐下去。 正当云栎潇觉得自己将要窒息而亡时,后背突然失去了支撑,眼前宋音尘闭眼亲吻他的画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最后他和宋音尘就双双摔倒在地上。 变故来的太突然,但宋音尘还是本能地同他调换了位置,让他避免了磕碰。 云栎潇轻轻摇了摇头,两人这才双双侧脸看去,终于和罪魁祸首四目相对。 月影:“……” “哥...”月熙觉得事情不妙,立刻甩锅,磕磕巴巴地说道,“你方才不该直接开门。” 原本宋音尘和云栎潇突然从门后摔出,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惊奇之事。 但当他们瞧见云栎潇眼尾泛红,眼眸里浸透了水色,白皙的脸庞被染成粉色不说,连唇都是红肿的。 这没吃过猪肉,他们也见过猪跑,只需要略微一想,便知道这两人方才正在门后干什么好事。 月影极力稳住表情,把自己装成看不出任何异常的瞎子,赶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扬声说道:“少主,你们怎得突然摔了出来?!吓了我们好大一跳。” 后面的芷韵虽卖艺不卖身,毕竟曾是青楼头牌,比起两个侍卫更是对这些事了然于心,这会儿忙低笑着圆场:“二位公子快起来吧,这打架也该挑挑地方,看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这环翠阁里来的客人大多是金陵城中的权贵,多少知晓宋氏和羽氏不合,也知宋音尘和云栎潇不是第一次动手了,不想多事,便纷纷别过头去,不再关注这边。 这时云栎潇和宋音尘已经站起身,云栎潇这会儿发蒙的脑袋完全清醒了,想到方才和宋音尘所作之事被撞破了,不由有些恼了,脸上的红晕也迅速褪去。 他恢复了面无表情,看都不看边上三个人,只是回过头,平声对宋音尘道:“哥哥近来虽武功有所精进,但这听竹轩已很是引人注目,最好换个住所。” 宋音尘轻轻瞥了眼不远处的大堂,那几个表面喝着花酒,实则一直盯着此处的人,他已经很是熟悉了。 他笑着摸了摸云栎潇的头:“哥哥明白,栎潇弟弟莫要担心。” * 马车晃悠起来后,鬼针瞧见云栎潇的唇分外红肿,不明所以地问道:“公子,你怎么吃个糖葫芦,吃到嘴唇都吃肿了?难道是宋公子在糖葫芦里下毒?” 他方才就在环翠阁外守着,自是瞧见宋音尘拿着一串糖葫芦过来找云栎潇,两人一同进了听竹轩,便有此一问。 云栎潇脸一红,睫毛簌簌地颤着,避开鬼针认真探究的眼神,低声回道:“那糖葫芦外头的糖衣太硬了。” 说完顿了一下,又低声追问:“真的很红肿吗?” 云栎潇皮肤本就雪白,平日里的唇色就如同胭脂粉般诱人,现下更像直接抹了女子的唇脂一般红润。 鬼针闻言又瞧了好几眼,他认真点了点头,一派不谙世事的天真:“若不是确认公子无事,我都要怀疑你的嘴唇是被一群马蜂给蛰了。” 一群马蜂倒是没有,云栎潇腹诽,但宋音尘这条狗的杀伤力比一群马蜂厉害多了。 云栎潇回忆起方才宋音尘凶狠的吮吸和啃咬,很是尴尬,假意咳了声,赶忙转移话题:”他的人都撤走了?” 鬼针撩开马车的白色帘子,往外瞧了下,低声道:“是的,寒月公子派的暗卫先一步离开了。” 第169章 云栎潇低低“嗯”了声:“他多半会在星云殿等着我,届时无论发生什么,如若没有我的命令,你都不要擅自进来。” 鬼针有些担心,没有立即答应云栎潇:“今日公子出门,寒月公子便派了人尾随于你,公子今日的动向,想必寒月公子已经一清二楚了,恐怕这次不好糊弄。” 云栎潇淡淡笑了,漆黑的瞳孔如深潭般冷漠:“本就不准备再糊弄他,既然他要追问到底,我便给他答案。” 鬼针不明所以,想了好半天后才道:“公子是要同寒月公子摊牌?他武艺高强,你我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这样会很危险。” 云栎潇揉捏着腰间的狐狸尾巴,眼底除了冰凉,还有蚀骨的恨意和嘲讽:“羽寒阳已除,接下来要助羽寒星掌管羽氏,我的立场迟早瞒不住。” “我也早就不想同他虚与委蛇了。” “特别恶心。” “放心,即便他现在再恼我,也不会对我动手。” * 星云殿灯火通明,甚至盖过了天上的星月,却无法让人感到丝毫温暖。 云栎潇右手负在腰后,缓步踏进殿内,就见羽寒月坐在罗汉榻上,满脸阴翳,眉眼锋利,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隐忍的怒意仿佛随时会喷发,吞没眼前的一切。 等闲人见到羽寒月这般神情,都会吓到周身发抖,云栎潇只是驻足在原地,唇边勾着一抹浅笑,淡淡地看着他。 云栎潇瞧见羽寒月浅灰色的眼眸落到了他的唇上,尔后微微眯起,就像蛇类即将要向猎物发起攻击时的模样。 羽寒月终于缓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伸出拇指,要轻轻拂过他红肿的唇。 云栎潇后退一步,蹙起眉头,嫌恶地躲过了他的触碰。 羽寒月的手停滞了下,牵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隐忍着怒意道:“栎潇,只要你说不是自愿的,我便相信你。” 羽寒月今日得到监视宋音尘的暗卫密报,说宋氏的马车已经出了环翠阁,向城外去了。 他本暗暗窃喜,宋音尘这个麻烦总算是要远离他的栎潇了。 随后他又知晓云栎潇收到了宋音尘的离别书信,却好半日都未离开雪梅园,更是高兴不已。 他知道云栎潇这是不打算送行了,看样子果然如同先前所说的那般,对宋音尘已经失了兴趣。 他赶紧忙完手头事务,便急急往雪梅园去了,想要同云栎潇共用晚膳。 谁知刚踏入雪梅园,便从守门侍卫处得知了云栎潇独自出门的消息,连墨染和青夜这两个贴身侍卫都未带。 他心中狐疑,但推算时间宋音尘此时早已离开金陵,应当不是去送行,又担心云栎潇一人在外的安全,便急忙派人去寻。 在暗卫回报,云栎潇是独自去了听竹轩的消息后,他的脸色就乌云密布,山雨欲来,雪梅园的下人们都不敢吱声。 他冷声吩咐暗卫继续盯着,随着消息一道一道传来,他心中的怒火也越来越汹涌。 特别是最后的那道:“宋音尘去而折返,他们二人还在听竹轩相拥相吻……” 羽寒月心里清楚的很。 以云栎潇的武功,但凡他有一丝不愿意,宋音尘都不可能碰触到他分毫,更遑论搂在怀里这般肆意亲吻。 他自小养大的弟弟,他都还没有碰过! 羽寒月不愿相信云栎潇真的背叛了他,他一直努力说服自己,云栎潇只是年纪还小,一时被宋音尘这样的浪荡子给蛊惑了。 只要云栎潇现在向他低头认错,他就除掉那宋音尘,尔后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云栎潇笑得更深了,漂亮的眉目间皆是有恃无恐的挑衅:“我是自愿的。” 第77章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羽寒月脸色阴沉如同无尽的暗夜, 薄唇泛白,唇角绷紧,浅灰色的瞳孔划过一丝震惊后, 就顷刻点燃了蓄势待发的怒火:“栎潇, 你知道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云栎潇唇边勾着的笑意不减,在羽寒月如此可怖的神情之下也没有露出一丝惧色:“我当然知道。” “哥哥,我喜欢上宋音尘了。” “……” 羽寒月第一反应是想告诉自己,他听错了,可云栎潇吐字如此清晰,他根本做不到:“可你上次明明说过,我同你之间的事, 与他毫无干系!你还说对他腻烦了,主动将他赶出了羽氏!” 云栎潇细细瞧着羽寒月激动到发颤的薄唇, 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拢, 黑色的瞳孔亮晶晶的,透了一丝疑惑, 转而又变得很清明, 似乎是明白了羽寒月话里所指:他亲口表明过,对宋音尘没兴趣的。 云栎潇心底冷笑,是时候让羽寒月也尝一尝,这得不到的滋味了。 他轻声解释道:“我同哥哥之间的事情,当然和宋音尘没有关系。” 随即眼瞳中浮起一抹明显的歉意:“那日我同宋音尘因为一些琐事闹得不太愉快, 我知道他就在门外,是为了气他才故意这般说的。” 云栎潇似是因为提到了宋音尘,轻轻咬了咬唇, 垂下了眼眸,浓密的睫毛如蝶翅微微颤动, 白皙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连耳朵尖都渐渐红了:“但是我没想到,他竟然当真了,隔日就二话不说搬走了。” “我自然不能主动低头,我们便这般冷战了大半个月,今日突然收到他的书信,实在没忍住,才趁他离开后,独自去听竹轩看看……” 第170章 “也是直到他去而折返,我才终于确认了自己对他的心意,我早就喜欢上他了。” 羽寒月看着云栎潇这番神情,听着他述说的真相,胸口翻涌的怒意再也压抑不住,心间因为被背叛而产生的强烈刺痛,让他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他直接推了云栎潇一把,云栎潇的背脊狠狠撞在了殿内朱红色的柱子上,未给云栎潇时间呼痛,他就伸手掐住了云栎潇的脖子,冰冷凶戾地质问:“所以你只是在利用我?” 羽寒月简直要气疯了。 他惴惴不安地来找云栎潇低头示好,听到云栎潇亲口表明他们之间的事和宋音尘无关,一副全然将宋音尘当作是外人的时候,天知道他心里有多高兴。 他知道自己过去做错了很多事,没有顾及云栎潇的感受,让云栎潇一次一次地伤心失望,可幸好云栎潇从未放下过他。 既云栎潇的疏离不是因为旁人的介入,只是对他的赌气和怨恨,那便无妨。 他有的是时间,来慢慢弥补和讨好云栎潇,或长或短的时光过后,云栎潇一定会再次原谅他,接受他,那时他们便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现在云栎潇竟然如此平静地告诉他,真相是因为宋音尘一直在外边,那些话都是故意说给宋音尘听的! 云栎潇心里早就有了别人,那他这段时间以来算什么? 云栎潇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般愚弄欺骗他,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云栎潇的脖子被羽寒月卡住,但好在他还未用什么力气,是以云栎潇虽然动弹不得了,但不影响他说话。 羽寒月就见那双漂亮的凤眸微微睁大,满含抱歉,让他觉得更为刺眼,因为他知道这份抱歉不是他想要的低头认错:“我没有利用哥哥,也没有想要故意骗哥哥,只是当时心烦意乱……” 羽寒月气到发笑,用从未对云栎潇用过的嘲讽语气道:“宋音尘不愧是名震江湖的花花公子,果然有天大的本事,竟能让我一向冷静自持的弟弟如此心烦意乱,情不自已!” 随着说话声,云栎潇感觉到掐住他脖子的手指逐渐加力,他开始呼吸困难,伸手试图掰开羽寒月的手,但却纹丝未动,只能喊道:“哥.....” 羽寒月手上收紧了力气,眼里的怒意却丝毫没有消散,还参杂进不甘和痛楚,他哑着嗓子问:“栎潇,他有什么好?一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空有三脚猫功夫的浪荡子!” “他哪里比得上我!” “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为何还要选择那样的人?” 羽寒月现在满腔的愤怒、伤心、不甘,他向来心高气傲,认为自己比任何世家子弟都要优秀,蓦然知晓自己被最心爱的弟弟背叛,还是输给宋音尘那样的废物,先不谈他对云栎潇的感情,光是他的尊严都无法接受这样可笑的事发生! 云栎潇眉心微微蹙起,因为脖子被卡住了,声音比方才多了无可抑制的颤抖,但黑色的眼眸依然是清澈坚定的,甚至有些许冷漠:“不是所有的心意,都要得到回应的。” 羽寒月愣了下,用了几秒明白了云栎潇这句话的意思,眼里的冷意更甚了,整个殿内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分。 云栎潇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坚定地要选择宋音尘了。 羽寒月低低笑了,笑声在针落可闻的寝殿里显得森冷诡异,他再抬起头的时候,那双眼眸里的冷漠狠绝让人心惊。 他不发一言,侧过头来嗅了嗅云栎潇的脖颈处,独属于云栎潇的梅花香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当中还夹杂着他此刻恨之入骨的玫瑰香。 想到云栎潇和宋音尘两人在听竹轩相拥相吻,背着他做了这么长时间的苟且之事,再加上云栎潇从方才到现在肆无忌惮的挑衅,他已经封闭了所有的理智。 羽寒月阴冷发问:“你喜欢宋音尘,不就是因为觉得他新鲜吗?” “像他这般放浪形骸,轻薄无度的做派,的确不是一般世家公子可以比拟的。” “但哥哥今天就要告诉你,他能做到的事,哥哥自然也能做到,还会做得比他更好。” “哥哥自小把你养大,帮你编发,替你洗澡,陪你睡觉,你全身上下哪一处哥哥没见过,没碰过?” “一晃眼你长大了,既有了要了解闺房之乐的心思,那就让哥哥亲自来教你。” “你本就是属于我的,也只能属于我。” 说罢,他就一把扯开了云栎潇的衣襟,浅紫色的几颗盘扣直接飞了出去,弹到墙上再纷纷回落,滚到了床榻下,羽寒月已经低头要吻过来。 云栎潇没有挣扎反抗,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所以哥哥是打算对我用强吗?” 这道清冷又带着明显嘲讽的话音,瞬时让羽寒月发热疯狂的头脑清醒了好几分,他同云栎潇拉开了点距离,再次看向云栎潇的眼眸,只见那双漆黑澄澈的凤眼里,清晰倒映着他此刻充斥着蓬勃欲望的脸,将他的污秽照得无所遁形。 云栎潇衣衫散乱,一动不动地站着,肩头的幼蝎已经探出了大半个身子,银蓝色的尾针,这一次对准的是云栎潇的脖子。 云栎潇神色冷淡至极,漆黑的瞳孔更是死寂一片,再无任何波澜:“如若哥哥非要一意孤行,栎潇自是无力反抗,但哥哥是了解栎潇的性子的。” “我从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第171章 “栎潇可以向哥哥保证,你能占有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羽寒月脸部抽搐,惊惧出声:“栎潇!” 他不可置信地追问:“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可以为了一己私利,不顾你性命之人,是吗?” 云栎潇沉默着,没有回答,算是一种默认。 羽寒月终是无力地松开掐着云栎潇脖子的手,他低垂着头,冷峻的脸上皆是懊丧,喃喃出声:“我们相依相伴这么多年,那宋音尘才出现了短短数月,你怎么就不喜欢我了呢?” “栎潇,你的喜欢竟是可以轻易更改之物吗?” 云栎潇的眼底划过厌恶和仇恨,垂在两边的双手攥成了拳,心头也涌起了锥心刺骨的疼痛,让他周身发冷,如坠冰窟。 那是无论过了多久,他都不可能忘记的感受。 他看着眼前满脸痛苦的羽寒月,突然就觉得有些好笑,羽寒月到底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来怨怪自己不喜欢他了? 就好像他才是那个残忍至极的刽子手? 如若易地而处,云栎潇只需用羽寒月曾经对他的十分之一来回报对方,羽寒月都早就将他弃如敝履,甚至杀之而后快了。 云栎潇压下心头彻骨的憎恨和翻涌不停的杀意,语气竭力保持冷淡:“也许就是因为我独自喜欢哥哥太久了,也傻傻等待没有回应的哥哥太久了。” “突然就累了,不想再等了,也不爱了....” “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曾经我真的把哥哥放在心尖上过,可现在…栎潇实在做不到了……” “如若哥哥还有一分爱重我,就请尊重我的选择。” * 隔天一早,阳光刚刚爬进殿内,顺着床沿要去唤醒梦中的少年,云栎潇就被脸上痒痒的触感给吵醒了。 他皱着眉,非常不悦地睁开眼睛,就瞧见宋音尘那双魅惑众生的桃花眼,在距离他只有一拳头距离的地方,笑眯眯地看着他。 云栎潇:“……” 云栎潇迷迷瞪瞪了好几秒,就伸出手掐住了面前人的脸,狠狠拧转了一下! 在听到宋音尘叽里呱啦的惨叫后,他才终于确认了,面前这个是真的宋音尘,不是梦里的虚影。 他立刻坐起身,惊讶地问道:“音尘哥哥是怎么进来的?” 这宋音尘的武功只一夜之间,就已经强大到可以在羽氏如入无人之境了? 宋音尘揉着自己发麻的半张脸,龇牙咧嘴地回答:“我光明正大地翻墙进来的,这雪梅园的侍卫们又不会拦我。” 云栎潇:“.....” 负责守卫星云殿的就是青夜和鬼针,青夜还是宋氏的人,非但不会拦着他,恐怕还会一路护送他过来。 云栎潇便不再纠结这件小事,转而问道:“那音尘哥哥来做什么?” 宋音尘揉完了自己的脸,缓解了痛麻以后,才抬眼看向云栎潇,随即就被他脖子上一圈骇人的青紫给攫住了视线。 云栎潇皮肤雪白,因此这道瘀痕瞧起来简直触目惊心,他只愣了一秒后就沉下声问道:“你脖子是怎么回事?羽寒月那孽畜掐的,是不是?” 云栎潇不明所以,蹙着眉拿过边上的铜镜,果然见到脖子上青青紫紫一片,难怪宋音尘脸色突然如此难看。 昨日他打发完羽寒月后,就进了浴堂洗浴,然后就上床睡了,都没注意受了伤。 不过这点小伤完全不碍事,于是他平静地放下铜镜道:“音尘哥哥在听竹轩做了轻薄我之事,羽寒月这般生气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一些瘀痕不打紧。” “怎么不打紧?”宋音尘又气又急,拉开门就吩咐墨染去医馆取活血化瘀的药膏,然后赶忙坐到云栎潇边上,仔细看着那青紫的瘀痕,完全可以想见羽寒月当时掐得有多狠。 宋氏和羽氏本就不合,宋音尘知道羽寒月素来不喜欢他,当然不会乐意见到云栎潇和他长久交好,甚至还发展成了现今如此亲密的关系。 可以他对羽寒月的了解,此人一向善于筹谋,一言一行皆是算计,就算心中不喜这样的事发生,但权衡利弊后,也应该授意云栎潇正好借此机会,来获取宋氏武学的秘密。 这般动怒,甚至都动了手,很不合常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还是宋音尘非常不愿承认的可能。 宋音尘心头瞬时被压上了千斤重石,他牵起云栎潇的手,同他十指紧扣:“羽寒月喜欢你。” 他是肯定的语气。 只有喜欢,偏执蛮横的喜欢,才会让人如此动怒,不能自已。 云栎潇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宋音尘见状,直接说道:“你还留在羽氏很危险,今天就跟我走。” 云栎潇见宋音尘一脸严肃,如临大敌的表情,低低笑出了声,眼底像藏着万千小星星:“音尘哥哥莫要操心,我不会有事的。” 宋音尘眉头都要拧成麻花了,握着云栎潇的手也更用力了:“他都已经对你动手了,怎不会有事?” 云栎潇收起了笑,认真说道:“我在羽氏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暂时不能走。” “虽然我的确打不过他,但自保不是问题,哥哥难道不信我的本事?” 宋音尘眉头皱在一起,低低回答道:“我当然相信我的栎潇弟弟智计无双,可想到你日日与虎谋皮,我现在还不能留在羽氏,陪伴在你身边,我怎能不担心??” 第172章 宋音尘多情的桃花眼被忧虑占满,让人瞧着心头又酸又麻:“栎潇弟弟真舍得哥哥至此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吗?” 话才刚说完,宋音尘就觉得自己唇上一阵温软,随即就看到云栎潇带着狡黠的凤眼,才肯定了方才那短短一秒发生过什么。 云栎潇眉梢微微上挑,浅浅的梨涡将笑容渲染的甜到过分,语气却一本正经:“那这就算是补偿。” 宋音尘:“.....” 宋音尘的心跳非但没有因此平稳下来,反倒是逐渐震耳欲聋。 宋音尘一把搂过云栎潇的腰,用力将他的身子压向自己,喉结剧烈滚动了下,嗓音都哑了好几分:“栎潇弟弟,不带这么突然勾引人的!” 第78章 云栎潇抱住宋音尘的脖子, 低眉浅笑道:“这就是给哥哥的小小补偿,怎么就变成我故意勾引了?哥哥的思想还是要单纯点.....” 云栎潇的话还未说完,宋音尘的唇就已经轻轻触碰上了他脖子上那圈骇人的青紫瘀痕。 人的脖子本就很敏感, 再加上伤痕的关系, 云栎潇刹时就觉得又酥又麻,浑身一颤,差点腿软直接坐到了宋音尘腿上。 这时鬼针在外敲了敲门,适时终止了这一室的旖旎。 宋音尘放开云栎潇,云栎潇刚站直,鬼针就推门进来了,手里果然拿着一个小小的白瓷瓶, 瞧不出是用什么材质制作而成,但表面光泽, 温润如玉, 云栎潇认出了这是医馆最好的伤药。 云栎潇接过后就对鬼针道:“既音尘哥哥恰好在这里,你去唤青夜过来, 有些事, 我们应当要面对面互通下消息了。” * 羽氏后山.寒钰苑 晨光细微,太阳还未完全露出脸来,不远处的山林里间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云紫钰正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的脸比起刚被割伤时已经好了许多,羽寒月到底还是顾念旧情, 替她寻来了上好的金创药。 她立即涂抹,脸上那道可怖的刀痕果然有了愈合的迹象,但出生医药世家的云紫钰很清楚, 这伤口太深,早就伤到了肌理, 即便是她后续费尽了各种法子修复,也再无可能恢复如初了。 不出意外,这道疤痕将永远留在她的脸上了。 云紫钰最喜欢的就是自己这张脸,凭借着这副倾国倾城之貌,她一直以来都是无往而不利的,也因此,她更是讨厌竟然还有一人,同她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这般的惊世之姿,世间就该独一份才对。 原本她一直同自己说,她亲爱的弟弟很快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世上了,她只需再忍耐一阵就好。 何曾想过,现在失去了这张脸的人会是她,而她的弟弟却完好无损。 依旧那么漂亮,那么让人目眩神迷。 云栎潇非但抢走了她心爱之人,现在连她的脸都夺走了! 而她只能被羽寒月软禁在这寝殿内,哪里都不许去,根本无法出去为自己报仇! 在锥心刺骨的折磨中度过了一天一夜,羽寒月竟然突然到访了。 即便云紫钰现在恨不得将羽寒月同云栎潇一起撕碎拿去喂狗,但她还是赶忙戴上了人·皮·面·具,万不能让羽寒月见到她如今丑陋的模样,那只会更进一步招他的厌恶和嘲笑。 谁知羽寒月见到她以后,只是不发一言地走上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了她小小的下颚,冰凉的触感如同毒蛇吐信,接着她就觉得整张脸倏然一痛,回过神来时,发现羽寒月已经撕下了她用来遮掩的人·皮·面·具。 她立刻伸手挡住那道狰狞至极的伤疤,满眼不解地盯着羽寒月,犹疑又凄楚地问道:“哥哥竟喜欢看妹妹如今这般丑陋的面容吗?” 羽寒月的神情依然冷淡,低垂着眼眸看下来的时候,让人心底发怵,不敢胡乱造次。 羽寒月伸手温柔抚过云紫钰的眉眼,与之同样的眼睛,那双如同被水洗过的乌黑眼眸,就在刚才,那么自私残忍地告诉自己,要尊重他的选择,尊重他毫不顾忌地背叛自己,背叛多年的感情,轻易爱上别人的选择。 他多想把那个单薄的人压到床榻上,用自己的身体狠狠撕碎他,让他痛哭着后悔,向自己道歉,亲口告诉自己,是他错了,他不该爱上别人。 可最终,还是下不去手。 他竟会舍不得。 舍不得弄疼云栎潇一分一毫,更害怕他真会玉石俱焚。 比起被背叛和欺骗的羞辱,他竟更不能接受,这世上再无云栎潇。 所以他竟然受了云栎潇的威胁,只能绷着脸拂袖而去,他知道隐藏在表面镇静之下的,是他人生第一次的落荒而逃。 如此阴暗磨人的情绪,一定要找地方发泄出来。 羽寒月低低笑了声,语气难得温柔起来,可眼神冰冷如同山谷呼啸而过的风:“钰儿,你这就错了,只要是这张脸,即使多了条疤,也一样是那么漂亮。” “以后见我的时候,不许再易容了!” “哥哥怎么会嫌弃你呢?” 说罢就毫不怜香惜玉地把云紫钰推倒在床榻上.... 云紫钰攥紧了手里金灿灿的凤凰簪子,那是羽寒月第一次送她的礼物,她嘴唇都咬出了鲜血,方才那耳鬓厮磨间,羽寒月非但不顾她脸上还有伤,用手死死按住她下半张脸,只露出眉眼,还无数遍肆无忌惮的张口叫喊“栎潇”,让她恨得几乎咬碎了牙! 第173章 她死死盯住铜镜里裹满仇恨的眼眸,这张她原本最是珍爱的脸,突然间就让她无比厌恶,忍不住无声干呕起来。 接着她就举起手里的簪子,狠狠地划向自己的脸! 仿佛那不是她的脸,而是另一个人的。 须臾之间,铜镜里一片血肉模糊..... * 青夜到星云殿的时候,宋音尘已经替云栎潇上好了药,两人正坐在桌边,边吃茶边等他们。 不知宋音尘低声说了什么,云栎潇竟低低笑了,侧颜在柔暖阳光的映衬下,如同一幅最美丽的画卷,让人忍不住多瞧几眼。 青夜作为宋氏派到羽氏存活最长的暗卫,又一直待在羽寒月身边,头脑和反应力自然是拔尖的,第一眼就瞥到了云栎潇脖子上恐怖的瘀痕。 这么重的伤,万不可能是宋音尘昨日在听竹轩留下的,即便他有这个能力,也没这个胆儿这么对待云栎潇。 而在这偌大的羽氏之中,能够对云栎潇动手的人,半只手都不会有。 青夜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暗暗思忖。 如此看来,近日这羽寒月和云栎潇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痕,恐怕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了。 青夜心中交杂着无数的念头,被云栎潇开口打断了:“既然来了,就赶紧坐下吧。” 所需商讨之事至关重要,云栎潇便派了鬼针到门外守着,然后才放下茶盏问道:“青夜侍卫,可知为何叫你前来?” 青夜脸上浮起一抹懒散的笑容:“我是宋氏暗卫之事,云公子早就知道了,现在才召我前来问话,已经比我想象中的晚了。” “当时在药庐里,云公子二话不说就信了我,替我从羽寒月手上救下了我们公子,我们公子又这般信任你,视你为最重要之人。” “我便就冒险也信云公子一次,有什么话,云公子不妨直言。” 云栎潇便直接道:“我想知道后山,到底藏了什么?” 青夜听到此话先是微愣了下,尔后皱起眉头道:“你也知道后山不同寻常?” 云栎潇轻轻点了点头:“几个月前,我曾经跟踪过一次羽寒月。发现他去的竟然不是众所周知的兵器库,而是另一处十分隐蔽之地,可半途被羽寒月发现了有人跟踪,我便只能放弃,立即撤退回来。” “之后便去了映天山,回来后羽氏的事又是一桩接一桩,直到现在都没得空再探后山。” “羽寒月这般神神秘秘,而且我和他共处多年,他都从未向我透漏过这个地方的存在,我料定了其中一定有大问题!” 青夜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在快速思索和整合所听到的信息。 如若云栎潇所说都是真的,那他和羽寒月之间的嫌隙恐怕存在已久,只是先前一直未曾表现出来。 映天山的婚宴结束后,他接到过宋音歌的密信,说是希望他能够找到机会接近云栎潇,并尽力策反云栎潇。 如若他们能够得到云栎潇的助力,便可以更快掌握羽氏那见不得光的秘密。 可身在羽氏多年的青夜心中很清楚,云栎潇和羽寒月之间的关系根本牢不可破,要想将云栎潇拉拢到宋氏这边,简直是天方夜谭,便将那封密信烧毁后,忘却脑后了。 现在这大好的机会竟然自己送到了眼前,他简直难以置信,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于是青夜没有顺着云栎潇的话头说下去,而是单刀直入地问了另一个问题:“在决定是否要将我所掌握的情报透露给云公子之前,云公子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背叛羽寒月?” 云栎潇的眼眸漆黑如临深渊,唇边依然勾着浅浅的笑意,他语气平静,似乎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如若青夜侍卫知道最爱的哥哥竟然纵容旁人杀害自己,还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青夜:“.......” 宋音尘:“.......” 宋音尘和青夜对视一眼,难道云栎潇知道了那个秘密?云紫钰存在的秘密? 宋音尘急忙握住云栎潇的手,桃花眼里浸满了担忧和震惊:“为什么这样说?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其实很好猜。”云栎潇的嗓音低沉了两个度,他隐去了重生这个过于荒诞的事情,挑出几条关键信息打发二人,“在映天山谷之时,音尘哥哥中的梦寐,是云家专属的毒药。” “你们有所不知,那毒药方子上其实少了两味最关键的药引,是我爹娘为了防止有心之人用梦寐害人,才特地隐去的,只有云家的人知晓这个秘密,所以凭借那所谓的方子,根本不可能调配出梦寐。” “羽寒月自以为策划了一场好戏,想要骗过我,音尘哥哥中毒之事是芷韵姑娘下的毒手,与云家人无关,却不知早已经露了破绽。” “后来我救出了芷韵,问清楚了前因后果后,更坚定了此事和云家脱不了干系,而那背后之人对羽寒月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再后来就是前阵子发生的下毒事件,那绿豆糕中所蕴含的毒以及前几日青夜侍卫从那丫鬟手中缴获的药粉如出一辙,我也都已经仔细查探过了,里头的毒在寻常情况下根本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如若不是我体质特殊,剧毒入体导致了心脉受损,连我都会被骗过去。” “其实从映天山回来以后,我已经在刻意留意羽寒月身边的可疑之人,对方性子是谨慎,每次出现都易了容,让我无法在噬月殿那么多下人中揪出她来,但到底百密一疏,她身上独有的胭脂粉香出卖了她。” 第174章 “这个香味在映天山谷出现过,在侍卫遴选上出现过,在小厨房抓到的那个丫鬟身上,再次出现了。” “这世上在毒理上能够同我不相上下的,还是女儿身,除了十几年前云家灭门之时,同我一起逃出来的孪生姐姐,我想不到其他人。” 青夜整个人都听懵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所以那日在小厨房,你根本就知道那丫鬟是你姐姐,你是佯装不知,故意割破她的脸来报复她?” “怪不得我一直想不通,你当时为何对一个姑娘下手如此之狠,毁一个姑娘容貌可是比杀了她痛苦一百倍。” “不愧是云公子,手段非同一般...在下佩服!” 青夜暗自腹诽,该说不说,这对姐弟八百个心眼子都嫌少吧?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在那把旁人当白痴般演呢! 云栎潇斜睨了青夜一眼,忽略他明显开始戏谑的眼神:“既然姐姐和羽寒月早就认识,却一同瞒着我,不让我知晓她的存在,那其中一定有天大的秘密。” “是以在确认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以前,我如若表现出知晓她的身份,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所以青夜侍卫。”云栎潇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如若你现在能够将所知之事都告诉我,很有可能帮助我尽快猜出他们所谋划之事,对我,对宋氏都是百利无一害的,你说是吧?” 青夜沉默半晌,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其实我掌握到的线索并不多,并非我刻意要隐瞒,而是你姐姐所住的寒钰苑当真是深不可测,我在羽寒月身边多年,能够自由来去的范围还是只有地下两层,再深入的地方,除了你姐姐和羽寒月以外,旁人都不得进入!” “不过幸运的是,有一次我去给你姐姐送辛雪草时,寒钰苑恰好出了一次意外,有一个怪物竟然从地底下逃了出来....” 青夜眼里浮现出难得一见的恐惧,手紧紧握住了刀柄,好像过了那么久,回忆起那幅画面,依然触目惊心:“如若不是那怪物的侍卫手牌未被摘去,我根本不会相信面前这个东西,曾经是个人....” 说到此处,青夜的语气悲愤交加:“他们是在用活人做祭品!!!!无论到底是为了研制出什么东西,都一定是丧尽天良之事!” 第79章 是夜, 星河园。 亭台楼阁影影绰绰,保持着一致的静默,只除了侧边的书房还有人。 从长长的走廊望过去, 案上的那盏油灯就如同一颗飘忽不定的星火, 虽然渺小但在这暗色的环境中,能吸引人前往,也可以招惹不是人的东西靠近。 羽寒星终于看完了今日的最后一本账本,最近羽凌威将羽寒阳曾经的生意都交给了她,考虑到她先前未经营过家族生意,还派了资历深又经验丰富的掌柜手把手教她,有时候羽凌威得空, 还会亲自带她出去会客。 羽寒星是个天资聪颖的,这次又发自内心肯学, 领悟起来特别快, 不过想要在短时间内独当一面,光靠人教是不够的, 这暗地里要下的苦功, 那是一刻都躲懒不得的。 她轻轻合上了这本厚厚的账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舒展下身子后,就起身收拾,准备回寝殿了。 一阵风吹来,走廊上好似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人的脚步声,又好像是旁的东西。 “这么晚了,还有谁在外头晃荡?”羽寒星自言自语地问了句, 不过也没真在意答案。 毕竟这星河园就住着她和母亲,母亲一定早早就睡了, 多半是起夜的下人。 羽寒星继续低头收拾东西,直到书房的门外又传来一声很响的“啪哒”声,就像是有人穿着过于大的鞋子,重重踩在地上的感觉。 羽寒星被这响声惊吓了一跳,随即抬起头来,门外又突然安静下来了。 房门是虚掩着的,是以看不清外头的情形,可羽寒星还是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原本从门缝里透进来的清冷月光骤然消失了,殿内变得更为昏暗,就像是有个庞然大物站在外边,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所有光线一般。 羽寒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同时在飞速思索分析目前的情况。 她可以肯定,此时门外一定有人! 可在这星河园之中,为何有人走到了她的书房外却迟迟不出声,也不进来? 羽寒星骤然想起了白日里,云栎潇到访时对她的警告。 当时她正准备用午膳,云栎潇不请自来,还扬着一副天真可爱的笑脸,堂而皇之地表示要蹭饭。 用膳到一半,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终于开口,表明了此次前来的目的。 云栎潇是来同她结盟的。 由他扶持她登上羽氏家主之位,一切尘埃落定后,羽寒月则交由他来处置,无论结局如何,都与羽氏无关。 羽寒星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原本她答应插手羽氏之事,就是顾忌到羽氏的安危,但这不代表她要插手到这对兄弟之间的事中去。 她不想知道他们为何突然反目成仇,更不想在不知道具体缘由的情况下就偏帮任何一方,所以自然不可能同云栎潇做这个交易。 她可不想稀里糊涂地就做了云栎潇手里的刀。 云栎潇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个结果,是以被她拒绝后也丝毫不生气,依然心情很好地用完了膳。 只是在离开之前,再说了一番话:“栎潇确有自己的目的,但也并不是像姐姐想的那样,只是把姐姐当作成事的工具。” 第175章 “自姐姐决定插手羽氏之事,不再安安分分做个游园赏花的世家小姐之后,你就已经成为了羽寒月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花了近乎二十年的时间,终于除掉了羽寒阳,在夙愿即将达成之际,却生出了狼子野心的姐姐,我是担心....他不会再有从前的耐心。” “也许很快,他就会对姐姐动手。” “这段日子姐姐千万不要独自一人,一旦发现什么不对劲,立刻派人到雪梅园告诉我!” 羽寒星当时不以为然。 这是在羽氏,到处都是巡逻和看守的侍卫,还是她自己的星河园,羽寒月也不能胆大妄为到这般地步,潜入星河园来对她不利吧。 她甚至疑心这是不是云栎潇耍的小手段,故意说这么一段话出来,将羽寒月的形象搞得更坏,这样就能顺利拉拢她过去了。 可此时此刻,虽还不知门外到底是谁,羽寒星却不由得想,或许她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从羽氏别院设计当面揭穿韶夫人的丑事,到后来羽氏大殿公审韶夫人,羽寒月都丝毫没有给羽氏,以及给羽寒阳留过一丝的情面。 没错,人证物证大多是云栎潇找来的,大殿内公审韶夫人也是云栎潇主导,可他是为了谁? 傻子都知道! 羽寒月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除掉羽寒阳这么个继承人,然后自己取而代之。 所以家族的颜面以及亲族的性命,他都一概没有放在眼里过。 那日大殿内流淌满地的鲜血,那副画面一直留在她心里,直到现在都还未能擦去。 羽寒月既然可以这么对羽寒阳,那也可以这么对她! 即便她自小对羽寒月不错又怎样? 这点微不足道的姐弟之情,恐怕都不及羽氏家主之位的万一! 羽寒星想通这点后,从头冷到了脚,她颤抖着手抓起了案上的砚台,都顾不得上面漆黑的墨色染了她一手,然后蹑手蹑脚地绕过桌案,躲到了门的侧边,站在那团黑暗里一动不动。 双方这般僵持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嘎吱”声,接着那“啪哒”声又响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不是只有一声,而是接连好几声。 羽寒星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躲在门后,双手死死捏牢砚台,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人,她本以为会看到羽寒月或者鬼语,可在她面前出现的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此人身型魁梧,比一般男子大了好几圈,佝偻着背,头发蓬松的像一头雄狮,即便是室内光线很暗,也能看出这头发脏得很。 羽寒星惊吓过后随即怒从心起,刚想破口大骂,今夜的守门侍卫是怎么回事,大半夜的偷懒去了吗?竟然放了乞丐进来! 话刚到嘴边,突然瞥见了这个乞丐的指甲,虽说一般乞丐指甲也是又黑又长,裹满污垢,瞧着很恶心,可面前这位的指甲也太长了,全然可以媲美她的小拇指。 更可怕的是,在背后银色的月光照耀下,他的指甲尖更是泛出了森寒的雪光,怎么看都像是杀人利器! 面前这个东西,好像不是个正常人。 羽寒星惧怕不已,但好在还能保持冷静,她竭尽全力屏住呼吸,最大程度放轻自己的脚步,趁着那人还在往屋子里头探寻,没有注意到后边,她要赶紧逃离这里。 正当她已经全身挪到了门口,即将转身跨出去的时候,那个人却倏然转过头来,目光死死攫住羽寒星。 羽寒星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面前这张脸根本不能算作是人。 它的瞳孔如同黑色的米粒,整个眼球暴凸出眼眶外,眼白都是赤红的,那本以为只是长时间不洗而虯结蓬乱的头发,也在月色下现了原形,那分明就是一根一根尖锐的长针,正常的头发绝不可能有如此硬度! 羽寒星肯定地下了结论,面前这个东西根本不是人。 怪物似乎是终于找到了目标,对着羽寒星咧了下嘴,尖锐的犬齿更是森寒可怖,它嚎叫着就冲了过来。 本就只是世家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羽寒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下已经完全忘记了要跑,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如同被定格了一般。 正当那利爪即将穿透她的脖子时,被一道森寒的冷光给生生挡住了,“铿锵”一声巨响,震的人耳膜发痛。 “快走!” 羽寒星这才重新回过神来,头也不回拔腿就跑。 她从未觉得这条平日里一直走的走廊那么长,好似永远跑不到尽头一般,直到她看到了走廊那头出现的人,才又横生出几分力气,在跑到那个人面前时,才腿一软,扑倒在他的怀里。 云栎潇是接到青夜传信说星河园有异之后,立即从雪梅园运行轻功过来的,虽然都是羽氏的府邸,但到底是两个宅院,中间的距离属实不短,云栎潇此时气息微喘,但是声音依然冷静:“发生了何事?” 羽寒星语无伦次:“怪物...出现了一个怪物...青夜侍卫挡下了它,在....在书房。” 云栎潇将羽寒星扶起来,温声说道:“姐姐先回寝殿,但切记路上不要惊动任何人,等我先去探查,确保安全无虞之后,再同姐姐汇合。” 说罢就示意鬼针搀扶羽寒星回去,鬼针不是很放心道:“少主,你们没问题吗?” 云栎潇轻声道:“无妨,你照顾好姐姐。” 第176章 他漆黑的眼眸微深,薄唇轻轻抿了下。 如若他猜的没错,今夜,他所想要探寻的那些秘密,将会有巨大的突破! 云栎潇说完后就再次运行轻功,只短短数秒就穿越了长长的走廊,就见到青夜正在和那所谓的怪物缠斗,双方打的不相上下。 青夜的武功已经算是顶尖,可在这怪物凌厉的攻势之下竟然有些抵挡不住了,果然怪物再次一爪拍到剑上后,青夜一时脱力,剑松了手不说,还被怪物的爪子抓伤了手臂。 云栎潇抽出玲珑,飞过去后,眼睛都不眨地一脚狠狠踹在青夜的胸膛上,把这个碍事的东西踹到一边后,举起玲珑就向怪物砍去! 青夜被怪物赏了一爪,还没来得及疼,就被云栎潇当胸给踹了一脚,这力度比那怪物还狠! 于是等到他从地上支棱起来后,都维持不了平日里清冷的形象,怒气冲冲地张口质问:“云栎潇,你不踹怪物却踹我,你是不是挟私报复!” 云栎潇的双刀此刻正被那怪物的利爪死死抓住,不太能分神,但他还是回了一句:“青夜侍卫怎么能好心当驴肝肺呢?我明明是救了你!” 如若现在有旁人在此,一定会惊到掉了下巴。 要知道那可是神兵玲珑,这样徒手接它,只需要一个须臾之间,就是双手齐断的结局。 而这个怪物非但双爪丝毫不见血,还试图从云栎潇手里抢走它。 这皮肤是什么样的硬度啊! 云栎潇却是不着急,雪白的小脸镇定自若,连呼吸都没有乱了一丝节奏。 因为他知道,即便是再硬的东西,只要给玲珑一点时间,它一定能够将其斩断。 果然,又这般僵持了一会儿后,怪物的手心开始溢出红色的液体,喉间也开始低低嘶吼起来,看样子是吃痛了。 云栎潇的唇边挂起一抹冰冷的笑:“管你是什么鬼东西,玲珑一出,必让你见血!” 话音刚落,怪物的头发突然像有了生命一般,变成万千细针向云栎潇刺了过来! 云栎潇反应算是机敏,但到底两方相距很近,一部分的发尖还是刺到了他的半边脸以及肩颈处,细密的鲜血喷溅而出。 但因为躲避及时,只是受了些皮肉伤。 青夜见那怪物暂时不动了,似乎是对手里的玲珑很感兴趣,于是走到云栎潇身后道:“这东西实在太诡异,浑身皮肤如同玄铁根本砍不破,那头发、利齿和指甲还都能变成武器,我们千万要小心。” 云栎潇只是伸手擦了下脸上遮挡了他视线的血,死死盯住不远处的怪物,眼底浮现出了一丝嗜血和兴奋:“这就是你先前说的,从地底下逃出来的怪物?” 青夜语气凝重:“是,这东西当时看起来虽然骇人,但是紫钰小姐三两下就把它弄晕了,所以我从没想到过,它真实的实力竟然让人如此棘手。” 云栎潇轻“嗤”了一声,非但没有同青夜一样的忧虑,反而愈发兴奋愉悦起来。 有意思,他就喜欢折磨怪物! 青夜正想和云栎潇商量对策,就见云栎潇已经直直地向那个怪物走去,他赶忙喊:“赶紧回来!你的玲珑还在他手里,你现在赤手空拳往上凑是要找死吗?” 云栎潇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边走边从暗器袋里摸暗器。 是活物,脖子都是最软弱的部位,只要将麻痹之毒萃入肌理,无论时间长短,都能暂时制住这个东西。 如此有趣的怪物,杀之太可惜了,他要带回去好好研究! 哪知道他刚摸出暗器,就见面前的怪物如同泄了气的气球,突然缩小了好几圈,狮子一般蓬乱尖锐的头发恢复柔软,黑色的指甲也收了回去,眼白恢复清明,眼球也收缩了回去,还是一双好看的丹凤眼。 简言之,如若忽略他一身油腻腻又脏兮兮以及先前那副尊容的话,这怪物竟还是一个长得不错的男子。 云栎潇:“......” 正闹不明白这到底是哪一出时,这怪物就两眼一翻,躺倒在了地上,呼呼睡了过去,整个过程还不忘死死抱住玲珑,仿佛那是它过命的宝贝一般。 云栎潇:“?” 青夜见危机暂时解除,也快步跟了上来,仔细瞧了男子几眼后就大喊:“我认识他!” 云栎潇蹙着眉,揉了揉他刺痛的耳膜,语气里裹满冰霜:“你再敢叫唤一个字,信不信我先毒哑了你!” 第80章 晨光熹微, 本还未苏醒的宅院走道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眼望去只看到几抹衣摆一晃而过,消失在走道拐角处。 “公子, 柴房里那人……这样绑着没问题吧?”月熙忍不住提出疑问,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委实有些夸张...” 月影握着刀柄,点了点头,无声地表示认同。 宋音尘抱着双臂,英俊的眉眼微微蹙起,也不是很确定地说道:“那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即便武艺高强, 被锁住了琵琶骨也等同于废人,用小腿粗的玄铁链层层捆住确实没必要, 但既然栎潇吩咐一定要这般做, 我们便按照他说的来吧。” “他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 怪物青年莫名晕倒后,云栎潇就立即吩咐青夜将人送到宋音尘那里, 他近日在金陵新搬了一个府邸, 面积不大,但位置比较隐蔽,比起羽氏的医馆和小药庐,将怪物青年暂且安置在那里,不容易暴露。 第177章 紧接着他又去了一次羽氏地牢, 从里面找了一个容貌和怪物有几分相似的死囚,毒死了以后,将他的脸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损毁和乔装易容, 在尸体上也制造了玲珑才能造成的特殊伤口,伪装成了是这人不敌他们, 力竭而亡的样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丢在了星河园的书房前。 这一切都做完后,他才伪装成丫鬟的声音一路大喊,只短短一会儿,这有刺客入侵,并意图刺杀羽氏大小姐的风声就传遍了整个羽氏。 羽氏这个本该在万籁寂静的夜色中舒适鼾睡的怪物就这么被惊动了,瞬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在金陵城上空望去的话,就像一颗太阳。 羽凌威赶来的时候还睡眼惺忪,但神情特别难看,瞧了眼地上惨不忍睹的尸体后,森冷的目光扫过了在场的每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羽寒星惊魂未定,又不确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时咬着唇愣在原地,只是巴巴地看着云栎潇,于是云栎潇便开口道:“父亲,今日晚膳过后,我派了青夜替我前去小药庐取些东西,他在折返经过星河园之时,听到里面有异动响声,出于侍卫的警觉心,便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寻了过去。” 云栎潇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果真瞧见这个人正鬼鬼祟祟地向里走去,青夜恐生意外,给我传讯之后便跟了上去。” “等我赶到之时,青夜正在同此人缠斗,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武艺甚是高强,深不可测,最后我和青夜两人联手才杀了他。” 羽凌威本想问为何不留活口,可在看到云栎潇溅了半边脸的血迹,还有破破烂烂的衣衫后,还是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云栎潇的武功他还是了解的,虽不及羽寒月那般高强,可也差不离太多,再加上会使用各种波云诡谲的暗器,这能伤到他的人,在整个江湖上也确实少见,当时的情况应该万分凶险,稍不当心便会丧命,哪还能顾及着留活口? 可这样一来,事情反而变得更扑朔迷离了。 来人目标既然是羽寒星,那多半和羽寒月脱不了干系,那这云栎潇为何反而要救羽寒星呢? 即便是想要替羽寒月杀人灭口,那也应当等这刺客先杀了羽寒星后再动手才对。 羽凌威心头皆是疑云,厉声道:“将尸体拉回医馆仔细查验,务必给我查出有用的线索!” 别说羽凌威心头遍布疑云,一直沉默不语的羽寒月更是。 他最近是看羽寒星很不顺眼,但还没有到要除之而后快的地步,就算是要做这样的事,他也不会信任何人,一定会亲自上阵。 那这个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呢? 羽寒月眼底藏着让人不易察觉的阴翳狠辣,不经意扫过羽凌威,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父亲专门做的局,用来栽赃陷害他? 届时就可以以残害亲族的正当缘由不让他继承羽氏,甚至驱逐出去! 从前,他也是这般替羽寒阳扫清障碍的! 想到此处,羽寒月便狠狠咬住了牙,眼眸微微眯起,如同猛兽攻击之前的讯号。 如若这羽凌威宁愿将羽氏给一个女流之辈,也不考虑他,那到时候就莫怪他心狠手辣,不顾父子之情了! 他也绝不信青夜只是恰好撞上了这不寻常之处,一定是云栎潇早早就派了他监视这星河园的一举一动。 羽寒月看向对面绷着一张小脸的云栎潇,他漆黑漂亮的瞳孔在璀璨灯火的映衬下深邃如夜空,略微勾起的唇角好似在无声地安慰他:“哥哥,没事的,我会好好保护你。” 羽寒月心头一阵酸楚,云栎潇确实有了喜欢的人,可他并没有忘了他这个哥哥,即便他们闹得这般不愉快,云栎潇还一直暗中替他筹谋! 这段日子是他糊涂了,竟沉溺于这些微不足道的儿女情长,连最重要之事都不管不顾了。 若他还不警觉起来,那接下来就是任人宰割的局面了。 其实他们一直以来最大的对手,不是旁人,正是羽凌威啊。 只要他还坐在家主这个位置上一日,一切就是他说的算! 在短短时间里想通了所有关窍的羽寒月,等羽凌威走后,便对着云栎潇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他知道云栎潇懂他的意思:他不会再继续糊涂下去,知道当务之急该做什么! 他们相依相伴那么多年,默契自然十足,很多时候无需言语,只需要一个动作便能明白对方所想。 云栎潇看着羽寒月的背影,微微勾起的唇更深了,眼神转而冰冷一片。 看样子他这步棋又走对了,既成功隐藏了真正的刺客,也在这对原本就互不信任的父子心底,埋下了又一颗怀疑的种子。 他低声对身边的鬼针道:“我一会就去宋音尘那里,你留守雪梅园,有什么不对劲的立刻传讯通知我。” 鬼针点了点头:“是。” * 宋音尘府邸的柴房里,青夜冷着脸,看着云栎潇对着捆绑起来的人摆弄了好一阵,虽然他和云栎潇方才还携手抗敌,可胸口被云栎潇踹的那脚,直到现在还闷痛不已,让他委实无法对云栎潇有好感。 于是青夜不阴不阳道:“云公子,你忙活了这么久,可探出什么来了?” 云栎潇瞳孔漆黑如深潭,再次拔出一根金针,捻转着手指,看着上面奇异的颜色,缓缓开口:“他体内的毒素成分和我姐姐下在绿豆糕里的有些微不同,但本源是同一种东西。这个人十有八九来自后山,而且就是你所说的,他们的秘密实验品!” 第178章 云栎潇虽然暗中设计挑唆羽寒月父子,但这件事确实处处透着诡异。 云栎潇是了解羽寒月的,他思维缜密,处事周全且疑心病重,如若他真想动手杀羽寒星,那必定不会假手他人,更不会派出这种杀伤力极强却难以控制的大杀器。 即便成功杀掉羽寒星,也很难收场。 这个东西的秘密目前只有两个人知晓,因此他更倾向于这个东西,是云紫钰派来的。 可即便是以他的聪慧,在如此稀少的线索下,也暂时猜不透云紫钰特地派这个东西来害羽寒星,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云紫钰和羽寒星没有打过交道,不该和她有这般深仇大恨。 难道是因为最近和羽寒月关系交恶,故意给他添堵?这怪物进入星河园只是一个巧合? 云栎潇蹙着眉,抱着双臂道:“太多问题了,只能等他醒了,看看能不能从他嘴巴里挖出点什么了。” “好在羽氏父子忙着互相猜忌,暂时管不了旁人,我便可以在这里待久一些。” “亲自审问。” “现在他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栎潇弟弟。”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可从语气听来,来人似乎不太愉快。 云栎潇回过头,就见宋音尘出现在柴房门口,他身材高大,都快要顶到柴房的门楣,一袭白衣俊雅出尘,只是脸上没有笑容,瞧起来有一点凶。 青夜白了个眼睛,但身体很是识相的退了出去,还不忘关上了柴房的门。 宋音尘在生气。 云栎潇有些疑惑宋音尘这气从哪里来的,便真心发问:“音尘哥哥,这是怎么了?” 宋音尘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双手直接搭在云栎潇的肩上,瞧着他遍布点点血迹的半张脸:“我倒是要问问你怎么了?这一身的血怎么弄的?是你的,还是背后这怪物的?” 云栎潇这才想起,他急匆匆赶来,都没来得及处理下脸上的皮肉伤,于是淡笑着答道:“是和这怪物打斗的时候伤到的,不过都是些皮肉小伤。方才事出紧急,这怪物又十分厉害,我不得空好好清理下,就直接赶过来了。” “音尘哥哥莫要担心。” 但宋音尘的脸色一点都没有因为这番话而阴转晴,他直接拉住他的手,要把他带离柴房:“先跟我回房上药,其他任何事都容后再说!” 云栎潇没有动,依旧笑着道:“真不碍事,也一点都不疼!我不能在这里久留,这里的事要紧!等他醒了,我还有很多事要立刻问他……” “哪里不碍事了?我看着就很碍事!”宋音尘的声音都拔高了,又气又恼又担心,“这世上怎可能有不怕疼之人?那些说着不疼的人,都是因为之前无数次疼的时候,没有人陪在身旁,听他喊疼,替他疗伤!” 云栎潇:“……” 宋音尘的桃花眼里噙满了不容置喙的坚决:“栎潇,你我相遇太晚,你从前的人生我没来得及参与。每每想到你曾经受过的苦楚我就揪心不已!所以往后,你每一次受伤的时候,我都不会再让你这般糊弄过去!” “你现在必须跟我走。” 云栎潇被宋音尘的这番话给镇住了,满口伶牙俐齿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能傻愣愣地被他牵着出了柴房。 等到了宋音尘的寝殿,他见宋音尘这般难得硬气的模样,终于不由自主地勾起唇,疼不疼的倒是另说,他确实也很嫌弃自己这一身脏兮兮的模样,倒不如借此先清理一下,再回去拷问那怪物也不迟。 云栎潇瞧见宋音尘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新买的玄青色寝衣,凑到他身边道:“栎潇弟弟,这是我亲自到金陵城内最好的裁缝店,盯着掌柜做出来的。前日才送过来,都已经水洗过了,还熏过了你喜欢的梅花香,穿着一定舒服。” 云栎潇伸手打算接过,谁知道拉了一下衣角,衣服纹丝不动,还在宋音尘手里。 宋音尘没有松手。 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站在房内好一会儿,宋音尘先打破了沉默:“走啊。” 云栎潇双眼微微睁大,一脸天真无辜,故意问道:“音尘哥哥这是要同我一起进去?” 宋音尘的确是这样想的,于是他连老脸都没有红一下,理所当然道:“当然了,我们都这种关系了,一同沐个浴有什么问题?” 云栎潇继续装傻,恶作剧般地追问:“我们是哪种关系?” 宋音尘被这个问题噎了下,瞬间一脸愁苦,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就是彼此是对方最重要之人的那种关系,栎潇弟弟,不会才这么一会儿,你就反悔了吧??” 云栎潇轻笑了声,眼底仿佛有星星:“我岂是如此言而无信之人!音尘哥哥确实是我的爱人,但是我们都还未成婚,怎能这么快就坦诚相对呢?” “有伤风化。” 宋音尘:“……” 等宋音尘回过神来,手中的寝衣已经被取走了,空气里只剩下一抹淡淡的梅花香,云栎潇早就进了浴堂。 宋音尘先是懊恼自己又被云栎潇戏弄了,且不说是不是互为爱人,就算只是普通朋友,皆是男子也能一同沐浴,更何况云栎潇还受着伤,更加需要有人在旁照看着才对。 但随即想到了云栎潇方才说的成婚,他的心头又被甜蜜充满了。 云栎潇回听竹轩找他直到现在,他都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每日晨起都要好好跟两个侍卫确认一番,当时在听竹轩的事全部真实发生过,并不是他想象出来的幻境。 第179章 他可真是怕一夜醒来,发现这都是大梦一场,云栎潇并没有喜欢他,也没有答应和他在一起。 可在刚刚,云栎潇没有郑重其事地表白和承诺,他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却让宋音尘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云栎潇是想同他有以后的。 他心头那份缠绕已久的惴惴不安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没错,他们会有很多很多的以后。 云栎潇沐浴完出来,就见宋音尘坐在罗汉榻上,单手支着下巴傻笑,他心头疑惑:“音尘哥哥在高兴什么?” 哪知道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吓到了宋音尘,只见他一个激灵,周身一抖,才发现自己已经出来了。 云栎潇见宋音尘这般模样,又起了调侃之心:“是不是这两日趁我不在,又见了什么其他的美人,这般沉醉其中,不能自已?” 宋音尘一听就急了,立刻起身走到云栎潇面前想解释,急中出错,左脚绊右脚这么一滑,人就直直地向云栎潇冲了过去,他怕自己摔了个狗吃屎影响形象,便伸出双手想搭住云栎潇的肩膀来稳住身形。 可这新制的寝衣质地上乘,丝滑无比,云栎潇出来的时候想着一会儿要上药,便没有系带,只是将这衣袍随意一拢,遮住自己的身体罢了。 宋音尘这么用力一巴拉,这寝衣就毫不给面子地被扯了下来,围着云栎潇白皙的脚踝,在地上摊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圈…… 云栎潇:“......” 宋音尘:“……” 第81章 宋音尘那米粒般的胆子经过了云栎潇这么段时日的千锤百炼, 成功晋升成了绿豆般大小,加上他知道小疯子发疯之前都需要一定的时间酝酿,所以只要在小疯子的怒火还没来得及喷发以前, 就将惹毛他的错误及时更正, 就可以避免皮肉之苦。 于是他失手扒了云栎潇衣服后只愣神了两秒,就立刻将地上的衣袍捡了起来,若无其事地帮云栎潇重新披上,挂起一个英俊潇洒的笑容道:“我这几日都忙着搬府邸,还要给栎潇弟弟添置日常所用之物,这都是要一件一件特别定制的,哪有空去认识什么美人?” “更重要的是, 栎潇弟弟的风姿莫说这金陵城中无人能比肩,怕是全天下都无人能出其右。我已经拥有了最好的人, 怎可能再瞧得上其他人!” 方才觉得浑身冷飕飕正准备向宋音尘发火的云栎潇, 顷刻间又被光滑温软的布料严密包裹住,蒸腾的火气便戛然而止, 再听宋音尘开始油嘴滑舌, 虽然说的都是浮夸之词,但冲他这么卖力的弥补过失,云栎潇便决定暂时放过他,任由宋音尘扒拉着他往罗汉榻坐去。 等双方坐定以后,云栎潇就瞧见宋音尘收起了笑容, 正认真仔细地查看他侧脸的伤口,眉头微微蹙起:“你的伤口怎么都是细密的小红点?像是被针刺了一般,难道那个刺客对你使用了暗器?” 云栎潇摇摇头:“不是, 他的头发能够在特定情况下,变得比钢针还硬。我同他打斗之时, 不小心被伤到的。所以我才会要求你们一定要用玄铁链绑住他,万万不能有丝毫松懈,他远比你们想象中的更可怕。” 宋音尘从药罐里挖出一块如同奶油般细腻的软膏,轻轻蘸在云栎潇遍布创口的肌肤上,他指腹的温热一点一点地化开这上好的金疮药,云栎潇的伤口又重新起了一阵麻痒,不过这短暂的麻痒过后,就是一阵清清凉凉的舒适感,他听到宋音尘用一贯的调侃语气道:“我的栎潇弟弟生得这般好看,若是花容月貌受到半点损伤,我可是要心疼死的。” “所以一定要好好上药。” 云栎潇习惯了宋音尘用玩世不恭的语气掩盖自己真正担心的情绪,也不揭穿他,正准备继续听宋音尘接下来的长篇大论,没想到宋音尘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宋音尘这会儿正坐在他侧后方,给他脖颈后方的创口抹药,云栎潇觉得有些奇怪,呱噪的宋音尘变成安静的美男子了? 云栎潇刚想出口询问,他的脖颈下方就感觉到了一个柔柔软软的东西,还有点灼热。 是宋音尘在亲吻他的后背。 云栎潇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下,随即觉得宋音尘真是会见缝插针,上药还不忘吃他豆腐,不由怒从心起:“音尘哥哥给我上药,好好的手不用,怎么用上嘴了?” 宋音尘仍然是半晌没有回话,云栎潇回过头去,就瞧见那双近在咫尺的漂亮桃花眼里,是浓浓的自责和心疼。 云栎潇:“?” 宋音尘看着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伸出手来揽住他的腰,把下巴搁到了他的肩上,哑着嗓子问道:“那道鞭伤,就是羽雷鞭留下的,对吗?” 云栎潇:“……” 他这才明白了宋音尘突然沉默的缘由,因为要给脖子后面上药,所以他一边的衣袍已经褪到了肩颈之下,露出了大半个后背,是以那道可怖的疤痕也落入了宋音尘的眼里。 云栎潇瞧过那道伤疤,其实看起来并不可怕。 他皮肤本就雪白,愈合能力也一直很好,所以尽管一直受伤,身上却没留下过什么明显的疤痕。 羽雷鞭的创口当时贯穿了他整个后背,要了他半条命,可愈合以后,也不过就是背上多了道一指宽的,比周围肌肤颜色深一些,略微凸起的疤痕而已,根本无法从中瞧出那曾经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第180章 云栎潇的手覆上宋音尘横在他腰间的手,轻轻插进他的五指缝隙,同他十指相扣,开起玩笑来安慰宋音尘:“怎么?音尘哥哥是被它吓到了?确实不太好看,就像洁白无瑕的美玉上多了条裂缝一般....”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在意这个?”宋音尘的声音都拔高了,“我是心疼。” 云栎潇自然知道,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这好像还是家破人亡之后,第一次有人这般关心,他身上早已愈合的伤口。 现在这么回忆一下,当时确实挺疼的,于是软着声音道:“那音尘哥哥以后要好好保护弟弟,别让弟弟再受这么重的伤了,好不好?” 宋音尘搁在他肩膀上的下巴用力点了点,戳得云栎潇的肩膀都有点疼:“好,我一定做到。” “栎潇,这道疤…能全部让我看一下吗?” 宋音尘的语气太过恳切,云栎潇说不出拒绝的话。 直到宋音尘如同细雨一般,轻轻密密地亲吻过他背上那整条鞭伤,给曾经鲜血淋漓的伤口抚慰后,脸上才重新露出了一丝丝微笑。 云栎潇穿好衣服,见宋音尘的笑容过于灿烂,恶作剧之心又起:“音尘哥哥,你真的不是借机轻薄弟弟吗?” 宋音尘:“……” * 日头西斜,天色逐渐暗下来,柴房里那昏睡的青年终于醒了过来。 云栎潇正坐在对面不远的一把太师椅上,这还是宋音尘指挥月影特地搬进来的,因为觉得他身上有伤,担心他站着劳累,一边的桌上还泡了一壶上好的枸杞红枣茶,作用是补气血。 云栎潇见青年醒来以后,并没有立刻审问,而是对边上站着的青夜道:“你说你认识他?” 青夜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他是宋氏被派到羽氏的暗卫之一,也是我刚来羽氏之时被安排的接头人。我们那时候一起巡逻和值夜,关系挺不错的,突然有一天他说去后山探查,自此就没了消息。” “潜入后山的暗卫就没有能回来的,所以我当时就以为,他一定是暴露了行迹被杀人灭口了。” “后来寒钰苑出现意外,跑出来的怪物手上有侍卫手环,我才有了另一个猜想,也许这些失踪的侍卫并不是被杀了,而是被拿去做研究了。” “因而他方才昏迷后,虽然容貌和之前相比有些差异,我还是肯定他就是我曾经的故友。” 说到此处,青夜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踟蹰了一下还是把话说出口来:“我以前特别看不上你拷问犯人那些手段,还有那些阴诡药物和暗器,对你有些偏见。现在才知道,真正帮着羽寒月助纣为虐的人,不是你,而是你姐姐。” “在星河园你还救了我一命,所以先前有什么不礼貌之处,抱歉。” 云栎潇勾起唇,笑意使得漆黑的眼瞳亮晶晶的:“青夜侍卫不需要这般自我检讨,你的‘偏见’一点没有错。” “如若这些东西能够助我达成目的,我也一样会利用。我的确是你认为的那般.....心狠手辣。” 青夜:“……” 云栎潇见青夜的脸色转瞬变了,心情大好,故意皱起眉头,一脸无奈和可惜地说道:“不过……现在你的少主非常心悦我,视我如珠如宝,没有我就活不成的那种,所以即便青夜侍卫心怀不满,也只能好好忍耐着了。” 青夜逐渐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云栎潇的小嘴立刻撕烂。 云栎潇捉弄完青夜后,终于站起了身,腰间的铃铛晃悠起来,奏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他走到了青年面前,漂亮的凤眼里笑意早就褪去,冷酷的如同阎王地凝视:“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怪物青年浑浊的眼珠逐渐变得清明,里面似乎透出一丝光亮,他沙哑的嗓音颤抖着问道:“你,你是云栎潇?”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云栎潇虽也惊讶于青年认识自己,但到底心性冷静自持,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道:“我是。” 这个答案似乎让怪物青年更兴奋了,仿佛是在沙漠中迷路很久的旅人,生死弥留之际终于见到了一汪绿洲,那是生的希望:“给我你的血!你的血,你的血可以救命!” “你的血可以控制所有发狂的人,你的血,给我你的血....” 随着青年不断地重复这句话,他的身体又开始起了肉眼可见的恐怖变化,只见那指甲和头发快速生长,很快就长到了骇人的长度,原本清明的眼睛再次通红,如同嗜血的猛兽,瘦长的身体仿佛吹起的气球迅速鼓胀起来,变成了先前的好几倍大小,拼了命想对云栎潇冲过来,好在周身捆绑的玄铁链坚不可摧,才避免了他有机会挣脱出来伤人。 青夜语气凝重道:“他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了!” 羸弱的青年再次变成了如此可怖的怪物,还距离自己如此之近,云栎潇的脸色却丝毫未变,依然如同平静的湖面,只是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思索了下后道:“原来当时吸引他的并不是玲珑,而是因为他突然用头发袭击我,我的血喷溅到了玲珑之上!他昏迷之前死死抱着玲珑,还有方才能认出我的身份,恐怕都是这个原因。” 云栎潇高声对这个已经发狂的青年喊道:“是不是只要有了我的血,你就能保持神志?” 已经失去理智的怪物自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倒是青夜似是想起什么一般,上前一步踏到云栎潇边上急急道:“我想起来了!上一次寒钰苑出现意外之时,云紫钰也是用一碗红红的液体强行让那个怪物喝了下去,然后那个东西就如同醉酒一般昏了过去!现在看来,她喂的可能就是血!” 第181章 云栎潇看着这个怪物一会儿,继续说出自己的推测:“云紫钰给他喝了血,那怪物就晕了过去,说明我们两个的血都有控制这些怪物的能力,但方才他斩钉截铁指明说要我的血,我的血可以救他们的命。” “说明我的血对他们来说才更关键!” 青夜这时候和宋音尘对视一眼,在宋音尘点头后,他才说出知道的秘密:“莫说这怪物了,就连云紫钰都想要你的血。” 云栎潇挑了挑眉,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青夜耸耸肩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羽寒月从不透露云紫钰的信息,只叫我们不要多问。这些都还是我暗中打探来的,我只知道云紫钰中了无解之毒,需要你的血才能救命。” 云栎潇眼眸微微眯起,青夜应当不会说谎,可云紫钰要的明明是他的心啊。 难道是现在的云紫钰还没知晓七窍玲珑心的秘密? 这个答案暂时无法验证,云栎潇便先放在了一旁,现在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的血,一定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好处。 云栎潇掏出一只暗器扎进了这发狂的怪物青年脖子里,麻痹之毒入侵体内,瞬时就让他晕了过去,总算是安静了。 云栎潇沉声道:“今天先到这里,天色不早了,我要先回羽氏。” 他踏出柴房门的时候,回头见宋音尘一脸眼巴巴地,像舍不得主人的小狗,云栎潇心一软,又补了一句:“我明日一早就来,音尘哥哥备好早膳等我。” 宋音尘瞬时喜笑颜开,青夜再次抛出一双白眼。 * 羽氏.医馆。 云栎潇回羽氏是为了制药,既然这怪异的青年已经点明了他的血有用,他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只是原本可以不用特地赶回羽氏,但要在宋音尘的眼皮子底下取血制药,一定会被他百般阻挠,所以还是回羽氏找文老一同制作比较好。 云栎潇赶到医馆后就简单和文老说明了情况,只是掩去了中毒对象是羽氏后山的未知实验体,只说现在有一方毒需要同他一起研制解药。 文老本就是个医痴,自然没有细想就答应了。 云栎潇继续道:“他体内之毒的特性应该同蛊毒相似,只是这毒我也从未见过。我的血对他有效,能起到短暂恢复神志的作用,我先前配制出的一味解药,服用只能让其失去行动力,保持昏睡状态。” “所以我想,如若将二者结合,是不是对此毒能产生奇效,至少让这中毒之人,在解药有效的时间段内,如同正常人般行动?” 文老捋了捋胡须,过了会才回答道:“这解毒之药让中毒者昏迷,未必是因为克制住了毒素,可能是其中的麻痹药物起了效果,至于中毒者恢复神志到底是不是因为你的血,也需要再验证。我们目前一无所知,只能先试试。” 云栎潇点点头:“文老说的是,先制解药吧。” 原本解药的配比并不需要进行什么更改,都是云栎潇根据先前云紫钰下在绿豆糕里的毒来配制的,他也验证了怪物青年体内的毒素与绿豆糕中的毒同源,所以现在的改良版只需要加入他的血便可以了。 云栎潇拿过一个小碗,撸起袖子,眼睛都不眨地就用小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白皙光洁的手腕上立刻冒出殷红的鲜血,如同涓涓细流般淌进碗里:“不知道是不是鲜血的效果更好,一次就多制一些吧。” 直到鲜血快灌满了整个碗,云栎潇才点了手上的两个穴道,减缓血液流速后,也不急着让文老缝合伤口,而是先草草巴扎后,就拜托文老拿着鲜血药引和其他药材一同去熬煮解药。 云栎潇出了医馆后,鬼针以为他要回雪梅园休息,却见他前去的方向是星河园。 鬼针疑惑道:“少主还不回去休息?去星河园做什么?” “羽寒星一定有很多问题,从星河园出事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一夜,我还是要亲自去解释一下。” 鬼针瞧了眼他略显苍白的脸:“那也不急于这一时,为何不让文老先好好处理伤口?” 云栎潇只是平淡的回答:“不让那位大小姐多见见鲜血,她哪能深刻认识到,这整件事有多么可怕?又怎么会下定决心呢?” “恐惧,同样能滋生出勇气。” 果然不出他所料,羽寒星一见到他,就一把抓握住了他的手,好像找到了什么主心骨一般,就是抓的地方不太巧,正好掐在他手腕上刚割的刀口上,平日里这点疼,云栎潇也不是不能忍受,此刻却拧起眉头,龇牙咧嘴地呼痛。 羽寒星见状立刻收回手,急急问道:“栎潇弟弟,这是怎么了?” 云栎潇故意咬着牙掀开袖子,那缠绕着手腕的白色纱布上,果然沁出了粉粉的血迹。 羽寒星瞪大眼睛,立刻道:“这,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和那个怪物打斗时受的伤?” 云栎潇放下袖管,温声解释道:“不是。不过确实和那怪物有关,他本是个寻常男子,之所以变成这样是中了毒,这是方才和文老研制解药时,为了采血做药引才割伤的。” “我们进去细说。” 等到云栎潇将羽寒星离开后的事都告知于她后,羽寒星的神情就一直处在震惊之中。 云栎潇知道一时半会,让羽寒星接受这么多事肯定不容易,可也没有太多时间让她慢慢消化了:“姐姐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支持哥哥当家主了吧?” 第182章 “他瞒着大家所研究之物,他的筹谋和他的野心,绝对不是区区一个羽氏可以满足的,羽氏最终会成为他的垫脚石。” “本来这也不打紧,毕竟羽氏跟我没什么关系,但他背后所研究之物,是连我都束手无策的东西。” “姐姐也已经亲眼见过那怪物的可怖,当知我所言非虚,如若那样的东西失控,那必然是生灵涂炭的场面。” “所以我现在再问一遍,姐姐同意和我结盟了吗?” “是想让羽氏冒着风险,却有机会穿越风浪,安稳抵达彼岸;还是龟缩不前,甚至助纣为虐之后,消亡在这世间呢?” 第82章 隔天一早云栎潇就去了宋音尘那里, 见他们几人都一脸菜色,不由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昨夜都不睡觉出去打劫了?” 月熙揉了揉青色的黑眼圈,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道:“是我们差点被人打劫!” 云栎潇:“?” 月影接过话头:“柴房里的那位, 昨日夜半醒了之后就不停地嚎叫, 我们怕惊动了外头的人,便过来把他的嘴给堵上了。但他虽然叫不出声,身体却不停地挣扎,后来竟连这玄铁链都开始松动了。” “我们便不敢回去继续睡了,轮流守夜,链子一松动我们就上去捆紧,防止他逃脱。” “云公子, 这东西到底吃什么长的?竟然这般厉害?” 云栎潇看了眼依然在铁架上不断扭动挣扎的怪物青年,走过去摘下了他嘴里的绒布, 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小瓷瓶, 拔掉上面的红布软木塞后,瓶口向下倾斜, 一颗黄豆大小的朱砂色药丸就滚到了他的手掌心里。 月熙没忍住惊呼道:“这东西好香!” 这药丸非但颜色艳丽漂亮, 还不停逸出一股特别好闻的清香,就像是云栎潇身上的味道。 云栎潇直接将这颗小药丸弹进了怪物青年的血盆大口里,然后全神贯注地观察这青年的变化。 这解药到底有没有他所预期的效果,就看这一举了。 幸运的是,只不消一会儿, 怪物青年就停止了疯癫般的挣扎,动作幅度也开始减小,逐渐安静下来, 骇人的头发和指甲也渐渐回缩恢复如常,约一炷香后, 终于恢复了他本来的面目。 等怪物青年的眼神也逐渐清明后,云栎潇便问道:“上次你的话还没说清楚,告诉我,为什么我的血能救你们的命?” 怪物青年此次的恢复神智和上一次的明显不同,这一次已近乎是还未中毒前的他了,是以身为一个训练有素的暗卫,他自然是非常谨慎的,默默观察着现在的情况,就是不开口。 云栎潇见状也不急着逼他,而是使了个眼神给后面摊着脸的青夜,淡淡道:“你不信我,总认识他吧?” 青夜闻言走上前去,尽管还是冷着一张脸,但眼神却颇为动容。 本以为已经牺牲了的同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这种感受只有他们这些刀尖舔血的暗卫才能够深刻领会,他低低唤了声:“林木哥。” 好久没有被唤这个名字的青年,眼眶倏然就红了,他哽咽着声音道:“你是...青夜,这到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青夜简单地将林木失踪后的事情,挑重要的都说了遍,最后说道:“云栎潇是我们少主的人,他不会害我们,林木哥你不用顾忌,将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林木身为专门刺探情报的暗卫,思维自然迅疾又缜密,几乎是青夜边说,他边将这些讯息消化了,可听完最后一句话,却有些顿住了。 林木应当是没有克制住本能,吐出了一句惊叹之语:“我离开宋氏那么多年,那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公子竟然都变废为宝了?非但可以只身潜入金陵协助我们探查羽氏的秘密,还把羽氏的宝贝都给收服了?” 柴房里的人:“……” 变废为宝的宋音尘恰好在此时提着一个红木食盒进来了,见到云栎潇后就笑眯眯道:“栎潇弟弟,我方才见你没空前去偏厅用膳,就给你用食盒装了过来。” “今早鸡都还没打鸣,我就去了厨房,这些可都是我忙活了一大早上的成果,你尝尝,一定特别好吃。” 柴房里的人都侧过头来看向宋音尘,见他一脸雀跃的表情,不由觉得林木方才的不可置信,完全是情理之中,并对宋音尘拿下云栎潇这件事,愈发觉得不可思议。 大约这小毒物真的只看脸? 云栎潇不知其他人心中的弯弯绕绕,他见青夜已经将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便示意青夜先将林木松绑。 此话一出,月熙第一个表示反对:“栎潇公子,你确定他已经没有危险了?万一松绑后,他又发起狂来,我们这些人加起来恐怕都制不住他...” 月影横了月熙一眼,月熙才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巴。 林木也知道自己发狂的时候有多恐怖,于是也摇摇头道:“不用给我松绑,我这样回话就成。” 云栎潇只是淡淡道:“我对自己的解药有信心,即便解药失效,只要我还在这里,我的血就能克制他。” 他看向林木:“你对我还有重要的用处,身体自然越快恢复越好,我可不是怜惜你才这么做。” 林木:“……” 等到林木坐到了椅子上,终于开始讲述他潜入羽氏后山的经历。 因为久未开口正常说话,林木的声音和语调都很怪异,徐徐揭开了那晦涩血腥的过去。 第183章 …… 林木进入羽氏的第二年,就收到了宋氏的密信,信中怀疑羽氏后山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先前宋氏派进去的几名暗卫都杳无音信,所以林木此次的任务也是潜入后山,继续探查羽氏秘密,同时找寻那几个失踪了的暗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木没有迟疑,因为行动过于危险,他便没有通知青夜,独自一人潜入了羽氏后山。 林木在羽氏两年,偶尔会去兵器库替少主取东西,所以他趁人不备从兵器库后门往后山更深处去了,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 林木逐渐深入后,才发现整个羽氏后山比他们先前根据情报,所绘制出的地图还要大得多,根本就是深不可测,到后来连经过特殊训练的他,也不幸迷了路。 不过阴差阳错之下,竟让他发现了一处幽静漂亮的宅院。 林木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宅院看起来和普通大户人家的宅院别无二致,可若是好好的人家,为何要躲在这深山老林里面? 但当时他已经在山里迷路了好几日,饥寒交迫,顾虑不了那么多,便走上前敲了门,出来迎门的是两个寻常的丫鬟。 青夜身上还穿着羽氏的侍卫服,欲盖弥彰还不如自行暴露身份:“叨扰了,我是羽氏兵器库新入的侍卫。前两日巡山的过程中,突然内急便去一边方便,回来才发现同其他人走散了,看到这里有户人家,便想来讨点东西吃,顺便问问路。” 他礼数周全又言辞诚恳,丫鬟们便带着他去了客房,给安排了膳食后,又告诉他:“公子的情况我已经禀报给了主人,主人表示天色已晚,公子可以暂且在此休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就会派人带公子回兵器库的。” 一夜无事发生。 第二天一早,果然有家仆来敲门说带他回去,但林木始终觉得这处宅院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便表面应了下来,一路暗中做标记。 等回了兵器库,那家仆离开后,他又根据沿路的标记折返了回去,还趁机打晕了一个家仆,换了他的衣服,潜入了这座宅院。 最开始的一段时日,林木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就是一处普通至极的院落,除了下人们私下里会抱怨主人性格乖戾,手段狠辣,不太好相处之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发现诡异之处:这处宅院的下人成批成批地换,间隔时间非常频繁,短则几日,多则半个月,一定会换一轮。 这本就是建在深山老林里的宅院,没有什么缘由为何要一直换粗使下人?而且那么多人从哪里来? 于是本已打算离开的林木继续留了下来,终于有一次起夜时,让他发现有好几个下人,鬼鬼祟祟地抬着一个人往偏院走去。 林木的活计就是洒扫那处院落,先前并没发现什么特殊之处,于是他便跟了过去,潜伏在暗处,这才发现那处院落原来有暗门,这几个人用一个玉佩打开暗门后就进去了。 林木终于兴奋起来,他的直觉果然没错,这处院落大有问题,恐怕羽氏后山那不为人知的秘密,就潜藏在这里。 于是他先给宋氏回了密函,再静待合适的时机,他利用这段时间和整个院落的人都混了个脸熟,特别是主人院落里的那些下人们,这也得益于这座宅院经常换粗使下人的缘故,所以大家对新面孔习以为常,不会怀疑他的身份,一切就这样顺利地进行着。 机会终于来了,有一天林木正在院落里洒扫,一个相熟的下人急忙把他喊过去,好像出了什么大事,林木进去一看,才知道是叫他去抬人的。 林木瞥了眼地上的人,是个已经被折磨得血肉模糊的丫鬟,这是他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传言这里的主人心狠手辣所言非虚! 但探查情报要紧,他不动声色地跟着领头人,顺着那长长的石阶,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到了地下,下面是个非常大的地下空间,不过除了天然的山体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林木寻思恐怕还要再往下,才能抵达核心地带,正当他以为要触摸到真相之时,领头人却在一扇厚重的黑色铁门前停下了,指示他们将人扔在这里,就带队回去了。 林木知道这次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了这次,下次要潜入这里,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于是便在回程的时候,趁前头的人不注意,闪身躲进一块阴影处,等他们走远以后,他就立刻折返回去了。 在暗处等了一会儿后,那扇铁门果然有了动静,从里头出来两个人,将那血肉模糊的人拖了进去。 他赶紧跟上去,不知道是不是里头的人疏忽,竟然没有把铁门关严实。 他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下,下面是真相,也可能是死地。 他正在做的事,或许也是先前那几个暗卫走的路。 宋氏付出那么多代价,他的同僚们还生死未卜,他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推门下去了。 又是在黑暗中走了很长一段的石阶,林木终于在寂静中听到了声响,可是真正下去后 ,他并未看见任何活物,小心的往前再走了一段之后,他发现这里竟是一处看不到边界的地牢,每一个牢房里都黑黢黢的看不真切,但应该都是被捆绑住的人,空气里也弥漫着腐烂酸臭的味道。 他的听力非常好,听到前方有脚步声后就躲到一边,接着便看到有人端着东西进到了牢房内,给里面的人硬灌了进去后,这些人就痛苦的在地上打滚哀嚎,没多久就不动弹了。 第184章 “毒性还太烈,都撑不过半盏茶,继续加量!” 从这句话里,林木知道那些人都死透了。 前方守卫森严,林木知道凭借一己之力不能再冒进了,否则就会打草惊蛇,便暂时撤退了出来。 从那座地牢出来后,林木思忖,领头人若是发现了他没有及时跟上,恐会起疑心,以防万一便没有再回院落里,而是直接离开了。 他准备先将今日所见传讯回宋氏,再从长计议。 林木一路轻功到了羽氏后山的入口,蓦然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从那娇小的背影和穿着打扮来看,应当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他心生疑窦,怎么会有孩子出现在这儿? 不过对方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林木便降低了警觉心,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小姑娘,你怎么独自一个人在这儿?你家里人呢?” 那孩子闻声转了过来,入目的那张脸却让林木整个愣住了,因为面前的这张脸,他非常熟悉。 林木疑惑不解:“栎潇公子,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那双乌黑漂亮的凤眼微微眯起,笑意从唇角蔓延上来,在里头堆起了颗颗小星星,稚嫩清脆的童音带着一贯的天真无邪:“你认错人了哦,认错人的叔叔要受到惩罚哦。” “所以……跟我回去吧。” 林木做人时候最后的记忆,就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诡异地飘散在山林之间。 …… 林木讲述完毕后,柴房里安静到针落可闻,一阵风吹过,众人才回过神来,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正坐着品茶,悠然自得到仿佛在听戏的云栎潇。 云栎潇在这样的注目下,脸色也丝毫没变,他放下茶盏后,精致漂亮的笑靥让人移不开眼光:“林木侍卫上次见到的是冒牌货,现在见到的才是货真价实的栎潇公子哦~” “我是不是比那小女孩儿可爱多了?” 众人:“……” 云栎潇完全不顾周围人诡异的眼神,眼瞳亮晶晶的,好像想到了什么极高兴的事,继续笑着道:“而且林木侍卫你放心,以后你都不会认错了,因为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已经不存在啦~” 众人又搓了搓刚刚才压下去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还是你自己亲手毁掉的,等闲人都下不了手。 云栎潇玩笑开够了,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那小女孩儿可比大多数人聪明的多,也特别善于利用自己那副无邪的容貌来害人。” “恐怕你第一次出现时,她就发现了你有问题。但她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欣赏猎物从满怀希望到全然绝望的表情,才会等到你以为安然无虞之时,把你抓回去。” 青夜忍不住道:“云公子确定不是在说自己?” 云栎潇根本不搭理他,继续问道:“你是在偶尔恢复神智之时,听到了我的血对你们有用?” 林木点点头道:“是,我也是被抓走之后才知道,小女孩就是那院落的主人,还是你的孪生姐姐。” “应该是你姐姐无意间得到了一张你们的家族秘方,好像说是可以研制出世间奇毒,掌握此毒即可操控天下。不料中途出了岔子,以至于身染剧毒性命受到威胁,才开始了这个试验,都是为了解毒。” “你姐姐说,你的血是一切的关键……” 云栎潇又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为什么出现在星河园?他们命令你杀了羽寒星?” 林木浑身一抖,摇了摇头,然后结结巴巴地说道:“取皮,取大小姐的人皮!” * 进了宋音尘的寝殿后,云栎潇就将怀里的小黑瓷瓶递给了宋音尘:“我要尽快回羽氏,告知羽寒星此事,以及调整星河园的布防。” “这是我连夜研制的解药,可以克制林木体内的毒,现在还不知道服用一次解药可以克制多久,所以一旦发现他有异化的迹象,就立即给他服下!” “如若没来得及也不打紧,同他保持距离,将这药丸用温水化开,直接泼到他的身上,应该也能起到一定的效果....” “当然会有效果。”宋音尘的声音低沉,垂着眼眸,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这个小瓷瓶,睫毛密密地覆在脸上,“因为这当中有你的血。” 云栎潇笑了下:“……音尘哥哥怎么知道?” 宋音尘抬起眼眸,琉璃的瞳色都加深了,明显是又生气了:“我又不是傻子!” “昨日他都说了,你的血才能救他,今日他服下这个药丸后就恢复成了常人。若之前就有这能够克制的药物,为何现在才拿出来?再说这药丸里,我也闻到了…你血的味道。” 云栎潇知道宋音尘会生气,可这是必定要做的事,不会因为宋音尘的情绪而改变,所以他没有在这件事上和宋音尘过多掰扯,此刻有另一件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我的血....是什么味道的?” 宋音尘一开始以为云栎潇还有心情开玩笑,更是气恼,这小疯子每次都是虚心认错,然后屡教不改! 可在看到云栎潇认真的眼神后,才知道他是真诚发问。 于是宋音尘又打开药瓶闻了下:“淡淡的...梅花的香味,和一般的血液味道,不一样。” 云栎潇的眉头微微蹙起,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没有关注这个细节,毕竟他身上的衣物常年都熏染梅花香,又一直住在雪梅园之中,他所接触过的东西有这种香味很正常。 第185章 直到今晨他赶去文老那里领取解药之时,也闻到了这明显的梅花香,当时以为装药丸的瓷瓶可能是文老从小药庐里取的,便没深想。 可方才在柴房他拿出解药之时,梅花香就立刻侵染了整个屋子,连月熙都忍不住说了句:“好香。” 宋音尘这里,是第三次。 云栎潇接过宋音尘手里的小瓷瓶,拔了木塞,细细嗅了嗅,似乎有了答案:“其实,每个人血液的味道都会有所不同,新鲜处子的血一定比垂垂老矣的人好闻,孩童的血更是如此,才会被各种残忍的古法用来祭祀。” “因为越干净的血液,味道越好闻,品质上乘的,还会有股甜味。” “可无论血液的质量如何,血的味道就只是血的味道。” 宋音尘握住云栎潇的手腕:“你的意思是.....” “而我的血里竟然会有不属于血液的味道,或许,这就是我的血特殊的地方!” 或者说,云栎潇默默补了一句,这是七窍玲珑心所酝酿出的血液,才会有的味道。 第83章 “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从现在开始,我不许你离开我的视线。” 云栎潇:“……” “因为栎潇弟弟每次都背着我,做不听话的事。” 云栎潇双臂环胸, 右眉梢微微上挑, 漆黑瞳孔里笑意盈盈:“羽氏本就是龙潭虎穴,特别是在音尘哥哥彻底得罪我哥哥以后,羽氏对你来说更如同十八层地狱。” “而且他最近气特别不顺,若是被他发现你竟敢偷偷潜入同我私会,真的会一气之下拔剑杀了你。” 宋音尘面不改色心不跳,不但没有一丝退让,反而上前一步, 微微低头认真看着云栎潇漂亮的眼眸:“栎潇弟弟可以亲自检查下哥哥连日来努力的成果,再决定要不要拒绝我。” 今日晴空万里, 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在大殿前方的空地上, 如同铺了一层淡黄色的薄毯。 一黑一白两道修长的身影正在无声对峙,不远处的嗑瓜子群众憋不住互相咬耳朵来窃窃私语。 青夜正扶着林木从柴房出来, 准备回客房好好洗浴一下, 路过大殿就瞧见另外几个侍卫不好好干活,反而排排站好,手上拿着瓜子,正在偷懒。 他怒从心起,上前就准备阴阳他们不务正业, 结果走近了,听到月熙道:“公子是不是疯了,竟然要和云栎潇比武?” 月影从月熙手上又拿了几颗瓜子, 低声回答:“疯了倒是不至于。” “他这段日子功法确实进步很大,只不过想要战胜云栎潇, 恐怕是有点逞能了。” 鬼针接过话头,态度是谦虚的,但说出的话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在炫耀:“今日我们少主有伤在身,状态不在巅峰,音尘公子应该能在他手下坚持过几招。” 月熙:“……” 月影:“……” 云栎潇小脸严肃,朗声宣布:“我赶着回羽氏,音尘哥哥,我们就一招定输赢!” 宋音尘挥了挥衣袖,唇边噙着笑:“好,你说比什么?” “比内力!” 云栎潇话音刚刚落地,他就双脚点地,运行轻功飞了过去,如同惊雷般迅疾而凶猛,对着宋音尘就毫不迟疑地劈出一掌,带起的劲风将二人的鬓发都微微吹起,他腰间的小铃铛也受到了不小的震荡,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宋音尘似是没想到云栎潇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直接劈了过来,急急忙忙伸手,好在来得及接下云栎潇这一招。 边上嗑瓜子群众只见到宋音尘拧着眉接下了云栎潇的一掌,退后了两步,努力地站稳了身形。 月熙没忍住鼓了个掌:“公子可以啊!” “如若我推断的没错,方才那一掌,云栎潇起码用了五成内力。若是从前的公子,恐怕整个人早就飞出去了吧!” 月影都没有空继续嗑瓜子了,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弟弟你推断错了。” 月熙:“……是我高估了公子。” 一道冷淡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是青夜,语气平淡没有起伏:“那一掌,云栎潇用了八成内力。” 月熙看向前方两个一动不动正在暗中角力的人,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好半日后,他才又来了句:“我们公子已经这般厉害了?” 林木看到眼前这个比试现场,都顾不上去洗浴,也以最快的速度走上前观战。 林木是知道青夜的实力的,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在整个江湖,武功可以排行前五,这也是宋氏会派他过来的原因。 这么多年下来,肯定是愈发精进了。 即便是这样,前两日在星河园还是不敌毒发后的他,都没能在他手里坚持过十招,若不是云栎潇及时出现救下了他,性命恐怕都不保。 接着他和云栎潇没过几招,就抢走了玲珑,表面看起来是云栎潇也不敌于他。 但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当时只需再多几秒,他的双手就会被玲珑砍断,双方的优劣势会瞬间逆转。 若非他中的毒极为诡异,连头发都能瞬间变为针器,从而出其不意地伤到了云栎潇,让他急急退去,顾不得玲珑了。 那场战斗,其实胜负难料。 所以云栎潇的武功当真是深不可测! 若宋音尘现在能够和云栎潇打个势均力敌,那可真是出息了啊! 第186章 林木想到这里都激动地搓了搓手。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两人还是一动未动。 月熙正打算去搬两把椅子过来,顺嘴还和青夜说道:“我看胜负还要很久才能见分晓,你不如先扶林木去洗浴吧。” 青夜站的笔直如同松柏,闻言纹丝未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冷冷回了句:“你怎么不先去干活?” 月熙自豪地解释道:“我当然要在这里亲眼见证我们公子的进步!” “你从小没和他一起长大,不知道我和哥哥看到现在这副画面,内心是多么的喜悦和激动!” “我们公子非但会武功了,还能够和江湖排名前五的高手拼内力,还已经拼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我跟你保证,若是音歌公子或者家主亲眼看到,想哭的心都有!” 月影出声道:“你别多嘴了,他们快结束了。” 只见宋音尘眉心一拧,原本笔直的小臂开始微微打弯,看样子是被云栎潇压制下去了。 正当众人露出可惜的表情,鬼针终于面露喜色之时,宋音尘脚步往前一踏,扬起一层稀薄的灰粉层,尔后用力一推,两人方才如同被钉子钉死的手掌终于分开了! 云栎潇往后接连退了几步,捂着胸口咳嗽了好几声,才站直身体,白皙如玉的脸比方才更白了。 云栎潇平稳了气息后,就对着鬼针说了句:“我们走吧。” 月熙瓜子咬开一半,看到云栎潇的背影就快要消失在门口了,忍不住看向宋音尘:“这到底是谁赢了啊?” 等到云栎潇已经转身走出了门,只留下一抹黑色的衣角后,大家终于听到他冰冷的声音飘过来:“宋音尘,还不跟上?” 等到宋音尘欢天喜地地跟出去,两人都消失无踪后…… 青夜这才回过身去扶林木,他如同冰块般的脸上竟然扬起了笑容:“这连名带姓地叫二公子,云栎潇这回气得不轻呢。” “真是让人喜悦和激动。” 月熙的瓜子掉在地上,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提醒道:“那个青夜啊,公子赢了,我们也很高兴。可你别忘了,云栎潇日后很可能是你的少主‘夫人’,你对他还是尊重一点儿吧?” “不然就凭云栎潇那眦睚必报的性子,以后有你受的。” 青夜:“.....” * 云栎潇回到羽氏以后就直接去了星河园,协助羽寒星将星河园的布防重新调整,加大了她和大夫人寝殿内外的侍卫数量,并警告她近日无事不要外出,外出也一定要上足够的侍卫后,便暂且离开了。 回雪梅园的路上,宋音尘问道:“你怎么没有告诉大小姐全部的真相?” 云栎潇轻轻道:“云紫钰要林木来取她皮,多半是因为自己容貌损毁,想要上好的人皮制作新的人·皮·面·具。” “在这羽氏的范围内,若说哪个女子的皮质量最好,那除了娇身冠养的羽氏大小姐就没有旁人了,再加上她是羽氏的人,她出了事,无疑就是给羽寒月惹麻烦,可谓是一箭双雕。” “所以只需要将星河园层层守卫住,云紫钰便对羽寒星束手无策,她现在最大的威胁依然还是羽寒月,其他事情她知道得越多反而越乱。” “只是云紫钰无法对羽寒星下手,就一定会将手伸到其他地方去。”云栎潇思量了片刻,对一旁的鬼针吩咐道,“你放消息出去,说最近金陵城内疑似出现采花大盗,官府为避免引起恐慌所以还未对外公布,正在全力捉拿犯人。” “如此便能尽量减少姑娘们外出,避免遭遇危险,特别是那些最符合云紫钰目标的世家小姐。” 鬼针点点头:“是。” 云栎潇眼眸微深,倒映着远处漂亮的梅花树:“等熬过这两日,林木休整完毕,我就带着他去探一次后山。” 宋音尘不赞成:“你连日劳累,身子还有伤,探后山之事不如交给我,你在府内好好休息便是。” 云栎潇没有答应:“事不宜迟,拖久了便夜长梦多。现在音尘哥哥武艺如此高强,已经是时候了。” “我也该去真正见一见,我那位好姐姐了,很多事情还是需要面对面的…好好聊一聊。” 宋音尘武艺进步之快超过了云栎潇的预计,尽管知道他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可这才不过月余,他的内力竟然已经如此深厚,恐怕再假以时日,他就能够有同羽寒月一战之力了。 只要他们能够在武力上牵制住羽寒月,他行事起来就方便太多了,不用再像从前那般小心翼翼,担心一个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 毕竟在绝对的武力压制下,任何计谋都是一个笑话,脆弱得不堪一击。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他惴惴不安。 按照他上一世的记忆,皇帝陛下应当已经性命垂危,驾崩以前就会传位给三皇子。 正是因为三皇子继位,羽寒月得到了他的扶持,才坐上了羽氏家主之位,并且在这之后没多久,羽凌威因“病”骤然离世。 云栎潇想到此处,冷冷一笑,现在细细想来,羽凌威对羽寒月的忌惮与猜忌并不是没有道理。 云栎潇根本不信,羽凌威会死得如此草率。 可是这一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带着记忆回来,人为地改变了很多事,所以事情的发展开始偏离上一世的轨迹,就像是蝴蝶轻轻扇动了下翅膀,却引发了无法逆转的飓风... 第187章 会不会因为他这一世提前除掉了羽寒阳,阻止了皇家联姻,也间接救下了本该惨死的长公主,皇帝陛下少了这么一桩悲痛之事的刺激,导致病情延缓发作了? 所以才迟迟没有任何消息! 若真是这样,那三皇子恐怕要按捺不住了,近日羽寒月又频繁进宫,几乎很少待在羽氏。 如若他们在暗中筹谋着什么…… 云栎潇的直觉告诉他,一场惊天动地的山雨快要酝酿完毕,即将席卷整个金陵城..... 所以他也必须尽快推进他的计划了。 后面会不会有惊天动地的山雨,宋音尘不知,宋音尘只是看着云栎潇眼神肃杀,唇边挂着阴笑,冷着声夸他武功有所进步的模样,背脊阵阵发凉。 等到两人进了星云殿后,他就伸手把云栎潇抱进怀里,在他耳边真诚认错:“栎潇,我方才不是故意震伤你的,我只是一时控制不住内力。” 云栎潇突然被抱住还有些莫名其妙,听宋音尘说完才忍不住笑出声:“音尘哥哥好端端地莫要胡思乱想,你取得了如此进步,我是真为你高兴。” 宋音尘松开了他,桃花眼认认真真地看过来,再次确认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云栎潇坐到罗汉榻上,伸手拿茶壶倒水,“不然我何必费心费力种情蛊,还鞭策你练功?” 因为拿茶壶的缘故,云栎潇袖口露出了一截白色纱布,上头已经沁出了一大片血迹,宋音尘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这是昨日取血留下的?别动,我来处理。” 云栎潇就见宋音尘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药箱的位置,上一个这样轻车熟路的,还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鬼针,接着提着箱子就坐到他边上,小心翼翼地解开那已经染了血的纱布。 他的愈合能力一直不错,即便是现在伤口又被震裂开来,也已经比昨日刚割开的时候好多了,擦去表面渗出的鲜血之后,伤口看起来并不狰狞,就是一道略长的红色口子罢了。 宋音尘从小药盒里挖出一块透明的软膏,小心翼翼地抹在他的刀口上,云栎潇见他像是在对待价值连城的宝物般小心翼翼,压下心头涌起的甜和酸,忍不住揶揄道:“音尘哥哥,这会儿怎么不啰唆了?” 宋音尘继续认真抹药,西斜的阳光落在他高挺的鼻子上,睫毛温和地垂落下来,是一副顶好看的画面,只是声音低沉无奈:“我啰唆你就听了?” 云栎潇轻笑了声不说话。 他确实不会听。 宋音尘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好伤口后,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传过来,如同最温暖的朝阳,使得他原本已经冰封的心,也开始渐渐融化:“可是栎潇,即便你很恨他们,想要报复他们,也可以不选这种方式的。”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不是什么好招数。” “你这么聪明,我不信你不明白。” 云栎潇只是低垂下眼眸,回握紧宋音尘的手:“并非我不爱惜自己,而是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游戏。” “他们远比你想象的更可怕,也更残忍。” “如若没有豁出性命的觉悟,是不可能有胜算的。” “只有敢赌上一切的人,才有资格凝视深渊,挣脱深渊,最后....封存深渊。” “不过....” 云栎潇抬起浓密的眼睫,弯起眼睛又笑了。 这次的笑同以往很不一样。 他的模样本就生得极好,不笑时,那双凤眼里浸透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可这次笑起来,那双漆黑的瞳孔就像被清泉洗过一般,纯澈而温柔,闪烁着宋音尘从未见过的...细碎而耀眼的光。 就好像,他原本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云栎潇一字一句,认真而喜悦地告诉宋音尘:“这一次,我很幸运。” “我还是站在深渊里,可我的天空之上,有了一轮,从前未出现过的太阳。” 第84章 宋音尘厚着脸皮表示, 他今夜要在星云殿留宿,理由是照顾“伤重未愈”的云栎潇。 云栎潇稍稍思索了下后,便没有拒绝。 宋音尘的武功已大有长进, 虽说还没有到可以和羽寒月单打独斗的地步, 但加上一个他,还有正在门外守卫的鬼针和青夜,足以对付羽寒月了。 既已有了和羽寒月一战之力,云栎潇便也不用像从前那般忌惮于他了。 即便羽寒月突然到访星云殿,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很大的威胁,更何况云栎潇沐浴前还得到消息,说是羽寒月今夜不会回府。 是以宋音尘想留在这儿, 那就让他留下吧。 宋音尘得到云栎潇的应允后,非常高兴, 桃花眼都弯成了月牙, 立刻撸起袖子就去了小厨房。 于是当夜晚膳,宋音尘就烧了一桌子补血益气的药膳。 云栎潇看着一桌子精致的菜肴, 实在忍不住道了句:“音尘哥哥, 你真的从未考虑过要当厨子吗?” 宋音尘:“……” 不过云栎潇嘴上如是说,身体还是诚实的,赏光吃了不少。 宋音尘的手艺确实不错,这一桌子药膳也好似确有效果,用完膳后, 他原本因为失血而冰凉了两三日的身体,渐渐暖了起来。 云栎潇这些日子接连熬夜,好不容易可以休整两日, 他便早早地准备去浴堂洗浴。 拿着寝衣走到浴堂门口后,余光瞥见宋音尘紧跟其后, 他才蹙起眉,回过头,漆黑的眼眸里带着明显的疑问。 第188章 宋音尘见状立即解释道:“栎潇弟弟的手腕上有伤,伤口不能沾水。既然我在这里,自然是要帮栎潇弟弟沐浴的。” “而且我还给栎潇弟弟准备了特殊的药浴,栎潇弟弟就看在我这份心意上,别拒绝我了。” 云栎潇:“……” 宋音尘见云栎潇沉默不语,又急急补了两句:“栎潇弟弟别误会,我绝对没有任何私心杂念。” 有,其实也无妨。 云栎潇微微勾起唇角,他既已经接受了宋音尘,便不会再拘泥些有的没的,只不过是一起洗浴而已,确实没什么可以避讳的。 只是这话若直接说出去,以宋音尘那给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的性格,多半立刻蹬鼻子上脸,会整个人黏上来甩也甩不开,本只是单纯的洗浴也可能变成别的,还是先不要实话实说为好。 云栎潇又细想了一下,他不避讳洗浴,可确实还没完全做好,同另一个人坦诚相对的准备,是以等他泡进池子,再叫宋音尘进来也不迟。 于是他故意冷着声道:“那音尘哥哥在这里等着,我叫你才可以进来。” 可等到云栎潇迈进浴堂以后,见到眼前的情景,即便一贯冷静如他,也忍不住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 羽氏是名门世家,生活素来讲究,是以少主平日里洗浴泡澡都会依着心情来添东西,花瓣、牛乳、药浴都有…… 可云栎潇活了两辈子,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一池子的红枣…… 它们如同玫瑰花瓣一般漂浮在水面上,色泽亮丽如同颗颗硕大的红宝石,闪烁着让云栎潇倍觉恍惚的色泽。 云栎潇捏紧了手里的寝衣,立即转身出去,见到宋音尘就质问:“那一池子什么东西?” “那是我特地请文老调配的药浴,可以给你养身体的。”宋音尘认真解释道,“只不过我怕文老调配的药浴效果不够显著,所以就提议多加了一池子的红枣,栎潇弟弟放心,文老既然没有提出异议,那说明此法可行!” 云栎潇默默捏紧了拳头,暗自咬起了牙。 文老没有提出异议,可是他很有异议! 这哪里是泡澡,难道不是炖汤吗? 宋音尘看出了云栎潇的抗拒,小心翼翼道:“如若栎潇弟弟是害怕这一池子的红枣,我可以先让丫鬟们进去把它们都捞走,反正也浸泡了一会儿,应该也有所功效了。” 云栎潇捏紧寝衣,紧紧闭了闭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了好几下,才“平心静气”地说道:“不用,区区红枣我怎么可能会害怕?我只是从未见过用红枣泡澡,才出来多嘴问了一句。” 云栎潇再次进入浴堂,木着脸脱了衣服,整个人踩进浴池后,也懒得叫唤宋音尘,因为他正在竭力克制揍宋音尘一顿的冲动。 因为情蛊的关系,这揍了他一顿以后,后面痛苦反噬的还是他自己。 云栎潇咬牙切齿,狠狠拍了一把眼前漂浮的红枣:宋音尘就是上天派来克他的! 云栎潇忍着红枣的甜香,以最快的速度洗浴完毕,等宋音尘终于忍不住进来时,他已经换好了寝衣,发梢还滴着水,看都不看宋音尘,冷冷宣告:“我已经洗好了,不劳烦音尘哥哥帮忙。这一池子的红枣水,音尘哥哥也该好好享受一下才是。” 宋音尘:“……” 直到云栎潇的身影消失在浴堂口,宋音尘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大概是着了文老那老不死的道了。 这老头明摆着是揣着恶趣味,故意看他吃瘪吧?? 宋音尘怀着忐忑的心情出来后,云栎潇正坐在罗汉榻上看东西,湖绿色的寝衣衬得他肌肤雪白,在烛火的映衬下泛出软玉般的光泽,让他心跳都乱了节奏。 因为一会儿就要上榻,云栎潇便没有穿鞋,他修长的双腿随意地盘着,露出一双白皙漂亮的脚,脚趾圆润很是可爱,瞧着没有任何攻击性,不似那张脸般冷艳精致,美得让人刺目。 这样的一幅画面,不由得让宋音尘想到了日后共同生活的样子。 只要有云栎潇在,最是平淡的日子,也是最幸福的。 宋音尘走上前,低头看着他手里拿着的东西,轻声问道:“在看什么?” “后山的地形图。”云栎潇头都没抬,轻轻回了句,“根据青夜和林木的描述,后山的那处地牢空间很大而且结构复杂。” “如若我们一起前去,最好的办法还是兵分两路,这样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对后山的探查...” 云栎潇话还没说完,宋音尘就将他手里的东西给抽走了,然后轻轻拉起他,浅笑着道:“这些东西明日再看,好不容易有两日休整,栎潇弟弟要学会劳逸结合。” 云栎潇想了下,宋音尘说得确实有理,他这几日确有些累着了,便没有反对,只留了案上的一盏油灯,便任由宋音尘牵着上了榻。 屋内的光线十分昏暗,静谧的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那红枣的甜香,这么闻起来倒还不算难闻。 云栎潇的手被宋音尘轻轻握住,插进指缝,十指相扣,掌心紧密相贴。 黑暗里宋音尘的声线比以往低了,带着些微的磁:“栎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姐姐的事?” 云栎潇轻轻“嗯”了下,没有多言。 宋音尘接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如何知道的?你不是说,你都还没有机会探入后山吗?” 第189章 云栎潇沉默了会儿,正当宋音尘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云栎潇出声了:“去映天山之前。” 宋音尘得到答案之后,有些微地惊讶:“所以你当真是有意挑选我的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宋音尘侧过身来,面对着云栎潇,语气有些忐忑:“你为什么选我来协助你复仇?” 云栎潇低低笑道,声线清脆如银铃:“音尘哥哥不是说过,因为你长得好看吗?” “我那是开玩笑的。”宋音尘嘟囔一句,有些气恼,“所以现在,你愿意告诉我了吗?” 宋音尘一直都知道,若没有非要如此的理由,云栎潇断不会选择素未谋面还花名在外的他,来作为自己的搭档。 云栎潇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深意的,可是先前云栎潇不愿意说,他便也不主动追问。 可现在两人同床共枕,牵着手,就连呼吸都能交缠在一起,是往日没有过的亲密,是以他想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知道云栎潇藏在心底的秘密。 宋音尘不忍云栎潇再独自背负沉重的担子,云栎潇还这么小,他承受的苦楚已经太多了。 云栎潇握紧了宋音尘的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也或者是在找寻力量:“如若我说,我做过一个荒诞的梦。” “梦里羽寒月和云紫钰携手虐杀了我,临死前还告诉我,这一切本就是他们设的局,我只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存在的价值就是有朝一日为我姐姐献上性命。” “我醒来以后迟迟不能释怀梦里的一切,便开始用心追查,结果确认了我所梦到的皆非幻境,而是既定的未来。” “为了保护自己,想要活下去,才要在他们伤害我之前,先出手解决他们。” “也是在那个梦境里,我知道你有着极高的武学天赋,是羽寒月未来唯一的对手,所以我才借宋音歌婚宴之时,用情蛊控制了你,让你日后可以为我所用。” “你会信吗?” “我信。”宋音尘毫不迟疑地回答道,“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宋音尘先前所有的疑惑,都有了清晰的答案。 难怪云栎潇会在梦里哭着求羽寒月不要伤害他,他真的很疼;难怪这对曾经形影不离的兄弟,会一朝反目;也难怪,云栎潇会对云紫钰下如此狠手,亲手毁了她的脸,不留一分情面…… 宋音尘又想到了在羽氏地牢的时候,他梦到过的那个恐怖梦境:单薄的云栎潇被绑在刑架上,纯白的衣衫染满鲜血,漆黑的瞳孔破碎不堪,流着血泪,疯狂的笑着…… 云栎潇惊讶地侧过头去,就见在屋内昏暗的灯光下,宋音尘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泛着细碎的水光,眼里是全然的信任和心疼。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宋音尘总是这样不假思索地相信他所说的每句话。 在映天山谷的时候,只是确认了他在他体内下了蛊,便不细问缘由,跟着来到了羽氏。 不久前也是在这星云殿里,面对幼蝎的森寒尾针,平日里胆子如米粒的他,只是笑着说了句:甘愿赌上性命,也要博一个成全。 现在又连一丝迟疑都没有,就相信了他这个荒诞的梦。 即便多智近妖如云栎潇,他也不太明白其中的缘由:“为什么?为什么你如此轻易就信了我?” 宋音尘伸手轻轻刮了下云栎潇的鼻子,有些无奈又好笑地解释:“你是我这一生最喜欢的人,我为什么不信你?” “可是,”云栎潇蹙眉追问,“音尘哥哥一向最是厌烦打打杀杀,现在知道了要和羽寒月为敌,你就不怪我没和你商量,把你拖下水” 宋音尘伸手将云栎潇的鬓发捋到耳后,轻轻捏了捏他粉嫩柔软的耳垂,动作轻柔又宠溺:“如若是其他人的话,我当然会生气,可是栎潇弟弟除外,因为音尘哥哥最爱美人了。” 云栎潇:“.....” 宋音尘凑到云栎潇耳边道:“再说栎潇弟弟往后是要嫁入映天山谷的,音尘哥哥作为夫君,当然要好好保护你了。” 云栎潇:“……” 云栎潇弯起唇角,微微眯起眼睛,方才那些歉疚和感动早就因为宋音尘这句话而烟消云散。 云栎潇在这方面虽然不是很懂,但没吃过猪肉,总了解过猪大概是怎么跑的。 云栎潇觉得被宋音尘深深冒犯了,于是翻过身,一手撑在宋音尘的耳边,一手用力捏住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宋音尘道:“是谁告诉音尘哥哥,我同你之间的关系,是你在上面的?” 宋音尘整个人顿时愣住,半天才结结巴巴地来了一句:“可能..可能是因为相比之下…我比较会?” 第85章 热烈的阳光透过窗户, 照着床榻上安眠的人儿,并逐渐加热温度,锲而不舍地将他唤醒。 云栎潇无意识地蹙起了眉, 因为将醒未醒而未能睁开眼睛, 他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淡淡地玫瑰香,本能地伸手往旁边摸了摸,空空如也。 他睁开了一只眼睛来打量周围的情况,发现床上果然只剩下他一人后,终于清醒了过来,本因睡着而死去的记忆, 也山呼海啸般的向他袭来。 …… 云栎潇挑了挑眉,唇边戏谑的笑意更深了, 带着气音道:“音尘哥哥对此还挺自豪的?看样子除了芷韵姑娘之外, 还有不少我不知道的红粉知己,替音尘哥哥积累了经验?” 第190章 宋音尘的桃花眼瞬间瞪得大大的, 连结巴都顾不上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误会了。我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绝对的从一而终,从身体到心灵都只属于栎潇弟弟!” 云栎潇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宋音尘为自己辩解。 他越是这样,宋音尘就越是紧张,慌乱之下愈加口不择言:“是因为上次在听竹轩, 我亲你的时候,你不会换气就算了,还好几次都咬到我了!虽然我也是第一次, 可是相比之下,确实比你无师自通……” 云栎潇:“.......” 云栎潇少年英才, 在江湖上声名赫赫,平日里虽冷静自持,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骨子里是心高气傲的,如何经得起宋音尘揭他的短? 还是在这种事关男儿尊严的事上? 再说如此简单的事情,就算是一回生,那也二回熟了!他怎可能不会?简直是笑话! 他能研制出名震江湖的剧毒暗器,还有令人闻风丧胆的蛊虫,无人可以效仿和超越,就足见他的聪慧与能力无人能及,万万不可能在这等小事上失败,还是败给宋音尘。 于是他捏紧了宋音尘的下巴,低下头就把自己的唇盖上去了。 他今日要让宋音尘深刻认识到,到底是谁不会! 于是片刻后,云栎潇遭遇了本可以避免的挫败。 他一开始是带着胜负欲而做这件事的,要让宋音尘明白他们两人之间,到底谁才是主导关系的那个人。 哪想到随着亲吻地逐渐深入和交缠,两人的位置竟然不知不觉地互换了过来。 云栎潇在铺天盖地的玫瑰香中,缓缓阖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这身薄薄的衣料根本抵挡不住宋音尘逐渐滚烫的体温,烫的他周身酸软无力,连指尖都开始酥麻,别说反客为主,连推开宋音尘的力气都没有了。 迷迷糊糊中,云栎潇只感觉到宋音尘一手捏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沿着腰线逐渐往下,捉到了他放在身侧的手以后,修长的手指插进指缝,与他紧紧交握在一起。 …… 云栎潇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手掌抵住发烫的额头,觉得自己没脸见人。 没有证明自己比宋音尘会也就罢了,他还因为太舒服,在那样干柴烈火的情况下,竟然睡过去了! 云栎潇捏紧被角,紧紧咬住下唇。 一定是因为他太累了。 一定是。 * 雪梅园·小厨房。 宋音尘一早就起来忙活了,但颇为诡异的是,他平日里做什么都会哼个小曲,今日却安静如斯,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惊扰到旁人一般。 青夜抱着剑,靠在小厨房门外的墙上,侧头低声和鬼针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少主还没起?” 也难怪青夜会有此一问,他在羽氏多年,知晓这云栎潇一向勤勉,就算无事可做,也会早起看书,像今日这般日上三竿还在赖床的情况,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鬼针轻轻摇头,也低声回道:“早晨我碰见宋公子从楼上下来,说我们公子昨日太过劳累,今日就让他多睡会儿,让我不要去叫醒他。” 青夜听完这句话后,眼神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他盯向鬼针,没想到鬼针的神色毫无变化,依然睁着那双与他的外表截然相反,如同少年般清澈的眼睛,一点都没有和他的内心产生共鸣。 好半日后,鬼针还满心疑惑地问了句:“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青夜叹了口气,拍拍鬼针的肩膀:“别问了,这不是老大不小还没成婚的你,该懂的东西。” 鬼针:“……” 等到云栎潇终于下楼后,鬼针立刻凑上前去,见云栎潇的神色确实倦怠,有些担心地问道:“少主,你还好吧?” 云栎潇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绷着脸坐到了桌边,默默低头开始用膳,自始至终都没瞧过宋音尘一眼。 整个用膳期间,屋内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之外,其余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四个人就在这样低沉的气氛里用完了膳。 云栎潇便起身往外走,语气平淡地道了一句:“我去一趟医馆。” 见宋音尘和鬼针想要跟去,他又补了一句:“我自己去。” 等到云栎潇的身影消失在了星云殿,青夜立即问道:“看来非但和云栎潇比武赢了,夜里床上打架,也是公子赢了?” 宋音尘正在喝汤,直接被青夜这句问话给呛到了,猛烈地咳嗽起来,白皙的俊脸顷刻间涨得通红,他手忙脚乱地接过鬼针递来的茶水,仰头喝了下去,喉结剧烈滚动了好几下,才总算是缓了过来。 宋音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来顺气,然后才哑着声音呵斥道:“瞎说什么?” 青夜耸耸肩,冷着张脸继续道:“那不然你为何同墨染说,昨夜云栎潇劳累了一夜,不要吵醒他?” “云栎潇方才下来的时候还一脸憋闷,他这种好强的性子,若不是又输给了你,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鬼针听到这里,才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接着他整张脸都抽搐起来,带着惊恐问道:“床上…床上打架?是我想的那种吗?不穿衣服的.....” 青夜直接捂住了鬼针的嘴:“有些事心里知道就行了,不要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宋音尘简直无语到了极致,桃花眼里都迸发出冷光:“你们都给我闭嘴,没有的事,莫要胡编乱造!” 第191章 “栎潇这么小,还有伤在身,我难道是禽兽吗?” 鬼针终于挣脱了青夜的捂嘴,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以宋公子在江湖上的名声,跟禽兽也差不离啊。” “你若是真欺负了我们少主,我一定跟你没完!” 宋音尘:“.....” * 云栎潇走进医馆,就瞧见文老在内堂记账,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见是他来后,捋了捋灰白的胡须,主动开口道:“公子来了?老夫昨日调配的药浴如何?” 云栎潇立即想到了那一池子香艳的红枣,无奈地笑道:“文老可真是喜欢宋音尘。” 文老又拨弄了下算盘,八字眉抖了抖,反问道:“何以见得?” “您明知道用红枣泡澡这事过于荒唐,竟然还怂恿他这般做。”云栎潇走到桌案边,顺手帮文老整理桌上的账簿,“您不就是故意逗着他玩?能让您存了这种心思的人,可不多见。” 文老笑得更开了:“这次见宋公子,感觉他同以往有所不同,我便替他把了脉,他的内功竟然能精进得如此之快,当真是世所罕见。” “老夫看人从不出错,他确不是江湖传言的庸碌之才,不若即便有情蛊,也断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日之内,就越过了你去!” “可如此聪慧之人,竟会提出要给你准备一池子红枣来补气血,他行如此蠢笨之事,栎潇公子可知是为何?” 云栎潇确实不理解:“为何?” 文老的眼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因为关心则乱,因为真心爱上一个人以后,就会不由自主地变笨。” 云栎潇:“……” 云栎潇轻轻咳嗽了声,本想直接请教文老那件事,想到这老头一肚子坏水,昨日还用红枣坑宋音尘,还是少啰嗦为妙,于是他装作若无其事道:“我去藏书阁找些资料,就不打扰文老了。” 说罢就转身进了藏书阁,径直走到了最靠左边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排低矮的木架子,上头放的都是一些医书,云栎潇记得曾经在那里瞥见过那本需要的小册子。 只是当时无甚兴趣,便直接扔到了一边。 云栎潇单膝跪地,翻找了老半日,就是不见那本小册子,不由得喃喃自语:“难道是给丢了?” 刚说完,一本方方的黑色小册子就戳到他面前,这册子的封面上干干净净,连一个字都没有,不知是何物。 云栎潇抬眼望了下来人,果然是文老:“这是?” 文老笑得见牙不见眼,晃了晃册子:“先前那本春宫,我已经收起来了,不过那本你看了也没用,这本才适合你。” 云栎潇的脸开始发烫,急忙垂下眼眸辩解:“我是来找一个毒药方子,怎可能是寻那种东西?” 文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毫不留情地揭穿他:“栎潇公子今日应是过来的很匆忙,连脖子上亲吻留下的红痕都露在了外面,老夫那都是过来人,孙子都已经打酱油了,栎潇公子在我这里不必遮遮掩掩。”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 “在真的行此事之前多做了解,对双方都有益处,这本册子就拿回去,好好研究。” 云栎潇:“……” 云栎潇捏着那本黑色的册子愣在原地,直到文老出了藏书阁,还不忘贴心地关上门后,他心头才终于窜出了那一丝压抑已久的怒火:宋音尘一定是属狗的! 骂完宋音尘后,云栎潇就盘腿坐到地上,打开了这本黑漆漆的册子。 他才刚一打开,只扫了一眼,又合上了,原来文老给他的是一本男版春宫! 这其中的画面....都没细看,云栎潇就被深深震撼了。 他坐在原地深吸了好几口气,拿出平日里制毒养蛊的坚定态度,再一次打开册子,潜心钻研..... 等他看完这本册子,绝不让宋音尘再有机会说他不会! 一炷香之后,云栎潇垮着小脸,用力合上了这本小册子,并将它塞进了木架子最下面的角落里,还在上面叠了好多其他的书籍,最后低声安慰自己:“如此可怕的东西,硬要去体验,那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我何必为了宋音尘为难自己??” “人无完人,不会就不会,他还能拿我怎么着??” 云栎潇揣着还未完全恢复平稳的心脏,缓步出了藏书阁。 他正准备回雪梅园好好静一静,门外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穿着宫里的衣服,见到文老后就立刻跪地,急急道:“陛下突然昏迷不醒,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完全查不出病因!院首让我立刻请您进宫诊治!!!” 第86章 文老神色凝重, 马上应了下来,让传讯的御史先去羽氏门外等候,说是有些东西要赶紧准备一下, 没想到这位御史非常着急:“文老, 您就赶紧跟我走吧!院首都已经急得火烧屁股了,现在一众人都留守在陛下的寝殿内,一刻也耽误不得呀!” “太医院里什么都有!” 文老耐着性子道:“陛下突然昏迷,整个太医院都查不出病因,说明此病来势汹汹,非比寻常。” “我比你更着急,但每个医者都有自己惯用的行医用具, 关乎诊病半点马虎不得!御史且先去准备车马,我很快就来。” 这御史本还想说什么, 但想到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才特地来请的文老,那诊治上的事还是依着文老所言为好, 想来事关重大, 文老绝不会刻意拖延时间,于是便不再多言。 第192章 云栎潇见御史离去后,便立刻上前去:“文老可否带我一起进宫?” 文老快速收拾完自己的药箱,抬起头看向云栎潇:“我正有此意,栎潇公子也抓紧时间安排下手头事务, 我们一炷香后就出发。” 云栎潇挑了挑眉,眼底划过一丝惊讶,他本以为要多花费一些口舌才能说服这老头, 没想到他竟然这般爽快就答应了。 云栎潇心中有了些计较,但现在确不是多言之时, 于是对文老点了点头,就加快步伐离开了医馆。 云栎潇趁手的毒药蛊虫都是随身携带的,并不需要像文老这般收拾专用的药箱,但事出突然,况且进了宫后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回来的,他确实有些事需要提前安排好。 * 回到雪梅园,他见到宋音尘后就三言两语说明了在医馆发生的事,并让宋音尘等人先回自己的府邸。 宋音尘一听,当然不肯依。 他从前不在宋氏掌事,也不掺和江湖纷争,但不代表他不懂这些是非之中暗藏的凶险:“无论陛下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昏迷,为他诊病都等同于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你贸然前去很危险,让我陪着你。” 云栎潇这次坚持要进宫,就是因为他重生而来,知晓皇帝上一世真正的死因,绝不是现下的无端昏迷,这当中一定有蹊跷! 不管背后的推手是谁,这都不会是件好事。 再说事关当朝皇帝性命,文老肯答应带他进宫已是行非常之事了,怎可能再带一个不会丝毫医术的宋音尘? 又不是去游园赏花。 云栎潇正想要同宋音尘解释,殿外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宋音尘瞧了一眼后,便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月熙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公子,芷韵姑娘被人掳走了!” 原来月熙今日见芷韵迟迟未出现,便在午膳之时去她房内寻人,发现原本整洁的房间变得凌乱不已,桌上的茶盏和柜上的花瓶等都碎裂一地,明显经过了一场纠缠和打斗。 月熙觉察到事情不妙,便一路追踪到了羽氏后山,但脚印就在这里消失无踪了。 羽氏后山地形复杂,贸然进入其中,非但找不到人,自己也会迷在里面,他便果断折返,潜入雪梅园来找宋音尘和青夜,后者对后山的地形非常熟悉,有他一同前往,便可事半功倍。 云栎潇闻言拧紧眉头,声线都低了好几度:“看样子我们放出金陵城内有采花大盗的风声后,云紫钰无法对各世家女子下手,竟是盯上了芷韵,恐怕是侍卫遴选的时候见过,她便记在了心上!” “毕竟是音尘哥哥的贴身丫鬟,吃穿用度一定是顶好的。虽不一定及得上羽寒星,但和其他世家小姐也差不离,如若再让云紫钰见到了芷韵真正的容貌.....” 在场的人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云紫钰捉妙龄少女过去是什么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如若再耽搁下去,芷韵恐怕凶多吉少了。 云栎潇当即做出决断:“云紫钰一向心狠手辣,事不宜迟,音尘哥哥带着青夜侍卫先行一步去后山解救芷韵。” “月熙回府叫上林木和你哥,我入宫之后一定没有那么快回来,探查后山之事也交托给你们了。” “你们兵分两路,赶紧行动。” “墨染留守羽氏,有什么消息立即传讯于我。” 云栎潇说完急急要走,宋音尘一把将他拉到边上,他没有说话,但英俊的眉眼里尽是不舍和担忧。 云栎潇心头一软,他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宋音尘,将下巴搁在他宽阔的肩上,用力拍了拍他的背道:“音尘哥哥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这次不能亲手把云紫钰捉回来,就拜托音尘哥哥了。” 宋音尘多情的桃花眼里盛满了不解:“我知道你是担心三皇子继位的话,羽寒月有了靠山不好对付。但羽寒月毕竟还是江湖人,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旁人本就说不清楚。” “届时我们只需携手斩杀他便可助你报仇雪恨,三皇子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羽寒月而追着我们不放,你根本不必进宫冒险!这储位之争,不是你能左右的!” 云栎潇轻轻摇头:“原本是这样没错,可音尘哥哥忘记了后山那些怪物吗?我可是和林木交过手的,以他毒发时候的战力,羽寒月都未必能够全身而退,更何况他们的试验对象,可不止林木一人!” “羽寒月同云紫钰研制出连他们自己都无法压制的怪物,难道只是为了控制小小一个羽氏?” “你的意思是....”宋音尘顺着云栎潇的思路说下去,语气中有藏不住的惊讶,“他是为三皇子研制的?!!” “现在还不能肯定。”云栎潇神色凝重,眼神肃杀,“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三皇子如若真的掌握了这么恐怖的力量,他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皇位落在他人之手!” “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刻,他一定会不计一切代价来争夺皇位。” “一旦他们动用了这种力量,我们别谈报仇了,连全身而退都未必能做到。” “所以我必须先一步进宫调查,我不可能明知道有那么多隐藏的危险,还什么都不做,被动的等待结果的到来。” 命运的发展自有其轨迹,云栎潇但凡有一瞬间的松懈,上一世的一切就都可能重演。 羽寒月很可能会再次立于不败之地,而他和宋音尘,依然逃脱不了那可悲的命运。 第193章 他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云栎潇松开宋音尘,扬着一张漂亮的笑靥道:“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就兑现诺言,同音尘哥哥回映天山谷,然后就勉为其难得....‘娶’了音尘哥哥吧。” 宋音尘听到这里,勾起薄唇,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却没有再拦着他:“反正我总是说不过你,也拿你没办法。你放心去吧,其他的事都交给我。” 于是等云栎潇踏出门后,就听到宋音尘沉声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 * 挂着皇家灯笼牌的马车正在金陵的大道上疾驰,云栎潇在车上快速完成了乔装易容,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位平平无奇的小伙子。 他身着灰色长袍和同色薄袄,乌黑的长发在头顶扎成一个髻,与平日里艳丽华贵的模样大相径庭,任谁见了都认不出他是那个江湖上声名赫赫的毒药天才,还是艳绝整个金陵城的翩翩公子。 这乔装易容是不得已为之的事。 莫说宫中有几位皇子都是认得他的,即便不认得,他原先的那张脸也太过引人注目,非常不便在宫中行动。 云栎潇乔装完毕后,马车也终于进入了宫城范围,再往里走就人多耳杂,不便说话了,于是云栎潇问道:“文老为何答应带我入宫?” 文老也掀开马车窗帘瞧了眼外面,他对这里可谓是轻车熟路,只是淡淡瞥了眼,便知他们正在何处,约是估摸着距离皇帝所住的大明宫还有一段距离,文老便压低声音回道:“近几年来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容乐观。” “虽说我们私底下都知道陛下的身子已是回天乏术,驾崩是早晚的事,可突然陷入昏迷,整个太医院还查不出病因,可就非常蹊跷了。” 云栎潇点了点头,文老的言下之意和自己的推断一致,都认为此事是有人刻意为之。 文老瞧了眼云栎潇,眼里微微透出笑意:“我同栎潇公子有缘,又在羽氏共事多年,我最是知晓栎潇公子的本事。” “若陛下只是普通病症,太医院这些人自可以处理,莫说惊动栎潇公子了,连我都不必前往。可若陛下的昏迷另有蹊跷,即便是我,恐怕也不能立即查出根源。” “这便是我让栎潇公子随我前去的原因。” 云栎潇微微笑了下,也许是因为这张脸实在平平无奇,没有了平日里那强势凌厉的美,笑起来的时候,竟显出些平日里没有的温和与腼腆:“可文老应当知道,我和哥哥一直都希望三皇子继位,你就不怕我从中作梗,借机干涉储位吗?” 文老捋了捋胡须,连神色都未变,平稳的如同旷野中的湖面:“我和陛下相识多年,不只是君臣,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友人。” “无论是谁做新帝,于我而言都无甚区别。” “可陛下还未立下诏书,太子之位悬而未决。” “我现在能为他做的,就是竭尽全力让他能够清醒过来,选择中意的儿子继承皇位。” “至于栎潇公子的心之所向,如若也是寒月公子的心之所向,那现今的羽氏怎会是这般模样?” “再退一万步说,栎潇公子即便真想要匡扶三皇子,也不至于要谋害老夫吧?” 文老是个聪明人,这简单几句话就表明了他什么都知道。 云栎潇便不再多言,等马车即将进入大明宫之前,他才终于低声应了句:“文老放心,我是有我的目的,但兹事体大,我尽力不牵连无辜之人。” * 马车进入大明宫以后,就不能再往前走了,因为大明宫前已经跪满了文武百官,非但如此,各皇子也已经在殿外守候。 云栎潇下马车后,只是轻轻扫了眼,便看到了站在最前方的二皇子李初时和三皇子李初叶。 陛下未曾立太子,如若就此驾崩,按照历代王朝长幼有序的继位规则,这皇位顺理成章地就该落在李初时的手里。 可毕竟陛下现下只是昏迷,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突然醒转过来立储,或者早就暗中写好了遗诏。 因而李初时和李初叶一听到消息就来到了大明宫,已经有一个整夜没有离去了,总而言之就是不让对方的人先见到皇帝,整出些幺蛾子。 两位皇子所属阵营的人自然也都到场了,他们各为其主,为了这个皇位已经争夺多时,现在已经到了成王败寇,殊死一搏的时候了。 因而还未走到宫门前,云栎潇就感受到了他们之间暗流涌动的紧张气氛。 而他们的出现,也立即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等文老走上前去时,二位皇子便一左一右架住了他。 李初时笑得分外殷勤,一点都没有皇子的威仪:“文太医,父王突然昏迷不醒,可这寝殿竟然不许我们任何人进入,只允许太医进去整治。你赶紧进去看看,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李初叶在这个时候难得没有反驳李初时,同他站在了一条战线上:“皇兄说得对,也好让我们这些做儿子的放心。” 文老点了点头:“我一定尽力。”便不再多言,就带着云栎潇进去了。 * 皇后几年前薨逝后,皇帝一直没有立新后,有皇子的嫔妃在这个时候都需要回避,以免有人从中作梗,趁皇帝神志不清之时谋取皇位。 因而殿内除了自小跟着皇帝的李公公外,就只有太后坐镇,剩下的就是太医院的院首和另外几名太医。 第194章 一众人等瞧见文老来了后,便像是看到了救星,太后更是顾不得平时的威仪,直接挥手唤道:“文瑞,可把你给盼来了。” “陛下昨日饮宴之时突发昏厥,直到现在都查不出个缘由来,可把哀家给急坏了,你快过来看看。” 文老提着医药箱就上前,云栎潇正打算跟上前去,就被其他人给拦住了,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床上的那位是皇帝,再小心也不为过。 文老适时说道:“这是我在医馆的小学徒,给我打下手惯了,无碍,让他上来吧。” 文老都这么说了,其余人只是扫了眼这个其貌不扬还略显清瘦的小伙子,便都让开了。 云栎潇缩了缩脖子,装作有些忐忑地模样,走上前去后就中规中矩地站到文老身后,听从文老的吩咐给他拿所需要的器具,眼睛却一直在暗中观察皇帝的情况。 云栎潇不常进宫,但因着羽氏以及羽寒月的关系,他还是见过几次皇帝,认得他的模样的。 从皇帝陛下现在的脸色看来,确实瞧不出任何异常,就好似只是睡着一般,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如若表面就有了明显病症,那太医院这帮人也不会查不出病因了。 文老从针灸包中拿出一枚银针,对一边坐着的太后道:“太后娘娘,事出紧急,不得已要伤及陛下龙体。” 太后只是点了点头:“我理解,快吧。” 文老将金针探入皇帝的经脉,捻转一圈后便取出仔细观察,云栎潇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细节,也认真地查看了银针的表面,未见异常。 云栎潇借着给文老收针之时,用很轻的声音迅速在文老耳边说了句:“看下他的眼睛。” 文老便伸手扒开了皇帝的眼皮,云栎潇的视力本就很好,因此就算没有凑上前去,也看到了陛下的眼白,没有充血。 总之经过这一番勘察之后,文老和他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都知晓对方也暂时没有头绪,于是文老便说道:“从表征来看暂时没有查出问题,但就目前的情况看来,陛下应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我先下方子让太医院准备几副汤药,给陛下先服下,护住心脉。” 太后闻言,神情明显是失望的,但似乎对这个结果也无可奈何:“众太医已经劳累一整夜了,内务府在大明殿的偏殿给各位太医安排了休息之所,大家先去歇息下吧。” 到了偏殿后,太医院的众人就都把文老给围住,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陛下这病甚是奇怪,呼吸和脉象均和平时无异,也没有任何的毒理反应,可为何人就是昏迷不醒?” “他当日所服膳食也都检查过了,没有任何相冲相克之物,应当不是饮食不当导致的。” “若我们还不能诊出个关键来,恐怕事情就会越来越棘手。” 文老等他们都说完,才接口道:“现在陛下的身体状况,表面看起来很是平稳,可我们都知道,继续发展下去绝不是好事,必须尽快查出病因。” “可贸然兵行险着,如若导致病情恶化,那这个后果整个太医院都承担不起,所以目前你们所使用过的,皆是维.稳的法子,是不是?” 众人默不作声了,好半晌后院首才道:“文老分析得没错,毕竟事关天子性命,我们确实不敢贸然行事,是以我才派人紧急请你进宫来指点一二。”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陛下的昏迷很可能是人为,而人为能造成这样的现象的。”文老沉着声道,“极有可能是中毒。”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中毒的这个可能性,大家自然是考虑过的。 可这毕竟是戒备森严的皇宫,等闲人都不能接近皇帝,且所食膳食都有专人试毒,要给皇帝下毒难如登天,再者如若他们在没有任何证据支持的情况下就说出中毒的结论,那必然会导致人心惶惶,甚至可能招来莫须有的责难。 所以直到现在,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没人敢冒死先说出这个推测。 文老摆摆手道:“大家都劳累了一夜,先各自去休整下,要是身子累垮了,也谈不上为陛下整治了。” 文老支开了这些人后,才拉着云栎潇到一边:“公子怎么看?” “现在还不能确定。”云栎潇低着头,竭力扮演着小学徒谦卑恭敬的模样,长睫垂落下来微微颤抖,“太医院的测毒汤药同羽氏的一样,都是我研制的,想必陛下昏迷,他们查不出病因之后就已经测试过了,所以我们不必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现在我有两个推测:一是陛下并不是中毒,而是有人反其道行之,陛下近几年来身体虚弱,日常都服用太医院所开的补药滋养龙体,如若将其中的药材进行更换,陛下身体本就虚弱,补药的药效一旦出现差池,极有可能导致昏迷现象;” 这个法子就像是云栎潇先前对待羽老夫人做得那般,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卒中之症导致的昏迷,却不知道一切都是他的手笔。 当然这个真相不能告诉文老,不然这老头子估计要气疯。 “二是陛下的确是中毒了,但恐怕中的是神秘莫测的蛊毒,而且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下毒之人直到现在还没激发蛊毒,所以陛下只是安然无恙的保持昏睡。” 云栎潇透过窗户望向不远处,大明宫前依然站满了乌压压的人,他漆黑的瞳孔沉如深潭:“但无论是哪一种推测,这背后下毒之人,本领绝不在我之下!” 第195章 云栎潇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轻声说道:“文老去打听一下,近几日有哪些人接近过陛下,还有将陛下日常所服的补药和方子,都给我拿一份过来。” * 羽氏后山。 今日的云层非常厚,整个天空都是浅灰色的,因而密林内的光线更是昏暗,好在有青夜和林木两人带路,不然十有八九会迷失了方向。 宋音尘等人到达寒钰苑外,整个院落都静悄悄的,连一个下人都没有,安静中透出浓浓的诡异。 宋音尘压低声音道:“虽然是荒郊野岭,但也过于安静了吧?” “云紫钰心狠手辣,嗜杀成性。”青夜低声回了一句,“也可能是她不日前又大开杀戒了,杀光了下人,新的下人还没来得及调配过来,整个院落才空无一人。” 宋音尘眉头紧锁,率先往前走去:“那我们就赶紧进去,多拖延一分时间,芷韵就会多一分危险。” 他们先是到屋内探了一圈,确定了这里真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林木于是道:“莫要掉以轻心,恐怕去了地下。” 于是他们不再耽搁,直接去了通往地下的偏殿,青夜掏出启动机关的玉佩后,一众人就沿着长长的石阶向下走去。 路上也是安静如斯,摸黑走了一长段路后,终于看到了林木先前叙述中的那扇黑色铁门。 这里除了林木以外,还没有人进过下面的禁区,他率先拉开了黑色铁门,一股浓郁的腥臭味混合着潮湿霉味扑面而来,除了林木以外,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掩住鼻子,月熙甚至忍不住低咳了好几声。 月熙捏紧鼻子,无语道:“这味儿也太难闻了。” 林木轻声提醒:“下去后,要小心惊扰到那些怪物,现在的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要逃出来一个,我们就会很被动。” 说罢后,一众人就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继续往前走去。 随着逐渐深入,那些林木描述中的黑暗牢房就呈现在大家面前,他们谨记林木的叮嘱,脚步尽量放轻,小心翼翼地在其中穿梭。 可等到他们真正走过了几间牢房,才发现了又一处诡异的地方,原来这牢房里的安静并不是因为那些怪物在沉睡中,而是牢房里根本没有人! 就好像这里,一夜之间被废弃了一般。 宋音尘忍不住压低声音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回答他的只有大家浅浅的呼吸声,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他们终于穿越了牢房区域,林木这才出声:“前面就是他们试验的地方,云紫钰也经常在其中,大家小心,她很有可能在里面。” “这里机关密布,如若提前引起她的警觉,按下这些机关,我们插翅都难飞....” 林木的话还未说完,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出现在他前方的房间里也空无一人,但满地斑驳的黑红色不明液体,踩在上面湿滑黏腻,仿佛身处让人作呕的血池…… 第87章 宋音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血腥的场面, 他的脸色非常不好看:“这云紫钰也太残忍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怎能狠得下心, 杀那么多人?” 林木站在原地沉默了下, 然后说出了另一个猜测:“如果只是死了很多人,那还不算太糟糕。” “你们还记得方才那些空无一物的牢房吗?我怕的是那些怪物都跑了出去,而且是以毒发的状态……” 在场的人都是亲眼见过林木毒发时候的模样的,一个普通人转瞬之间就能变成比原来体型大上好多倍的怪物,柔软的指甲和头发也变得坚硬如铁,在这样违反常态又迅疾的可怖变化中身体自然而然会受伤,就如同血管炸裂一般, 顷刻间就变成了一个血人。 更骇人的是,明明流失了那么多血, 竟然还能性命无虞, 拥有如此可怕的战力。 月熙听完林木这个猜测后,周身颤了一下, 立即搓了搓身上涌起的鸡皮疙瘩:“这确实比死了很多人, 可怕多了。” 毕竟一个林木,云栎潇和青夜联手都没能制服他,若不是机缘巧合之下,云栎潇的血克制住了林木的行动,他们非但不可能活捉林木, 甚至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如若突然出现了好多个“林木”.... 那还打什么?都赶紧逃命才是真的! 气氛正在凝滞之时,里间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尤为明显, 使得在场几人本就紧张的神经更加绷紧了。 宋音尘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都站在原地不要动, 便率先往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他手上持着剑,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面前这扇遍布血迹的门,往里瞧了一眼后,神色就变了,快速将剑插回剑鞘就往里走去。 门外的人见此情况,推测里面发出声响的应当不是害人之物,便也立即跟了进去,这才发现原来发出声响的是一个姑娘。 月熙仔细瞧了一眼,立刻出声:“是芷韵!我认得这身衣裳!” 芷韵现在整个人面朝下,跪趴在地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正在奋力挣扎。 宋音尘也是认出了芷韵的背影,才这么直接走了进来,他快步上前将芷韵扶起来,在看到她的脸完好无损,只是沾了地上的一些灰泥,有些狼狈之后,大家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 芷韵先前察觉到有人进来捉她,浑身颤抖着想要挣扎躲闪,直到看清来人是宋音尘后,她先是微愣了下,尔后狐狸眼里立刻噙满了晶莹的泪珠,她的嘴被白色的毛巾塞住,只能用力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第196章 宋音尘赶忙拿下她的毛巾,扶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桃花眼里尽是关切,温柔地问道:“没事吧?” 月熙等人帮忙解开了捆绑着她双手的麻绳,芷韵脱困以后,立刻伸出双手抱住宋音尘的脖子,整个人都埋进了宋音尘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公子,你终于来了,我以为这次死定了。” “那个女人,她实在是太可怕了。” * 漫天红霞,夕阳即将坠落地平线,宫门也要落锁了。 果然如同云栎潇先前预测的那般,进入宫内以后,就不能那么快回去了。 好在这是在宫里,有的是地方挪腾给人住,不然这乍暖还寒的日子,满朝的文武大臣若是都要在大明宫外面站着过夜,恐怕要折腾出病来。 各位皇子在未及弱冠之前都是随母后住在宫内,现下也不便回宫外自己的府邸,是以晚膳后就各自回母后的寝殿了。 于是不消一会儿,大明宫前殿外就已经安安静静,连一个人影都瞧不见了,只剩下宫内透出的明亮灯火继续照耀着那里,像一个沉默的守卫。 文老办事妥帖且迅速,云栎潇晚膳之后就拿到了皇帝陛下服用的补药以及药方,他仔细对照和甄别了药方上的各个药材,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这方子和药材都没有问题。”云栎潇放下最后一味药材后道,“如若在熬煮汤药的过程中无人动手脚,那第一个可能性就可以排除了。” 烛火落在云栎潇现在平平无奇的脸上,只有蝶翼般的睫毛还显出几分原先的漂亮,他抬睫看向文老:“文老可有打探道,近日有什么人接触了陛下?” 文老这老头子在一旁舒适地泡脚,还不忘在边上支起一个小茶炉,烹煮着上好的红茶。 不得不说这老头子心态奇稳,皇帝陛下的病还一筹莫展,他却还能这般平静养生,恐怕这也是因为一生行医,见惯了生离死别而养成的良好素质吧。 文老一边拧毛巾一边道:“打探过了,并无异常,都是些平日里会面见陛下的人。若说能够近身的那些,二皇子、三皇子都曾有陪过陛下用膳。” 云栎潇抿紧唇,望着烛火细细思索。 他其实就是想确认,这几日三皇子是否有接近过皇帝,并不是说二皇子就一定不包藏祸心,只是相比之下,可能性很小。 一来,现下二皇子手中并无可用之人,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谋害皇帝难如登天,还是以下毒的方式。 二来,按照长幼有序的继位规则,只要皇帝没有另立太子或者留有遗诏,那他的胜算可是比三皇子大多了,根本不必多此一举。 要说二皇子希望皇帝早点死,云栎潇信,要说他要谋害皇帝,云栎潇不信。 但三皇子..... 云栎潇眉心微动,眼底精光一闪而过,心中有了打算。 “小包子,我给你重新倒了盆水,你也赶紧过来泡个脚。”文老爽朗的声音从边上传来,“陛下的病还没进展,接下来的日子必定劳累,正是考验体力的时候,是以睡个好觉非常重要。” “常言道,睡前泡脚胜吃补药,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不把养生当回事!特别是你这三天两头就试毒受伤的,到时候伤到根本,底子垮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云栎潇愣了一下,才恍然想起小包子是在叫他。 云栎潇乔装易容进宫,自然名字也要改,文老便随口替他取名叫小包子,大名就叫包满意。 云栎潇暗自问过文老为何给他取这个名字,可有什么典故。 得到的回答是因为这老头平日里最喜欢吃包子,只要能吃到好吃的包子就会心满意足,所以便爱屋及乌,把这个如此随意的化名,安在了他的头上。 云栎潇希望在出宫以前,都不需要遇见介绍自己的环节。 云栎潇:“……” 文老见他还愣着,便赶忙招手:“快过来,这可是用我专门调配的药包,泡制出来的泡脚水,不会有红枣,小包子大可放心。” 云栎潇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在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效果加成,能看出来真的是非常抗拒了,他一动不动,冷着声音道:“现在第一个可能性基本排除。那就只剩下第二个,也就是最棘手的那个可能性了。” “陛下是中了毒。” 云栎潇站起身,将窗户都关严后,就走到文老边上低声和他咬耳朵。 文老听完以后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要夜探陛下宫闱,私自给他诊治?那可是死罪!” 云栎潇不以为然,脸色依然平静:“既怀疑有人给陛下下了毒,我们没有太多时间这般耗下去了。” “太医院那些人忙了一天一夜了,都没有人敢说实话,就是因为这件事太过棘手,在没有确切的把握以前,没人愿意冒险当那个出头鸟。” “现在有两件事必须确定,第一就是确认陛下中毒,第二是要查出陛下中了什么毒。” “二者我都必须亲自接触到陛下,才能有所决断。” 文老八字眉拧紧,捋了捋胡须,还是不赞成:“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毕竟是陛下的寝殿....我们贸然闯入,无事还好,万一陛下突然毒发,再加上你的真实身份,那我们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云栎潇是天下皆知的制毒高手,他出现在皇帝的寝殿,皇帝又毒发身亡的话…确实无论怎么解释,也难以自证清白。 第197章 更何况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急着找替罪羊的人,将谋害皇帝的罪名钉死在他身上。 “因为背后的人更心急,我们现在就是要和时间赛跑。”云栎潇微微勾起唇,眼睛里含着沉着冷静的思量,“只要文老配合,我能保证,我们有很大的机会可以全身而退,还能找到关键的证据。” “陛下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昏迷,只要给我时间,我有信心一定可以查出原因。” 文老在宫中当差几十年平安无事,除了聪慧机敏,医术高明以外,还有就是非常恪守宫中规矩,是以他一开始才会反对云栎潇的这个提议,毕竟这太过逾矩和冒险了。 可听云栎潇这般说后,再想到自己此次入宫也是为了查明真相,想尽力让陛下醒转过来,不要这般稀里糊涂地驾崩,终于同意了:“你要我怎么配合?” 云栎潇轻轻咳了声,笑得分外灿烂:“当然是麻烦您带着小包子,光明正大的去问候陛下啊。” “您带我进宫,不也是希望包满意能够替您圆满的解决问题吗” 文老:“......” * 夜幕低垂,上弦月正高挂,如银般的月光洒落在宫廷的每个角落。 再一次站在大明宫前,文老才觉得自己像在梦游,他怎么就同意了云栎潇这个疯狂的计划呢? 让这样一个从来没给皇帝诊过一次病,甚至专长不是救人,而是研制害人之物的孩子,去决定一国之君的生死,左右明曜王朝的未来…… 他一定也是疯了。 殿门外的守卫都是认识文老的,简单问了下他的来意后,就放他们进去了。 夜已深了,皇帝寝殿里只有李公公和一个值夜的太医。 值夜的太医见着文老立刻恭敬地迎了上来:“您怎么大晚上的赶来了?” “不放心陛下。”文老表面镇定地应下,接着问道,“怎么样?情况还算平稳?” 值夜的太医点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只见到面前的文老变成了好几个,晃晃悠悠地看不真切,然后就直接栽倒在地,熟睡的跟一头死猪一般。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整个寝殿内只有云栎潇和文老醒着了。 云栎潇那张平平无奇脸上的谦卑怯懦,早就消失无踪,他神色平静到毫无波澜,步伐稳健得如同战场上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都没有一丝紧张慌乱的将军。 云栎潇赶忙向龙榻走去,坐下后就立即从被子里拉出皇帝的手诊脉。 文老跟云栎潇相反,镇定自若的面具早就没了,满脸真实的紧张,连皱纹瞧起来都深了不少:“怎么样?” 云栎潇无奈地横了文老一眼,他这才刚开始切脉,哪怕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没那么快就能查出问题吧? 云栎潇诊完脉后,就从腰间的黑色囊袋里拿出蛊虫,正要往陛下的手腕上放去,文老立刻伸手阻止:“栎潇公子,你有多大的把握?!!若这探进去没有问题,又损了陛下龙体,明早太医会诊一定会发现,我们可都是要杀头的!” 云栎潇撇开文老的手,冷静地回答:“非常之事当然用非常之法,我这个蛊虫的能力,文老你也是最了解的,只要陛下体内真有蛊毒,它一定可以探出来的。” 文老自是相信云栎潇的能力,但毕竟事关重大,对象还是真龙天子:“那万一没有呢?” 云栎潇对着文老眨了下眼睛,勾起唇,甜甜一笑,只是这本来天真无邪的表情,在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上,非但没有原本的效果,还有些让人反胃:“那我们就被杀头咯。” 文老:“.....” 云栎潇一点都不体恤老人家惜命的心情,还很没良心地补了句:“您这次进宫,若是不能查清陛下病因,也很可能老命不保的。” “所以人生难得几回搏嘛!” 说罢便不管文老呆滞的神情,就把蛊虫放到了皇帝的手腕上,不消一刻,蛊虫尖锐的虫齿便咬破肌肤,霎时就钻了进去,接着手腕上毫无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文老:“.....” 事已至此,他只能默默等待结果。 云栎潇握着皇帝的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平日的半盏茶时间在此刻如此漫长,终于等到蛊虫从原处钻了出来。 文老见蛊虫没有任何变化,大失所望:“它没有变色,陛下没有中蛊毒!” 云栎潇默不作声,只是拿起蛊虫,看了一会儿后道:“不,陛下确实中了蛊毒,只是这蛊毒隐藏极深且还未毒发,即便蛊虫探了一圈经脉,也只能感知到一点,因而颜色变化不大。” 文老看着这只和原来一样黑漆漆的蛊虫,用力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过去:“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云栎潇摆出了平时和文老探讨医理时常有的轻蔑表情,阴阳怪气道:“因为你和它不熟嘛!只有我这个精心养育它们的主人,才能察觉到它们丝毫微小的变化,就如同母亲对孩子那般。” “有些能力不可强求,您别为难自己,想开点便是。” 文老:“.....” 云栎潇低头解开自己手腕上的绷带,那道取血切开的刀口已经开始愈合,只是浅浅的一道粉色了,他眼睛都不眨地就将蛊虫置在刀口上,蛊虫闻到主人的血腥气,比方才动作更快地钻了进去。 第198章 文老大惊:“栎潇你在干什么?” 蛊虫从经脉进入,引起的疼痛让云栎潇一时之间有些窒息,他握紧拳头,紧闭眼睛忍耐着这不舒适的过程,好在没一会儿,蛊虫就再次钻了出来,这次的颜色就很明显了,从漆黑变成了枣红色。 云栎潇呼了口气,伸手擦去额头上因为疼痛而冒出的汗珠,再次将这变了色的蛊虫置入了皇帝的经脉,这一次,蛊虫再也没出来。 云栎潇的声音比方才低了几分,看样子方才只是短短的蛊虫入体,对他来说也损耗极大:“如若不出意外,陛下很快就会醒来,接下来我说的每句话,文老都一定要记住,回话的时候不要露出破绽。” 云栎潇淡淡一笑,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毕竟这可关乎我们两个人的头,能不能安稳地留在脖子上哦。” “我的血可以克制大多数毒素,尤其是蛊毒。” “方才这只蛊虫进入我的心脉吸了我的血,我又将它再次置入陛下的体内,就能克制住陛下体内的蛊毒,让它无法入侵陛下心脉,可暂保性命无虞。” “可这个毒应当是最新配置出来的,并没有可以参考的解毒经验...以我现在的能力,也做不到在短时间内全然解除。” “即便是解了,陛下本身的底子已经太过薄弱,经过这次的冲击,也早已油尽灯枯,活不了太久的。” 文老没有像方才那样大惊小怪,只是问了句:“最多可以保多久?” 云栎潇又切了下皇帝的脉搏:“如若我的预计没错,陛下不消一个时辰内应该就能醒过来,再按照我的吩咐服用解药的话,至多半年到一年……” 云栎潇的话还未说完,突然眉头拧了起来,他迅速将皇帝的手臂放回被子里,一把拉过文老,闪身躲进了龙榻边巨大的金色帷幔之中,压低声音道:“有人进来了,别出声!” 第88章 云栎潇是习武之人, 对周围的动静最是敏感,果然在他叮嘱完文老后,两人就听到寝殿门被推开了, 安静的空间内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 云栎潇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脚步声好熟悉.... 文老此时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出,其实莫要云栎潇提醒,他也不会在这时候出声。 他又不是傻子,此人深更半夜前来,如若是正经八百来看皇帝的,肯定会由门外的侍卫通传, 得到许可之后才进入,哪可能这般悄无声息地就潜入了? 所以出现在这里的, 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甚至很可能就是那在背后暗害皇帝之人。 若是对方发现了他们也在殿内,不就是死路一条? 文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方才情况紧急, 他们虽然躲在了帷幔后面,可是如若此人到龙榻前看皇帝,还是很容易发现他们的。 不过没一会儿,文老的心就暂时放下了,因为此人的目的似乎是来寻什么东西, 脚步声往偏殿去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犹疑。 因为只要现在出去,说不定就能揭晓幕后黑手的身份, 真相也可以昭然若揭。 随即云栎潇轻轻摇了摇头,文老知道了他的意思, 两人还是选择按兵不动。 这里是皇帝居住的大明宫,此人竟然可以如此堂而皇之地进来,要么就是侍卫熟识之人,这样的人通常地位尊贵;要么就是早已放倒了外头的一众守卫,说明来人颇有手段。 他们现在出去是有机会得知真相,可无论是以上哪一种情况,大概率都会被立即灭口,知道了真相也无用,反而白白送了性命。 能干出谋害皇帝之事的人,又何惧多杀几个人? 来人没有久留,只消一会儿便准备离去,看样子是事办完了。 听到对方拉上了门后,云栎潇便放轻脚步,和文老两人从帷幔后出来。 他快速去偏殿探查,方才来人去的就是那里,殿内的摆设没有被翻动过的迹象,空气里却残留了一抹……他非常熟悉的龙涎香。 云栎潇眼神一凛,他果然没猜错,真是羽寒月... 云栎潇转身,压低声音快速说道:“此人还未走远,我现在就跟过去探查。” “陛下这里能做的我都做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文老了。” “我唯有一个要求,希望文老不要透露是我救了陛下。” 文老立即点头,他知道云栎潇的意思。 云栎潇的血可以解毒,这个消息如若被大家知晓,那势必会为他招来无穷的祸端,甚至可能皇帝都会将他抓起来,妄图用他的血来续命。 即便他们解释了这只是权宜之计,皇帝也不会信的,只要有一丝希望,谁不想活下去呢? 更何况还是高高在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帝王? 人心最是难测,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容不得肆意试探和冒险。 文老用力拍了拍云栎潇的肩膀:“你救了陛下已经是帮了最大的忙,老夫为人行得正坐得端,绝不会将你的秘密告知任何人!我知道如何向陛下解释,你快去吧。” 云栎潇不再多言,急忙拉开殿门,顺着空气里残留的龙涎香一路追了过去。 羽寒月办事一向缜密,今日竟然胆大包天闯入皇帝寝殿,那一定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 云栎潇看着远方那道高大修长的背影拐了个弯,那个方向上,有三皇子母妃的宫闱。 第199章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背后操纵这一切的是三皇子... 因为羽寒月武功高强,云栎潇不敢跟得太近,一直保持着十来米左右的距离,是以等他追到拐角处,羽寒月的身影已经瞧不见了。 云栎潇不常进宫,虽知道三皇子母妃的宫闱在这片区域,可前方有那么多宫闱,一时半会也无法确定具体是哪一处,所幸的是空气里还残留着龙涎香的味道,尽管已经很淡了,云栎潇还是能顺利追踪,于是他停顿了下,就运行轻功往香味延展的地方飞去。 等追寻到香味消散的地方,不远处果然矗立着一处宫闱,夜色中也遮掩不了它的富丽堂皇,可以料想住在里头的嫔妃身份之尊贵。 云栎潇从屋檐上飞下来,正打算敲晕一个值夜太监,换上他的衣物后,正大光明地潜入进去。 只是还未等他有所动作,边上突然闪过一道寒光,在黑夜里甚为明显,他立即止住步子,冒着冰寒之气的剑锋已经抵上了他的脖子,如若他没有及时察觉,还不管不顾往前冲,脖子就会被割裂开来。 侧边的暗影中缓步走出了一个人,一双狭长的眼睛冷冷地盯住他,恍若草原中最凶戾的猎豹,即将张口绞杀面前的猎物。 羽寒月冷酷的声音如现下穿堂而过的夜风,让人周身冰凉:“这位小先生从大明宫开始就跟了我一路,所为何事?” 虽然不想被羽寒月发现,可现下这个情况也在云栎潇的预料之中,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羽寒月。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或者我应该说,在这皇城宫苑内,我竟然能遇见我最宝贝的弟弟。” “栎潇,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羽寒月果然是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云栎潇浅浅笑了声,处变不惊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哥哥,我都易容成这样了,哥哥是怎么认出我的?” 羽寒月冷漠的神色未变,浅灰色的眼眸里也瞧不出情绪,只是仍然沉默地看着他,在等他的回答。 于是云栎潇真假参半地说道:“白日宫里突然派人来说陛下晕倒,查不出病因,要请文老进宫诊治。我当时恰好在医馆,文老便求我帮忙,带我一同进宫了。” “因为我身份比较敏感,怕行事不便,便乔装易容。” “方才我刚和文老进入大明宫内,就闻到了龙涎香的味道。” “这是我特地为哥哥研制的香料,世间独一份的,和普通的龙涎香不同,旁人或许辨认不出,但我绝对不会认错,所以就立即顺着气味跟来了。” 云栎潇不给羽寒月过多思索的时间,单刀直入地问道:“哥哥,陛下晕倒之事是不是与你有关,是三皇子指使你的,对不对?” 事已至此,云栎潇根本没有任何必要遮掩,以他过人的聪慧,如若这么多诡异的事加起来,他还不能察觉出背后的不对劲,那才真的会加重羽寒月的疑心。 羽寒月听到他这么直接发问,便收起了剑,把他拽到一边后低声警告:“宫墙之内,莫要乱说话!万一被人听了去,再多条命都不够抵的。” 云栎潇伸手抓住羽寒月的胳膊,很肯定地说:“三皇子突然这么做,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是不是陛下属意的人不是他?” 羽寒月眼中冷光闪过,抿紧薄唇:“是。” 果然如此。 知道了皇位即将落入他人之手,三皇子才会选择兵行险着,孤注一掷地搏一把。 云栎潇的脸上,浮现出与镇定的内心截然相反的情绪,他急急道:“哥哥,这可是谋逆,是抄家灭门的死罪!就算你和三皇子交好,你也不能替他做这等事啊!” “哥哥你太糊涂了,即便让你们成功了,你知晓了那么大的秘密,三皇子也断断不会留你的!” 云栎潇的这番反应让羽寒月本还藏着戒备的心放了下来,他耐心解释道:“寻常情况下自然是不会,毕竟死人的嘴最听话。只要除了我,就没人知道他是谋朝篡位的。” “这‘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我自然也懂。” “不过我手上握着绝对的力量,还是他特别想要却操控不了的力量。” “他只能选择相信我,或者说,同我合作,我们就是各取所需罢了。” 羽寒月伸手宠溺地揉了揉云栎潇的头:“放心吧,哥哥不会有事的。” “事成以后,他登上皇位,我顺利接管羽氏。从今往后,便再无人可以肆意欺辱我们了。” 云栎潇捏着羽寒月胳膊的手指更用力,焦急如焚的情绪一点都没有被安抚下去:“哥哥,他到底要你做什么你别让我担心...” “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一定可以帮到你的!” 云栎潇的眼底适时划过了一丝泪光,在漆黑的夜色里分外明显。 他紧咬着下唇,但双唇还是止不住地颤抖,最后实在忍不住就别过头去,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滑落,比天上的星辰还闪耀。 羽寒月的心防彻底被他这副模样给击溃了,情不自禁地拥住他,把他死死扣在怀里,低声在他耳边哄着:“栎潇,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你相信哥哥就好,哥哥说没事就会没事的。” “再忍耐二日,很快一切就会结束了。” 羽寒月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宫墙,神色酷戾,等宫里的事成之后,他就去杀掉宋音尘和云紫钰,除掉这两个讨人厌的绊脚石。 第200章 从此以后,他和云栎潇之间就不会有任何阻碍了。 从八年前相遇的那一刻起,云栎潇就属于他,永远都只属于他。 云栎潇做戏做全套,他也伸出手抱紧羽寒月,仿佛死都不会撒手一般用力,低声抽泣着:“这么大的事,哥哥你让我怎能不担心?” “我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找到姐姐,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羽寒月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即便有了宋音尘,云栎潇还是这样在乎他这个哥哥的,他在云栎潇心目中,有着无法撼动的地位,那是宋音尘永远比不了的! 羽寒月伸手轻轻抚了下云栎潇清瘦的背脊,那道羽雷鞭留下的伤痕依然很明显,那是云栎潇为了替他除掉羽寒阳而做的牺牲。 羽寒月心中的疼惜更甚了,他松开云栎潇后,哑着嗓子道:“我不能再耽搁时间了。你乖一点,赶紧回去。那毒…太医院那些废物绝对查不出来的。” 他低头在云栎潇额头吻了一下:“你只需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熬过这二日,一切就结束了。 * 云栎潇和羽寒月分别后,考虑到皇帝随时会醒转,不便有旁人贸然出现在寝殿内,就先回了他们歇息的偏殿,一边等着文老回来,一边分析着目前的局势。 云栎潇的眉头紧锁,一脸凝重。 羽寒月说他握着三皇子一直想要却控制不了的力量,难道是他已经找到了方法,去控制那些可怕的怪物? 如若真的是这样,那确实是一股无法撼动的强大力量。 至少在他找到克制方法之前! 这可是比三皇子登基更不幸的消息,那样的羽寒月,近乎就和上一世一样,全然不可战胜。 云栎潇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指骨都紧绷到发白,可见是非常用力了。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这件事还没有得到证实,不能先乱了阵脚。 他将此事先放下,开始仔细思索方才和羽寒月的接触中,有什么不寻常之处,蓦的回忆起羽寒月抱着他的时候,有东西稍稍磕痛了他,好像一个细长的卷轴。 三皇子知晓自己无缘皇位,便下毒暗害皇帝,再派羽寒月伺机潜入皇帝的寝殿… 云栎潇又想到羽寒月反复提及的,再等待二日... 云栎潇突然醍醐灌顶,原本如同迷雾般的思绪被惊雷劈开,瞬时敞亮无比! 难怪他们在下毒的第一时间没有让蛊毒发作,要了皇帝性命,而只是让他陷入昏迷,难怪要再等二日! 羽寒月怀里藏着的那个东西,极有可能就是诏书,一封皇帝早就拟好的立储诏书! 云栎潇不由冷笑出声。 这三皇子果然是上一世能做帝王之人,确有常人没有的胆色。 如若他没猜错的话,三皇子让羽寒月潜入皇帝寝殿,就是为了矫诏! 不若皇帝即便驾崩,继位的也该是二皇子,他又怎可能为他人作嫁衣裳? 所以他才直到现在还未动手,一切都是为了等矫诏完成! 接下来他们只需要引发这蛊毒,等太医会诊之时,让皇帝当场毒发驾崩,再立即公布那封已经被篡改了的遗诏,他就能顺理成章登上皇位了! 要顺利完成矫诏可不是容易事,必须准确知道诏书所藏的位置,还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出来,等篡改好内容以后再放回去。 大明宫里一定有三皇子的内应。 云栎潇眼里金光一闪,他已经知道了内应是谁! 皇帝驾崩后,只有那个人取出诏书,递交给内阁大臣,当众宣读,最能让人信服。 因为他跟随皇帝几十年,是皇帝最信任之人。 思虑到此处,云栎潇立即运行轻功飞往皇帝寝殿,推开门就见到已经醒转过来的李公公,正拿着匕首向文老冲了过来。 云栎潇手中暗器瞬时飞出去,李公公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便再次晕倒在地! 文老惊魂未定,抓住云栎潇,抖抖索索说道:“他疯了,他要杀我!” 第89章 云栎潇扶住文老, 略微用力捏了把他的小臂,示意他冷静下来:“陛下醒了吗?” 文老摇摇头:“还未醒,不过我先前检查过了, 他的脉搏比先前有力, 应该快醒了。” 云栎潇又瞥了眼被他的暗器击中,再次晕倒在地的李公公:“把他捆起来,凶器也收走,等陛下醒来,你一并向陛下解释,只需要如实说就行。” “陛下毕竟是一国之君,只要他醒过来, 很快会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去门外守着。” 云栎潇选择去外边守着,一是因为这等皇家秘辛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留在原地不便, 还容易引起皇帝的注意;二也是为了以防半途又有人进入殿内欲行不轨。 云栎潇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反正事情的真相, 他早就推断地八九不离十了, 其他遗漏的部分,有缘知晓便知,无缘便就罢了。 云栎潇就这样站在殿外足足两个时辰,等到天边出现些微的鱼肚白,文老终于从寝殿内出来了。 云栎潇只是同他对视了一眼, 两人没有说话,一同快步离开回偏殿了。 文老一进殿内就神色紧张地抓住云栎潇,把方才殿内发生的事, 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云栎潇。 第201章 …… 皇帝醒来后,见到文老神思不定的站在边上, 李公公非但人事不省,还被牢牢捆住。 到底是皇帝,只是神色略微惊讶了一刹那,随即就恢复了冷静,声音低沉威严:“怎么一回事?” 文老立刻上前禀报:“陛下,今晨太医院来报说您突然昏迷,暂且未能查明病因,便请我进宫协同诊治。” “以我多年的经验,我推断陛下昏迷是因为……中了毒。” “兹事体大,我不敢当众贸然伸张,便趁夜半大家都离去后,再次独自前来诊治,确保万无一失,莫要错诊。” 文老飞快抬眼瞧了眼皇帝,见皇帝神色没有变化,只是嘴唇抿紧,显然心情已经十分不悦。 只是话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陛下所中之毒并非寻常之毒,我推测是变化莫测的蛊毒,便冒险给陛下用了专门研制的蛊虫,所幸暂且压制住了您体内的毒性,陛下才得以醒转过来。” “臣没有获得准许就擅自给陛下断症用蛊,还请陛下恕罪!” 文老边说边“扑通”跪下了,重重磕了头,维持着这个动作不敢抬头。 只消一会儿,他就听到皇帝说道:“起来吧,你的为人,朕心中有数。” “太医之职甚是特殊,这整个宫廷里的人,乃至朕的性命,都掌握在你们手中。” “若你是恋栈权术之人,当初也不会主动请辞,提携年轻一辈任职,自己去羽氏一个小小的医馆当差,就为了心无旁骛地钻研医术,更不用在此关键时刻,冒着生命危险回来趟这浑水。” “朕只是没想到再见到你时,竟是这副光景,也多亏了有你这个肯说实话的,才不至于叱咤风云一生,最后却死得不明不白。” 说到此处,皇帝忍不住咳了两下,文老立刻上前给他拍背顺气,皇帝气息有些不稳,但依然行峻言厉:“你给个准话,我这身体还能撑多久?” 文老深吸了口气后,小心翼翼道:“蛊虫释放的毒素可以暂且压制住您体内的毒,但蛊虫能释放的毒素是有限的,这只是权宜之计……” “即便是这毒真有法子解,可您多年积劳成疾,已伤根本,所以……” 下头的话,文老不敢随意出口,因而欲言又止,直到皇帝再次催促,他终于硬着头皮,按照云栎潇先前嘱咐的话回答道:“短则半载,长则一年,还是要看陛下的命数……” “半载已经足矣。”皇帝于寿数上未再多言,只是扬了扬下巴道:“他是怎么一回事?” 文老也瞥了眼昏迷的李公公,如实告知道:“微臣不知缘由。” “我正在为您诊脉,见到李公公进到殿内,便同他说您的病情暂且稳定下来,很快就能苏醒。” “可我话还未说完,李公公竟拔刀向我刺来!我拼命躲闪,万幸当时我的小学徒恰好守在外边,听到动静便进来查探,我们两人才一同制服了他。” 皇帝听到这里,有些灰白的眉头立即拧在一起,示意文老搀扶他往偏殿书房前去,径直走到一副字画后面,文老移开字画,发现后面有一处不显眼的暗格。 皇帝拉开暗格后,眼神变得锐利了然,暗格里头空空如也,他随即冷声道:“果然是为此而来。” …… 文老说到此处,语气里透出浓浓的不解:“陛下看到那个空空的暗格后,就好像知道了什么,随即就是吩咐我,暂且不要将他已经醒转的事透露给任何人,还要在明日太医会诊之时宣布他病情恶化,命不久矣了。” 云栎潇听完文老的叙述,便知道了皇帝的意思。 皇帝一定是发现诏书不见了,再结合李公公要对文老杀人灭口的行为,便肯定了是有人联合了李公公,意欲谋朝篡位。 既然李公公已经暴露了身份,以皇帝的手段,不消一会儿就会知道背后主谋的身份,之所以现在不让文老伸张,就是为了请君入瓮。 云栎潇于是淡淡道:“既然陛下已经醒来,过不了两天,真相就会大白,您确实不用着急,这两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文老脸上的疑惑更深了,他跟在云栎潇后边絮叨:“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你赶紧告诉老夫,凭我们之间的交情,你这么藏着掖着可不厚道啊!” 云栎潇止住步子,回头甜甜一笑,漆黑的瞳孔无辜又温柔:“知道的太多,是会被砍头的哦,我那是为了保护您啊~” 文老:“……” * 羽氏.后山 宋音尘等人找到芷韵后,七嘴八舌地安慰了她好一会儿,芷韵这才从极度的惊吓中略微恢复过来,惊魂未定地开始诉说被抓到这里后发生的事。 云紫钰潜入她的闺房将她掳走,她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到了此处,没一会儿后,云紫钰就边低笑着边缓步进来了。 芷韵回忆起了当时的画面,周身颤抖着道:“她的脸好可怕,上头遍布了各种裂痕,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生生划烂的,说是要取我的皮,来制作上好的人.皮.面.具。” “我以为这次死定了,可哪知道她刚要动手,门外突然有人匆匆进来,说有急事禀报。” “他们低声说了些什么后,云紫钰的神色就很是凝重,二话不说就将我丢进了这侧门内。” “然后我听到好多好多怪异的动静,沉重的脚步声,硬物摩擦的声音,再后来就是此起彼伏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距离特别近,仿佛离我就一墙之隔。” 第202章 “可奇怪的是,这些声音只在外头停留了一会儿,就越来越远,到后来我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整个地牢再次诡异的安静下来,我就尝试着挣脱绳索逃出去。” “后面,你们就进来了。” 众人听芷韵说完,面面相觑,宋音尘先道:“这么看来,那些怪物很有可能是被转移了。只是不知道是还在这地牢内,还是去了旁的地方。” “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无论如何,这些怪物被贸然转移,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一众人兵分两路,一左一右开始探查这后山,直到整个地下空间都被他们探索完毕了,也没有见到一只怪物。 但是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踪迹,在一处山体边的泥地上,竟然有几处不属于人类的血脚印。 宋音尘停留在原地好一会儿,发现自己的头发在微微拂动,这密闭的空间里竟然有风。 这是一个极不符合常理的现象,他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很肯定的道:“这里应该有隐藏的出口。” 仔细探查过后,他发现了山体上的壁灯,其中一盏的下方,有一个不易察觉的按钮,大约只有成年人半个指甲盖大小。 宋音尘按下以后,一扇原本和山体严丝合缝的石门,便轰然升起,一阵尘土飞扬后,他们终于可以看清门外的状况,可眼前的画面没什么异常,好似就是一处寻常的山道和密林。 宋音尘等人在附近仔细搜寻了一圈,终于在隐藏的草丛里,又发现了半只怪物的脚印,看来这些怪物应当是从这里离开了羽氏地牢。 前方不知隐藏着什么,但好在在场的人除了芷韵,其余都武艺高强,既然发现了可疑之处,一定不会就此放弃。 他们几乎没有犹豫,就一起潜入了这密林,足足走了半日,看到的还是一成不变的景色,四处都是一模一样的参天树木,月熙忍不住道:“这到底是通向哪里?该不会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吧?” 月影回了一句:“我一路走来都有做记号,没有原地打转,只是这里的景色确实相似罢了。” 这个对话刚结束没多久,前方就出现了亮光,看样子这片密林总算是到了尽头,大家伙因为兴奋,加快脚步向外跑去,可是当看清山脚下的东西后,所有人都震住了,甚至一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巍峨辉煌的皇城…… 林木张大嘴巴,好半天才说出令人不可置信的结论:“那些怪物通往的方向,是皇宫?” * 隔天一早,太医们就到大明宫的殿内会诊了。 皇帝依然“昏睡”着,文老依照他的命令,在众人来之前,就已经给皇帝服用了闭气的药物,不出一炷香的时间,皇帝就会气息逐渐微弱,直到彻底没了气息,这种假死状态可以维持好一会儿,谁都探不出异常。 他诊完脉后就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同太医院众人道:“情况不容乐观,得通知下去,让做准备了。” 这个准备,当然是皇帝驾崩后的准备。 太医院众人听文老这般说,加上他们会诊出来的结果也很不好,便无人反驳文老的这个结论,一时之间整个大殿内寂静无声。 不过令云栎潇有些意外的是,那个叛徒李公公竟然安然无事的伺候在旁,好像昨日举刀刺杀文老都是一场幻觉。 难道他不是内应? 云栎潇一瞬不瞬的看着这李公公,并未瞧出什么不寻常之处。 他心头盘算了下,或许是另有隐情,也或许是皇帝用了什么手段让他配合演这出大戏。 身为一国之君,皇帝自有方法对付一个小小的太监,他便不再细想,只是面无表情的低着头,站在后边,安安分分地扮演自己小学徒的角色。 皇帝虽已经在弥留之际,但在真正驾崩以前,一众太医还是要守在边上的,直到宫门落锁后,才像昨日那般离去用晚膳,再回居所歇息。 文老表示今夜由他值守,其余太医自然乐得将这棘手之事推给旁人,便没有异议的答应了。 到了半夜,文老就借口肚子不适,暂且离开了皇帝寝殿。 稍倾,守在屋顶的云栎潇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异香,接着就见门外的侍卫依然站着,但都闭上了眼睛,好似睡过去了,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再次出现在寝殿外。 显然,羽寒月使用了他特制的一种迷香。 云栎潇微微勾起唇,果然同他猜测的一样,羽寒月这是将篡改好的诏书送了回来,再由那个李公公拿了进去。 想来前一天也应当由这李公公将诏书取出来,恐怕羽寒月当时在门外等了一阵,不见任何动静,才自行进入了寝殿。 近日皇帝昏迷,整个寝殿时刻会有人出入,李公公身为唯一的随身侍奉,不能保证时刻守在原地,恐怕三皇子就是考虑到了这个可能性,提前告知了羽寒月诏书的位置,碰到非常情况,以他的武功,也能如入无人之境般地取走遗诏。 羽寒月的身影消失在大明宫外后,云栎潇才从屋檐上蹁跹落下,雪白的衣摆随风扬起,他悄然躲到暗处,看着这些侍卫再次睁开眼睛,晃了晃脑袋,互相看了眼,不明所以的抓了抓脑袋,接着都以为是守夜太久晃神了,彼此相视一笑。 全然不知在刚刚那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第203章 潜藏在背后的魑魅魍魉,已经伸出它们的爪牙。 他等了那么久,也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 一切,该了结了。 * 寅时,夜空还是如浓墨般深沉一片,而大明宫却刹时亮起了所有的灯火,将周遭的一切照耀的亮如白昼,包括那方才还如墨的夜空。 大明宫内的侍从们匆匆向各个方向跑去,不过半个时辰,所有的妃嫔,皇子以及文武大臣匆匆赶来,从脸上将醒未醒的神情可以看出,每个人都是在睡梦中被突然叫醒的,唯独一人好似就没睡过,神采奕奕,衣装整齐,连发丝都没有乱一根,好似早预料到了今夜会如此。 云栎潇一袭仙子般的白衣,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眼神清冽如雪,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三皇子大约是觉得胜券在握,即将得到肖想多年的皇位,要以最好的姿态迎接自己的胜利,所以连该有的伪装都不削做一下了,好在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鲜少在他身上,无人察觉这明显异常的细节。 不久,太后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殿前,她眼圈通红,含着哭腔宣布了皇帝驾崩的消息,并接过了李公公递来的诏书。 全部的人都跪下准备接旨,每个人的心头都很是忐忑,新旧更替,一切都将重新洗牌,成王败寇,就在此了。 个人的前程,家族的荣耀,都将在这一刻,成为定局。 太后虽然心中哀痛,但到底是见惯大风大浪的女子,开始宣读遗诏后,就收起了那明显的哭腔,她语气威严,字字慷锵有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朕继位,夙兴夜寐,励精图治,天下安乐。 朕之福亦云厚已,富有四海,子孙延绵。 今朕已到登天命之年,体质渐衰,近年更有油尽灯枯之象,恐不久于世矣。 三皇子李初叶,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恪守大统。 著继登基,即皇帝位,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一时之间鸦雀无声,第一个出声的是二皇子李初时:“不可能!父王绝不可能传位于他!” “我要求查验遗诏真伪!” 李初叶已经接过圣旨,起身后满脸冷笑和杀意:“遗诏由父王贴身内侍李公公亲自取出,太后宣读,还有何可疑之处?父王才刚驾崩,皇兄就要当众忤逆抗旨吗?” 此时三皇子的党羽都已经反应过来,立刻大喊着跪拜新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来鸦雀无声的殿外又人声鼎沸起来。 这实在是激动人心的时刻,争夺多年的储位之争,他们的殿下终于赢了! 他们当初没有选错! 等待着他们的就是无限的锦绣前程了! 正当李初时在李初叶压迫的目光下,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准备跪下叩拜新帝之时,大明宫的殿门外又出现了一个人。 在场的所有人起先是恍惚,接着是震惊惶恐,最后都呆在原地。 本已经驾崩的皇帝,竟然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大家面前! 皇帝在自己御前侍卫的搀扶下,威严如同猛虎般的目光扫过殿下众人,最后落在了面容僵硬住的三皇子脸上,冷冷道了句:“给我拿下三皇子!” 在场都是人中翘楚,虽现在没人能搞明白前因后果,但都敏锐的意识到了最为关键之处:皇帝没有驾崩,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捉拿三皇子,那足以说明,二皇子所说的才是真相,皇帝绝无传位给三皇子之意! 三皇子到底是纵横沙场的武将,这么多年打赢了无数的仗,战场上的情形可比现在凶险多了,他立刻明白是中了计,于是面上镇静自若的拖延时间:“父皇这是闹哪出?儿子实在不明白……” 话音落地,他就迅速拔下了腰间的信号炮,一朵偌大的红色烟花在空中炸裂开来,惊醒了整座还在鼾睡中的金陵城。 随即三皇子就拔出佩剑,扬起眉,一脸残酷的笑意,对着殿上的皇帝朗声道:“我既选择了这条路,自然是准备万全。” “既然父皇不愿意安安静静地睡去,非要阻我得到这皇位,那我就亲自来取!” 随着信号炮的发出,整个宫廷就乱作一团。 各方势力纠缠在一起,三皇子手下的武将知道已无路可走,只要不是三皇子继位,那么他们都会被当作叛党处理,抄家灭族,驱逐流放皆有可能。 从他们选择支持三皇子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只能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说三皇子毕竟握有兵权,现在跟着他一同搏一把,结局也未必是一败涂地,于是只是犹豫了片刻,便都拔剑而起,想要跟随他一同破局。 不过皇城之内自然不可能带过多的兵士们进入,是以如此缠斗一会儿后,三皇子这边就处在了劣势。 其余人都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觉得三皇子实在是不自量力,特别是二皇子李初时,仿佛就等着亲手斩下自己这个皇弟的头颅了。 站在文老身后的云栎潇,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如同三皇子方才所说,他既已经决定了要做这样不忠不孝之事,必然会留有后手,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凭借他现在金陵城内拥有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成功发动兵变,可他非但没有立即逃走,还信誓旦旦的表示,他会亲手夺得这个皇位。 云栎潇望着已经逐渐浅蓝的夜空,眼眸微微眯起,方才那个信号炮,恐怕不只是为了通知宫墙外他的兵士们前来增援,还有旁的什么。 第204章 难道说是有什么东西,可以瞬间拉平双方兵力之间的悬殊差距…… 羽寒月所说的,那股三皇子一直想要却掌控不了的力量…… 云栎潇眸色微沉,他拉过文老后轻轻道:“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昨日托你做好的那些东西,还是放在原处对吗?” 文老不明所以,但现在人多眼杂,他又不便多话,便只是点点头。 云栎潇嘱咐他自己小心后,便赶忙转身离开了。 一路轻功去文老床下拿走了那一袋东西后,他就向大明宫反方向飞去,无论三皇子的后招是什么,目标都一定是大明宫,因而只要反向寻去,一定没错。 眨眼之间云栎潇飞过了三处岔道,这一路上都是三皇子手下的兵士们同皇城内的守卫军厮杀在一起。 直到逐渐远离人群后,四周再次安静下来,可云栎潇却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就在前方。 他常年摆弄毒虫毒物,深信自己的直觉不可能出错,前方一定有恐怖的东西。 云栎潇脚步没停,再往前些,已经可以直接听到诡异的动静,就好像无数的重物在地上拖行,最重要的是,他还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尽管心中已经有所准备,但当云栎潇真的拐过墙角,看到眼前的场景后,一向情绪冷淡的他,都忍不住张口骂了句难听的脏话。 只见在距离他十来米处,是密密麻麻看不见尽头的,无数个林木的“同类”,正如同蝗虫过境般,缓缓向他这里移动过来。 云栎潇:“……” 第90章 那些怪物数量庞大, 但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云栎潇低头解开白色麻袋上的黑绳,里头装着十数枚大约两根手指大小的暗器。 这些暗器是他连夜和文老制作出来的, 外形大小和云梦缥缈很相似, 只是比云梦缥缈更大些,这是为了能够在暗器前端放置进更多的药物。 用来克制林木毒发时的那种药物。 三皇子的计划原本几乎是万无一失的。 皇帝陛下昏迷不醒,性命危殆,有李公公这个可以拿到诏书和玉玺的绝佳内应,即便让人探查诏书,也不可能看出是伪造的,再加上皇城内他也有权调动一定的兵力, 完全可以以武力镇压那些反对的声音。 若非自己从中作梗,以至于皇帝突然“诈尸”, 当众表明要捉拿他, 绝不会功亏一篑。 是以羽寒月手上虽然掌控着这股可怕的力量,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 他们是不会贸然动用这股力量的。 毕竟这股力量虽然强大, 却还无法控制,放出来以后对他们自己来说都是一种威胁。 以他的推断,这些怪物应该以某种方式被暂时安插在皇城附近,只有计划出现极大的意外,三皇子面临原先从未预设的危局, 且命悬一线之时,才会给到羽寒月信号,将这些怪物放进皇城。 方才三皇子放出的信号炮, 大约就是他们的暗号了。 为了切断他们一切反败为胜的可能,云栎潇就去文老床下取出了这些暗器,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怪物的数量竟然如此庞大,他颇为无语地骂了一句:“这对狗男女还真是可以,每次都能做出,出乎我意料之事。” 但无语归无语,他手上可没停,事情还是要解决。 既然已经确认了三皇子现在最大的胜招就是这个,那就万不能让这些东西按照原计划顺利抵达大明宫,只要拖延些时间,三皇子就必败无疑。 而一旦三皇子失败了,羽寒月的筹谋也就必定落空。 云栎潇眸色骤冷,薄唇微抿,取出袋子里的全部暗器,向那些怪物发射过去。 前排几只狰狞的怪物很快倒下,云栎潇立即施展轻功飞去,将前排怪物身上的暗器飞速取下,再继续向其他未中招的怪物射去。 没法子,暗器数量不够,只能靠次数来凑了。 万幸就是这些怪物和林木相比之下,战力竟然有所区别,动作非常缓慢,显得无比笨拙,云栎潇才能在同他们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完成这些动作,还只受了些皮肉伤。 就这样一鼓作气放倒了所有的怪物之后,云栎潇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他立即回头望去,见到宋音尘等人竟然出现在了这皇城之中。 云栎潇:“?” 虽心中疑惑他们的突然出现,但现在不是问长问短的时候,云栎潇平复了下略显急促的呼吸,等他们几个跑到面前,刚想开口吩咐他们,想办法把这些怪物给捆绑起来或者关押起来。 毕竟数量太多了,每只怪物分配到的解药数量与先前林木相比大为不足,指不定很快就会醒来,真要打起来,现在的他们可完全不是这些怪物的对手。 但他还未开口,月熙突然把方才张大的嘴巴合起来,神采奕奕地抢先问道:“请教这位侠士尊姓大名?竟然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放倒了这成群的怪物。” 云栎潇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满脸的嫌弃。 青夜扫了几眼倒在地上的怪物,冷淡又嘲讽道:“这些怪物身上都中有暗器,再看看这熟悉的目中无人的态度,明显这位少侠就是我们伟大的云栎潇云公子啊!” 月熙的嘴巴再次张大,不由自主地又吐出一句:“栎潇公子你这易容的功夫也如此厉害?若不是你这一身衣裳,我方才都差点以为你是公公....” 第205章 云栎潇已经连看都不想看月熙这个蠢货了,只是冷声道:“现在虽然迷倒了他们,但他们随时有可能会醒,需要想办法捆绑住他们或者立即转移。” “绝不能让他们赶去皇帝寝宫,必须再拖足半个时辰。” 原本这件事必须云栎潇亲力亲为,但好在林木也一同进来了皇城。 林木虽不知道如何解这奇异的毒,但也是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待了好些年,被云紫钰用各种法子摧残试验过,还顽强活下的佼佼者,所以他知晓一些对付这些怪物的方法,他拍拍自己随身的笛子,向云栎潇保证道:“栎潇公子放心,短时间内克制他们,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在地牢的时候,有时怪物发狂,吹特定的曲子,能让他们暂时安静下来。” 云栎潇微微颔首,在准备离开回大明宫前,终于有机会看向从方才开始,就站在一边一直沉默无语的宋音尘,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缱绻和能让人沉溺其中的疼惜。 云栎潇见其他几个人去忙活了,便走上前,低声调笑道:“难得哥哥竟然如此安静,这一日没有见到我,都没有话要说吗?” 宋音尘低头轻轻拽过云栎潇的手,颇为熟练地撩起了云栎潇雪白宽大的袖管,雪白纱布的包扎位置变了,明显是换过了,只是这纱布缠得很厚,也没有渗出血迹,全然无法推断下面的伤口到底如何。 宋音尘说的是问句,但语气是肯定的:“放倒他们的,是你新制的药,你又取血了?” 云栎潇扫了眼宋音尘浓密的睫毛,因为见不着他此时的眼神,又听到他这样平静的语气,罕见地有些心虚了,他不久前才答应过宋音尘不会再随意伤害自己。 于是不由自主地清了清喉咙,尽量若无其事地解释道:“说来话长,现在没时间同哥哥解释。这是唯一的法子,你也看到了,若放这些怪物进去,那可就糟了。” “等宫内的事情了了,我再一五一十地告诉哥哥。” “放心,当时有文老在边上,没怎么伤身子。” 宋音尘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整个羽氏地牢空无一人,这些阴森可怖的怪物突然被放出来,目标还是皇城,可见前方一定是极为凶险的局面,现下当务之急就是替云栎潇将这些怪物给妥善处理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将想做的事做完。 于是宋音尘竭力压住心头翻涌的情绪,只是用力抱了下云栎潇,狠狠吻了下他的额头,在他耳边说道:“你放心去,千万小心。” * 大明宫.殿外。 由于那些可以以一敌百的怪物军队迟迟未来,三皇子这边已经被打得节节败退,神色也没有了方才的镇定自若,他眉头紧皱,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下手也愈发狠厉,似乎已经感觉到事态朝着预期相反的方向发展。 三皇子一边抵挡宫内的侍卫,一边听到边上的瞿统领大声喊道:“殿下,援军还未前来,我们当务之急是赶紧撤退!” 三皇子当然知道瞿统领的意思,他们驰骋沙场那么多年,最是懂得审时度势,双方兵力相差悬殊,他们再这样硬战下去,必输无疑。 三皇子闻言后,咬了咬牙,只是犹豫了片刻就下了命令:“撤退。” 他做了决定后,手下的兵士们便不和那些侍卫缠斗,反而边打边撤退,等退到大明宫的宫禁门口,便转身就跑。 云栎潇赶回大明宫的路上,就远远瞧见三皇子带着兵士们向皇城出口方向跑去,他眸色一沉,立即明白了三皇子的目的。 想来是因为自知不敌,便聪明地选择了撤退。 这金陵城外就驻扎着他的一支军队,只要他们尽快撤出金陵,和那支军队汇合后,杀回自己的封地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手握兵权,最重要是手下的将士们只对他忠心耿耿,假以时日卷土重来,不是不可能。 而留在这里负隅顽抗,只会成为阶下囚,死路一条。 不过这些就不是云栎潇需要去管的事了,从始至终他要做的,就是阻止这次三皇子夺得皇位。 因为这次,是羽寒月孤注一掷的赌局,只要三皇子一败涂地,他便失去了所有筹码。 云栎潇深深望了眼三皇子的背影,毫不犹豫地转身飞出宫墙之外,向着羽氏的方向疾驰而去。 现在皇帝的心思全部在捉拿三皇子身上,暂且没有时间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羽寒月暂时是安全的,以他的缜密心思,一定会利用这段时间,回一次羽氏。 做好万全准备以后,再撤出金陵。 * 羽氏最前方的府邸,是家主羽凌威所住之地。 风轻轻拂过,吹起了桌上的宣纸,羽凌威正在练习书法,宣纸上一个大大的“静”字,和他现在的心绪截然相反。 沐夫人给羽凌威重新斟了茶,微笑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眉头都拧到了一起,是寒星不成器,让你不痛快了?” 羽凌威索性放下了笔,坐下来沉声道:“并无什么事,只是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心绪难平。” “寒星好歹是你的女儿,怎么你这个当娘的总是不盼着她点好,她聪明不聪明,你当真不知?” 沐夫人的唇角依然挂着笑,温声回答:“我自是知道,只是她自小娇生惯养,喜欢玩乐,你突然让她掌管家族事务,她又是个女子,我担心她....” 第206章 “你希望她找个好夫婿,平安顺遂,快活一生,因而不想她执掌家业,我自是知道。”羽凌威拉过沐夫人的手,轻轻拍了拍后继续道,“原本我也遵从你的心意,可接二连三出了那么多的事,她身为羽氏长女,这责任也势必要她担起来了。” 羽凌威话说到这个地步,沐夫人终于问出心中压抑许久的困惑:“可为何不让寒月执掌家业以前寒阳在的时候,自是轮不到他,可现在....这家主之位,总是传男比传女的好。” 羽凌威眼底划过一丝厌恶,连带声音也冷了下来:“如若不是他处心积虑地谋划揭穿寒阳的身世,我又怎会成为整个江湖的笑柄?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就和他那位不知廉耻爬床的娘一模一样。” “我断不会让这样的人,继承羽氏...” 倏地,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极为清晰的冷笑声,打断了他的话,羽凌威立即坐直了身体,提声喝道:“谁?” 回答他的只是越来越癫狂森冷的笑声,且越听越耳熟。 笑声逐渐停止后,一道颀长的身影缓步进入殿内,脸上那阴沉冷酷的神情,将原本的星眉剑目染上了浓重的阴翳,仿佛森罗地狱的使者。 羽寒月双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步地走近羽凌威,他脸上缓缓露出了一抹笑容,在阴沉的眼神下,显得很是诡异,他用分外恭敬的语气道:“父亲,自然是我了。” 羽凌威原本就心绪不宁,见到羽寒月此等模样更为恼怒,厉声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羽寒月缓缓抽出那闪着幽冷蓝光的天雪剑:“当然是来尽儿子最后的本分,为您送终啊。” 第91章 听到羽寒月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羽凌威狠狠拍了一下红木桌案,放置在宣纸边上,蘸了墨的毛笔就这样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撞到了羽寒月的靴子才停了下来, 还给雪白的靴子染上了一抹漆黑的脏污。 羽凌威大声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羽寒月一步一步走上前,尔后缓缓提起天雪剑,指着羽凌威的鼻尖:“我知道,我方才已经宣布了,今日是你的死期。” 天雪剑闪过一道森寒的厉光,冲着羽凌威刺了过去。 羽凌威虽说武艺也高强,但毕竟不是羽寒月的对手, 加上日渐年长,更是没有鼎盛时期的水准, 因而见羽寒月竟然真是要弑父, 只能慌忙躲闪,连滚带爬到一边, 从剑架上拔出自己的佩剑, 边抵挡羽寒月凌厉的攻势,边急促的对一边的沐夫人喊道:“快去叫人!” 沐夫人早就被这突如的变故给吓到了,被羽凌威这么一喊才回过神来,硬撑着已经发软的双腿就往门外跑,可是她刚跑到门边, 羽寒月就一挥袖,强盛的内功在屋内掀起劲风,书房的门立即死死关上了。 羽寒月对待羽凌威没有一丝手软, 招招致命,不过十来招之后, 他就一剑刺穿了羽凌威的腹部,天雪剑拔出来的时候,带起了一尺多高的血箭。 那双狭长浅灰的眼眸如同雷雨将近时的天空,被厚重的云层掩盖,只能瞧见模糊的光影,看不清背后真正的模样:“三皇子起兵谋反败了,现已逃出金陵,父亲你因为协助他谋朝篡位,东窗事发之后就畏罪自裁,以求保全整个羽氏上下数百条人命。” 羽寒月冷笑道:“父亲,我这是为了你,为了羽氏着想。只有这样,整个羽氏才不会因此覆灭。你放心,我定会随了你的‘遗愿’,留着你的宝贝女儿羽寒星,这羽氏还是她的。” 羽凌威身中十余剑,整个人都成了一个血人,紧紧捂住腹部的伤口,听到这番话后更是气怒攻心:“你...你这个孽畜!” “你瞒着我们,协助三皇子做出此等大逆之事,失败以后竟要弑杀亲父,还要将罪名安在我身上!你这般丧尽天良,天理难容,你就不怕遭报应?” 羽寒月好似听到了什么顶好笑的笑话,低头轻笑了几声:“杀一个好人或许是会遭报应,可父亲你...可当不得什么好人,我这不过也是替天行道罢了。” “若真有报应,那尽管让它来,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是谁奈何得了谁!” “好了,我时间不多,你现在该去陪我娘了。”话音落地,羽寒月便提起剑,眼睛都不眨地直接刺穿了羽凌威的胸口,“到地下去,为你的薄情寡义赎罪吧!” 杀了羽凌威以后,羽寒月便再也不看他一眼,好似那是一团无用的垃圾,提着滴血的剑,走向已经软瘫在地的沐夫人。 沐夫人满脸都是泪,眼底盛满了惊恐,颤抖着声音道:“寒..寒月,你是怎么了?” “我知道你一直因为你母亲,对你父亲心存怨怪。” “可你母亲当年之事,确实怪不得你父亲。她爱上你父亲,想方设法要改变对方的心意,可情爱之事,最是讲究缘分,怎会依着人的心意就随意改变?” “她执拗的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为难旁人,也为难了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错了啊!” 羽寒月走到沐夫人面前,声音依然是冷淡的,可相比方才带了一丝恼怒:“即便最开始父亲对她无意,可母亲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都给了他,还九死一生拼着性命为他生下了孩子,就算他的心是石头长的,都该有所动容了。” “如若不是他如此狠绝无情,苛待我们母子,母亲不会郁郁寡欢含恨离世,我也不会从小到大受尽白眼和冷遇。” 第207章 “虎毒尚且会护子,他连畜生都不如。” “自始至终,我所要求的不过是一个公平而已!” “我是羽家的孩子,我所要求的只是和羽寒星、羽寒阳有同样的待遇!” “可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变得更优秀,都得不到他一丝一毫的赞赏。哪怕后来他知道了羽寒阳根本不是他的种,都没有对我流露出一丝一毫父亲该有的温情。” “他死不足惜!” 沐夫人抽泣着道:“寒月,他再不对也是你父亲,你无论如何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事啊!” 羽寒月缓缓提起剑,不愿再多说什么,眼神悲凉:“您从小待我不薄,我本不愿杀您,可谁让您今日出现在此,撞破了这样的真相,便留不得您了。” “但我向您保证,我不会要羽寒星的性命,这羽氏也会留给她。” “您安心去吧。” * 云栎潇运足了内功,在屋檐上快速穿梭,雪白的衣摆迅速掠过金陵街头热闹的景色,直到不远处出现了一处偌大又熟悉的宅院。 云栎潇本想直接飞往噬月殿,却在经过羽凌威府邸之时,见到了羽寒月满身浴血的背影。 他漆黑的眼眸一沉,看样子他预料的最坏情况,到底还是发生了。 三皇子计划失败,皇帝很快就会查到羽氏头上,羽寒月自是无法脱身,既然成为逆犯已是不可改变的结局,那这羽氏家主之位,也必定同他无缘了。 得不到的东西,亏欠他的人,以羽寒月阴沉歹毒的性子,一定都会亲手毁掉。 恐怕羽凌威已经身故黄泉了。 但云栎潇答应过羽寒星,会护她周全,羽凌威死不死的没关系,他得阻止羽寒月对羽寒星下毒手。 想到此处,他就立刻飞了下去,站在通往噬月殿的廊桥处,等待着羽寒月。 初春的风不似冬日般冷冽刺骨,可还是有丝丝凉意,云栎潇静静看着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走近,唇边勾起浅浅的笑,有一种久违的欢喜。 哥哥,你我痴缠了两世的爱憎会,终于该了结了。 羽寒月走到云栎潇前边一两米处停下了,英俊冷冽的面容在初春的阳光下更显冷峻深邃,他似乎对云栎潇的出现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道:“你果然来了。” 云栎潇笑的更开了,原本就白皙的肌肤在雪白衣衫的衬托下更是白到晃眼,脸上那对好看的梨涡尤为明显,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天真无邪:“哥哥都知道了” 羽寒月手扶在剑柄上,微微握紧,依旧面无表情地回答道:“皇帝身上的毒是专门调配出来的,能够解此毒的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云栎潇微微睁大眼睛,用最天真无邪的语气回答道:“除了我,还有我的姐姐,不是吗?” “如若我猜得没错,这毒就是她配置的吧?” 羽寒月原本还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有了其他的表情,他惊讶道:“你...” 随即就好似明白了什么,有些泄气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去映天山之前。” 羽寒月心头一惊,先前所有不对劲的地方都有了清晰的答案。 原来从那一刻起,云栎潇就开始步步筹谋,今天这样的局面,也许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早就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就走入了云栎潇的陷阱! 云栎潇的声线如同山涧清泉,清澈又微凉:“哥哥可还记得,去映天山之前,我曾因为气血攻心而昏迷,醒来后曾经对你说过,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羽寒月觉得自己的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他张了张嘴,很用力地才发出声音:“你说过。” 云栎潇一落不落地看着羽寒月,一字一句地揭开他那沉痛又屈辱的过往:“在那个梦里,你和姐姐,联手杀了我。” 他眼眸如冰,藏着刻骨的恨意:“还把我的心给活活挖了出来,一口一口吃掉了。” 羽寒月本能地反驳:“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对你做这种事????” 云栎潇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冷着张脸:“哦,是我说错了,哥哥你确实没有动手。” 羽寒月重重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云栎潇淡着声继续道:“你只不过是冷眼在边上看着,无论我怎么求你,无论我怎么喊疼,你都仿佛瞎了聋了呢。” 羽寒月沉着声强调:“……栎潇,那只是一个梦。” “我当然知道那只是一个梦啊。”云栎潇低下头,浓密的睫毛轻轻覆在脸上,落下漂亮的暗影,他缓缓戴上黑色手套,那是即将动手的意思,“可是那个梦太真实了,我实在无法遗忘,我也不相信哥哥会这般待我,毕竟哥哥曾经说过,会保护我一辈子的呢。” “栎潇……” 云栎潇戴上另一只手套:“所以我就开始追查,那日在羽氏后山同你交手之人,的确就是我呢。” “哥哥,我是不是很棒,连你都骗过了?” 云栎潇再次抬起头来,他的眼睛是最漂亮的凤眼,微微睁大的时候,漆黑通透的瞳仁如同布满繁星的夜空,闪烁着细碎的光,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是故作疑惑的狡狯:“可是查下来的事实,却只是证明了,梦境是真的呢。” “哥哥,如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呢?” 第208章 羽寒月用力吞咽了两下,喉结剧烈滚动,知道云栎潇已经洞察了他和云紫钰的一切,他开始心绪不宁,着急忙慌撇清关系:“栎潇,我的确是先认识的你姐姐,也确实爱过你姐姐。” “她中了无解剧毒,说需要同胞弟弟的血才能解毒,我便依着她寻到了你,把你带回了羽氏。” “只是损失一点血,并不会要了你的性命,梦里的那些都是假的。” “我知道我这么做伤了你的心,可是当时爱着你姐姐的我,为了救爱人的性命,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吧?” 云栎潇轻轻一哂,随即收起了笑容:“如若真的只是需要取血,不会伤及性命,她又为何一直躲在后山,不愿同我相认?还要暗中让我吃她特制的药膳,顿顿不漏?” 羽寒月:“.....” 云栎潇厌恶地瞥了羽寒月一眼,轻轻摇了摇头,难以置信他从前为何会喜欢上这样的人,明明是他默许了云紫钰做尽歹毒之事,现在却又将一切推在她一个女子身上。 “哥哥竟然会被这样的谎言耍得团团转,当真是笑话了。” 事到如今,羽寒月自是明白他被云紫钰给骗了:“我并不知道她想要你的命!栎潇,如若我早知道,我一定不会同意的。” “一直以来我都很信任你姐姐,我怎会想到她会拿这种事骗我?” “栎潇,你相信我。我以前的确是糊涂,看不清楚自己的心,可我后来认清了,我知道我真正爱的人是你。” “我回来这羽氏,除了是要解决羽凌威之外,还有就是带走你。” 云栎潇的神色没有一点波动,他缓缓抽出了玲珑,刀尖指向羽寒月:“哥哥以前对我姐姐,也是这么说的吧?哥哥的海誓山盟,抱歉,栎潇一个字都不信。” “我在这里等你,是为了,亲手杀了你。” 魂红和妖紫如同两道疾驰的光影,精准无误地向着羽寒月冲去! * 半个时辰前。 羽氏后山.密林。 低沉悠远的笛声在密林里持续奏响,惊走了枝头的飞鸟,也掩盖了其中如同野兽嘶吼的声音。 “我们的动作要快一些,赶在这些家伙逃脱笛声控制之前回到羽氏地牢。”宋音尘低声催促道,“林木的笛声已经没有方才稳定了,看样子这些怪物正在试图摆脱控制。” 听到这句话,月熙和月影立即加大力度和步伐拖拽铁链,逼迫这些怪物加速行进,青夜则在后面毫不留情地配合推搡驱赶着他们。 他们虽然不了解这些怪物的底细,但都是习武之人,对危险的感知都是很敏锐的,其实不用宋音尘说,他们也已经感受到了逐渐压抑恐怖的气息。 在这密闭的丛林里,要是这些怪物超脱了控制,那可就糟糕了。 就这么又走了好一会儿,第一个怪物突然止住了步子,不再跟随笛声的指引往前走,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无论他们怎么拖拽和驱赶,都纹丝不动。 接着其中一个身材最是高大的怪物仰天“嗷”了一声,捆绑着他的铁链应声断开,随之而来的是林木喷出了老大一口鲜血。 林木赶忙道:“他们已经超脱控制了!快散开!” 说完这句话便赶紧从兜里掏出云栎潇给的药瓶,慌忙倒了两颗红色药丸出来,赶紧吞咽下去。 不然他恐怕也要因为力竭,气血不稳定,而回到毒发的状态了。 宋音尘当机立断:“这些怪物身体僵直,大家都上树,我们打不过它们,万不能硬碰硬!先保护自己!” “好在这里已经靠近羽氏后山,又是在密林之中,它们都没有神志,应当不会再回皇城去,暂时不会造成危害。” “我们见机行事!” 于是一众人便齐齐运行轻功上了树,绷着脸看着下方这些怪物。 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这些怪物混乱了一阵后,竟又齐齐地向前方走去,径直回到了羽氏地牢的后门。 宋音尘等人:“.....” 等到所有的怪物都进去后,石门就骤然落下,将宋音尘等人堵在了外面。 月熙和月影面面相觑之后,月熙问道:“这..怎么办?” 宋音尘思索了下道:“这些怪物在里面,一时半会应该出不来。你们两人一组分别守住这里前后两处出入口,我去寻栎潇,这些怪物只有栎潇有法子对付。” “你们自己小心!” * 羽氏.廊桥上。 羽寒月一剑就要刺到云栎潇的脖颈,在最后一刻堪堪收住了剑峰,云栎潇便借机脖子后仰,玲珑一刀砍在天雪剑上,借着力道后退了好几步,和羽寒月拉开了一些距离。 如此的打斗下,羽寒月依然气息沉稳:“栎潇,你打不过我的,皇城的侍卫随时随地会来,赶紧跟我走。” 云栎潇抹了下唇角的鲜血,笑容疯狂又决绝:“我绝不会跟你走,而哥哥你,今日也必须死在这里。” “哪怕赔上我这条性命,我也要杀了你!” 羽寒月眼底划过一丝哀伤,声音都喑哑急躁了:“为什么?都说了那是梦!栎潇,你不能因为那荒诞的梦境就这般迁怒于我。” 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立即气恨地质问道:“你想要除掉我,是不是为了宋音尘?” 宋氏和羽氏一向不对付,先前羽氏强盛,宋氏为避其锋芒,一直隐居映天山。 第209章 羽氏收服或者灭掉宋氏只是时间问题,现在羽氏颓唐,再除掉羽寒月,宋氏就可安然无虞。 想到此处,羽寒月心头的怒火骤然翻涌,被背叛的屈辱如同海浪般涌了上来,要将他彻底吞没。 母亲背叛他,为了那卑微可笑的情爱,就把幼小的他独自丢在这世间,受尽苦楚。 父亲背叛他,明明他是他的亲生骨肉,却不肯施舍他一点点的温情。 云紫钰背叛他,从始至终对云栎潇的事情都是满口谎言,还抛下他不知所踪。 现在竟然连一向最听话的云栎潇都要背叛他,为了一个风流浪荡的男人,就对他拔刀相向,还要他的性命! 羽寒月握紧了手里的剑,沉默不语,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栎潇见羽寒月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冷笑着道:“你我之间的事,同旁人没有任何关系。” “云紫钰是我的亲姐姐,我找了她那么多年,在知道她只想用我以命换命的时候,我很难过。” “可最让我万念俱灰的,是你明明就在边上,却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她杀死,还是用活活剜心这般残忍的方式。” “你就像方才那样,站在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哪怕连一丝不忍,我都未曾看到。” “你永远不可能体会,那时的我有多么绝望。” “我要亲手杀了你,是为了向那个真心真意爱了你一辈子,到死都还不愿相信,你会这样待他的云栎潇,讨回一个公道!” 羽寒月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再次提起剑,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只是一个梦而已,栎潇弟弟却当作是已经发生的事,这般义正词严的谴责我。” “为了袒护宋音尘,栎潇弟弟当真是努力得很。” “既然栎潇弟弟不愿意自己跟我走,那我只能动手了。” “你是我从小养大的,即便心不在了,人也必须永远留在我身边!” 语毕,羽寒月便提剑再次刺来,只是这次和方才的招式明显不同,是极为凌厉的杀招。 云栎潇也知道羽寒月是动了真格,不敢有一丝懈怠,即刻提刀去挡。 可羽寒月这一剑力道实在太大,云栎潇的玲珑震荡得特别厉害,牵动了他手腕上取血还未愈的刀伤,手腕一时脱力,他整个人就被震了出去,直直飞出几米后,摔在地上。 云栎潇撑起上半身,喉间一阵痒,就吐出一口鲜血。 糟了,羽寒月的内功竟然又上了一个层次!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明明还停留在第八层的。 这第八层的修为,云栎潇搏上性命加上使用暗器,还是有机会杀了他的。 可这第九层,他毫无胜算。 眼见羽寒月越走越近,自己马上就要成为瓮中之鳖时,云栎潇的鼻尖飘过了一缕熟悉的玫瑰香,随即就看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从屋顶翩跹落下,站在了他的面前,阻挡了羽寒月的路。 慵懒微磁的声音,裹挟着惯有的不正经:“独自跑来打架不带我,栎潇弟弟当真是不乖。”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答应我的事一件都没有做到,回头哥哥要好好跟你算算账了。” 云栎潇:“……” 第92章 云栎潇刚刚被羽寒月重重一击, 现在正胸口闷痛,他一点都不想评价宋音尘这过于浮夸的出场方式,而且不远处的羽寒月也不会给他们时间拌嘴的。 很快, 他就听到羽寒月冷笑一声, 提剑就向着宋音尘直直刺过来。 宋音尘反应迅速,拔剑就劈了回去,两把剑相撞,发出的蜂鸣声,震得人耳膜生疼,接着两个人都各自倒退了好几步。 云栎潇赶忙拉了把宋音尘,低声道:“他的内功已经第九层了, 我们打不过他,先走。” 谁知道宋音尘只是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然后就握了握他的手, 唇角还浮起一抹痞笑:“栎潇弟弟这么说,我可就不高兴了, 哥哥怎么可能连一座冰山都打不过?你就在这安心等着, 哥哥给你露一手。” 云栎潇:“……” 云栎潇还想伸手去拽宋音尘,可宋音尘早已经窜了出去,他只来得及和宋音尘的衣袖相擦而过。 云栎潇看着前方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逐渐咬牙切齿。 他真当自己变废为宝了? 宋音尘方才接下羽寒月那一击,看着好像两人实力不相上下, 甚至羽寒月的眼里都划过了一丝惊讶,似乎也是没想到宋音尘竟然可以安然无事。 可内功这东西讲究的从来不是一招的输赢,是持续而稳定。 羽寒月习武多年, 内功深不可测,宋音尘即便再天赋异禀, 毕竟习武时间太短了,羽寒月已经练成了第九层最高心法,打到后面,宋音尘是必败无疑的。 云栎潇揉了揉自己钝痛的胸口,漆黑的眼睛一落不落地看着远方的刀光剑影,他索性重新坐下,开始运行内功疗伤。 趁宋音尘现在还扛得住,他要抓紧时间,尽可能多地恢复战力,后续才能在宋音尘不敌羽寒月之时出手抵挡,最不济也要保证两人能从羽寒月的手上逃脱。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明知是必死的结局,他绝对不会硬往上凑。 * “铿锵”一声巨响,宋音尘和羽寒月的剑锋再一次死死咬在一起,两人就像是两只猛虎,想要立即搅碎对方的喉咙。 第210章 羽寒月绷紧英俊流畅的下颚线,浅灰的眼瞳盛满轻蔑:“音尘弟弟今日倒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才短短几月,武功竟能精进到如此地步。” 宋音尘的眉宇间皆是冰霜,和平日里如沐春风的风流浪荡子完全不同:“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和寒月兄自是不同,最厌恶这些打打杀杀之事。” “但若是为了守护身后所爱之人,献上我的一切,哪怕是性命都在所不惜,何况只是努力习个武?” 似乎是这句话触怒了羽寒月本已极为敏感的神经,他手上的力道骤然增大,脸上笑了,可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那我今天就让栎潇亲眼看着,你如同一条下贱无能的狗,被我一剑一剑杀死,让他彻底认清楚,你是怎样的一个废物。” “他就会知道,他爱错人了。” 语毕,宋音尘甚至都没看清楚羽寒月的动作,只是感觉到一阵模糊的光影后,他的右臂突然一凉,接着就涌出了鲜血。 再回头看时,羽寒月已经站在一米开外,仿佛邪神一般地宣判道:“刚才那几招,是我让音尘弟弟的,没想到音尘弟弟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接下来你就会知道,方才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可笑。” 羽寒月如今的强大不可及,除了本身在武学上过人的天赋外,更是无数次刀尖舔血中成长起来的。 是以他只是这样站在那里,周身就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等闲人都不敢靠近,只想转身就逃,离他越远越好。 但不知道宋音尘是天生心性强大,还是不知者无畏,在羽寒月这般的压迫下,他竟连面色都没变一变,还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那恐怕要让寒月兄失望了,就算是为了在栎潇弟弟面前那英俊潇洒的形象,我也不能输给寒月兄。” 正在后边,闭眼运功的云栎潇:“……” 他深吸一口气,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不能为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的花花公子,耽误了疗伤的正事。 宋音尘重新提起剑,指着羽寒月道:“今日寒月兄就试试,到底能不能一剑一剑杀了我。其实我方才只守不攻,也是尊重前辈。” 羽寒月大约真是从未见过宋音尘这种毫无本事,还能如此不要脸之人,执剑的手都微微抖了下:“那我就先削了你的嘴,看你还能不能这般猖狂。” 宋音尘面对着凌厉的剑锋,稳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双总是柔情似水的桃花眼依然清澈无比,深情款款,毫不害臊地拒绝道:“那可不行,我还没亲够栎潇弟弟呢。” 云栎潇搁置在膝上的双拳倏然握紧,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差点就因为宋音尘这句话运岔气了。 等事情了了,他一定要亲手痛揍一顿宋音尘! 不管该死的蛊虫会不会反噬。 * 太阳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之中,原本还敞亮的廊桥,骤然昏暗起来,宋音尘的身上又多了一道伤口。 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可从羽寒月越来越气急败坏的表情就能够看出,他方才说的话,却也不完全是虚张声势。 羽寒月咬着牙道:“你们宋氏的人果真都是扮猪吃老虎,你这演了二十多年的废物,非常人能做到,难怪能够凭借花言巧语就骗走了栎潇!” 宋音尘在这种情况下,还是端着那不正经地语气,耐心解释道:“寒月兄可真是会瞎猜,我真是刚习武不久。” “绝不可能!”羽寒月厉声吼道,“如若没有十年以上的内功功底,你断不可能和我过招到如此地步,你当我是傻子??” 宋音尘想了想,然后灿烂一笑,很是高兴地反问:“或许..因为我真是天才?” 羽寒月:“……” 宋音尘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到何种地步了,先前和云栎潇比武之时,因为害怕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道,不小心伤着云栎潇,所以过招之时都是收着的,并未用全力。 现在他和羽寒月打斗,就不用束手束脚了,而且他也不是全然没头没脑,光逞匹夫之勇,他只是根据推断,既然他能够赢过云栎潇,那应当是有和羽寒月一战之力的。 不竭尽全力地拼一把,怎知道没有机会打败他呢? 强者并非不可战胜,首先要放下心中的怯懦,敢于挑战。 不过接下来的事实证明,他这短时间内速成的武功,即便对待等闲人是稳操胜券,可是对方是武功天下第一的羽寒月,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拉平彼此鸿沟般的差距,于是在他又挡住羽寒月一剑后,却没避开羽寒月下一个杀招。 他直接腹部中剑,待羽寒月拔出剑后,就支撑不住单膝一软跪在地上,鲜血滴滴答答地洒落一地。 羽寒月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死了以后,去地下和孤魂野鬼翻嘴皮子吧。” 雪亮的寒光狠狠劈下,须臾就能取走眼前之人的性命,在生死攸关的最后一刻,一柄魂红的弯刀狠狠劈了过来,剑锋立即偏移,直直劈到了地上,地面出现几条细缝,可见这一剑的力道之骇人。 云栎潇一把拽起宋音尘,往后接连退了好几步,在看到宋音尘腹部汩汩流血,还对着他傻笑时,也终于忍不住无奈地笑了下:“音尘哥哥当真是正人君子,都已经伤成这样了,也不向我求助,难道真想讲究江湖规矩,一对一和他打吗?” “就算你是九命猫妖,都不够抵的。” 第211章 宋音尘没有和云栎潇贫嘴,只是微微低下头,在他耳边说话。 云栎潇听完,再抬眼的时候,眼瞳因为震惊而不由自主地睁大,还没来得及骂出声,宋音尘就已经捏住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下来。 云栎潇:“……” 好在宋音尘也没有在这样的场合下太过分,只是这么吻了下就放开了他,还很认真地说:“你可以不相信哥哥的武功,但你要相信哥哥的智慧。” 云栎潇:.....我信你个鬼。 羽寒月已经对眼前的画面出离愤怒,攻势也快到几乎看不清,云栎潇和宋音尘只能竭尽全力抵挡他。 已经不打算留任何余地的羽寒月仅仅几招之后,就再次将云栎潇击飞了出去,然后提剑就向宋音尘刺过去。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宋音尘碎尸万段! 宋音尘只来得及微微侧了侧身,险险避开了致命部位,天雪剑如同刺穿丝帛一般,轻易就刺入了他的胸口,可让羽寒月没想到的是,宋音尘竟然徒手握住剑峰,不让他拔出剑来,手掌立即被割裂,鲜血沿着幽蓝的剑身淌了下来。 云栎潇咬牙忍住浑身的钝痛,硬撑着站了起来,他眼眸深沉如暗夜,紧接着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玲珑斩破虚空,直直扎入了羽寒月的后背,从前胸透出,刺穿了他的心脏。 羽寒月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本能地用力拔出天雪剑,想继续向宋音尘刺去,可宋音尘早就抓住方才那短暂的时间,同他拉开了很大的距离。 他没能够到宋音尘。 在羽寒月倒下后,宋音尘也口吐鲜血,捂住胸口倒下了。 云栎潇用尽最后力气杀了羽寒月后,就力竭跪倒在地,这会儿一抬头,就见宋音尘胸前都是鲜血,已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心中正焦急万分,他想要爬过去看看宋音尘的情况,可他的手掌刚撑在地上,就软瘫无力,他已经连抬起手指都困难了。 所幸下一秒,他就看到宋音尘回过头来,和他遥遥相望,因为失血而唇色苍白,但满脸的得意洋洋,大约因为伤重发不出声音,于是就着急同他对口型。 云栎潇看明白了,第一句是:“放心,我没事,他死了。” 第二句是:“我就说吧,让我亲一下就能赢。” 确认宋音尘暂且无事,云栎潇的心头终于松了口气,接着整个人也顺势滚倒在了地上。 他真的没有一丝力气了。 云栎潇急促的喘气,直直望着上方的苍穹,厚重的云层再一次散开,金色的阳光温柔地照耀着他,好似代表了一种新生。 …… 几分钟前。 宋音尘凑到云栎潇耳边,低声快速说道:“我方才看到,他握剑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以他的修为,即便是心绪激动,手也不该稳不住。” “所以我猜测他可能是刚升入第九层,气息还不稳,只要他情绪激动,失了冷静,就很可能再次露出破绽,我们便有机会反败为胜。” “所以,给我亲一下。” …… 云栎潇缓缓闭上眼睛,唇角露出一丝无奈又欣喜的笑,在跌入黑暗之前,他喃喃自语了一句:“羽寒月也没完全说错,这花花公子就是扮猪吃老虎。” 第93章 云栎潇醒来已经是两日后了, 他将醒未醒之时,就闻到了熟悉好闻的草药香。 费力地睁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发现自己果然是在小药庐里, 本在一旁闭眼小憩的鬼针听到动静后, 立即上前,关切地问道:“少主,你醒了?” 两日前的记忆一点一滴重新涌入脑海,云栎潇呆愣了几秒后,赶忙问道:“宋音尘怎么样了?” “他没事,少主放心。”鬼针边说边将他扶了起来,在他背后垫了好几个枕头, 见他半靠在床上后,才继续说道, “宋公子失血过多, 但好在没有伤到致命部位,紧急救治之后, 性命已无碍了。” 云栎潇眼底的担忧缓缓散尽, 勾起唇角,喃喃道:“那便好。” “我昏迷的这两日,府内什么情况?” 鬼针便开始将这两日的事都一一告诉云栎潇。 如同云栎潇先前推测的一样,在三皇子逃出金陵城后的当晚,宫里的御林军就将整个羽氏团团围住, 明言羽氏参与谋逆,全府上下关押府内不得出入,并且捉拿羽氏家主以及次子羽寒月。 但随即发生的事, 让御林军非常疑惑不解,他们在门外喊了老半日, 喊的整条街的人都出来一探究竟了,也不见羽氏有人来应门。 御林军首领见羽氏如此猖狂,非但协助皇子谋逆,在东窗事发后,竟然还敢这般公然抗旨,于是便下令撞破羽氏大门,冲进去直接捉拿逆犯。 闯入之后,所见的场景让他们从迷惑霎时转为了惊讶,因为羽氏家主和羽寒月竟然都死了。 于是御林军首领吩咐下属留守,他则即刻回宫禀报情况。 鬼针说到这里,神色很不好看:“因为家主和羽寒月都已经死了,御林军在家主书房搜到了他亲自画押的罪己诏,所以御林军暂时没有为难我们,这两日只是把羽氏封锁,不让我们出去罢了。” “我听他们的意思,还是要等活口...也就是少主和宋公子醒来,问过话之后,处置羽氏的结果才能下来。” 云栎潇认真听完,直接问了一句:“陛下没有怀疑我?” 第212章 鬼针的眼睛倏然睁大,他原本是不想云栎潇刚醒来就过于操心,所以才主动掩去了这件事:“少主你怎么知道?” 云栎潇轻笑一声:“这很好猜,陛下既然已经查到三皇子谋逆之事,背后有羽氏的人参与其中,他自己又是因为中毒而昏迷,自是会怀疑,那毒药是出自我手。” “若不是我同宋音尘两人联手杀了羽寒月,恐怕我一醒转,就会被当作逆犯捉拿下狱。” 云栎潇原本的计划是杀了羽寒月就离开金陵,毕竟他本就是江湖人,又擅仪容乔装,天下之大,凭借他的本事,隐姓埋名后,肆意江湖不是问题。 可没想到羽寒月却突破到了第九层心法,打乱了云栎潇的计划,再加上宋音尘骤然出现,不听他劝阻非要同羽寒月决一死战,才有了后来两人联手,险胜了羽寒月之事。 既然此事牵扯到了宋音尘,云栎潇多少还是得顾忌下自己的名声的,毕竟他日后总不能顶着个逆犯的身份,去映天山吧? 他可以跑,映天山可跑不了。 他无亲无故,可宋音尘还有家人。 看样子他得想想法子,打消皇帝的疑心,让皇帝认定此事同他无关才行。 云栎潇正在仔细思索对策之时,一道熟悉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了他的思绪:“一切还不是要靠老夫?” 小药庐的木门随即被轻轻推开,文老扬着八字眉就进来了,鬼针赶紧让开了位置给文老,老头儿坐到床榻边就拉过云栎潇的手,仔细切起了脉,确认无事之后才又开口:“脉象看起来还不错,就是还有些虚弱,要好好养些时日。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换个地儿将养,这金陵怕是不宜久留了。” 云栎潇收回自己的手,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是不是您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才解除了他对我的怀疑?您是怕日后再生事端,想让我尽快离开?” 文老眼里闪烁着睿智的光,点点头道:“陛下查到三皇子此次谋逆,背后有羽氏在推波助澜,当即就认定主要的逆犯必定有羽寒月和你,毕竟你这位百年难遇的毒药天才,在宫里也是闻名遐迩。” 云栎潇:“.....” 他一点都不为自己如此有名而高兴。 “于是御林军要前来查抄羽氏,我便主动表示一同前来。”文老接着说道,“我借口既然知道了陛下所中之毒来自羽氏,我可以回医馆查询资料,如若能知道蛊毒的成分和具体配比,便有希望解了陛下之毒。” “陛下自然是同意了,得亏我回来了,不然你和宋公子即便不是逆犯,现在也已经魂归西天了。” “接着我便回宫向陛下‘如实’禀报,我检查了医馆内的药材,发现羽寒月除了取走了最烈的一只毒蛊,还另外取走了几味稀有的毒药材,推测他应该是在原本蛊毒的基础上,又喂食了蛊虫这几味药材,进行了改良,才会让陛下悄无声息的中了毒。” “从目前所搜集到的证据来看,下毒之事应当与你无关,如若你肯研制毒药,羽寒月又何必亲自动手?” “再加上你和宋公子手刃了羽寒月,陛下不说全信,但疑心应当消去大半了。” 云栎潇完全能够想象,这老头是怎样端着张老实巴交的脸,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在皇帝面前扯谎的。 他现在更是坚定不移的相信,这老东西怕就是靠这种炉火纯青的和稀泥功夫,才在太医院守这种位置上,相安无事地活了几十年。 可此事听来,还是有破绽:“既已经知道了蛊毒的成分和能够克制它的药材,太医院配制出解药也是早晚之事,可实际上以陛下的身体状况,即便解了毒也无济于事。” “你是担心陛下现在信了此事与我无关,但日后还会把我抓进宫中,为他研制解药?届时说不定会惹祸上身,所以让我不要久留?” 文老捋了捋灰白的胡须:“确实,陛下虽不信任太医院外之人,短时间内不会召外人入宫诊治,可想活是人的本性,这到了最后一刻,难保他不会各种法子都想试试。” “虽说即便是进了宫,我信你也能把一切事务处理得游刃有余,可我觉着,你是不愿的吧?” 深宫内苑,波云诡谲,你死我活.... 确实并非他所愿。 两世了,他被困在这金陵之中已经足足两世了,是到了该离开之时了。 于是云栎潇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如同小扇,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道:“谢谢您。” 然后他就眼看着文老的脸上浮现出他很是熟悉的八卦表情,连爽朗的声音都染上了兴奋:“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从头到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就算再知道什么,也不至于被杀头了,放心大胆告诉老夫吧!” 云栎潇:“……” 他方才就不该感谢这死老头。 等到云栎潇简单叙述完了整件事后,文老八卦的神情也收了起来,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一人兴兵谋反,多少人要跟在后头无辜丧命!” “陛下说他是将才,并非帅才,果真是慧眼如炬!” “只顾及一己私欲,引得天下动荡都在所不惜,确实当不得一个好皇帝。” 云栎潇眉心一动,好像明白了:“这就是陛下不选他继位的原因?” 文老回道:“陛下自知时日无多,不日前便召见他进宫,叮嘱他要好好辅佐二皇子,可谁曾想,转而就遭了他的毒手。” 第213章 “若非你想法子暂且解了这毒,陛下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亲儿子给害死的。” 云栎潇的眉头微微蹙起,薄唇抿了抿。 皇帝的心意不可能骤然改变,更何况是事关储位这样的大事。 如此看来,上一世三皇子的皇位,恐怕也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只是上辈子他不曾介入和阻挠,所以三皇子便顺利登基了。 云栎潇轻轻舒了口气,无论如何,这一局是他赢了。 三皇子兵败逃出金陵,羽寒月也已经身死魂消,日后二皇子继位也罢,三皇子重新起兵谋反也好,都不关他这个小小江湖人什么事了。 不过他还有一个好奇的地方要问:“我很好奇,他们到底是如何说动李公公的?若非他背叛了陛下,这么大的事,他们根本做不成。” 文老笑了笑:“李公公跟着陛下几十年,自然是极忠心的,可他毕竟还是个人,还是个孤苦无依的老人。” “我这么说,你懂了吧?” 云栎潇:“?” 文老见云栎潇一脸的迷惑,笑容收起,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娃怎么还没有开窍?” “皇帝病重已是回天乏术,可李公公还要在宫里继续活下去。” “这李公公同三皇子的母妃是老乡,平日里也来往甚密,这陛下左右都是要立新帝的,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他的立场自然是会偏向三皇子的。” “谁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呢?” “再说他知晓了三皇子有这等心思后,不选择和三皇子坐同一条船,那无论三皇子成功与否,他都是死路一条。” “你若是他,你怎么选?” “所以选三皇子,是为自己寻个靠山,留条后路。” “这件事就是要告诉你,人到头来得有个伴儿,不然老了多可怜,你看看李公公,为了谋求庇护,落得这般晚景凄凉。” 云栎潇漆黑的眼珠盯住文老,充满怀疑地问道:“你发誓,这不是你胡诌的故事?” “怎么可能???”文老眼睛都瞪大了,八字眉剧烈颤抖,“我是这种人吗?” 云栎潇毫不留情揭穿他:“你连欺君之罪都敢犯,这算什么?” 文老气得灰白的胡子都一起抖了起来:“我不犯这欺君之罪,你就得跟我进宫去,一同伺候陛下到他老人家驾崩!宋公子若是被别人抢走了,你怎么办?” “即便宋公子始终如一,在宫外等着你,体内的蛊虫还不干呢,到时候发作起来,有你受得。” “老夫全心全意为了你的幸福着想,你这娃当真是不知好歹。” 云栎潇:“……” 文老吹胡子瞪眼离开后,云栎潇手指细细地捻转起玄青色的被角,好一会儿后,才轻轻摇了摇头。 这三皇子跟羽寒月还真是同一种人,都是能为了一己私欲,连弑父这种天理难容之事都干得出来的祸害。 随即云栎潇就掀开被子,准备起身下榻。 文老吩咐他这两日还是要躺着,不要下榻,可他不放心宋音尘,还是要亲眼确认宋音尘无事才能放心。 恰在这时,门又开了,云栎潇刚想调侃文老,是不是又有什么话忘了啰嗦,却瞧见宋音尘就穿着一身白色寝衣,在两个侍卫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进来了。 宋音尘的脸色瞧起来还行,就是略显苍白,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此刻都是哀怨,仿佛被抛弃了的小媳妇似的:“栎潇弟弟一醒来就忙着和文老聊天,都不想着先来看看重伤未愈的我。” “文老说他好几次提醒你,我已经醒了,你都说不着急!” “栎潇弟弟,人家为了保护你,差点连命都没了,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宋音尘说到此处,忍不住抽泣了两声,没有血色的双唇剧烈颤抖着继续控诉:“云栎潇,好漂亮的一张脸,好冷酷的一颗心!” 云栎潇:“...........” 这心胸狭窄的死老头!!!! 第94章 在云栎潇异常冷漠的目光注视下, 宋音尘停止了自己的“控诉”,随即瞧见云栎潇早已掀开了被子,正坐在床沿, 像是要下床的模样, 他立即化身成了一条大型忠犬,甩开两个侍卫就快步上前:“栎潇弟弟这是要下床?你身体还没好,赶紧躺回去。” 云栎潇垂下浓密的睫毛,扫了两眼宋音尘笔直修长的腿,语气凉凉道:“音尘哥哥,这腿怎么突然好了?我方才还在寻思,你不过胸口和腹部中剑而已, 怎的腿也跟着瘸了?” “瘸了”这个词云栎潇咬字咬得很重,宋音尘听到这样的语气, 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紧接着分外谄媚地回答道:“那这腹部中剑也是疼的啊,我走路就会牵扯到伤口, 我可不是故意装瘸!” 宋音尘边说边伸手扶住云栎潇的肩膀, 将云栎潇重新扶回床榻上躺好:“别下床,仔细着凉。” 云栎潇这才注意到宋音尘的右手掌也缠着厚厚的纱布,他不由得心头一紧,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是当时宋音尘徒手握住天雪剑留下的伤。 云栎潇又心疼又责备:“音尘哥哥说的破绽,原来就是用自己的身体来拖住羽寒月, 为我争取一点时间?” 宋音尘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很不以为然地回答:“当然,那冰疙瘩强得不是人!如若不拼上性命, 根本杀不了他。” 第214章 “我怎么舍得栎潇弟弟去冒这个险?自然是我去了,这点伤不碍事!” 云栎潇知道宋音尘说得没错, 他们虽然受了伤,但都保全了性命,现在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从未想象到的好了。 可云栎潇的心头还是很不舒服,他轻轻拉过宋音尘的手,修长的手指在宋音尘的掌心轻轻摩挲了两下,语气也不由自主地低软了两分:“天雪剑并非寻常的神兵利器,是用极北之地的万年寒冰所铸造,割开人体的同时就会冻结伤口周围的神经,使人感觉麻痹,从而在不知不觉中就失了性命。” “音尘哥哥你这手…恐怕不能再肆意抚琴了。” 宋音尘被称为江湖第一花花公子,除了不会武功,琴棋书画可谓是样样精通,是以他的琴音自然是一绝,就连云栎潇这种对待音律无甚兴趣之人,也很爱听他抚琴。 如若就此不能抚琴了,当真是一大遗憾.... 宋音尘沉默了,低垂下长而直的睫毛,薄唇略微抿了抿,俊美的脸上似乎涌现出一丝哀伤。 正当云栎潇以为自己提到了宋音尘的伤心之处,在绞尽脑汁想法子安慰他时,宋音尘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是光彩熠熠,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更是顾盼生姿,唇角也抑制不住地翘起来,拖长声音道:“栎潇弟弟,这是在心疼我?” 云栎潇:“……” 随即那张俊脸就凑了过来,非常自然地切换回前头的娇嗔语气:“那人家要奖励.....” 云栎潇没有见过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可以这般自如地撒娇,一时都愣住了,直到看见宋音尘闭起眼睛,薄唇还微微嘟起来,才知道宋音尘想要的奖励是什么。 云栎潇忍了又忍,另一只手从握拳到舒展又握拳,最后一巴掌把宋音尘的脑袋给呼到了旁边去。 他回头对着站在不远处的月熙、月影冷声道:“你们少主身体的伤,我看根本无事,就是脑子似乎进了水,赶紧拖回去让文老再瞧瞧吧。” 宋音尘被一巴掌呼开,连忙挥手让月熙、月影退出去,然后再次凑了上来,甚至双脚并用爬上了云栎潇的床,挤进被窝后,毫不要脸地说道:“文老说,蛊虫越高兴,就越有助于尽快康复,所以我们最近都要保持这种紧密难分的距离!” “我为了保护栎潇弟弟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不会那么残忍吧?难道不盼望着哥哥早点好起来吗?” 云栎潇:“……” 这花花公子方才不是还英勇的表示,这点伤不碍事吗? 云栎潇非常想把宋音尘一脚踹下床榻,可想到他一身的伤,又实在不忍下手,只能在脸色红白切换了好几回后,终于选择妥协,他对着目瞪口呆的月熙、月影道:“嗯,你们就先出去吧。” 等房内没有旁人了,云栎潇也认命般地躺下,紧挨着宋音尘,闻着他身上的玫瑰香,定定地瞧着床顶繁复的花纹,直到宋音尘完好的手轻轻牵住他的手,指尖的温热顺着皮肤接触而来,让他本还有些不安定的心平静了下来,好似这小小的床榻,就是世间最安全美好的地方。 因为边上有宋音尘。 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就如同这人奏响的那些绝妙琴音:“栎潇,一切都过去了。” “羽寒月已经除去了,云紫钰的下落我也派人去寻了,没有了羽寒月这个靠山,捉到她是指日可待的事。” 云栎潇沉默了会儿,然后转身面向宋音尘,甚至整个身体都往前凑了凑,把小脸埋进宋音尘的颈窝处才停下来。 云栎潇感受着宋音尘脖颈处充满生命力的脉搏,低声呢喃道:“音尘哥哥,你知道吗?” “其实我无数次想过,大仇得报后,我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可每一次都是一片茫然,就好像是阴霾遮盖了晴空,辨不清方向。” “天下之大,却无一人同我有关。” “我没有来处,更不知归途。” 宋音尘知道此时此刻,语言的力量最是苍白,他无法消弭云栎潇曾经经历过的痛楚,更不可能代替他去承受那一切。 即便他愿意。 他只能立即伸出手臂,把云栎潇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抚摸他的后脑勺,尽全力给他一些微不足道的温暖和安慰。 云栎潇的嗓音有些哑了,整个人都缩在宋音尘怀里,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好一会儿后,他才颤抖着声线道:“可是遇见你以后,我就不茫然了。我知道我接下来可以去哪里了。” “我又有了归途。” 云栎潇缓缓伸出手,紧紧抱住宋音尘的腰,终于说出了压在心底许久的话:“宋音尘,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于他来说,最幸运的就是,这一世,宋音尘来了。 “我也..很喜欢你。” * 浅蓝色的天空澄澈无云,阳光斑驳地洒落在每一个角落,如若不是大殿外站了一队的御林军,整个羽氏平静的仿佛没有经历过天翻地覆的浩劫。 宋音尘和云栎潇在小药庐以连体婴的形式,腻歪了好几日后,处置羽氏的圣旨果然来了。 一众人等便齐齐跪到大殿外接旨,等待命运的宣判。 传旨的公公已经换了个人,不是皇帝身边侍奉多年的李公公了,李公公一干人等早已被处置了。 传旨的公公并没有多啰唆,打开圣旨就宣读起来。 第215章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羽氏家主羽凌威以及次子羽寒月参与谋反,天理难容,大逆不道! 但羽氏家主畏罪自裁,曜卉公主为阻止羽氏父子谋反而不幸殒命,太后闻此悲痛不已,朕大病初愈,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也体恤太后的心情,便决定恩赦羽氏其余人等。 全府上下罚俸三年,所有皇家赏赐之物尽数收回国库,羽氏兵器库今日起由御林军接管,曜卉公主独女羽寒星接掌家主之位。 钦此。】 羽氏的血脉如今只剩下羽寒星了,所以这圣旨自然是由她来接。 接过圣旨后,大部分人便都离去了,羽寒星的母亲沐卉毕竟是太后最喜欢的女儿,是以这公公便将羽寒星叫到一边,估摸着是还有什么事要私下里吩咐。 宋音尘和云栎潇等人到一边的廊桥等待,宋音尘连忙低声问道:“陛下此次处罚得是不是太轻了?这毕竟是谋反的大罪,非但不株连九族,还全部赦免?” 月熙也在边上插嘴:“就是,我都已经做好准备,一有个什么不对,赶紧带着二位公子杀出重围了!” 云栎潇眼眸漆黑如黑曜石,清明透彻,轻轻一哂,压低声音回答道:“帝王毕竟是帝王,皇权之事是重中之重,谋逆等于触龙之逆鳞,陛下怎可能如此宅心仁厚?” “他不重罚羽氏,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听到此处,连青夜都忍不住好奇了,顾不得平日里同云栎潇不对付,好奇问道:“什么原因?” 云栎潇继续说道:“三皇子逃出金陵,已一路杀回自己的封地,他本就手握重兵,这次没抓住他,就是放虎归山。” 宋音尘听到此处有些明白了:“陛下一定会竭尽全力捉拿三皇子,兵戎相见是早晚之事。” “所以他现在很需要羽氏的支持,如若在这时除了羽氏,等于失去了一股强大的助力,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倒不如施加恩赏,让羽氏上下感恩戴德,再提拔羽寒星这么个女流之辈担当家主,这样陛下既能全然掌控羽氏,又能让羽氏不受此案影响如常运作,还能让那些试图趁火打劫的其他世家,死了这条心,也算是保全了皇姐唯一的血脉。” “不愧是一国之君,心思果然深沉。” 云栎潇轻轻点头:“三皇子的母妃在宫内并不受宠,先前他能在朝堂站稳脚跟,还能比肩母妃是皇贵妃的二皇子,凭借的就是他多年积累下来的赫赫军功,而三皇子这军功,起码有一半,是羽氏的功劳...” 宋音尘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急忙拉住云栎潇的手,担忧地说道:“既然陛下如此了解羽氏的情况,自然也知道这些兵器都是你参与锻造的,他会不会强行把你留在金陵?” 云栎潇回握了下宋音尘的手表示安抚,眼底微光闪过,微笑着道:“无碍,那死老头会帮我搞定陛下的。” 云栎潇说完,仰头看了看广袤的苍穹,笑意更甚了。 真到了那时候,他惹不起,跑还不行吗? 反正皇帝也活不了多久了,他就不信皇帝到死还惦记着把他抓回金陵! * 处置羽氏的圣旨下了之后,羽氏上下那悬吊了好多日的心,总算是都安回了肚子里。 不过全府上下也不得空歇息,羽凌威和羽寒月是逆犯不得入葬,尸体已经被御林军抛到了荒郊野外,随意处置了。 这还是羽寒星费尽心力打点,才保了这二人全尸。 可是沐夫人身份尊贵,是当今天子的长姐,又是无辜受牵连而丧命,丧礼自然是要风光大办的。 所以等到一切忙完,又是七日后了。 云栎潇虽说不在意皇帝是否会强留他,但他还是记得文老的教诲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以他这几日帮着羽寒星处理母亲丧事之时,宋音尘这边也开始为回映天山做准备了。 是以今夜,是他留在金陵的最后一夜了。 晚膳过后,他拒绝了任何人的陪同,独自一人将整个羽氏都走了一遍。 这里的每一处亭台楼阁,每一抹风景,他都是如此熟悉,但缘分止于此,往后应当不会再看到了。 八年前,他被羽寒月带回了这里,这个他曾经认为永远是家的地方。 未曾想那只是一场裹着糖衣的噩梦,一点一滴地攫取了他的性命。 现今他已亲手碾碎了梦中噬人的恶鬼,即将去往新的家。 一个漫山遍野都是粉色桃花,有全天下最好喝的桃花醉的世外桃源... 第95章 云栎潇最后到达的地点是星河园, 他走近书房,从虚掩的门缝中瞧见羽寒星,仍然在埋头伏案整理账本, 案上摇曳的烛光映照在她的脸上, 使得面庞显得朦胧而温暖。 可云栎潇知道,这张表面如常的脸孔下藏匿着的那颗心,想必是冰冷彻骨的。 一夜之间失去父母,这样常人无法承受的巨大打击,是无论过去多久都不能停止的疼痛。 云栎潇没有打算进去,因为即便他无意牵连无辜,羽寒星也是间接因为他, 全然改写了本应顺遂快乐的人生。 没有一条路可以让所有的人都幸福。 云栎潇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但也确实不适合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同羽寒星说些什么, 无论是安慰还是旁的。 云栎潇深深看了眼屋内的羽寒星,他知道那个爱嬉笑怒骂的大小姐已经彻底埋葬在了过去, 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羽氏当家人。 第216章 云栎潇知道羽寒星会做的很好, 就如同最初的自己一样,无论面临怎样的艰难困苦,哪怕是面临绝境,也会带着锥心刺骨的疼痛和如影随形的孤独,一路坚定地走下去。 因为只有活着, 好好地活着,才能对得起亡故的父母,才能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云栎潇轻轻掩紧了门, 便转身离开了。 有些人,无需当面道别。 * 映天山谷。 浅色青空倒映在墨绿色的湖泊之中, 那一年四季都盛开的桃花林呈现出一种近乎梦幻的粉色,谷内微湿的风徐徐吹过,枝头的粉色桃花随之微微摇曳,好像是在窃窃私语,说着什么秘密一般。 书房外响起了一阵规律的脚步声,宋天铭放下手中的笔,抬眼望去,就见宋音歌拿着一封书信进来了,眉宇间尽是喜悦,看样子手里的书信带来的是好消息。 果然宋音歌进来后,就说道:“父亲,音尘来信了!说两日后就会从金陵动身,很快就能回来了。” 羽氏发生的事,在短短几日内就传遍了整个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宋氏在得到消息后,宋音歌就准备发信让宋音尘回映天山,尽快远离金陵那是非之地。 江湖之事还就算了,凭借宋氏在江湖的影响力,宋音尘即便闯了什么祸,他们还都能解决,但掺和进朝堂之事,那可就麻烦了,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没想到宋音歌还没有发信出去,他们倒先一步收到了宋音尘的回信。 于是宋音歌便赶忙过来,要告诉父亲这个好消息。 宋音尘毕竟是宋氏二公子,虽说平日里为人确实荒唐无稽了些,可他们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家人,宋音尘又是第一次离家远行那么久,再加上先前宋音尘同青楼女子闹出的那件荒唐事,已经过去了许久,宋天铭早就消气了,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盼望着他早些回来的。 听到宋音歌这般说后,故作嫌弃道:“这映天山谷的清静,恐怕维持不了几日了。” “赶紧派人准备起来,他平日里就挑剔得紧,吃穿用度都是要最好的,别到时候伺候的不周到,又让他瞎嚷嚷。” 宋音歌方才收到信过于高兴,因而只看了一半就过来书房寻父亲了,现在展开信继续看下去,脸上的微笑骤然转成了惊讶,赶忙将书信看了好几遍,仍是不发一言。 宋天铭见宋音歌这副神情,出于对宋音尘的了解,立刻道:“怎么了?是不是这不孝子又在外犯了什么事?让我们给他收拾烂摊子?” 宋音歌这才缓缓开口,仿佛还是不太能理解信上所写一般,神情木木地回答道:“并不是...音尘是说,他已经寻到了一生挚爱,决定同此人相守一生,让我们赶紧将最靠近桃花林的那处府邸收拾出来,作为他们婚后的居所。” “回府后,他就要广发喜帖,邀请天下英豪前来参加婚宴!” 宋天铭:“..............” 非但宋氏家主听到消息这般失语,现场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惊讶地抬起头,无一例外瞪大了眼睛。 什么??? 天下第一的花花公子找到了人生挚爱????要成婚了??? * 羽氏后山.寒钰苑。 空气里散发着腥臭发霉的味道,面前堆叠在一起的尸山让人瞧着就非常不适。 那日怪物们自己回到羽氏后山的地牢后,羽氏的侍卫队很快就将整个寒钰苑封锁了起来,等着云栎潇前来处理,后来云栎潇和羽寒月相斗身受重伤,醒来后又忙着处理羽寒月谋反后留下的那些烂摊子,终于在他们离开金陵的前一天,才得空来到地牢。 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时候,沿着密道一路绷紧着心弦来到这里,就看到这些怪物竟然都死了。 云栎潇沉着声说道:“他们应该都是自己死的。” 宋音尘皱起眉头,不解地问道:“自己死的?什么意思?你是说...自相残杀?” 云栎潇微微摇头,直接用玲珑划开了其中好几具尸体的胸腹,仔细查看后,仿佛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他们的内脏都已经爆裂,但表面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所以不可能是自相残杀。” “以我的推断,应当是毒发以后造成的反噬。普通人类的身体根本负荷不了这么庞大的力量,所以在他们恢复原形以后,就爆体而亡了。” 鬼针上前一步道:“如若真是这样,那便太好了!这些实验体都死了的话,就不会对羽氏和金陵再造成什么威胁,公子也就不用费心处理这档子事,可以安心离开了。” 云栎潇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次深深看了眼这些尸体:“但愿如此。” 离开之前,云栎潇一把火点燃了面前这些尸体,他们身上的毒,云栎潇已经取血保留,因为不确定这毒是不是会传染,因而不便掩埋,这样处理是最稳妥的方式。 等到他们一一从密道出来后,没一会儿火势就跟着蔓延了上来,整座雅致清幽的寒钰苑,逐渐坠入了火海之中。 这座葬送了不计其数人命的邪恶宅院,终于随着炙烈的火焰,消失在了这青霄白日之下,至多留下灼烧过后的断桥残垣,证明它确实存在过。 云栎潇在这冲天的火光之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金陵城外的山道上,挂着“宋”字灯笼,富丽堂皇地马车队飞速扬尘而过,奔往不远万里的映天山。 第217章 马车车厢内,宋音尘心情好到想哼歌,这一次回映天山,同上一次离开的心情,可是大不一样的! 因为云栎潇在一边看书,宋音尘不敢对他动手动脚,怕打扰到他,只能蹭在边上道:“栎潇弟弟,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高兴?” “上一次我回映天山谷的路上,你不在身边,我孤独一人简直如丧考妣,每分钟都如坐针毡!可是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连呼吸之间,闻到的味道都是甜的。” 云栎潇直接屏蔽了聒噪的宋音尘,继续翻了一页书页,专注地看着,很明显觉得书里的内容比宋音尘的话有意义多了。 不过云栎潇沉默无话,车厢内的其他人可不干了,芷韵率先开口,一分娇嗔两分怨怪道:“公子,你这么说,我们可就不高兴了。你什么时候独身一人过,我们可不都陪着你吗?” 月熙月影两位侍卫疯狂点头,用动作表示自己的不满。 宋音尘连眼皮都没对他们掀一下,毫不给面子地回答:“你们跟栎潇怎么比?栎潇可是我最重要,最喜欢的人,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 “我就是为他而生的,眼里只看得到他,你们懂不懂?” 宋音尘一手托着腮,继续盯着云栎潇好看的侧脸,好一会儿后,又忍不住问道:“栎潇弟弟,你说我们把房间布置成什么颜色比较好?” “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颜色?我立即飞鸽传书回去,让内务赶紧准备起来,这床被摆设都需要新制,一点不能耽误。” 云栎潇这才缓缓放下书,侧过头去,看着宋音尘一脸期待的英俊面容,眉头微微蹙起,故作疑惑道:“谁说我要同音尘哥哥一起住了?” 宋音尘眼里的期待和春风得意立即顿住了,随后就变成了小心翼翼地试探:“我们马上要成婚了,不住一起,难道还要分开吗?” “成婚?”云栎潇重复了一遍,似笑非笑道,“我只是答应同音尘哥哥一起回映天山谷,可不记得还答应过音尘哥哥旁的事。” 见云栎潇这样,月熙也跟着紧张起来,本以为自家公子已经抱得美人归,现在看来,难道八字还没一撇吗? 虽说他们公子是不太靠谱,可事关终生幸福,他这个侍卫还是要帮忙推波助澜的,于是赶忙插嘴道:“不是吧?栎潇公子,我们公子前两天已经飞鸽传书回映天山谷,告知家主和音歌公子你们的婚讯,现在大家肯定都知道了,你这要是反悔了,我们公子多没面子!” 云栎潇漆黑的眼底划过一丝惊讶,唇边勾起的笑更深了,他掀起帘子,叫停了马车,然后使了个眼色,车上的其余人等都很识趣地下了马车。 马车再次动起来后,宋音尘不安地扭了下身体,急忙抓住云栎潇的手:“栎潇,是不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所以你不想同我成婚了?” 云栎潇唇边的笑容未减分毫,反问道:“如若我确实不想呢?” 宋音尘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下,深吸一口气,把云栎潇拉进怀里死死抱住,故作凶狠地道:“我们可是缔结了情蛊的!” “你只有杀了我和同我在一起两个选项。” “栎潇弟弟肯定不舍得杀我,那就只能从了我呀。” “如若栎潇弟弟真不同意嫁我,我只能早日称了蛊虫的心意,和栎潇弟弟一起煮熟饭!” 第96章 映天山。 恰逢正午, 日头正当空,映天山道上的好些店家都端着饭碗,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边吃饭边闲聊。 酒肆的老板神神秘秘道:“你们知道吗?宋家前两日来人了, 直接管我要上百坛的桃花醉, 还要求七日内交货!” “这整的我一个手忙脚乱,好在地窖里的库存差不离,缺少的数量赶紧酿制,应该来得及。” 酒肆老板这么半烦恼半高兴的诉说一番后,丝绸铺的老板娘也嗅出了一丝不对劲:“这宋氏前几日也向我定制了好几床锦被,还指明要最是上好的天蚕丝。” “我本寻思着是新来的少夫人讲究,音歌公子新婚燕尔娇宠着她才这般大手笔。现在想来恐怕另有缘由, 这月余前才刚置换了几床新被,哪需要这么快又换?” 随即木匠铺、珍宝铺、点心店的老板们也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宋氏也分别在他们那里下了很大的订单, 还要的很急,最后有人一语道破关键:“这般的阵仗也就几月前音歌公子的婚宴能比过了, 近日金陵羽氏的事闹得可谓是沸沸扬扬, 难道说是.....” “音尘公子要回映天山了???” 宋音尘在映天山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且为人英俊潇洒,幽默风趣,出手又阔气,是以整个映天山的百姓们都很喜欢他, 听到他要回来了自是心中甚喜,可随即胭脂铺的姑娘又提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可音尘公子回来,为何要上百坛的桃花醉?他一直都只喝百里香啊!” 百里香是酒肆里最烈的酒, 百里之外就飘香四溢,故得其名, 也是宋音尘一直以来的专供酒。 酒肆老板闻言又皱起眉,点点头应和道:“确实,这宋氏之人里也没听说谁那么爱喝桃花醉的。” 几个人一合计,迷惑的眼神逐渐转为清明,恍如雷电划破夜空,瞬间敞亮,异口同声道:“那这般大的阵仗恐怕不是为了音尘公子而准备的,应当是有其他人跟着音尘公子一同回映天山了!” 第218章 “这个人,必定是个贵客!” * 映天山谷.宋宅大殿。 非但映天山的百姓们暗地里在猜来猜去,比他们得知更多信息的宋氏之人,这几日更是抓心挠肝,恨不得宋音尘下一刻就回到这映天山谷,特别是宋天铭和宋音歌。 宋天铭在看过那封书信后,脸色就一直很凝重,宋音歌知道父亲心中思虑,这会儿赶忙宽慰道:“父亲,您不用太过担心。” “既然音尘在书信里说得那么情真意切,想必对方一定是个好人家的姑娘,人品才学应当不差。” “再者这婚姻大事,最终还是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若那姑娘真是个不着调的,我们不同意这门婚事就行了。” 宋天铭喝了口茶,“哼”了声放下茶盏,语气里透着一如既往的嫌弃:“他那德行,你是第一日知道?” “他若是个守规矩的,我自是不担心,可他在映天山之时就一直同青楼女子厮混,这出去几个月都没人管,更是不知野成什么样子了!若是早毁了人姑娘清白,我们还能把人给退回去不成?” “说不定你还未做父亲,就先做大伯了。” 宋音歌:“……” 宋音歌皱了皱眉,刚想反驳宋天铭的话,随即又觉得这种事并非没有可能发生。 宋音尘一直都是浪荡无羁,随心所欲之人,干出任何荒唐事都不奇怪,于是只能干笑着道:“父亲,先别一棒子打死音尘,指不准这次他真会给我们一个惊喜呢?” “若这姑娘真是不错,还能让音尘收心,不反而是一件大好事吗?” “您也就不用为音尘的终生大事操心了!” “再者,无论这姑娘是哪家的,凭我们宋氏的家世,除了是皇家的公主,都越不过我们去!谅对方也不敢骑到我们头上来,我们吃不了亏的。” 听宋音歌这么一番分析,宋天铭拧在一起的眉头才略微松快开来,紧接着侍卫就来报,宋音尘他们的车马队已经进入映天山谷了。 又等了约一炷香的时间,门外终于响起了闹哄哄的声音,紧接着宋音尘一干人等就进入了大殿。 大殿内的人,别说宋天铭和宋音歌了,就连其他人都目不转睛地看过来,可是这目光都没有落在宋音尘的身上,反而是望着他身后猛瞧了一阵,随即还开始东张西望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宋音尘:“?” 宋天铭沉着声:“终于知道回来了?” 随即使了个眼色给宋音歌,宋音歌立刻清了清嗓子,扬着笑容上前嘘寒问暖:“这一路舟车劳顿累了吧?” 然后又往后边看了看,装作平常地语气继续问道:“这人都到齐了?” 宋音尘常年混迹青楼,最是会察言观色,方才进入后就觉得大家的目光有些怪异,心中正疑惑着,听宋音歌这么一问,才反应过来,宋音歌应当是想问青夜和林木的情况。 二人都是宋音歌当年派去羽氏做暗卫的,宋音尘在回信中也表明过两人平安无事,会一同随他回来,恐怕宋音歌是想尽快见着他们。 于是宋音尘回答道:“他们正在收拾东西,交给小厮后,马上就会进来了。” 宋音歌便不再说话,一双和宋音尘相似的桃花眼,再次一瞬不瞬地盯着殿门外。 宋音尘:“?” 哥哥平日里不是最疼他了吗?怎么现在看到他回来,竟然一点都不惊喜,反而这般关心两个侍卫?有什么比他平安归来更重要的? 直到青夜同林木进来,拜见过家主,站到了一旁,宋音歌也没有任何动作,依然看着殿外,仿佛那里能开出花来,宋音尘终于忍不住问道:“哥,你在瞧什么呢?” 宋音歌这才回过头来盯住他,压低声音问道:“没人了?” 宋音尘皱着眉头扫了圈身后的人:“还有两位....” 话还没说完,宋音歌的目光再次攫住了殿门,直到殿外终于再进来了两个人。 容貌昳丽的少年同倾国倾城的少女并肩而行,正午金粉般的阳光照耀在他们身上,都能瞧见脸上细小的绒毛,如若忽略这两人的身份,当真是一幅难得一见的美好画卷。 在看清两人后,整个大殿的人都满脸惊异,宋天铭的脸色更是顷刻黑如锅底。 宋音尘还没整明白宋天铭的脸色怎么突然就这般难看了,宋天铭就已经将茶盏扔到了他的脚边,上好的陶瓷立刻四分五裂,碎了一地,他厉声喝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一生挚爱?我以为你出去历练了几个月能有所长进,没曾想还是这般荒唐!!!!” 宋音歌也恨铁不成钢的跟着道:“我们以为你找了什么好人家的女子,没想到还是这位芷韵姑娘!你也胆子太大了,让她诈死迷惑我们不说,现在还要让她登堂入室?你是要气死父亲不成?” 宋音尘刚想解释,一道清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头:“不远千里前来叨扰,还请宋家主海涵。” 云栎潇今日佩戴了宋音尘所赠的黑色钻石抹额,头发束起,小脸素白,眉眼清俊,一身浅紫色外袍,初春乍暖还寒,他身上还有伤未愈,外边披了一件雪白的貂绒披风,贵气逼人不说,瞧起来还比身边的芷韵更漂亮上几分。 那双凤眼熠熠生辉,走动起来,腰间的小铃铛发出清脆声响,整个人活泼中透着丝丝乖巧,让人无法不心生欢喜。 第219章 特别在彼此已经不是敌对关系之后。 宋音歌收到的青夜回信中,事无巨细地汇报了这段日子以来,在金陵发生的所有事,知晓了云栎潇已经被他们成功策反,是以此次宋天铭同宋音歌见到云栎潇,态度同上次截然不同。 这百年难遇的毒理天才,能收纳进宋氏,于他们而言自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宋天铭古板严肃的脸上甚至扬起了一抹微笑,语气同方才和宋音尘说话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栎潇公子客气了,你能弃暗投明归顺我映天山,我自是万分欢迎。” “羽氏能给你的地位,我们宋氏照样能给你,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莫要拘礼!” 云栎潇不置可否,只是唇边勾着笑,站到了一边。 宋天铭如鹰般凶戾的目光再次扫向宋音尘的脸,又落在了他身后的芷韵身上,态度骤然冰冷:“这里是我宋氏的府邸,不欢迎风尘女子。”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死而复生,但是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不要污了我们宋氏的门楣,赶紧滚出去,不然莫怪我不客气,找人把你丢出去。” 芷韵的脸色一白,紧紧咬住唇,漂亮的狐狸眼底已经涌上了泪珠,在略显昏暗的大殿里泛出细碎的光。 宋音尘终于有机会说话了,他急急忙忙道:“芷韵姑娘确实是我所救,这段日子也一直同我在金陵,但我们自始至终只是知己好友。” “我所要共度一生的人并不是她,父亲,哥哥,你们误会了!” 宋天铭只是瞪着眼睛,沉默不语,宋音歌则追问道:“那她人呢?你信上不是说,她会同你一起回来?” 宋音尘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羞赧,柔情似水的桃花眼快速瞥了眼不远处那张精致含笑的脸,连声音都低了好一些:“那个,他说婚姻乃是大事,我们相识的时日还短,要多考验我一段时日,才决定要不要答应同我成婚。” “所以,现在不便面见家长。” 宋天铭:“.....................” 宋音歌:“................................” 大殿内所有人:“................................” 第97章 ....... 数日前。 宋音尘抱着云栎潇“威胁”之后, 云栎潇并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反而伸手捏住宋音尘线条流畅的下巴,眼底沁着不怀好意的笑, 凑到宋音尘耳边, 轻轻吹了口气,哑着嗓子道:“要我答应这门婚事也不难...” 宋音尘的身体果然如云栎潇预料的那般僵硬了,他与宋音尘拉开了些距离,瞧见宋音尘已经泛红的耳朵,压下唇角的笑,故意微微皱起眉,认真地说道:“但是, 必须是我娶音尘哥哥才行。” “音尘哥哥想必懂我的意思吧?” 宋音尘:“........” 关于这个问题,云栎潇之前就同宋音尘强调过了, 为此还两次三番证明自己有能力为人夫君, 虽然结果都不如他意。 宋音尘见云栎潇现在又旧事重提,想必是真的很在意谁上谁下这个问题, 便很认真地答应道:“好。” 云栎潇眉梢微挑, 唇角又勾起了一个弧度,别过头去低低笑出声来,似乎是被什么取悦到了一般,连说话的尾音都是上扬的:“音尘哥哥果然很想同我成婚。” “当然!”宋音尘紧张到连声音都拔高了,“你好不容易答应同我回映天山谷了, 我本以为你不会反对婚事,才提前通知家里准备起来....” 宋音尘生得高大挺拔,平日里站着几乎要顶到门楣, 这样一个人却在此时此刻流露出这般忐忑不安的表情,云栎潇竟觉得有些别样的可爱。 他抬头亲吻了下宋音尘的额心表示安抚:“我答应同音尘哥哥回来, 自然不会真的反对我们之间的婚事,只是...” 宋音尘连忙从后边搂住云栎潇盈盈一握的腰身,眼神急切:“只是什么?” 云栎潇顺势靠在宋音尘宽阔的怀抱中,纤长的手指把玩着宋音尘骨节分明的手指,漆黑的眼眸里透出冷色:“只是现在还未捉住云紫钰,她身中无解剧毒,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一定会来找我。” 上一世,云栎潇的性命终止在十七岁,命运不会被人力轻易更改,云紫钰此次的逃脱就是一个预兆。 正是因为在意宋音尘,云栎潇才不想在还没有抓住云紫钰,解除这个巨大的威胁之前,就答应宋音尘的求亲。 如若届时真出了意外,宋音尘一定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他想给宋音尘的,是一个全然确定的未来,而不是如履薄冰的征途。 以他们两人的默契,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宋音尘果然就明白了他的顾虑:“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我知道。”云栎潇垂下浓密的睫毛,轻声应下,“但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况且毒理之事哥哥并不擅长,届时恐怕也有心无力,哥哥只管相信我便好。” 云栎潇侧过身,双手环住宋音尘的脖子,轻轻仰起脸,两颗梨涡随着笑容若隐若现:“再等我一些时日,好吗?” …… * 夜幕低垂,薄纱似的云如同山涧清泉般缓慢流淌,映天山比平日里更为热闹,漫山的灯火都赛过了天上的星光。 因着宋音尘回府,为了给他接风洗尘,宋氏围绕整个映天山谷,举办三日流水席宴请整座映天山的人们,共同庆贺这桩喜事。 第220章 从日落西山就开席,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丝毫要安静下去的迹象。 宋音歌终于得空同林木还有青夜坐下细聊,可三人之间的话题却没有围绕他们在羽氏执行的凶险任务,而是在宋音尘身上。 宋音歌瞥了眼正在隔壁桌同云栎潇勾肩搭背喝酒的宋音尘,压低声音问二人:“你们给我说说,音尘那一生挚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是像他说的那般,人家姑娘只是想再考验下他?” 林木先回答道:“公子,这事情我确实不太清楚,我从地牢出来没多久,金陵的事情就已经了了,接着便一同回来了。” 林木说的的确是实话,他被云紫钰派到羽氏执行任务,被云栎潇抓获解毒不久后,就同宋音尘等人前去探寻后山,再之后就是羽氏一夜之间变了天,他们也很快撤出了金陵。 他解答不了宋音歌的问题,便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一边的青夜。 青夜仰着脖子喝完一杯酒,长长的剑眉拧在一起,也扫了两眼隔壁桌,就见宋音尘依然笑得春花灿烂,只看着云栎潇,眼底透出一抹深深的嫌弃。 他当然是可以如实说出真相,戳穿宋音尘白日里在大殿上的谎言,但他心里很清楚,即便真戳穿了,宋音尘也不会和云栎潇分开。 再说了,他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即便心中不待见云栎潇,也不会做这种在背后嚼人舌根的事。 事情的真相,还是交给宋音尘本人去交代吧。 于是他用一贯的冷淡语气道:“公子,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不久前才同音尘公子接上头的。所以这内里的详情,恐怕还是要问月熙、月影才清楚了。” 月熙、月影此时也在隔壁桌窃窃私语。 月熙半捂着嘴,赶忙问月影:“哥,现在怎么办?我们真的要按照公子说的做吗?” 月影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筷子菜到月熙碗里,慢悠悠地回答道:“不然?难道你要去告诉家主,公子的一生挚爱,白日里就在他面前出现过了,还被他亲自邀请长留映天山了吗?” “可是...”月熙语气里藏不住的忧愁,“公子说要抓到云紫钰之后才公开和栎潇公子的关系。” “届时我们伙同他一起诓骗家主的事情肯定就兜不住了,那可是要被家法伺候的!” 宋氏的家法虽说没有羽氏那么残忍血腥,主要是以训诫为主,不会伤及性命,可也是让人为之色变的,是以几个月前宋音尘派遣侍卫队去后山埋芷韵,那些小侍卫才会如此抵触。 当时是月熙带的队,他还嘲讽那些侍卫胆子小,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这样的威胁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月影轻轻拍了拍月熙的肩膀:“你就别瞎操心了!” “你自己想想,就凭家主那刚正不阿又古板守旧的性子,公子以前同芷韵姑娘牵扯不清的时候,他都气得要死,三天两头地去藏香阁抓公子。” “若是他知道了公子现在同一个男子搞在一起,还要广发邀请函,昭告天下来参加婚宴。” “哪还有心思理我们是不是诓骗他?” “这事要不是公子没有同我们商量,直接修书给了音歌公子,我一定会阻止他。” “我们与其担心自己被家法伺候,还不如想想,等真相大白的那天,怎么救公子的小命才是!” 月熙:“……” * 宴席进行到深夜,整个映天山谷终于比先前安静了不少。 夜风徐徐吹来,给云栎潇发烫的双颊降了些温度,他回头看了眼远处仍在酒桌旁谈笑风生的宋音尘,花火和光影落在他的脸上,使得他成为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个,轻易移不开目光。 云栎潇唇角勾起一抹笑,接着双脚一点地,就攀上了一棵较高的桃花树,背靠着粗壮的枝丫,双臂环胸,望向近在咫尺的湖面。 倒映在其中的景色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就如同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别无二致。 一切不出意料,有时却也如同幻境。 云栎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距离羽寒月身死已经过了半月有余,他终于确信了,自己是亲手杀了他。 最大的威胁已经去除,至于云紫钰,无论她有再多的阴诡手段,云栎潇都有信心,她不会是他的对手。 “栎潇弟弟又趁我不注意,独自跑来这边喝酒?”一道熟悉轻佻的声音在树下响起,云栎潇低头望去,宋音尘双手负在身后,抬起的眉眼皆含着笑,“害我一阵好找。” 几个月前,宋音尘也是这般出现在下方,只是当时,那双顾盼生姿的桃花眼里只有惊喜和探究,少了现如今的宠溺和深情。 云栎潇伸手拍了拍边上的枝丫,示意宋音尘上来。 等宋音尘也飞上来后,云栎潇就递过去一个漂亮的青花瓷小酒坛,花青色的映天山谷图案在瓷白的坛身上勾勒得栩栩如生:“百里香,特地给你留的。” 宋音尘接过百里香,又瞥见云栎潇边上的小酒坛子上错落的桃花图案,果然还是桃花醉,不由得心中暗笑。 这小疯子一旦钟情于某物,便不会轻易再尝试其他的。 第一次喝桃花醉的时候喜欢上了,便至此只喝这一种酒。 可世间好物又何止这一个? 他会带着他,一件一件去尝试。 就比如现在,宋音尘瞧着云栎潇泛着红的侧脸,长而密的睫毛如同小扇一般扇动着,红润的唇微微嘟起,呼吸之间还弥漫着淡淡的桃花酒香,心头陡然升起了恶念。 第221章 云栎潇这般漂亮如雪的肤色,还是要再红一点,同雪梅园里的梅花一样,才更好看。 宋音尘喉咙突然有些干涩,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他轻声唤了句:“栎潇....” “嗯?” 云栎潇听到呼唤,停下晃着的腿,侧过头来看向宋音尘,就见他低头喝了一口百里香。 云栎潇耐心等着宋音尘开口,没想到宋音尘却一手捏住了他的后脖,把他的脸压向他。 云栎潇眼睁睁地看着宋音尘的五官越来越大,然后唇上一片温软炙热,他尝到了馥郁辛辣的百里香..... * 叶山.山坳。 连绵的黑色山峰在白纱般的瘴气中绵延开来,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只好似有穿着盔甲的人影在晃动。 这里便是三皇子军队的驻扎之地。 长夜漫漫,刚换防完的兵士们正精力旺盛,加上此处与山谷腹地的营帐相距甚远,几个兵士便准备玩会纸牌打发时间。 正要围坐在一起,不远处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在场的几名士兵立刻警觉起来,提起兵器就向黑影闪过的地方走去探查。 有二人本还觉得可能是一时眼花,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那道黑影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大,明显就是冲着他们的方向过来的。 等到黑影走出浓烈的瘴气,终于显出了他冷硬锋利的面孔,浅灰色的眼眸在夜色笼罩下更显阴翳无情,唇边的笑意森冷如恶鬼:“想留一条小命,就乖乖带路。” “我要见...李初叶。” * 映天山谷。 粗壮的枝丫因为承载着两名男子的重量,再加上这两名男子还不是规规矩矩地坐着保持静止,因而不可抑制地晃动起来,粉色的桃花花瓣片片掉落,就像是从树上落下了一条粉色缎带。 云栎潇本就是因为酒多了,才想着独自远离人群,到这映天湖边上吹吹风,没曾想这酒劲才刚刚下去一会儿,就猝不及防地被宋音尘灌了一大口百里香,那可是酒肆里最烈的酒了。 非但如此,宋音尘还借机搂住他,肆意地亲吻,一寸一寸地掠夺着他的呼吸。 云栎潇在醉酒和缺氧这两个因素的作用下,根本匀不出一丝力气挣扎,只能软绵绵地倒在宋音尘的怀里,最后被他压倒在了两人粗的树干上。 他半阖着眼眸,看着半掩在云层后面的月亮,银辉一会儿消逝一会儿又显现,使得云栎潇本就有些重的脑袋更晕晕乎乎了,他伸手抱住宋音尘的背,放任自己被那强势馥郁的玫瑰香气层层包裹起来。 他从前不知道,原来亲吻的感觉,那么让人欲罢不能,即便心性坚毅如他,也抗拒不了一丝一毫.... 宋音尘,是他心甘情愿地作茧自缚。 * 宋音歌瞧见树上的骇人场面,正想要离开之时,宋天铭已经到了,见着他就低声问道:“怎么样?青夜他们怎么说?那姑娘到底什么情况?” 宋音歌的心怦怦跳,此前几次为江湖事命悬一线,他都没有像现在这般紧张,他强行稳住心绪回答道:“父亲,青夜同林木也不是很清楚此事。” “我看还是要问下月熙和月影,他们两个是音尘的贴身侍卫,日夜相伴自是再清楚不过了。” “哼。”宋天铭想到此事就生气,“你说说他,先前在映天山整日和那青楼女子厮混,丢脸丢在映天山也就罢了!” “这会儿亲自求娶一个姑娘,竟然还被人给拒绝了,这要是再传了出去,我们宋氏还有什么脸面?” 宋音歌:“.......” 宋天铭一脸愁容,明显是为宋音尘操碎了心:“你务必要打探清楚,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如若确实是人品端正的人家,又和我们相熟的话,你找个机会去替那忤逆子说说媒,能早日定下来便好!” “嗯...” 枝丫上发出的一道呻.吟,逐渐加重的喘息声,以及衣服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都被此刻敏感至极的宋音歌精准地捕捉到了,明明是初春的夜,气温也算偏低,可是他的鬓角却开始冒出汗珠。 宋天铭毕竟也是武艺高强之辈,只不过现下被宋音尘之事烦扰,加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正在骂的忤逆子,此刻就在自己头顶上做着羞于启齿之事,是以才没留意到周围这明显的异常。 但凭借习武之人的警觉,只要再待上一会儿,宋天铭就一定会发现,届时很可能一气之下就拔剑捅向宋音尘,恐怕这接风宴还没办完,宋氏就要办丧事了。 于是宋音歌赶忙挤出笑容,拉高声音道:“父亲,我刚才过来之时,瞧见音尘恰好离席了。不若我们现在就去问问月熙、月影,仔细了解情况以后,再商讨下一步。” 宋天铭觉得宋音歌说得很是有理,刚想转身离开,桃花花瓣就洋洋洒洒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宋天铭拍了拍身上的花瓣,又看到周围全是粉色花瓣,都已经瞧不见下边褐色的泥土,颇为疑惑道:“这都已经开春了,怎得花瓣会落得如此厉害?” 话音落下,他便要抬头向上望去。 宋音歌急忙一把拽住他,指了指前方道:“父亲,事不宜迟!等音尘回来,再想套消息可就来不及了,我们赶紧走!” 宋天铭仰到一半的脖子收了回来,转身向前走去。 宋音歌终于支走了宋天铭后,长长舒了口气,接着沉下一张脸,对着宋音尘那只正准备伸进云栎潇前襟里的手,直接射出一发暗器,尔后在宋音尘震惊的目光下,狠狠剜了他一眼,冷着脸先离开了。 第222章 宋音尘:“.......” 第98章 东方渐次出现鱼肚白, 一点一点吞噬如墨的黑暗,屋内暗沉的光线开始减淡,燃烧了一整夜的灯油即将耗尽, 案上的烛火随时就会熄灭。 宋音尘已经如同一根木桩子般站了一个时辰, 宋音歌终于忍不住打破令人压抑的沉默,他竭力用平静的口吻告知宋音尘:“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那么大个人了,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回去后就和那云栎潇断了。” 宋音尘抬起头,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斩钉截铁地拒绝:“哥,我绝不会放弃栎潇, 我答应过他, 会一生一世陪着他。” “你还要继续胡闹是不是?我方才对你太客气了????”宋音歌辛苦伪装的平静瞬间消逝无踪,他怒气冲冲地训斥起了宋音尘, “你之前和藏香阁那芷韵成日厮混, 若非我们是名门正派,干不出草菅人命之事,父亲早就将那芷韵扔下悬崖了。” “本以为你出去历练了一阵子,回来后能够成熟稳重一些,知晓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你非但不有所收敛,竟然荒唐到和一个男子在一起!!!!” “还胆敢在信里要求我们收拾出一间独立宅院,作为你成婚后的居所, 接着广发喜帖邀请整个江湖同门来参加你的婚事!” “你是向天借了几百个胆子,还是脑子进水了?你想过父亲知道真相后, 这事会怎么收场吗?” 宋音尘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拳:“哥哥,我既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自是不怕你们知道的,我已经认定了栎潇,此生绝不会再考虑旁人。” “我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是云栎潇,他是男子或者女子又有什么关系?” “请哥哥莫要从中阻扰。” 宋音歌狠狠拍了下桌子,那双一贯温文儒雅的桃花眼里皆是怒意和冷色:“你说得这般坚定,那今日大殿之上,为何不敢向父亲承认?还要编出那么一个谎言?” 宋音尘耐心解释道:“哥哥误会,并非我不愿意承认栎潇,只是栎潇还有自己的顾虑,等所有的顾虑都解决以后,我们自然会公开彼此的关系。” “看来云栎潇比你懂事。”宋音歌的语气稍微放缓了一些,他知道该如何诱导宋音尘放弃这段荒谬的感情了,“云栎潇还未及弱冠,少年心性最是不定,他选择先不公开你们之间的关系,的确是最为稳妥的选择。” “你们认识时日不长,若成了婚后才发现那是一个错误,与你与他都是一种难以挽回的伤害。” “更何况他们云家早在十多年前就惨遭灭门,只剩下他同孪生姐姐逃出生天。他是云家仅剩的男儿,若云家的香火在他这里断了,他如何对得起云家的列祖列宗,日后又有什么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你比他年长好几岁,竟还不如他冷静自持!哥哥同你说过多少次?做任何事之前都要考虑后果,绝对不能凭借一时冲动就不管不顾,肆意妄为那就是害人害己!” “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云栎潇考虑!” “这件事情,我会先帮你瞒着父亲,但我希望你能尽快理清你们之间的关系,这样对你们都好。” “如若你还要继续执迷不悟,我就将他送出映天山,让你们永远不得相见。” 宋音尘垂在两侧的手松开了,同时唇边勾起笑容,神色气度依然是平日里那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用一种极其慵懒散漫的语气道:“哥哥,我要定了栎潇。” “从他戴上我母亲留下的那串珊瑚手串以后,除了我,他这辈子再无其他选择。” “所以哥哥不用担心,你所说的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我怎么可能,让他同别人有孩子?” “他想都别想。” 宋音歌怔住了。 宋音歌最是了解自己这个弟弟,宋音尘平日里一直是这副自由散漫的模样,很难从他嘴里听到一个“不”字,甚至有时候会让旁人觉得,他是个毫无主见之人,就如同皮影戏里的人偶一般,对别人所施予的任何东西和要求都来者不拒。 可事实并非如此。 宋音尘在真正所想、所要的事情上,执拗得可怕。 一旦他认定了一件事,就如同巍然屹立万年的山川,无论经历再多的斗转星移,岁月变迁,昼夜更迭,都不会动摇分毫。 当年宋音尘的母亲骤然离开,无论家里人如何劝慰他,同他解释,母亲不会回来了。 小小的他就是不信,他就那样日日夜夜地守着母亲曾经住过的院落,整日整夜的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希冀着下一个瞬间,母亲就会如同从前那样,微笑着推门而入,然后上前拥抱他。 酷暑再灼人的烈阳,寒冬再刺骨的风雪,都没能劝退他,哪怕一天。 他就仿佛一颗深深钉死在地底的钉子,绝不离开那个地方。 他当时年纪尚小,为此经常病倒,但是醒来后,只要下人们一个不注意,他还是会跑回去。 这样的情况足足持续了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之后,这颗小小的顽石终于想通了,或者说,终于死了心。 在一个平淡的春日里,他默默离开了那座宅院,回来后只是淡淡地同宋天铭说了句,把那座宅院永远封锁起来,别让任何人进去。 自此以后的十几年时光,都再也未曾听他主动提起过母亲,那件惊心动魄的往事,就仿佛随风飘散了。 第223章 当年小小的宋音尘都能有这样的决心,更何况是现在的宋音尘。 宋音歌此时此刻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回,宋音尘绝非一时兴起,他是真的动了心。 他绝无可能主动放弃云栎潇。 宋音歌沉默了好久,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当真决定了?” 宋音尘淡淡地回了句:“决定了。” 宋音歌到底还是疼这个唯一的弟弟,无法不做出适当的妥协,因为他知道这家伙一旦疯起来,那可真是会连性命都不要的。 他好气又好笑地问道:“我很好奇,云栎潇到底有什么魅力?短短几个月竟能让江湖第一的花花公子放弃外边的莺莺燕燕,心甘情愿回来,只守着他一人?” “哥,外边的人这样传就罢了。” 宋音尘知道宋音歌这是退让了,他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但紧绷的心弦还是直到此刻,才放松了下来。 如若可以,他自然是希望,他同云栎潇的感情,能够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宋音尘有了心情开玩笑,揶揄着反问:“我到底是不是花花公子,难道哥哥不知道?” 宋音歌给宋音尘面前的茶盏斟上茶,金黄色的茶汤冒出热气,茶香淡淡铺开来:“我还真不知道,你当你哥这么闲??日夜去藏香阁窥探你和芷韵到底做了什么?” “哥!”宋音尘听到此处有些急了,“你这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出去可千万别乱说!若是被栎潇听见,误会了,我可就惨了。” 小疯子那些个手段,宋音尘想想就心中发怵。 宋音歌这回是真笑了:“看起来,你的确是挺怕他。” 宋音尘点点头,又补了句:“也证明我很爱他。” 因为爱,才会生怖。 宋音歌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认真叮嘱道:“平心而论,云栎潇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然当初父亲也不会费尽心思,想要把他招揽过来。” “若他是个女子,无论是出身,样貌和才学,都同你非常相配,我自然是赞成你同他在一起,可是....” 在宋音尘凉凉目光的回礼下,宋音歌收回了下边无用的啰嗦:“我答应了你不让父亲知道,自然会尽量帮你打掩护,但是你们自己也要注意些,别在外边就做出如此逾矩的事!” “今日要不是先被我瞧见,支走了父亲,你现在还能这般全须全尾地和我说话?” “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你们还是要多增加对彼此的了解,等到时机成熟,你还是像今日这般坚定不移的话,我会帮你一同说服父亲。” 宋音尘的桃花眼弯出漂亮的弧度,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谢谢哥。” * 宋氏.觅音楼。 宋音尘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越过了地平线,整座觅音楼都被橘红色的日光笼罩,显出一种别样的温馨。 由于与云栎潇成婚之事暂且搁置,是以新的宅院也就没有收拾出来,宋音尘又不舍得云栎潇住到距离觅音楼很远的其他院落中去,便直接将人安排在了自己的住处,就住在与他一墙之隔的房间。 宋音尘拾级而上,进了自己房间后就往床榻看去,没想到枕被整整齐齐,床上空空如也。 他眼底划过一丝暗光,抿着薄唇就往隔壁房间走去,果然见到鹅黄色锦被之下,鼓起了一个包。 云栎潇正背对着门,一动不动地蜷缩着。 宋音尘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低下头细细观察,就见云栎潇睡的正香。 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规律的起伏,一缕黑发落在脖上,蜿蜒伸向锦被深处,黑色的寝衣让本就雪白的肤色更为晃眼,漂亮的侧脸宛如画中仙,光是眼前这幅画面,宋音尘都觉得可以静静看一辈子。 不过.... 他停顿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指,戳了戳云栎潇还带着些婴儿肥的下巴,试图唤醒他。 云栎潇为人一贯警醒,果然在宋音尘戳了两下后,被子下面的鼓包就动了动。 云栎潇的呼吸比方才短促了,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薄薄眼皮下的瞳孔在滚动,须臾就睁开了眼睛,在瞧见来人是宋音尘后,眼底的警觉骤然消散,回到了初醒之时的茫然。 云栎潇伸手揉了揉眼睛,因为宿醉又是刚醒,嗓音有些沙哑,比平日里更低沉悦耳:“你回来了?” 宋音尘抓住云栎潇的双手越过头顶,死死按在枕头上:“栎潇弟弟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我去接受哥哥的训斥,你竟然一点都不担心,还睡得那么香?” 云栎潇愣怔了两下,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瞳孔里满是无辜:“哥哥一向巧舌如簧,这点小事根本不足为惧,我何必担心?” “再者,即便你的家人不同意,哥哥就会放弃同我在一起吗?” “若真是这样,那就当栎潇看错了人,栎潇一定会走得悄无声息,干干净净,不让音尘哥哥有丝毫的为难。” “可是我觉得,音尘哥哥舍不得放我走的,对吗?” 宋音尘磨了磨牙,凑得离云栎潇更近了,从他乌黑清澈的瞳孔里,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有些郁闷的脸。 宋音尘欣赏云栎潇的聪明冷静,可有时候又觉得这样的聪明冷静,当真太过磨人,让他一不小心就丢了自信,害怕云栎潇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爱他。 宋音尘松开了禁锢着云栎潇的手,把脸埋在云栎潇的脖颈处,肌肤细腻温热的触感和鲜活跳动的脉搏,让他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不由自主地展现出孩子气的一面:“我不管,我不开心,我还以为回来能见到你在我的枕榻上安眠,结果只看到一床冷被...” 第224章 云栎潇已经习惯了宋音尘与外貌全然不符的撒娇,伸手抱住宋音尘宽阔的肩背,像哄小孩似的问道:“那音尘哥哥想要我怎么做?” 宋音尘直起身子,轻轻一挥手,房门就在蓬勃内力的作用下重重关闭,他伸手捏住云栎潇的下巴,指间的触感细腻如凝脂,他低声蛊惑道:“把昨夜在树上没来得及做的事……做完。” 云栎潇的眼眸瞬时睁大,如同落入猎人陷阱的小鹿,恍若水洗过的无辜眼眸里,泄露出一丝惊讶,这种既无辜又受惊的模样,再次激起了宋音尘的邪念,让他想要狠狠欺负..... * 叶山。 守卫山坳口的兵士们发现来了不速之客后,就厉声警告:“来者何人?三皇子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这名兵士的警告都未说完,周围几位兵士就感觉到一股热流,猝不及防地冲击到了他们的脸上,慌忙抹了一把眼睛后,才看清面前的景象。 警告来人的那名兵士,头颅高高飞起,在空中转了几圈后就垂直落下,“咕噜噜”地滚到了几米远的草丛边上,瞪的大大的瞳孔里惊惧交加,仿佛还不相信自己的脑袋和身体就这么分了家,稍顷,那逐渐灰败下去的瞳孔里,死亡的威胁迅速蔓延开来。 其他的兵士们立即收回视线,又看到距离自己咫尺的僵直身躯,它的主人几分钟前,还在和他们谈笑风生。 来人的武功太过高强,他们绝不是对手! 意识到这一点的兵士们,本能地快速往后退了好几步。 但这样沉默下去肯定不行,于是其中一名胆子大的兵士,也是他们这组值夜小队的队长,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位,这位少侠,方才那人不懂事,言语之间冒犯了您,还请您莫要见怪。” “您消消气,消消气....” “并非我们故意阻拦少侠见三皇子,少侠既然能寻到此处来找三皇子,那必定是与他熟识之人。” “三皇子身份特殊,若我等不通报就贸然带您进去,一定会被军法伺候,您也知道,军中规矩不可破。” “是以还请少侠行个方便,告知我您的姓名,我立即前去通报,绝不让您久等。” 俊朗阴翳的男子淡笑了下,神情比方才更为恐怖,冷硬的声线就恍如催命符:“被军法伺候,还不至于丢了性命,可如若你们再磨磨唧唧,我不介意多取几颗项上人头。” 此话一出,方才搭话的队长再不多言,的确如这位煞神所说,贸然带人进入营帐,最多被罚上几十军棍,要不了性命,总比现在就人首分离的强:“少侠这边请,我带您进去。” 这名男子微微颔首以后,再次手起刀落,其他几名兵士们就同方才那人一般,尸首分离,死得透透的。 “带路,一个人就够了。” “羽寒月,这是我的姓名。” * 宋氏.觅音楼。 浴堂内烟雾袅袅,视野一片朦胧,只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抱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拾级而下,两人同时泡进了池子里。 云栎潇整个人都挂在宋音尘身上,全身上下唯一的力气都用来抱住宋音尘的脖子了,直到整个人被泡进温热的水中,他才缓缓松开手,改为趴在宋音尘的怀里。 他乌黑如绸缎的发在未进入浴池之前,就被汗水打湿了,长长的睫毛也是濡湿一片,眼尾泛红,唇色更是红润诱人,黑色的寝衣因为池水的晃动而散落开来,露出一大半白皙诱人的肩颈,上面星星点点的红痕,如同含羞带涩的花骨朵。 云栎潇泡在充满玫瑰花瓣的温热池水中,又靠在宋音尘这么个舒适的肉垫上,一动不动维持了一盏茶的工夫,恢复了些气力后,才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瞳在热气的熏陶下更显朦胧,他低低出声,像是在问宋音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哥哥方才……为何不要?” 宋音尘楼紧云栎潇,在那粉嫩的耳垂边轻声道:“我不是答应了栎潇弟弟,栎潇弟弟是夫君吗?怎会违背诺言?” 云栎潇又蹭了蹭宋音尘肌肉线条流畅完美的胸膛:“可是音尘哥哥不是说,要我完全属于你吗?” 云栎潇虽然对情爱之事不甚在意,可毕竟也是个正常的男子,更是真心喜欢的宋音尘,是以方才情到浓时,宋音尘竟然堪堪刹住了车,接着就抱起他来洗浴。 这种戛然而止的感觉,让云栎潇仿佛一脚踏空,心里不太舒服,难免的在意起来。 宋音尘似是明白了为何云栎潇从方才开始就沉默不言,闹起了别扭,他伸手轻轻抚摸云栎潇的后脑勺,极其宠溺的声音透过热气的熏染,更显得让人沉醉,如同云栎潇抵挡不住的百里香:“原来栎潇弟弟口是心非,明明是想要嫁给哥哥,非要嘴硬说娶哥哥。” 云栎潇修长的手指攥紧了宋音尘的寝衣,眼眸里闪过一丝怒气,可见是快要恼羞成怒了。 宋音尘赶忙安抚:“哥哥开玩笑,栎潇弟弟别生气。” 宋音尘轻轻捏了把云栎潇的后颈肉,看着他白里透红的脸庞,桃花眼温柔缱绻:“我当然想,可我舍不得让你疼。” “等你再长大一些,好不好?” 云栎潇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答案,同为男子,他当然知道宋音尘当时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忍住半途撤退的,所以他才会不理解,不理解宋音尘为什么会放弃这近在咫尺的,得到他的机会。 第225章 池子里的水恍若也涌进了云栎潇的心头,让他觉着一阵温软,仿佛要被宋音尘的体贴和温柔化开了。 他脸上的温度也再次升高,为了防止被宋音尘发现他的羞怯,他立刻低下头,把脸贴在宋音尘的胸膛上,沉默不语。 宋音尘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笑了,可这个笑不似方才那般温柔如水,倒是有些不怀好意,接着云栎潇就听到这位花花公子说道:“再说栎潇弟弟也不是什么都没给我,哥哥的手现在抚琴是有些难度,可那些能让栎潇弟弟舒服的事,哥哥还是做得很好吧?” “除了栎潇弟弟自己,可是只有哥哥对你这么做过,对不对?所以哥哥现在很是心满意足,栎潇弟弟不用心疼哥哥。” 云栎潇:“...............” 第99章 因着金陵羽氏之事震动了整个江湖, 因而云栎潇跟着宋音尘回映天山谷的消息,也在短短一日内就传了开来。 是以宋氏第二日举办流水宴之时,前来的人明显比前一日多了不少, 大多数都是距离映天山不远的江湖名门, 有过来祝贺的、有来图个热闹的,当然也有想来挖宋氏墙角的。 那几个家族都是铸造兵器的,只不过先前他们只能仰羽氏鼻息,捡羽氏看不上的那些单子来做。 现在羽凌威已死,羽氏后继无人,只有一个弱质女流当家,他们便蠢蠢欲动起来。 毕竟宋氏是武学世家, 云栎潇在这里的作用,当然没有在铸造兵器的世家有用。 基于此, 宋天铭自然是不愿意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因而在宴席开始以前,他瞧见宋音尘同云栎潇并肩走来, 便准备上前对云栎潇表达关切, 让云栎潇再一次感受到他惜才的诚意。 可话还未说出口,在看到宋音尘眼眶上那一圈明显的青紫瘀痕以后,忍不住问道:“你脸怎么回事?” “我打的。” 一道如同银珠落玉盘的低沉嗓音在一旁响起,宋天铭看过去,就见到云栎潇一脸坦然地站着, 仿佛当着他这个父亲的面,承认打了他儿子,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罢了。 宋天铭心头立即涌过一丝不悦, 但随即想到,上一次云栎潇来映天山谷之时, 宋音尘也无事调戏了他好几次,引得他忍无可忍,最后动手打了宋音尘两巴掌。 于是宋天铭眼神一沉,转而又盯住宋音尘:“你又对栎潇做了什么?” 宋音尘讪讪笑了两下,他不过是乐极生悲,在浴池里口无遮拦调戏小疯子,引得小疯子恼羞成怒就动了手。 他同云栎潇洗鸳鸯浴之事当然不能告诉宋天铭,于是打算糊弄过去:“只是朋友间寻常的争执,现下已经无事了,父亲莫要动气。” 云栎潇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一点整个江湖都知道,宋天铭自然也知道,不过基于前两次的经验,他料想云栎潇应当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揍宋音尘,于是教训道:“你学学栎潇,人家小小年纪,就这般稳重。你呢??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老做出有辱宋氏门楣之事,让旁人看我们笑话!” 宋天铭说到此处,见云栎潇回过头去同自己的侍卫说话了,赶忙压低声音道:“今日来了很多不速之客,多半都是来找云栎潇的。” “他既愿意同你回来,应当对你的印象不错。你给我好生招待着,别惹他厌烦!若是他同别人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站在后方,神情突然一言难尽的宋音歌:“.......” 满面嫌弃的青夜,以及见他表情突然难看而不明所以的林木:“...........” 绷着唇角努力维持严肃表情的月熙和月影:“........” 宋音尘露出一个风流肆意的笑容,连眉梢上都染着刺目的自信:“放心吧,父亲。” “他早就是我的人了,万不可能离开映天山,丢我一个人在此独守空闺....” 宋天铭见宋音尘这副模样就生气:“少给我油嘴滑舌。” 丢下这句话后,宋天铭便快速离开去接待宾客了,似乎再多和宋音尘说一句话,就会折寿。 宋音歌跟上去之前,对宋音尘低声道:“别仗着父亲还不知道就肆无忌惮,给我低调点,不然我可不帮你兜着!” 宋音尘耸了耸肩,无所谓地撇了撇唇角,伸手揽过云栎潇,明知故问道:“栎潇弟弟,你不会跟那些人走的,是吧?” 云栎潇常年都是与毒虫毒物打交道的,听力自然非常好,即便方才同鬼针在说话,这边的谈话也是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于是他双臂抱胸仰起头,眼眸微微睁大,眼底流淌着无数的小星星,勾起笑靥,故意刺激宋音尘道:“这可说不定,良禽择木而栖,如若有比音尘哥哥更好的男儿,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毕竟,我还不是音尘哥哥的人呢。” “怎么不是?”宋音尘急了,云栎潇这个小疯子就是能轻易拨动他的心弦,让他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忍不住在意起来,“你再说一遍!” 云栎潇修长的手指掩唇低笑了几声,才抬起头哄道:“我生是哥哥的人,死是哥哥的鬼,其他人都不配我放在眼里,行不行?” 宋音尘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顶着一圈青紫的眼眶说道:“这还差不多。” 远处粉而梦幻的桃花林映衬着近处的火树银花,这是一个恍若仙境般的天地,两道修长的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没有一丝一毫的余地留给第三个人。 第226章 “芷韵!芷韵!”月熙拔高声音唤了两声,“别倒了,酒洒出来了!” 美貌的少女这才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低头一看,果见自己面前的红色桌布湿了一大块,她急急忙忙地拿出白色绢帕擦了擦,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道:“我一时晃神了。” 月熙不以为然,只是笑着道:“是不是这两日太累了?其实这流水宴虽说是要举办三天,但也没有要求必须日日都来,你若是累了,自然可以回去休息。” 芷韵缓缓摇头,秀气的眉弯起一丝忧愁:“宋氏家主本就瞧不上我,都是靠公子和大家说情,还有我同你们少夫人的姐妹关系,才勉为其难允许我能住在映天山谷。” “如若我再不守规矩,怕是更会惹怒他。” 月熙伸手拍拍芷韵的肩膀:“你别想那么多,家主这人虽然古板守旧,但也因为这样,他极重承诺,向来一言九鼎。他既然答应让你留下,便不会轻易赶你走的,放心吧。” “你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这映天山谷这么多下人呢,多你一个也不会嫌多!” 芷韵握着瓷白酒盏的粉嫩手指轻轻颤了一下,未再言语,只是低头喝完了酒,又重新斟上了一杯,好似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心事。 月影和月熙这两兄弟,性格迥异。 月影沉默寡言,月熙活泼开朗,不过两相比较,却是沉默寡言不喜与人多打交道的月影,心思比月熙细腻得多。 他低声开口问道:“芷韵姑娘,是否对公子有了旁的心思?” 此话一出,芷韵手里的酒盏直接落到了地上,滚进了桌子底下不见了,月熙夹鸡腿的筷子也“哗啦”掉了下去,他惊讶道:“哥,你在瞎说什么呢?” 月影依旧平静地说道:“我并非要冒犯芷韵姑娘,刻意窥探女儿家的心思。只是我们从金陵一路走来,共同经历了好些凶险之事,也算是朋友了。” “我只是不想朋友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才忍不住出声提点两句。” “如若让你不快了,我很抱歉。” 月熙还想说什么,但在看到芷韵咬着牙,眼底甚至起了泪光后,他就从惊讶渐渐转为了相信:“芷..芷韵姑娘,你不会真的喜欢上公子了吧?” 芷韵低头用绢帕掩去眼底的泪,抬起微红的眼眸,看着月影道:“我确实对公子动了心,月影侍卫为何说这是浪费时间?” 月影双手撑在膝盖上,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小妹妹般:“看来你和公子虽然相识已久,却并不了解他的性子。” 芷韵咬了咬唇,很不服气地回道:“月影侍卫是想说,公子只要认定了一个人,便不会改变。我这是痴心妄想,不会有机会是不是?” “我知道栎潇公子有很多地方,我都是比不上的,可栎潇公子也有比不上我的地方!” “他到底是个男子,你们家主连我这等风尘女子都不能接受,将来又怎么可能接受公子同一个男子在一起呢?” “所以...”芷韵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眼底似有厉色划过,“云栎潇都可以喜欢宋音尘,我为何不可以?你们可以接受他,为何不愿意接受我?” 月熙有些着急,以至于说话都结巴了:“芷韵姑娘,不是我哥哥对你有意见,只是..你这...要我说你什么好?” “从前公子日日和你厮混在一起,莫说整个映天山,就连整个江湖都认定你们有一腿!你若是有这个意思,当时为何不争取?” “现在公子已经认定了栎潇公子,那是天崩地裂都不可能改变他的心意的。” “你现在再心系公子,那就是单相思,哥哥也是为你着想,不想你爱而不得,受不必要的苦楚!” 芷韵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心中的倾慕毫无掩盖的宣泄出来:“先前我同你们公子之间确实只有朋友之意!” “可自从他甘愿违抗你们家主的命令,也要带我一起浪迹天涯。后来在羽氏地牢,我最绝望的时候,又是他,如同一束光一般照亮了那个地狱,将我从中解救出来,我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了。” “你们放心吧,我是喜欢公子,可我也不会破坏他和栎潇公子之间的好事!” 等那道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映天湖边,月熙才收回神来,低声问:“哥,现在怎么办?” 月影没有回答,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她和云栎潇,你更喜欢哪一个?” 月熙眨了眨眼睛,托起腮想了半盏茶的时间:“两个人都挺好啊,都是我愿意结交的朋友。若硬要选择的话,我比较喜欢云栎潇。” “为何?” 月熙皱起眉头,似乎这个问题对他的智力来说有些难:“说不清,可能因为云栎潇真的很强吧?还有他虽然一直凶巴巴的,但我直觉他不是个坏人。芷韵姑娘吧,先前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自从地牢里出来后,我总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只要靠近她,我这心里就不太舒服。” 月影听着月熙词不达意的说了老半天,绷着的脸露出一抹宠溺的笑:“以你的脑子,这个问题确实难为你了。” 月熙:“.......” 月影看向隔壁桌,云栎潇正准备低头喝甜汤,宋音尘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云栎潇就这么浅浅地笑了。 少年的脸本就漂亮,那双如同黑曜石般的凤眼,更是难得一见的干净,明明是整日摆弄阴诡之物的人,笑起来时却仿佛雪遇骄阳,天真无邪到让人只想好好保护他。 第227章 这般扣人心弦的模样,也最是容易激起旁人心中最纯粹、最本能的恶念。 那恶念的名字,就叫做嫉妒。 第100章 叶山腹地。 已近子时, 整个军营都静悄悄的,只有营帐前的火把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听得人不由心中一惊。 带羽寒月进来的那名兵士长走到李初叶的营帐门口, 里头黑漆漆的, 连一丝光亮都没有,可见三皇子早已熟睡。 他一个小小兵士长这时候去惊扰皇子,那就是自寻死路,可如若不这么做,他身后的那个煞神顷刻就会要了他的命。 他硬起头皮,准备通报之时,后方的煞神却突然伸手按住了他, 吓得他整个人都一激灵,差点原地跳起, 慌忙回过头, 就见羽寒月浅笑吟吟着道:“辛苦带路,我自己进去就行, 作为对你的奖励, 你走吧。” 兵士长看着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掀开帘子,转瞬间就没入里头浓墨般的黑暗后,他在原地踯躅了一会儿,便咬牙转身就走。 这的确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如若这人是三皇子的至交好友,三皇子应当不会事后兴师问罪, 追究他们肆意放人进来。 如若....此人当真是三皇子的仇敌,今日是前来刺杀的,那么已经死了的三皇子, 更不可能再找他们算账。 兵士长的身影隐没在营帐外时,羽寒月也已经走到了三皇子的床榻边上。 皆是习武之人, 在他近身的那一刻,三皇子就拔出枕边的匕首刺了过来,羽寒月没有拔剑,只是用剑鞘轻轻挡了一下,低沉磁性的声音刺破了浓墨的黑暗,徐徐荡漾开来:“殿下,好久不见。” “我是来帮助你脱离困局的。” * 映天山。 宋氏举办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热闹结束以后,整个映天山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云栎潇也开始着手正事了。 羽氏后山的那些怪物虽然都死了,并且被一把火化为了灰烬,但是在处理尸体之前,云栎潇取了很多血液以及其他人体组织,以便研究那神秘的无解之毒,尽快找到破解之法。 宋天铭言出必行,说是要给云栎潇在羽氏同等的待遇,就连夜给云栎潇安置了一个专属小药庐,让他可以潜心研究。 云栎潇在小药庐里闭门不出三日后,宋音尘终于忍不住了,准备无视云栎潇立下的那句“擅入者死”的威胁,直接破门而入。 宋音尘的手刚碰到木门,门就从里边被拉开了,云栎潇面色如常,只是眼下略微发青,很明显这几日统共就没睡几个时辰,见到他后便道:“音尘哥哥怎么来了?” 宋音尘扒拉住云栎潇的肩膀,凑在他耳边低声埋怨:“但凡我有一点脑筋不清楚,都会以为我们还未从金陵回来呢。” 云栎潇一听就明白了,宋音尘是觉得自己这几日忙于研制解药而冷落了他,正在寻求关注,低声笑问:“音尘哥哥来得正好,我正准备出门去映天山逛逛,你陪我一起?” 宋音尘当即两眼放光,点头如鸡啄米:“当然好,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宋音尘带着云栎潇出门后,才消停了几日的映天山再一次热闹起来,他们所过之处,都会有店主凑上来同他们热情攀谈。 宋音尘非常喜欢自己的宝贝疙瘩享受这样众星捧月的待遇,因而一路上弯起的唇角就没放下来过,直到胭脂铺的老板娘拉住云栎潇道:“云公子生得这般俊俏,当真是讨人喜欢,今年多大了?” 宋音尘得意洋洋地代替云栎潇回答:“十六,我们栎潇小小年纪就闻名江湖,我眼光是不是.....” “十六?那正好啊!!”胭脂铺老板娘压根没心思听宋音尘说完话,闻言笑得更灿烂了,声如洪钟,“我家姑娘今年十七,同云公子年龄正好相配,不若今晚来我家吃个便饭?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宋音尘心中警铃立刻奏响,他赶忙拍开胭脂铺老板娘的手,揽过云栎潇的肩膀,把人扯到怀里:“婶,栎潇很快就要成亲了,您那闺女还是考虑旁人吧。” “瞎说!”胭脂铺老板娘摆摆手,满脸的不信,“我早打听过了,那整个金陵城未出阁的姑娘都想嫁给他,可他都不答应!想必是因为不喜欢那些娇滴滴的世家小姐,不过这也没错,找媳妇还是要找个实诚点的,好过日子。” 云栎潇礼貌地对胭脂铺老板娘微笑了下,语气也很是温和乖巧:“栎潇还未成亲....” 宋音尘:“........” 少年昳丽的面庞因为笑起来而更为温柔迷人,足以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他藏在金色卷云纹宽袖下的食指,轻轻勾住了宋音尘的小手指,拇指还安抚性地摩挲了几下,黑色的瞳孔清澈又认真:“但确已心有所属,栎潇此生只钟情于他一人。谢谢大婶的好意,你的千金一定会找到如意郎君的。” 听到云栎潇这般说后,非但胭脂铺的老板娘,其他家里有适龄待嫁闺女的人都面露可惜,不过这儿民风淳朴,都是老实巴交的良善之人,因而这种情绪只维持了一瞬,随即大家就喜笑颜开地向云栎潇道喜,还纷纷夸赞那个姑娘真是好福气,竟然能够得到云栎潇如此的青睐。 云栎潇笑的眉眼弯弯,两个梨涡更显得他整个人天真无害的紧,是长辈最为喜欢的那种模样,他低眉顺眼地解释,表面是说给大家听,其实是对宋音尘一人的告白:“是我有福气,才能遇到他。” 第228章 胭脂铺老板娘方才去了店里,这会儿已经折返出来,塞给云栎潇一个编制得很是精巧的小竹篓,盖子上还有铺子红底烫金的名字:“这里面装了我店里最受欢迎的几款胭脂水粉,云公子你带回去,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儿一定喜欢。” 未过门的“媳妇儿”宋音尘:“.......” 站在他们后方,憋笑憋得分外辛苦的月熙和月影:“……” * 云栎潇笑着接过以后,闹哄哄的人群才终于散开了,等离开了胭脂铺一段距离,云栎潇便转头将小竹篓递给芷韵:“给你。” 芷韵愣了一下,忙摆摆手表示拒绝:“不不不,栎潇公子,这是人家送你的礼物,我不能拿。” 云栎潇直接塞到芷韵怀里:“给你就拿着吧,除了你,我们这里也没人用得上这些东西。” 云栎潇将这一竹篓的东西解决了后就不再关心,因为他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一栋两层楼的古朴建筑,下面一层是药材铺,上面一层是医馆。 宋氏之内自然也有医馆,但因着整个映天山都是宋氏的,平日里大家问诊抓药多是直接来此处,是以宋氏医馆里只备有一些寻常药材,他的小药庐又是新建的,药材储备全然不及羽氏完备,这几日分析那毒药的成分就已经耗光了库存,云栎潇是来此处亲自采买的。 宋音尘介绍云栎潇同掌柜的认识后,云栎潇就将手里的方子直接递给掌柜的,掌柜的瞧过方子后便道:“公子,其中有几味药材,我铺子里暂且没有,但过几日就能到货,届时我派人送到府上。” 云栎潇微微颔首,这个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那张方子上的药材都很稀缺,等闲药铺也难一应俱全。 不过他今日来还有其他目的:“我听说映天山后有一处人迹罕至之地,常年被瘴气围绕,但里头很可能有世间已经绝迹的珍贵草药,掌柜的可有所了解?” 宋氏家大业大,能在这里祖祖辈辈开设医馆而不被取代的,当然也非等闲之辈,最起码医术方面绝对不是庸碌之才,而要成为一个好的医者,绝离不开对珍贵草药的了解。 掌柜的捋了捋胡须,面露赞赏:“没想到栎潇公子长居金陵,竟然也能知晓此事,不愧是百年难遇的草药奇才。” “栎潇公子这么问,当是对那个地方感兴趣了?” 云栎潇“嗯”了声:“实不相瞒,我一位友人中了一种无解之毒,此毒绝大多数的成分我已经分析出来了,可是还差一味药引,我怎么都寻不到突破口。” “是以我想起早年翻阅医书之时,里面记载过映天山后山有此处神秘之地,便想要前去探探,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 云栎潇原本以为解药之所以研制不成功,是因为他的血同其他药物之间配比不准确,可这段时间他调整了无数次,都还是失败了。 所研制出来的解药,还是只能在不同程度上压抑住林木体内的毒性,却无法根除。 云栎潇神色严肃,眼底戾气翻涌。 他由此产生了另一个可怕的猜测,也许他的血确实只是烟雾弹,真正的药引,只有七巧玲珑心。 所以云紫钰才非杀他不可。 想到此处,云栎潇的双手不由紧紧握拳。 他只有一颗心,自然不可能让它被做成药引,可这无解之毒太过棘手,云紫钰的逃脱也成了天大的隐患。 他必须去探查一下映天山的腹地,希望能从那神秘之地,找到取代之物,攻克那无解之毒。 他平复了下躁动的呼吸,礼貌要求道:“如若掌柜的知晓些什么,还麻烦一一告诉栎潇。” * 映天山道上人来人往,月熙和月影去前方买糖葫芦,芷韵便抱着小竹篓在原地等候。 突然身后响起了一声刺耳尖厉的声音:“哟,猜猜我这是看到谁了?这不是我们藏香阁曾经的头牌芷韵姑娘吗?” 芷韵回过头,瞧见一个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红柳向她走来,一身浓郁的胭脂粉味儿尤为刺鼻。 红柳瞧见她怀里的小竹篓后,嗤笑一声:“不愧是我们藏香阁最倾国倾城的花魁,这毒害音尘公子非但不用偿命,现在还做了他的贴身丫鬟。” “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怎用得起这种价值连城的胭脂水粉?” “是音尘公子当真财大气粗,还是我们芷韵姑娘死过一次后想开了,不再端着从前卖艺不卖身的架子,早就爬过音尘公子的床了?” 藏香阁虽说是映天山有名的青楼,但青楼里也不是每个姑娘都如同芷韵先前那般香客们络绎不绝的,特别还有宋音尘这样的贵公子独独青睐于她。 正因为此,芷韵从前在藏香阁的时候,没少被红柳那帮姑娘一起眼红挤兑,若不是背后有宋音尘撑腰,她们更过分的事都做得出来。 后来芷韵出了事,藏香阁不愿意收她的尸首回来安葬,也并非老鸨一人计较银钱,毕竟这么多年芷韵可是藏香阁的摇钱树,死了以后的财产也都归了老鸨,花一点银钱安葬她还是没问题的。 主要还是因为其他姑娘联合起来,一起落井下石。 老鸨觉得没必要惹其他摇钱树不高兴,便作罢了。 其中带头的就是红柳。 从宋氏车马浩浩荡荡回映天山那天,她们就已经知晓了芷韵非但没死,还做了宋音尘的贴身丫鬟之事。 第229章 一众人本就心头不平,明明都是沦落风尘,芷韵在藏香阁之时就深受青睐和照拂,离开了以后还能去大户人家做少主的贴身丫鬟。 从此清清白白,再也不用迎来送往,赔笑伺候恩客。 人们很少嫉妒生而耀眼之人,却见不得原本同是鸦雀,却有人能跃上枝头成了凤凰。 这会儿红柳又见芷韵一身华贵的衣裳,还抱着这么贵的胭脂水粉,便憋不住上前来找麻烦。 芷韵白皙的脸瞬间就涨红了,漂亮的狐狸眼里藏着恼怒和不忿:“你莫要乱说,污了我不要紧,若是污了我们公子的名声,我就跟你没完。” 红柳便伸手抬起芷韵的下巴,一脸凶巴巴道:“我倒要看看,你准备如何同我没完?” 说罢就狠狠把芷韵推在了地上,芷韵整个人倒在地上,被摔闷了不说,小竹篓里的胭脂水粉更是洒了满地,红的粉的斑斑驳驳,仿佛此处一举变成了染坊。 “明明就是个婊子,还在我们面前装起名门闺秀了,看我今天不扒掉你层皮!” 说罢就招呼几个姑娘一起上去,准备扒芷韵衣裳。 “干什么?” 恰在此时,宋音尘挤开人群进来了。 方才在前方药材铺里,云栎潇敏锐地听到了芷韵同人发生了争执,宋音尘便先过来查看,果真见到是有人欺负芷韵,万幸他来得及时,不然芷韵恐怕就被人当街扒了衣服! 芷韵满脸泪痕,狐狸眼里浸透了委屈,瞧起来我见犹怜,她站起来就扑进宋音尘的怀里,死死抱住他的腰,薄唇擦过宋音尘的喉结,将脸埋到了宋音尘的脖颈处:“公子,你终于来了,我好害怕....” 宋音尘轻轻拍了拍芷韵单薄的后背,然后动作利落地拉开她:“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宋音尘自然是认得红柳的,他从前整日待在藏香阁,知道红柳同芷韵不对付,可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没想到今日红柳竟然会来找麻烦,重新欺负起芷韵。 宋音尘这人除了无人能及的英俊外貌外,还有一个非常显著的优点,那就是极其护短。 于是立即冷着脸质问起来:“芷韵姑娘早就不是藏香阁的人,红柳姑娘这是几个意思?我这才离开映天山短短数月,你就连我宋氏的人都敢不放在眼里了?怎么,是不想在这映天山混了?” 宋音尘平日里说话多是自由散漫的态度,整个人懒洋洋地没有任何攻击性,可此刻他半眯着桃花眼,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音色也比平时低了两度,周身的气场也让人感到压抑窒息,没人会觉得这样的宋音尘是好招惹的。 红柳深深吞咽了下唾沫,怯懦着开口道:“音尘公子,是我冒犯了,对不起。” 宋音尘一把拉过芷韵推到红柳面前道:“你该对芷韵道歉。” “另外这满地撒了的胭脂水粉,是胭脂铺老板娘特地送给我们的,我要看到它们完好无损地回到芷韵手上。” 红柳眼底划过一丝不甘,但委实不敢造次,在这映天山得罪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得罪宋氏之人,更何况还是堂堂宋氏的二公子,于是她咬着牙道:“芷韵,对不起,这些胭脂水粉,我马上去胭脂铺重新采买,亲自送回府上。” 芷韵未再多言,只是低头擦了擦眼泪,抱住宋音尘的胳膊轻声道:“公子,我们走吧。” 人群散开后,宋音尘抬眼就瞧见云栎潇一手拿着一个褐黄色的小药包,一手负在腰后缓缓走了过来,视线不经意扫过他的胳膊,浅浅一笑。 宋音尘马上抽出胳膊,迎上前去,根本顾不上因为动作之大,甩了芷韵一个踉跄。 本来冰冷含着怒意的眉眼顷刻间变得弯弯的,冷酷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似水:“都处理好了?” 云栎潇虽然没能挤进人群,但凭借过人的听力,藏香阁门前发生了什么,他也是一清二楚了。 他只是淡淡瞧了眼芷韵,没有多说什么,回应宋音尘道:“嗯,走吧。” * 叶山。 原本漆黑的营帐骤然亮了起来,照清楚了羽寒月那张冷峻锋利的脸,李初叶脸上震惊的神色在烛光的反射下尤为明显,他放下匕首后就道:“你诈死?” 羽寒月也收起天雪剑,两人在旁边落座,等李初叶煮上茶后,他才淡淡道:“并非如此,我当时确实命悬一线,现在能好好地坐在这里,还要感谢我的好弟弟。” 羽寒月所练的心法全名叫月明云清心法,他主修的是月明心法,云栎潇的则是云清心法。 两种心法虽是同源的极阴心法,却还是有细微的差别的。 那就是月明心法相对更为霸道阴损,对修习的人筋骨各方面要求更高,这也是云栎潇先前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无论他如何勤练武艺,都及不上羽寒月的原因。 差之一分的天赋,到头来就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羽寒月当时虽然强行突破到了第九层,但到底气息不稳,难以掌控这种强大的力量,因而一时露了破绽,被云栎潇一招命中心脏,近乎当场毙命。 可万万没想到,这却是破局的关键。 月明心法是至阴心法,甚至某种程度上说是一种邪术,强则强矣,但它的运行法则根本不适合人修炼,修习之人到最后不是筋脉逆流爆体而亡,就是疯癫入魔如畜生无异。 第230章 因而这个心法早就被废弃,几乎无人胆敢修炼,但羽寒月深信任何武学心法都一定能破解,绝不可能无法控制。 只不过任凭在武学上天赋超群的他,也从未想过,这破局的关键,就是要死一次。 置之死地,脱胎换骨,涅槃重生。 若不是云栎潇这番误打误撞,羽寒月恐怕一生都无法参透月明心法的关窍,更不可能触摸到那传说中的第十层大成之境。 毕竟人都是惜命的,谁会愿意主动拿命去赌呢? 羽寒月没有和李初叶说心法之事,只是淡笑着问道:“我今日来到这里,是想问殿下一句,难道就准备龟缩在叶山一辈子?” 李初叶闻言神色明显不悦,连带嗓音都如同草间晨露,透出阴冷潮湿:“当然不是。” 羽寒月见李初叶否认了一句后就不再作声,便慢条斯理地继续道:“即便殿下手握重兵,可现有兵力和整个明曜王朝相比,还是如同螳臂当车,更何况皇帝已经号令天下兵马擒王,即便殿下想一辈子龟缩在此,殿下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王,以及一直都恨不得杀你而后快的皇兄,都不会让殿下如愿的。” 李初叶贵为皇子,但也不是独断专行之人,很懂得笼络人心,这也是他此次举兵谋反,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还能够得到手下武将们拥护的原因之一。 铁血沙场的汉子,更讲究兄弟手足之情,而非诚服于巍巍皇权。 李初叶自也知道羽寒月智慧过人,绝非泛泛之辈,便虚心求教:“寒月兄不远万里从金陵赶来,自然不是只为了说这些话的,应当是有破局之法了吧?” 羽寒月从兜里拿出一个墨玉质地的小瓷瓶,瓶身漆黑不透光,完全看不出其中装了什么:“既然没有办法在总体兵力上和皇帝斗,那就只能提高士兵们的单体战斗力了。” “羽氏地牢中的那些怪物实力如何强悍,殿下也是亲眼见过的。” “一旦服下这个,实力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以一挡百不是问题。” “现在就看殿下会如何选择了。” 李初叶眉头拧起,搁在桌上的手指骤然蜷缩,隐隐含着怒气:“你是想要我将他们变成那种怪物???这种剧毒根本没有解药,服下去之后就是个死!这些都是和我驰骋沙场多年,过命的兄弟们!” 羽寒月神色平静,丝毫不因为李初叶的激动而变色:“殿下心里清楚得很,这是唯一的出路。” “如若你选择妇人之仁,那到头来也不过是大家一起在这叶山饿死,想必..军饷也已经捉襟见肘了吧?” “再说,等我捉到了栎潇,这解药何愁研制不出来?” 李初叶狠狠咬牙,眼底神色晦暗不明,挣扎了好一会儿后,才捏紧那个墨玉般的瓶子:“即便我同意了,但就如你所说,没有充足的军饷和粮草,我们也不可能打赢这场仗!” “殿下现在是谋反,自然是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从国库支取军饷了。”羽寒月笑意残忍,浅灰瞳孔里裹挟着猛兽猎食般的兴奋,修长地手指点了点桌案上的羊皮地图,连声音里都淬着阴毒,“但是在距离叶山不足千里之处,恰好有一个地方,可以解此燃眉之急。只要洗劫了那里,就不愁没有充足的军需。” 李初叶顺着羽寒月所指的地方看去。 那里,是映天山。 他的眼眸微微眯起。 是富可敌国的宋氏。 第101章 夜晚的映天山就如同一处远离尘世的仙境, 牛奶般的薄雾围拢过来,轻轻裹住连绵的山峰,从外边瞧过去, 整座山就如同消失了一般, 但里头和外表截然相反,正是最热闹之时。 最热闹的地方,自然是藏香阁了。 青楼都是晚上打开门做生意,因而这座红色三层小楼灯火通明,隔街望去,红与黄两种颜色互相交替,分外抓人眼球, 门前迎来送往,香客们络绎不绝。 不过在这黄金时段, 藏香阁现在的头牌红柳竟然罕见地暂停接客, 好多恩客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可无论怎么闹腾, 红柳的闺房门还是紧闭着,根本探不到其中的任何动静。 桌案上的熏香袅袅盘旋着升上屋顶,红柳终于没好气地开口了:“我已经按照你所说的做了,现在可以给我解药了吧?” 坐在红柳对面的女子,长长的睫毛缓缓抬起, 一双狐狸眼分外灵动,里面含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她将一个黑色小瓷瓶放到桌上, 并对着红柳扬了扬小巧漂亮的下巴,示意这就是红柳想要的东西。 红柳正要伸手去拿, 芷韵却率先按住了这个小瓷瓶,语气轻快地问道:“别急啊,白日里洒了的胭脂水粉,红柳姐姐是不准备送来了?” “芷韵,你不要太过分了!”红柳终于忍无可忍,扬声怒斥道,“你潜入我的闺阁,在我的茶水里下毒,害我身上都起了红疹子,根本没法接客,以此要求我配合你演一场戏,假意联合众姐妹欺负你,然后让宋公子英雄救美。” “现在戏已经演完了,我从前欠你的也还清了!你若再这样不依不饶,得寸进尺,我便将这些事都告诉宋公子!他若是知道了真相,会怎么看你?” 芷韵青葱般的手指慢悠悠地捻转着桌上的小瓷瓶,就仿佛在抚琴一般,她脸上的笑容依然未减,只是本来水光盈盈的眼眸开始冷了下去:“红柳姐姐自然可以去,我绝不拦着你。” 第231章 “可是啊,你猜公子是会信你说的是真的,还是觉得你心怀不忿,又编了这么个拙劣的借口,来冤枉我?” 红柳深吸一口气,搁在瓷瓶边的手指微微蜷起:“你变化可真大,现在的你,实在是让人厌憎。” 芷韵轻笑了一声,松开了桌上的小瓷瓶,缓缓起了身,走近红柳,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脸上的笑意已全然消散,居高临下地冷声道:“你们喜欢从前的芷韵,不过因为她是个以德报怨的傻姑娘罢了。” “她从来只会为旁人考虑,却一点一滴都不曾为自己想想。” “但是现在傻姑娘长大了,你们要接受她的变化才是。” 红柳本想挣脱,可抬着她下巴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根本甩不开,她吃痛地皱起眉头:“你真的觉得,宋公子会喜欢现在这样的你吗?” 芷韵扬了扬秀气的柳叶眉,眼底的厉色和冰冷更甚:“我同他朝夕相处那么多年,他都没有对我动心,足以证明从前的那套根本没用,既然如此,那自然就要改变方法。” “我可是他最重要的红颜知己,稍微放下些矜持,热情主动一些的话,难保公子不会喜欢我呢!” “这男人嘛,都一个样,姐姐应该更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说完,芷韵便甩开了红柳,转身向房门走去。 红柳巴不得芷韵早点走,便不再多言,伸手去拿解药,可她刚够到小瓷瓶,又听到那道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响起:“对了,我忘了提醒你了,其实你身上的红疹早就消失了。” 红柳闻言撩起袖子看了看,果见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已经消失无踪,肌肤如往常一样嫩滑白皙,她气愤道:“所以,你是耍我?” “当然不是,身为宋公子的贴身丫鬟,我很忙的,可没这个闲工夫。”芷韵拉开房门,门外的灯火为她单薄的身影镶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使得她的笑容也开始模糊,但潜藏在其中的那一丝阴毒却分外明显,“我是看在我们曾经的情分上,才特地送药来的。” “你马上就要死了。” “所以我根本不担心你会向公子泄密,因为你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 随着芷韵的一字一句,红柳这才发现,不是因为外头的灯火刺眼而让她瞧不清楚芷韵的面容 ,而是因为她的意识正在模糊,紧接着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缓缓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逐渐喘不过气来。 房门已经阖上,无人会知道她正在里面遭受怎样的痛苦,只有那含着银铃般的声音,仿佛诅咒一般萦绕在耳边:“瓶子里的药可以减缓你的痛苦,让你舒服点去死哦。” “毕竟姐姐曾经一直欺负我,这该报的仇,还是得报,姐姐安心去吧。” 红柳一把拍开那个药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下一瞬就腿一软跌倒在地,她拼命地往门口爬去想要呼救,可遗憾的是,那青筋暴起的手刚触到门,还未能拼死拉开,就彻底跌入了黑暗。 * 觅音楼。 云栎潇醒来的时候,入眼瞧见的是宋音尘形状漂亮的喉结,他揉了揉睡意蒙眬的眼睛,这个动作也吵醒了边上的宋音尘,他刚醒来的声音带着沙哑,尤为好听:“醒了?” 云栎潇含糊地“嗯”了声,又磨蹭了一会儿,才拽着宋音尘起床:“哥哥快起来,用完早膳后,我们就要去后山了。” 原本去后山采药之事,云栎潇是准备自己去的,他向药材铺掌柜要了详细的地形图,还有可能出现的珍贵药材名字及样貌,再加上他的武功,就算是人迹罕至之地,也足以自保,根本无须担心。 他一人快去快回,预计一日就能回来。 可宋音尘全然不答应,表示云栎潇去哪里,他也要去哪里。 云栎潇想着宋音尘现在的武功已经不会拖他后腿,便答应了。 这才终止了宋音尘无休无止的聒噪。 两人起身洗漱完毕后,便一前一后下了楼,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薄荷色的桌布上摆满了一个个青花瓷碟,上头都是精致的小菜。 两人落座后,芷韵恰好从门外进来,将手里的点心放到桌子中央,笑眯眯地介绍道:“公子,栎潇公子,尝尝我特地研制的桃花糕。” 五六个浅粉色的桃花糕整齐摆放在青白相间的碟子里,在薄荷绿桌布的映衬下,更显得粉嫩诱人,看起来就特别好吃的样子。 月熙直接伸手拿过一块,咬了一口后就惊艳道:“确实很好吃,不愧是用映天山谷摘的桃花花瓣制作而成的。” “我可是天还没亮就去了,这还沾着露水的桃花花瓣才最为新鲜,有一股子特有的清甜,里头的馅用的也是上好的红豆沙。”芷韵叽叽喳喳地解释,眉眼弯弯地将碟子往前推了推,“栎潇公子最爱吃甜的,快点尝尝!若是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就告诉我,我可以再改进。” 云栎潇对芷韵的厨艺还是很认可的,该说不说,她同宋音尘这对主仆当真是神奇,一个是名门大家的贵公子,一个是青楼曾经的头牌花魁,却都热衷于厨艺,还在这上面有极高的天赋。 他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品尝后道:“还不错。” 芷韵笑得更开心了,活像一只离了笼的小鸟:“太好了,那我就经常给公子们做。” 宋音尘轻笑道:“再这样下去,府里的厨子都要有危机感了。” 第232章 芷韵叉着腰,睁大漂亮的狐狸眼,摇摇手指道:“公子不用担心,这些都是觅音楼特供,旁的地方没有哦。” 宋音尘给云栎潇碟子里夹了一个虾饺,缓缓道:“行了,你们也别贫了,赶紧去准备东西。” “我和栎潇用完早膳就出发去后山采药,山里更深露重,我们早去早回,别耽搁了。” * 映天山.后山腹地。 云栎潇他们一路走来都风平浪静,加上宋音尘对这一带非常熟识,两人比预计时间早了半个时辰,就抵达了瘴气密布的山坳外围。 宋音尘微微低头,在云栎潇耳边解释道:“再往前方走十里就是一望无际的瘴气了,里头什么都看不清。听说只有父亲进去过,我们待会儿要小心行事。” 云栎潇点了下头:“宋家主没有同你们说过,里头有什么吗?” “没有提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那时候好像也才刚到记事的年龄。”宋音尘轻轻摇头,“不过我也没有追着问过,若不是你同药材铺掌柜的提起,我早忘了映天山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云栎潇眼底划过一丝戏谑,勾起唇,拉长声音道:“确实不能指望音尘哥哥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毕竟音尘哥哥在映天山这二十多年来,只对藏香阁感兴趣,日日都要拜访,还经常留宿,怎会记着旁的事情?” 宋音尘捏了把云栎潇的脸,把人抵到后边的一棵树上:“栎潇弟弟这是吃醋了?” 云栎潇垂下浓密的睫毛,掩唇低笑了几声:“我是担心音尘哥哥是个榆木疙瘩,错过了对你痴心一片的姑娘,所以才好心提醒你。” 宋音尘一把搂紧云栎潇的腰,膝盖还挤进了云栎潇的腿间:“我是不是榆木疙瘩,栎潇弟弟还不清楚?” 云栎潇的背脊不由自主绷紧了,这个姿势也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威胁,他赶忙伸手推开点宋音尘:“我错了,音尘哥哥当然不是榆木疙瘩,音尘哥哥最威武了。” 宋音尘这人平日里总是懒洋洋的样子,云栎潇一个凶狠的眼神就能治住他,可是在床榻上却完全不是如此,就像是一头永远处于饥饿中的野兽一般,云栎潇可不想在这荒郊野外招惹他,那无异于玩火自焚。 宋音尘一脸得意洋洋,说话的尾音都是上扬的:“这还差不多。” 云栎潇抬起双手环抱住宋音尘的脖子,挑了挑眉问道:“所以音尘哥哥早就发现,芷韵对你有意思了?” 宋音尘一手扶着云栎潇的腰,一手的食指屈起,轻轻刮了下云栎潇的鼻子:“我又不是傻子,自从我在地牢里救了她,就感觉她对我同从前不一样了。” “恐怕是她在羽氏地牢的所见所闻都太过恐怖,以至于对我产生了不该有的依赖和恋慕。” “明知是回应不了的心意,唯有当作不知,便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宋音尘外表嬉皮笑脸,几乎没有一刻正经的样子,可其实在人情世故上一向通达。 除了朋友,他和芷韵之间的关系,永远不存在第二种可能。 少女春心萌动,时间长了自然也会消解。 是以,他才从未对任何人提起此事。 眼下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所以栎潇弟弟也瞧出芷韵喜欢上我了,当真不吃醋?” 云栎潇笑容更大了,眉眼间都是光,他踮起脚亲了下宋音尘的薄唇:“音尘哥哥心悦之人,难道不是这世间顶顶好的吗?” “我若是因为这些小事就吃醋,产生不必要的危机感,可当真是不相信音尘哥哥的眼光了。” 说罢就松开了宋音尘,提起小竹篓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宋音尘被云栎潇撩拨的血气翻涌,看着云栎潇修长的背影,眸色不可抑制地暗了暗,然后赶忙跟了上去。 的确要速去速回,他今夜一定要在床榻之上好好收拾下这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让他亲口承认自己吃醋了。 才可以罢休。 第102章 地势逐渐下降, 云栎潇同宋音尘走了一小会儿后,前方果然出现了一处山坳,但被伸手不见五指的瘴气所阻挡, 全然探不清前方。 云栎潇走到瘴气边上, 他认真观察着面前犹如活物般缓慢游走的瘴气,随后将背着的小竹篓放下,半蹲下来,从里面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透明玻璃瓶,再从腰间的囊袋里倒出一颗黑色小药丸,然后装了一部分瘴气到瓶子里,用软木塞堵上瓶口, 轻轻摇晃了好几下,观察着药丸的变化。 不消一会儿, 云栎潇就开口道:“果然有毒, 难怪这么多年都无人能再进入这山谷腹地之中。” 他心头微沉,眼底掠过一丝犹疑。 这瘴气不似寻常瘴气, 就好像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可在这映天山里, 又有谁会这般费尽心思地制造这瘴气?又揣着什么目的?难道这山坳里头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云栎潇抿了抿唇,暂且将心头涌起的这些猜测都按下了。 宋音尘立即建议道:“那药材铺掌柜不会武功,也曾进去采过药,那这瘴气的覆盖范围应当不大。不如我们屏住呼吸,凭借你我的内力, 运行轻功快速通过,应当可以在窒息之前进入山谷腹地。” 云栎潇眉心微蹙,摇了摇头道:“掌柜的来这里已经是好些年前, 据他所说,当时这里的瘴气并不像现在如此严重, 所以他们只是稍作掩面就进入到了山坳腹地。” 第233章 “后来瘴气日渐浓郁,进入其中不消多时,就会头晕眼花,辨不清路,不得不赶紧退回来,时候久了,就再无人进去过了。” “我们先试试这瘴气的深浅,如若不行,就先回府,等我调配出屏蔽这瘴气的解药,我们再行进入。” 说罢,云栎潇又从小竹篓里掏出两条黑色的掩面巾,递给宋音尘一条:“聊胜于无,至少可以阻挡瘴气侵入的速度。” 准备工作就绪后,为防止走散,两人便手牵着手,并肩走入瘴气之中。 浓重的瘴气不知深浅,云栎潇边走边计算着他们能够屏息的剩余时间,等时间超过一半时,他感受到了宋音尘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三下。 这是他们方才对好的暗号,意思是该原路退回去了。 云栎潇也知道此时不能冒进,谁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穿过这无边无际的瘴气,便同样摇了三下回应宋音尘,两人准备转身退回去之时,变故突然发生! 原本如薄纱般缓慢流动的瘴气顷刻就如同汹涌的飓风,裹挟着他们不断往前冲去,慌忙之中云栎潇只能死死拽住宋音尘的手,不让这诡异狂风吹散他们,直到宋音尘暂且稳住了身形,一把将他拽过去抱住,两人才终于得空观察下四周的情况。 经过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两人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根本不知道往哪边走,才能原路退出瘴气之外了。 云栎潇顶住狂风,用力睁着眼睛观察辨认,少顷后他用力拍了拍宋音尘,往风口的方向指了指,宋音尘立刻会意,一把搂住他就施展轻功,往他所指的方向飞去。 随着能够屏息的时间越剩越少,两人的心里也愈发焦急起来,若是在这茫茫瘴气中晕厥过去,那可真是凶多吉少了。 好在幸运终于降临,四周的瘴气逐渐稀薄,前方也亮堂了起来,两人在屏息时间已经超过半盏茶的工夫后,终于突破了这凶险的瘴气,进入了山坳腹地。 云栎潇和宋音尘一脱离出来,就双手撑着膝盖大喘气,两人的脸色都涨得通红,仿佛煮熟的虾子一般。 好一会儿后,两人的气息才恢复正常,云栎潇深深呼了口气道:“这瘴气实在诡异,果然如同药材铺掌柜所说,这里头很是凶险,难怪他们这些年再也不曾进来过。” “现下我们只能进山坳里头找找,希望能找到有用的药材可以调配解药,不然这进是进来了,怎么出去还是个大问题。” 宋音尘轻轻拥住云栎潇,笑得见牙不见眼,不着痕迹的宽慰道:“既来之则安之,走吧,我们就去里头探探。” * 刚过晌午,日头就已经高挂在正当空,阳光有些刺眼,走廊上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影。 宋天铭处理完府内之事,便到宋音歌处用午膳,等菜上齐,父子俩闲聊片刻后,宋天铭就问道:“宋音尘又野到哪里去了?我方才路过觅音楼,里头静悄悄的,当真是稀奇。” 宋音歌给父亲盛了一碗汤后,便回答道:“他同云栎潇一起去后山采药了。” “什么?”宋天铭突然拔高声音,“什么时候去的?” 宋音歌吓了一跳,不明白一向沉稳内敛的父亲为何突然如此,赶忙回答道:“用完早膳就去了,应该有两个时辰了。”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宋天铭急忙站起身,对宋音歌急急说道:“那里的瘴气十分危险,现在没有时间细说了,我们必须赶紧过去救他们,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宋音歌虽满头雾水,他从不知晓后山竟有如此危险之地,但见宋天铭的神色就知道事态紧急,便不再多言,急忙带上一队侍卫,顷刻间,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殿门外。 * 山涧的风带着清新微湿的草木香吹拂而来,扬起了云栎潇的鬓发,越往里头走,空气中的湿度也越来越重,到后面都凝结成了水蒸气,这鬓发都已经微湿了,他轻轻道:“看样子前方有湿地或者沼泽,音尘哥哥注意脚下,步子轻些,千万小心。” 宋音尘微微颔首,只是握着云栎潇的手更紧了,两人也不似先前那般说话,都放缓了呼吸向前走着,果然没多久后,就见到了前方最低洼之处,是一片烟雾缭绕的沼泽。 能见度虽然还是很差,但相比之前的瘴气已经好了很多。 宋音尘原本想示意云栎潇从边上寻寻路,最好能够绕开过去,毕竟前方是沼泽,就算他们轻功了得,也不能冒险通行,然而云栎潇却向前走了几步,仿佛透过那缭绕的烟雾,瞧见里头有什么东西似的。 宋音尘刚想开口问云栎潇是怎么了,云栎潇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宋音尘不要说话,然后凑到宋音尘耳边低声道:“音尘哥哥站在这边别动,我去去就来,千万别发出声音。” 宋音尘还来不及阻止云栎潇,就见云栎潇脚尖一点地,清瘦挺拔的背影就向沼泽中央飞去。 宋音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差点大喊一声追上去,但是想到云栎潇方才的叮嘱,料想云栎潇应当是发现了什么,而且他行事一贯小心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莽撞上前的,这才堪堪冷静下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云栎潇,只要他有一丝陷入危险的可能,就立即飞过去救他。 云栎潇运足了内力,这样既能保证自己悄无声息地在沼泽上前行,又可以避免陷落其中的危险。 第234章 他尽量放缓呼吸,向着沼泽中间一步一步挪腾过去,随着距离的逐渐靠近,他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在他前方几步远的地方,有一株成年人手掌大小,如同蘑菇一般的东西,因为颜色是暗红的,又是在能见度如此低的沼泽地里,等闲人都发现不了。 云栎潇小心翼翼地靠近,似乎是怕惊扰到了那只蘑菇,等距离它只有半尺的距离之时,他才迅速伸出手,如同惊雷划过天空那般,快狠准地深入沼泽,掐住了蘑菇的根系,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如同鱼一般滑溜的触感,蘑菇很明显地动了起来,迅疾地要挣脱他的桎梏。 好在云栎潇颇为了解这只蘑菇,他一手捏住它根系的同时,一手撩起衣摆,如同遮天伞一般狠狠朝它盖了去,借由这股从上而下的力道,将本已经快滑脱他手心的蘑菇再次压了回去,并快速取出一枚淬了麻痹之毒的暗器,往蘑菇的伞柄处狠狠一扎,滑溜如鱼的蘑菇便瞬时如同死了一般,一动不动了。 不过这番大动作也导致了云栎潇开始向沼泽陷落,并且无法凭借自己的轻功挣脱开来,好在宋音尘时刻关注着这里的一切,在云栎潇刚陷落之时就运行轻功飞了过来,抱住他的腰就飞往对岸。 直到远离了这片危险之地,宋音尘才紧张地责备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捉?” 云栎潇这才举起手里的那株暗红色如同鲜血凝固而成的蘑菇,耐心解释道:“这就是药材铺老板说的救命圣物雾血灵芝。” “古籍上记载,雾血灵芝需要在有雾气的阴暗潮湿之地才能长出,并且还要吸食一定量的鲜血才能成熟。它本身不过是个植物,找到有雾气又阴暗潮湿之地不难,可要吸食鲜血就太难了,因而极为珍贵。” “这东西神秘得很,外形瞧起来就像是寻常不过的蘑菇,但尤为敏感,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逃走,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今天能抓到它,可真是太幸运了。” “距离上一株雾血灵芝问世到现在,它们已经杳无踪迹近百年了,若不是药材铺老板祖上曾经采到过一朵,还给我画了图,我恐怕就要错过它了。” “等回了宋氏,我就潜心研究,希望能够找到培育它的方法。这样许多的不治之症,就都不足为惧了。” 云栎潇浅笑盈盈,眉眼间盛满了喜悦:“就冲着它,我们方才所冒的所有危险都值了。” 云栎潇漂亮的凤眼直直盯着手中那株宋音尘看来尤为丑陋的蘑菇,他的眼底星光熠熠,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纯粹欢喜,看得宋音尘不由动容,心头如同被柔软的羽毛填满,又软又暖。 云栎潇可以轻松驾驭所有已知的草药为自己所用,可此刻宋音尘看到的不是强势无情的驾驭,而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和珍惜。 云栎潇是真心为找到能救人命的东西而高兴。 如若从前不是为了匡扶羽寒月,他这双本该治病救人的手,根本不可能去触碰那些毒虫毒草,研制出一瓶一瓶阴诡害人之物。 这般天真善良的云栎潇,才是真正的云栎潇。 他是何其幸运,能在此时此刻,看到全然卸下伪装的少年。 宋音尘见云栎潇为了防止那个丑蘑菇逃走,将自己红色的发带摘了下来,把它五花大绑之后,又不放心地再插了几根含有麻痹之毒的暗器,才小心翼翼地放进囊袋里,最后揣进自己的前襟里才罢休,不由笑出声,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既然已经有所收获,我们还是要想法子怎么出去,这方才一闹腾,我们可是彻底迷路了。” 云栎潇方才还神采奕奕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 两个时辰后。 云栎潇和宋音尘在这人迹罕至的山坳里走了许久,久到宋音尘忍不住问道:“栎潇弟弟,这景色看起来都一样,我们会不会一直在鬼打墙?” 云栎潇仔细辨认前路,轻轻摇头否定道:“不会,我一路都有做记号,只是这里的树都长得差不多罢了,我们先前没有来过这里。” 宋音尘见云栎潇如此说,便走到云栎潇面前半蹲下来,云栎潇正在疑惑之时,就听到宋音尘道:“上来,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找到出路,我背你。” 云栎潇本想拒绝,但见宋音尘表情认真严肃,就知道宋音尘很坚持,毕竟他先前累积的伤势还未痊愈,这些时日又忙着研制解药,宋音尘这是心疼他。 为了不让宋音尘担心,云栎潇便乖乖地趴到这宽阔的背上,任由宋音尘把他背起来,然后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好一段路,宋音尘见云栎潇一直沉默不语,以为云栎潇是睡着了,便轻声唤了句:“栎潇。” 云栎潇立即回应了声。 宋音尘笑了,笑声带着点气音,温柔又好听:“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累着了?” 云栎潇摇摇头,抱着宋音尘脖子的双臂收紧了些,把脸埋在宋音尘的脖颈边,才轻声回答:“音尘哥哥,你知道吗?上一次这样背我的,还是爹爹。” 宋音尘的心仿佛被一根针用力扎了一下,又酸又疼,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哑着嗓子道:“那栎潇弟弟喜欢这样吗?” 云栎潇用力点了点头:“喜欢。” 又轻微哽咽着吐出一句:“我很想他。” 宋音尘将云栎潇往上托了托,又笑了,可云栎潇瞧不见的桃花眼里,浸透了心疼和坚定:“音尘哥哥会代替爹爹好好照顾你,音尘哥哥会背着你去任何地方,好吗?” 第235章 云栎潇眨了眨眼眸,眨去了眼底涌起的雾气,轻轻“嗯”了声。 他知道宋音尘会遵守承诺,他完全可以相信他。 两人就这样一边聊天一边走着,周围的景色一成不变,就好像他们会被永远困死在这里一样。 宋音尘表面依旧谈笑风生,可心里却越发紧张和焦灼。 如若是他一人还无碍,可他不能接受云栎潇遭遇任何危险,他一定要将云栎潇带出去。 正当宋音尘决定不再盲目走下去,准备暂停下,思索对策时,就听到云栎潇惊异地开口:“音尘哥哥,你看,前边好像有间屋子!” 宋音尘:“” 怎会有人住在这种地方? 第103章 两人走近后, 影影绰绰的小屋显出了真容,是一间古朴雅致的小竹屋,不过看起来应当是久未有人居住, 是以年久失修, 好些地方都已经破败了,显出十足的颓唐破败来。 云栎潇同宋音尘一同进入院内,推开竹屋的门,一声刺耳的吱呀声划破了寂静,里头的空间不大,统共就分为三个隔间,遍布尘埃和蜘蛛网, 但物品的摆放都很整齐,可以推测出主人是个爱干净的人。 宋音尘去了内间, 云栎潇在原地转了一圈, 又去了偏厅,从屋子里的物件能够推断出, 这还是一位女主人。 云栎潇想到外头那诡异的瘴气, 捻转着腰间的狐狸尾巴,喃喃自语:“难道那瘴气就是为了阻隔外界,不让人发现她,可一个女子独自住在这荒郊野外又是为什么呢?更何况这里是宋氏的地盘,宋氏之人竟然也不知晓?” 云栎潇再仔细搜寻了下这屋子,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于是打算去寻宋音尘,里头是女主人的卧房, 可却空空如也,宋音尘已经不在这里了。 云栎潇便出了屋子, 瞧见宋音尘正在前院侧边,高大挺拔的背影一动不动,仿佛前头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攫取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云栎潇唤了宋音尘一声,宋音尘却没有回应,云栎潇心头更为疑惑,平日里宋音尘绝不会对他这般置之不理,于是便快步上前,顺着宋音尘的视线望过去,赫然发现角落里有一个不小的土丘,前面还插了一块白色的长条形木牌,赫然是一座荒坟! 云栎潇立即瞧了瞧木牌上用朱笔书写的字迹,从名讳来看应当是位女子,恐怕就是这屋子的女主人。 云栎潇见宋音尘的神色不似往常,原本总是浅笑盈盈的脸庞透出让人心碎的哀戚,他缓缓单膝跪下,修长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抚摸着木牌上的名讳,就像这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随即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那双总是潋滟动人的桃花眼里滚落下来,没入下边灰黄色的泥土之中,留下一块斑驳的水渍。 云栎潇心中已经明白了这荒坟底下埋的是何许人,可喉咙发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抿紧唇,伸手轻轻按在宋音尘的肩膀上,徒劳地给他一点安慰,好半晌才挤出几个字,空灵的声音都不像是他自己的:“音尘哥哥...” 宋音尘置若罔闻,还是不断地抚摸着木牌上的名讳,拒绝回应他,于是云栎潇便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跪到宋音尘边上,无声地伴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宋音尘才停止了动作,侧过头来看向云栎潇,那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通红一片,浓而密的睫毛都被泪水濡湿了,他哽咽着轻声诘问:“栎潇,我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死在这里?” “从小到大,家里人都和我说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原来她一直就在映天山,离我那么近!可是这么多年来,她为什么从不来见我?她就没有一丝一毫想我吗?” 云栎潇双手扶住宋音尘的脸,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低声道:“没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她不来见你,一定是有苦衷的。” “音尘哥哥,你别太伤心了....” “你们在干什么?!!” 宋天铭匆匆赶到后山,却不见宋音尘同云栎潇,又看到了滚落到一边的小竹篓,料想他们应该是晚了一步,两人已经进入了瘴气之中,于是便让大家都服下专门克制这瘴气的解药进来寻人,在确认了二人不在瘴气之中后,才略微放了心,至少说明两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他们穿过瘴气进入山坳腹地后,宋天铭便吩咐侍卫们分散去寻找,务必尽快找到宋音尘两人。 他同宋音歌一路寻来,听到前方有动静,便快步赶来,在看到宋音尘果真在这处院落时,心中一沉,这潜藏多年的秘密终是瞒不住了,既然这样,只能将一切和盘托出,说不定还能解了宋音尘多年来的心结。 他正打算上前同宋音尘细细解释之时,就见云栎潇亲吻了宋音尘,宋音尘非但没有任何抗拒,反而还紧紧回抱住了云栎潇。 两人之间这番亲密的举止,绝非一般的关系。 宋天铭心头涌起一丝不敢想象的猜测,便控制不住怒喝了一句。 宋音尘闻声侧过头去,见到来人是宋天铭后,眼底怒气翻涌,周身的气场刹那间冰寒刺骨,他将云栎潇护到身后,一声不吭地瞪着宋天铭。 宋天铭原本就震惊愤怒,见到宋音尘的动作和如此的神情后,更是怒火中烧,快步就向他们冲了过来:“我问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宋天铭指了指云栎潇,又看向宋音尘,厉声喝问:“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第236章 宋音尘挑了挑眉,极为冷酷地回答道:“栎潇是我的爱人,是我想要共度一生之人。” 宋音歌立即出声喊道:“音尘,莫要胡说八道!” 宋音尘看都不看宋音歌,原本多情如水的桃花眼冷下来的时候,显得压迫感十足,他只是上前一步,更为大声地宣布:“我没有胡说八道,我爱云栎潇,我想要成婚的对象就是他。” “任何人都休想阻止!” “啪!”宋音尘只感受到耳边刮起一阵劲风,接着脸就被一股巨力打得偏过去,齿尖立刻划破了柔软的舌头,一抹鲜血从唇角蜿蜒渗下,在白皙的皮肤映衬下分外刺眼。 宋音尘舔了舔鲜血,半边脸已经发麻,他别过头来,用舌头抵住那半边软肉,蓬勃的怒意在眼底剧烈翻滚,唇角却勾起一抹笑容,语气是非常违和的懒散:“父亲若打得还不尽兴,尽管来啊,我就站在这里,但凡我躲一下,我就是小狗!” 宋天铭气得吹胡子瞪眼,说话都抖着声:“你...你这个孽畜!往日和那些不知检点的青楼女子搅和在一起已经够荒唐了!这次说要成婚,我本以为你改邪归正了,结果竟然是变本加厉和一个男人....你简直是离经叛道!不知廉耻!!伤风败俗!我们宋家是造了什么孽,竟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宋音尘用拇指擦去唇边的血迹,收起笑容冷酷道:“宋家先祖有没有造孽,我并不知晓,但父亲造的孽,我已经知晓得一清二楚了。” 宋天铭的胸膛剧烈起伏:“你什么意思?” 宋音尘从宽袖里甩出一方绢帕,上面是一纸血书,他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双目赤红,厉声质问道:“你当年倾慕母亲的美貌,和她私定终身,后来因为旁人的闲言碎语而嫌弃她是青楼女子,又不肯放她离开,最后竟然把她关到这个地方,让我们母子生生分离,导致她郁郁寡欢,最后含恨而终!” 宋音尘一把揪起宋天铭的前襟,他本就比宋天铭要高出半个头,此番动作仿佛要将宋天铭提起来,他眼底的恨意如烈火,恍若能够烧灼一切,一滴泪滚落下来:“你这种丧心病狂的负心汉,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 宋天铭脸憋得微红:“我是你父亲!!!” 宋音尘咬牙切齿地吼道:“你不配!你没有资格做我父亲!!” “宋音尘!”宋音歌即刻上前扯开宋音尘,急急教训道,“你怎么能这样对父亲说话?还对他动手?你这是忤逆不孝!” 宋天铭一把抢过宋音尘手里的绢帕,快速看完后问道:“你信这上面所说的?我这个父亲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宋音尘气苦地笑了声,仿佛一瞬间失了所有的力气:“这是母亲的绝笔,不信她,我难道还信你?” 宋天铭正想开口解释原委,恰好随行侍卫都已经搜查完毕,听到此处有声响就都过来了。 宋音歌见状,立即压低声音打圆场:“这些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更何况现在还有那么多侍卫在场,我们先回府再商议!” 宋天铭捏紧绢帕,狠狠瞪了宋音尘一眼,便拂袖而去! * 是夜。 宋氏依然灯火通明,大殿内的人已经跪了快一个时辰了,无人说话,气氛很是诡异。 宋天铭终于从内殿出来,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瞧起来精神不是很好,看样子确实被气狠了,他锐利的视线扫过下头跪着的人,深吸一口气道:“月熙,你来说。” 突然被点名的月熙虎躯一震,瞥了眼在他左前方,一脸冰霜笔直跪着的宋音尘,支支吾吾应道:“家主,你,你让我说什么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从宋天铭下令罚跪到现在的一个时辰里,几个侍卫早就知晓了下午后山发生的事。 众人本是惊讶宋音尘母亲之事,可当听到他和云栎潇的关系被家主当场撞破后,月熙就预感到自己要倒大霉了。 先前家主来打听宋音尘成婚对象时,他可是当着家主的面,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个大谎,说宋音尘心爱之人姿容超绝,才华横溢,惊世无双,无人不折服。 当时宋天铭听得有多高兴,现在他就应当有多愤怒。 宋天铭一字一字提醒他:“给大家说说,那位姿容超绝,才华横溢,惊世无双之人,到底是谁?” 月熙知道他是躲不掉了,正准备低头认错,承认是他诓骗家主,自愿领家法时,殿内扬起了一道清脆好听的声音:“这放眼整个江湖,能够担得起这句话的优秀之人,当然只有我了。” 不知什么时候,云栎潇已经起了身,他抱着双臂,站姿挺拔,眉梢微挑,漂亮的凤眼因为笑容而熠熠生辉,脸上的自信满溢出来。 他认真地看着宋天铭,一脸天真无邪地追问:“难道家主大人,不是这般认为的吗?” 殿内所有人:“.......” 第104章 宋天铭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任何话, 只能狠狠地瞪着云栎潇。 云栎潇优秀吗? 这点当然毋庸置疑,不然当初云栎潇来映天山参加婚宴,他也不会想让宋音歌去试探云栎潇, 想将他从羽氏挖过来, 这些天来更不会如此高兴,因为云栎潇归顺了映天山。 可云栎潇这所有的优秀品质,如若被安在了自己的儿“媳妇”身上,宋天铭可没办法坦然接受。 第237章 宋天铭狠狠拍了下桌子,力道之大震得桌案上的花瓶都晃悠了起来,他瞪大眼睛驳斥道:“云栎潇,不管你多优秀, 你也是个男子,我宋天铭是不可能同意自己的儿子同一个男子在一起的!” 云栎潇脸上笑容未减, 眼底透出真切的迷惑, 语调温和如水:“为何?” 宋天铭:“.....你是故意和我装疯卖傻是不是?别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 “当然不是,我只是真诚地想听一下家主反对的理由, 看看到底在不在理。”云栎潇眉头微蹙, 眼尾上扬,一脸认真,“如若我们双方最后能够达成共识,这件事就可以圆满解决,皆大欢喜不是?” 宋天铭“哼”了声, 冷冷嘲讽道:“难道你还能把自己变成女子不成?” 云栎潇轻轻摇头:“那当然是不成的,可您这般说,恰恰说明除了我是男儿身这点外, 您对我是非常满意的,不是吗?” 宋天铭:“……” 云栎潇继续说道:“您反对音尘哥哥同我在一起, 无外乎是两个原因。” “一是您顾及宋氏的颜面。” “您觉着音尘哥哥身为宋氏的少主,同一个男子在一起会被全天下笑话。” “可是连皇室都有男妃,音尘哥哥同男子在一起,也并非古往今来破天荒头一遭的,是以事情没有您想象得那么严重。” “况且音尘哥哥在江湖上的名声,我们都心知肚明,世人的印象不会因为他同一个女子成婚就有所改变。” “已经被嘲笑了那么多年,应当早已习惯才是。” “所以在栎潇看来,委实没有在意的必要。” 宋天铭:“……” 宋音尘:“.......” “二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音尘哥哥若是同我在一起,那自然是无法为宋氏绵延香火了,但是有音歌哥哥在,他早已成婚,把这个重任交给他就行了。” “若您还是觉得气不顺,见不得音尘哥哥无后,老来无人照顾。那也简单,只要音歌哥哥同意,以后过继一个孩子给音尘哥哥便可。” 云栎潇眉眼弯弯分外好看:“我保证,我一定会把他当作是自己的孩子,好好照顾的。” “毕竟,我也生不出自己的孩子,您和音歌哥哥都不用担心我会偏心呢。” “两碗水才需要端平,一碗水没有这个烦恼。” 宋音歌:“……” 宋天铭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努力了半天,才像想到什么似的怒斥道:“如若你爹娘在天之灵听到你现在这般说辞,他们会怎么想?” “你是云家唯一的男儿,云家的香火在你这里断了,你对得起云家的列祖列宗,对得起你爹娘吗?” 云栎潇的笑容缓缓收起,漆黑的瞳孔透出一丝冷意:“我是为自己活着,不是为了任何人的期待而活着。” “况且即便我爹娘还在,我相信他们最终也会支持我的决定,因为他们希望我快乐。” “难道您不希望您的孩子快乐吗?” 宋音歌见宋天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开口道:“栎潇公子所说确有一定道理,可那只是你为自己考虑的道理。身为音尘的父亲和长兄,我们自然不能明知前方是火坑,还眼看着他掉进去。” “父亲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正是因为他关心自己的孩儿,不愿意将来他后悔现在荒唐的决定。” 云栎潇似乎耐心用尽了,嗤笑一声道:“今日不知明日事,谁又能保证将来如何?” “你我皆凡人,能抓住的不过是现在。” “难道你会为了将来可能的后悔,而放弃近在眼前的珍爱之人吗?” 宋音歌:“你....” 宋天铭再一次揉了揉太阳穴,似乎不想再进行这场无谓的争执:“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他看向云栎潇:“明日一早我就会派人送你离开映天山。” 一直沉默跪着的宋音尘闻言站了起来,一把拉过云栎潇,紧紧牵住他的手:“父亲可以把栎潇送走,但我也会和他一起走。” 宋天铭气得直接摔了杯子,站起身,手指颤抖着指着宋音尘:“你要为了他,连家都不要了吗?” 宋音尘笔直地站在那里,眼里充斥着决绝,声线像淬了寒冰一般低沉冷淡:“你这样的父亲,确实不要也罢。” “你...” 宋音歌皱起眉头,拔高声音:“音尘,你太过分了,快向父亲道歉!” 宋天铭搁在桌案上的双手紧紧握拳,咬牙沉默了许久,终于抬起头道:“既然你有如此的决心,要我答应云栎潇留在映天山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你能够闯过桃花殿的话。” 此话一出,除了云栎潇,大殿内的所有人都神色一变,宋音歌更是立即阻止道:“父亲,万万不可!这桃花殿虽是宋氏先祖所设,可是百年来从未有人能够通过其试炼,从里面活着出来。” “音尘此事做得的确荒唐,父亲若是要惩罚他,请家法便可,万不能让音尘去如此凶险之地。” 宋天铭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决定,让宋音歌不要多说了,转而看向宋音尘道:“你敢不敢?” 宋音尘握着云栎潇的手更紧了,薄唇抿紧,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久久未出声。 “我就知道你不敢...” 第238章 宋音尘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地丢出两个字:“我敢。” 宋天铭的身形一晃,又强行立住,低声喝问:“你想清楚了?” 这次宋音尘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回答道:“我想清楚了。” 宋天铭:“……” * 觅音楼。 从宋天铭处回来已经很晚了,可是所有人都没有就寝的心思。 月熙逃过了家法伺候,却来不及高兴,正要开口劝阻,月影已经率先出了声:“公子,你不能意气用事!” 月熙立马附和道:“哥哥说得对,就算是想要和家主赌气,你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云栎潇拧着眉,赶忙问出方才就盘旋在心头的疑问:“那桃花殿到底是什么地方?” “十分恐怖的地方!”月熙立刻一惊一乍给云栎潇解释,“传说那地方是百年前,宋氏先祖移居映天山时所创建的,里面安置着宋氏先祖的贴身佩刀,据说那是一把旷世神器,得之就可得天下。” “大家都是江湖人,对神兵的追求自然是刻在骨子里的,是以最开始的时候,宋氏好多人前赴后继地进入桃花殿,为的就是通过试炼拿到这把佩刀,却从来没有人成功过,并且进去的人,再也没有出来过。” “他们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云栎潇皱着眉头,点出关键:“既然是如此神奇的宝物,应当更希望后人能够拥有它,从而守卫宋氏,你们先祖为何要设置如此诡异的试炼?” 云栎潇的疑惑不是没有道理。 宋氏是武学世家,收集了无数的功法秘籍,宋氏之人的武功也确实都不俗,不过好马配好鞍,习武之人拥有一把上好的武器,是至关重要的。 但这武功好修炼,神兵却难得。 这也是宋天铭想要他来映天山的主要目的,因为他可以帮助打造神兵利器。 是以明明近在咫尺就有如此神兵,却不想方设法将它取出,岂不是暴殄天物? 月影轻轻晃了晃脑袋:“因为宋氏先祖留下过警告,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此神兵现世,不然会给宋氏招来灭顶之灾。” “只不过最开始大家都不以为然,可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又折损了那么多人后,终于确定那地儿很邪乎,便不再有人敢去送命,才渐渐荒废了。” 月熙凑到宋音尘面前劝道:“公子,桃花殿试炼规定只能独自闯关,至多协同爱侣一起。那么多武艺高强的前辈都没能成功,即便你现在武功是比从前精进很多,进了那里面也是十死无生的!” “栎潇公子那张嘴,死人都能被气活了,家主今日也就是拿你们没法子了,才想出这么个损招,只是为了让你知难而退。” “你真的没必要同家主赌这口气。” 云栎潇暗自磨了磨牙:“……” 月熙毫无察觉,继续叨叨:“实在不行你就先同栎潇公子离开映天山,带上我们去江湖游历一圈,等回来后,估摸着家主的气也就消了,这事也就解决了嘛。” 宋音尘修长的手指捻转着茶盏,坚定地摇了摇头,缓声道:“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去。” 这回连青夜都忍不住了,他皱着眉,冷着脸:“公子,有勇气是好事,但明知道会丢了性命还要一意孤行,就是莽夫的行为!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觉得月熙说得很对,你应当听取他的建议。” 宋音尘瞥了眼抱着双臂,在一边沉默不语的云栎潇,解释道:“我答应去桃花殿,除了是想要证明自己,更重要的是宋氏祖上留下的那条规矩。” 月熙一脸迷茫:“什么规矩?” 月影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异道:“闯过桃花殿,得到神兵之人就是宋氏最高掌权人,宋氏所有人都不得违背其任何命令!” 宋音尘握紧拳头,眼里闪过一丝厉色:“是,到时候我要让父亲跪在我母亲的坟前,低头忏悔,为自己所做过的错事赎罪!” 众人沉默了,连月熙都不再说话。 宋天铭这人古板守旧,还是宋氏现任家主,除非他自己愿意,不然没有人可以强迫他做这种事。 宋音尘想要得偿所愿,好像只有这个法子可行。 月熙还是非常担心:“可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云栎潇就已经不吭一声,冷着脸转身上楼了。 宋音尘瞥了下云栎潇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心虚,清了清嗓子道:“我已经决定了,不要再劝我。都散了吧,早点回房休息。” 宋音尘说罢便快步跟着上了楼,果然见到自己的寝殿内空无一人,他行至偏殿,就见床榻上放着一套寝衣,云栎潇正低头宽衣,看样子是准备去沐浴。 云栎潇对宋音尘的出现熟视无睹,直接拿着寝衣,绕过他就准备向外走,宋音尘一把拉住他,低声问:“栎潇弟弟生气了?” 云栎潇笑了声,反问道:“难道我还要欢呼雀跃地看音尘哥哥去送死吗?” 宋音尘抱住云栎潇,清冽的梅花香扑鼻而来,他在云栎潇耳边低声哄着:“当然不是,我这么做虽然有母亲的原因,可也是不想你受委屈。” 云栎潇:“……” “我不想你名不正言不顺地跟着我,所以我必须让父亲接受我们的关系,然后广发请帖,宴请整个江湖来庆祝我们成婚。” 第239章 云栎潇:“.......” 云栎潇抱紧宋音尘的腰,低声回答:“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宋音尘蹭了蹭云栎潇的耳垂,哑着嗓子撒娇道,“栎潇弟弟,你一定要支持我。” 云栎潇知道宋音尘真的决定要做的事,是不可能更改的。 这人有时候,就是一头倔牛。 于是他无奈退让了一步:“答应你去可以,但是我要一起进去。” 宋音尘松开云栎潇,一脸的不认同:“不行,那里头很危险,再说你现在还没和我成婚,按照宋氏规矩也是不能进入的。” 云栎潇浅浅笑了,漆黑的瞳孔闪过一丝狡狯之色:“我自然有办法名正言顺地进去,而且一定能气得宋天铭跳脚,却无法从中阻挠。” 宋音尘:“?” 第105章 夜色漆黑如墨, 已是仲春,间或可以听到一些虫鸣,使得映天山谷的夜晚透出几分鲜活气来。 今夜睡不着的可不止觅音楼的人, 宋氏家主的寝殿也依然亮着灯。 宋天铭今日着实被宋音尘气得不轻, 这会儿府内医师才刚离开,宋音歌正扶着他到床榻边坐下。 宋音歌终于得空问道:“父亲,后山的那座小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坟冢里埋的真是音尘的母亲?” 宋天铭双手搁在腿上,用力抓了抓自己的膝盖,低声叹了句,才缓缓回答:“的确是她。” 宋音歌眼眸微微睁大,一向温雅淡然的神情转成十足的惊讶:“那父亲为何这般做?” 宋天铭侧过头来看着宋音歌, 语气略显悲愤:“这件事..我本是一辈子都不想让音尘知道的,可叹命运弄人, 他竟然会同云栎潇去后山, 还顺利穿过了那瘴气屏障,进入到了山谷内。” 宋音歌拍了拍宋天铭的背给他顺气:“父亲, 您慢慢说, 别激动,大夫方才已经说了,您不能动气。” “遇见音尘母亲之时,我正在外游历。” 宋天铭摆了摆手示意宋音歌停下,低沉浑厚的声音仿佛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 带人进入了那段尘封许久的回忆里。 “那日我本只是架不住友人的邀请,说是城中的青楼今晚会遴选花魁,大家一起去凑个热闹, 我便也就一同去了。” “本以为只是去图个乐呵,却未曾想会对云蕖一见倾心, 她就是那日的花魁。” “我们很快就相恋了,我更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明知宋氏家风肃正,断不可能接受这样出身的女子,可我却被心中的恋慕冲昏了头脑,非要一意孤行,带她回宋氏,硬是娶她过了门。” 宋音歌疑惑道:“既然已经成婚,也有了音尘,为何后来父亲要将她关在后山?难道真就是因为那些闲言碎语?” 宋天铭低声否认:“当然不是,如若在意这些,我最开始也不会娶云蕖过门了。” “我们成婚两年后,突然有个男人寻到了映天山,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云蕖心中从未爱过我。” “她在青楼之时就已经同这个男子私定终身,苦苦等着他说服家里之后前来迎娶。哪知道男子回家之后,刚说明缘由,就被他家里人关了起来,逼他同青梅竹马成婚,并派人前去青楼告知,他因为船只突发意外而丧生湖底。” “云蕖万念俱灰,便想着离开那个伤心之地,恰在此时遇上了对她一见倾心的我。” 宋音歌:“……” “原本这都是我同云蕖相识之前的事,我本不在意,可哪知道云蕖见了他以后,竟然不顾他已经成家有了妻妾,还要和他一起走。” “我当然不可能同意,我苦苦相劝和挽留,云蕖却怎么都不肯为了我,为了音尘而留下,甚至试图私奔。” “那日场面混乱,双方争斗之时,我一失手就杀了那个男人,此事影响太大,我不能再不顾宋氏的颜面,便只能将云蕖关到了后山,设置了瘴气机关,防止她再次逃跑。” “同时我也希望她待在那里好好冷静冷静,认清楚自己作为一个妻子和母亲的责任。” “哪知道没过两年,云蕖就因为思念成疾,郁郁寡欢,最后自杀殉情了。” 宋天铭从袖子里掏出那条绢帕,看着上头的血字,那熟悉的字迹恍如一把把尖刀扎在心上:“她这明显是怨毒了我,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可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宋音歌咬了咬唇,立即道:“父亲当然没错,难怪父亲一直以来都要瞒着音尘,还编造云蕖早已离开映天山的说辞。” 宋天铭捏了捏额角:“面对云蕖我问心无愧,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将这一切坦然告诉音尘。” “事情发生时候他还太小,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只零星记得母亲对他的好。” “我实在不忍心让他知道真相,知道自己的母亲如此不守妇道,还要抛夫弃子,和一个有妇之夫私奔。” 宋天铭捏紧绢帕,沉着声道:“在后山的时候,我本想将一切和盘托出,可哪知道音尘找到了这绢帕,信了这上面的积愤之言,这么多年来我们父子关系都不好,他一时半会应当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宋音歌皱着眉:“可父亲也不该让音尘去桃花殿试炼,那地儿连很多武艺高强的前辈都不能活着出来,何况是音尘?还是父亲有其他的打算??” 宋天铭气怒道:“他从小就是个胆小怕事的,我本想以这件事让他知难而退,放弃云栎潇!可他那性子竟然和他那认死理的娘一模一样,竟甘愿为了云栎潇去赴死,简直是愚不可及!” 第240章 “我一时恼恨之下,便这般说了。” 宋音歌抿了抿唇,斟酌了下语言:“我倒是觉得,音尘的性子是随了父亲。” 宋天铭:“......” 宋音歌浅笑着解释道:“父亲当年喜欢云蕖,便丝毫不在意她是青楼女子的身份,敢于挑战宋氏家规,也要把她带回来同自己结发,音尘又何尝不是如此?” “正如他所说,他喜欢云栎潇,是因为他是云栎潇,同他是男子还是女子,根本毫无关系。” “音尘同您一样,根本不在意那些迂腐的世俗规矩,更不会因此放弃自己心爱之人。” 宋天铭:“……” 宋音歌徐徐劝道:“其实父亲心里也明白,音尘既已认定了云栎潇,是不可能改变的对不对?” “既如此,音尘就一定会进桃花殿,您可不能眼巴巴看着他去送死,若真失了这个儿子,最痛苦的还不是您吗?” “您藏着这个秘密那么多年,不就是希望音尘快快乐乐长大,不要受到伤害吗?” 宋天铭沉默了,似乎在做什么挣扎,好半晌才终于开口:“我让他去参加桃花殿的试炼,确实是一时之气,可现在细细想来,也未尝不可。” 宋音歌:“……” 宋天铭拍拍他的肩,终于露出一抹笑容道:“若是知道了其中的关窍,这桃花殿也并非九死一生之地。” “你应当也清楚,近来叶山那边蠢蠢欲动,三皇子不可能一直龟缩其中,若是他想要举兵谋反,那充足的军饷和粮草是不可或缺的,届时很有可能将主意打到我们映天山来。” “虽说钱财本是身外物,丢了也没有丝毫可惜,可我们宋氏的祖训家风一向肃正,断不能纵容和支持此等反贼。” “也许真是到了,请那把神兵出山的时候了。” “音尘既是宋氏少主,就需要承担起守卫宋氏、守卫整个江湖的责任。” “他又铁了心袒护那云栎潇,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他的这份心意,到底有多坚定再说吧。” “如若他真能取得神兵,从桃花殿中安然无恙的出来,那他就是宋氏最高掌权人,他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我也管不着他了!” * 觅音楼。 宋音尘一整晚都在辗转反侧,反倒是云栎潇在边上睡得很香,恍若一点心事都没有的样子。 可当破晓刺穿了浓墨的夜空,鸡刚打鸣了两声后,云栎潇就一骨碌地起了床,说是有事要出门,诡异的是,他竟然不允许宋音尘跟着,还笑着警告道:“如若被我发现音尘哥哥自己或者派人跟踪我,那我就取消你我之间的婚事。” 于是云栎潇走后,宋音尘又在床榻上干瞪眼了一个时辰,最后顶着一双浓重的熊猫眼,满脸哀怨地下楼用早膳。 刚一坐下,芷韵就凑上前来,仔细瞧了瞧他的脸,伸出手指戳了戳:“公子这是怎么了?昨夜没睡好?栎潇公子人呢?” 宋音尘避开了芷韵的手指,低头喝了口甜汤,哑着嗓子道:“他一早就出去了,还不许任何人跟随,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月熙囫囵吞下包子就张口道:“不会是昨夜家主闹了那一出,又听闻公子你坚定不移地要去桃花殿送死,云栎潇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于是默默离开了?” 宋音尘翻了个白眼,拔高声音道:“就算是,以他的性子也会等我送死完了,给我收完尸再走,立刻闭上你的嘴!不然罚你三天不许吃饭!” 月熙:“……” 虽然如是说,但一通气冲着月熙撒完后,宋音尘整个人更是耷拉下来,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恹恹地没有丝毫生机。 他自是不信云栎潇会为这些事就抛下他不辞而别,退一万步说,就算云栎潇本人想要这么做,体内的蛊虫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从缔结情蛊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被彻底绑在了一起,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再分开。 只是心爱之人有了秘密,还把他排除在外,这样的感受让宋音尘非常不开心。 他默默捏紧筷子,等云栎潇回来,他一定要逼问出小疯子到底去干了什么! * 映天山道.桃花倾。 这是一处专门购买婚嫁之物的店铺,整个店面位于山脚下,比较偏僻但是非常好认,因为远远看去就是红彤彤的一片,在绿绿葱葱的竹林映衬下分外喜庆。 鬼针低声问:“少主,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云栎潇笑靥如花,很认真地回道:“当然是为了你少主的终生幸福。” 鬼针:“........” 自从上一回云栎潇同宋音尘一起游览过映天山后,这映天山里的百姓们几乎都认识他了,毕竟这等姿容的少年,谁见了都难以忘怀。 原本家里有闺女的人都想着招他做女婿,但云栎潇当众拒绝并表示自己已经定亲,前两日宋天铭又广发信帖,向全江湖昭告自己收云栎潇为义子,因而他现在也算是映天山名正言顺的少主了,大家便死了这条心,毕竟宋氏少主的成婚对象,那怎么也得是个世家小姐才行。 是以这会儿他们见到云栎潇竟然去了桃花倾,周围的各商铺老板和路过的百姓都忍不住探头探脑,揣着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 桃花倾的老板娘见到云栎潇进来,笑得见牙不见眼,急忙迎上来道:“栎潇公子大驾光临,需要我为您做什么?” 第241章 云栎潇笑着吐出四个字:“合欢庚帖。” 鬼针本来恭恭敬敬地跟在后边,听到云栎潇的话后,立刻扒拉住云栎潇的肩膀,在他耳边嘀咕:“公子,这合欢庚帖应当是由男子先送给女子,女子也同意嫁于男子才可交换,交换后视作婚成,哪有你自己来采买的?” 云栎潇只是抿紧唇,凉凉地扫了眼鬼针,鬼针一个机灵,便立即缩了回去站得笔笔直,压低嗓子轻声道:“我错了,公子也是男子,没有谁嫁谁,当我方才没说过话。” 云栎潇便再回过头来,瞧了瞧一脸惊讶还没有动作的老板娘,温柔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问题。”老板娘回过神来,“我这就去给公子取。” 少顷,老板娘就从边上的柜子里拿出了好几张合欢庚帖,在他面前铺开后,仔细介绍道:“栎潇公子,这里是店内所有的款式,您先看一下,有没有中意的。” 云栎潇想起之前收到过宋音歌的喜帖,整张喜帖都印着竹子的图案,上面的字迹都是用上好的油烟墨所写,金箔闪闪,还有一抹淡香,他当时就觉得很是高雅漂亮,正想着问老板娘有没有那一款,就瞥见了更合心意的。 只见这张合欢庚帖通体正红,竹子的图案改做了古筝,依然是用上好的油烟墨书写,最奇怪的是封面也有一个金粉绘制而成,在光线下熠熠生辉的“宋”字。 云栎潇拿起这张庚帖问道:“这是....” 老板娘立即道:“这是我为音尘公子设计的合欢庚帖,上一回音歌公子成婚之时,便吩咐一同制作了,说是等到音尘公子要成婚了,便可立即拿出来用,栎潇公子要是喜欢这个款式,可以在上头略微做下更改...” “不用了,我就要这个。”云栎潇示意鬼针付银钱,“音尘哥哥也不会同我计较,我挪用了他的合欢庚帖这等小事。” 老板娘最开始有些迟疑,想了想也就同意了:“成,反正音尘公子的新娘连个边都看不到,等他成婚,估摸着我的重孙子都能打酱油了,栎潇公子现在也是宋氏少主,既然您喜欢,那您就先用吧。” 云栎潇抿紧唇,笑容有些僵硬:“……” 少年的心头窜起一丝小火苗,莫名其妙地想要较劲,于是面上笑得更开了:“还请老板娘给我准备一些混了金粉的油烟墨,我就在这里写完合欢庚帖带回去。” 这上好的油烟墨,还要混了金粉的,确实是比较稀有,可宋氏之内什么都不缺,按道理云栎潇并不需要在桃花倾里写完合欢庚帖,老板娘寻思着恐怕是少年人心急,想着在这里完成后,就可以马上同心爱的姑娘交换,便直接应了下来。 待老板娘准备完毕后,云栎潇就走到了桌案后,他身姿挺拔,小脸素白,执起笔之后,漆黑的瞳孔里满是认真,让人瞧着都像是圣上在拟圣旨那般,神圣不可侵犯。 老板娘见云栎潇这般严肃的表情,本不敢靠近,可门外一众揣着好奇心的百姓都在比画着动作,怂恿她去看看,于是等到云栎潇写完,正在等墨迹干透的间歇,老板娘端起茶水就搁到旁边的桌案上,分外热情地招呼道:“栎潇公子,这来了都没喝茶,是我招待不周了。” 云栎潇搁下笔,轻轻回道:“不用,谢了。” 说罢就收起两张合欢庚帖,揣在兜里离开了。 等云栎潇同侍卫的背影拐过街角消失后,大伙就都七嘴八舌地涌了上来。 “怎么样,瞧见了吗?是哪家的姑娘?” 桃花倾老板娘这才从七嘴八舌中晃过神来,但眉头拧紧,一脸的迷惑不解:“我觉得我应当是看错了。” “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快说呀,急死我们了!” “是啊,我看你都盯着那两张合欢庚帖好一会儿了,怎么可能看错??你又不是不识字!” 桃花倾老板娘犹犹豫豫地开口,好像还在做梦一般:“我好像瞧见了音尘公子的名字...” 众人:“……” 第106章 宋氏.觅音楼。 快近晌午的时候, 云栎潇终于回来了,在正厅拉长了脖子等待许久的宋音尘立刻缩回了脖子,起身迎了过来, 笑容满面, 但眼底的哀怨泄露无遗:“栎潇弟弟终于回来了?这忙活一上午也累了吧?早膳用没用?先来喝口茶缓缓!” 云栎潇一见宋音尘如此神情和言语,便知他没有派人探查自己的行踪,少年眼眸微微睁大,瞳孔璨如星,唇角漾起一抹调侃之意:“音尘哥哥好听话,竟真没派人打听弟弟去干什么了呢。” 宋音尘唇角的虚假笑容一凝,下一刻就垮了下去, 他伸手紧紧抱住云栎潇的胳膊,在他耳边小小声抱怨:“那还不是栎潇弟弟走之前特地警告过我, 说如若我敢这么做, 就同我取消婚约。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当然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了。” 云栎潇低低笑了会儿, 笑得宋音尘真的急了, 轻轻掐了下他的胳膊以后才堪堪止住,含着气音道:“音尘哥哥,跟我过来。” 云栎潇说罢,用手肘夹住宋音尘的手,把人引到了书房的桌案后并排站住, 然后从前襟里掏出两张红艳艳的庚帖,翻开整齐置放在桌案上,从笔枕上取下一支毛笔, 蘸了墨后,浅笑吟吟道:“宋二公子, 签吧。” 宋音尘愣愣地接过毛笔,才仔细看起那两张庚帖所书的内容,桃花眼眨了好几下后,眼神从迷茫转而惊喜,如同刺破黑暗的烛火,敞亮敞亮的,说话都因为激动而磕磕巴巴了:“这个..这个是....” 第242章 云栎潇替他说了后边没说出的话:“合欢庚帖,音尘哥哥签了这卖身契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宋音尘唇角挂着痴傻地笑,双眸弯弯,维持着执笔的动作,小半盏茶的时间都过去了,还没有所动作,云栎潇终于在一边凉凉道:“怎么?音尘哥哥是不想签?那便罢了。” 说罢就要伸手取回两张庚帖,被宋音尘一手挡住,赶忙反驳道:“怎么可能?你别打扰我,我要好好写上我的大名。” 然后就提笔在两张庚帖上,那龙飞凤舞的【云栎潇】边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跃然纸上的两个名字紧挨在一起,就如同现在并肩站着的两个人一般,恍若永生永世不会分离。 等到墨迹干透,宋音尘才搁下笔,折起两张庚帖,一张塞进自己的宽袖中,一张递给云栎潇,还煞有见识地向云栎潇鞠了个躬:“礼成,相公,余生请多指教。” 云栎潇绷着小脸接过庚帖,可惜最后一瞬没绷住,笑出声来,眼里仿佛流淌过无数的小星星,连眉梢都是喜悦的,装作不甚在意地说道:“你签了卖身契,我这主人一定会好好负责的。” 宋音尘伸出手臂扒拉住云栎潇清瘦的肩膀,想低头亲一口时,月熙推开门就直接闯了进来,宋音尘噘起的嘴差一点就能戳到云栎潇粉嫩柔软的唇了…… 月熙:“……” 宋音尘眉头一拧,语气冰冷:“……进少主居所要先敲门,这规矩是白定了?” 月熙知道自己撞破了宋音尘的好事,本还觉得有些尴尬和晦气,担心不久后要长针眼,可被宋音尘这句话一刺,便立即回怼道:“以前你也没提过这规矩呀,再说我同哥哥都住在这觅音楼里,你要真做什么不想被人瞧见之事,就应该去自己的寝殿锁上门!”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在这里卿卿我我?” 宋音尘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急促颤抖的眼睫泄露了他的恼火,撸起袖子准备把月熙轰出去时,月熙一句话就制止了他的动作。 “家主传令,让你速速去桃花林,试炼马上就要开始了。” 宋音尘:“……” 云栎潇:“……” * 桃花林。 从远处就能瞧见,一片浅粉的桃花林下边影影绰绰,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毕竟这几十年间都再无人进过桃花殿,现在这传说中的试炼再次开启,参加试炼的还是宋音尘,是以大半宋氏的人都来了。 宋音尘同云栎潇上前后,宋天铭的脸色更沉更黑,彰显着他从头到尾的不舒畅,他冷着声道:“既来了,试炼便开始吧。” 宋音尘双手插在衣袖里,轻轻瞥了眼宋音歌,宋音歌只是抿着唇,微微摇了摇头。 宋音尘便知道宋音歌在这件事上无法帮到自己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看向宋天铭道:“既然是试炼不是送死,那总该有所提示吧?” 宋天铭从太师椅上起身,双手负在身后,一双铜陵般的眼睛不怒自威,示意了下宋音歌,宋音歌就从身后掏出三个糯米白扎着褐色缎带的锦囊,上面还标了数字,这锦囊瞧起来光滑冰凉,好像是用特殊材质制作而成。 宋音歌走上前将锦囊都递给宋音尘道:“桃花殿的试炼总共有三关,这三个锦囊就是线索,通过一关以后再打开下一关。” 宋音尘接过以后就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我要带栎潇一同进入。” 站在后方的宋天铭眉心一跳,当即就怒道:“桃花殿试炼只有宋氏族人才能进入,你这是胆子大到要无视先祖定下的规矩了?” “当然不是。”宋音尘面色平静,但唇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弧度,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红艳艳的庚帖,大声宣布道,“我已与栎潇交换合欢庚帖,至此婚成,他是我宋音尘名正言顺的妻子……” 云栎潇目不斜视,双臂环胸,狠狠一脚踩在宋音尘的白色牛皮靴子上,脚底板还不忘用力地捻转摩擦,仿佛要把宋音尘的脚趾头都捻断一般。 宋音尘本还满含笑意的脸狰狞了下,他咬着牙说完未说完的话:“所以完全有资格同我一起进入桃花殿参加试炼。” 随着话音落止,云栎潇才收回自己的脚,冷着小脸站在一旁,对方才宋音尘所说的一切都不置可否。 宋音尘瞅了眼云栎潇的神色,凑过去悄悄道:“相公,这毕竟是宋氏的地盘,众目睽睽之下,你就当给宋某人一个面子。” 云栎潇:“呵。” 他若真不想给宋音尘面子,早就把他毒哑了,怎可能只是区区踩上一脚? 宋天铭气得浑身发抖,再次坐回了太师椅上,宋音歌急忙给他顺气,还不忘低声斥责宋音尘:“你越来越胡闹了!这婚姻大事,哪能没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这样擅自给办了!” 宋音尘耸耸肩:“若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然好,可我自小没有了母亲,害我没有母亲的父亲还是这般态度,难道我要因此不成婚了?此事已定,你们没必要再过多置喙。” “这桃花殿在哪里,还请兄长指个明路。” 宋音歌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就在你眼前。” 宋音尘:“……” 宋音尘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举目望去,眼前除了无边无际的粉色桃花林,就只有距离他们不远的映天湖,哪里能见到一丝一毫殿堂的影子? 第243章 宋天铭喘着气,冷笑了好一会儿,有一种大仇即将得报的感觉:“走到湖边打开第一个锦囊,你就知道了。” 宋音尘面露疑惑,可又不愿同宋天铭多说什么,于是就牵着云栎潇向映天湖走去。 映天湖依然同平日里无异,清澈如同镜面的湖水倒映着油墨蓝般的天空以及深深浅浅的粉色桃花林,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 宋音尘解开第一个锦囊,只见上面写着:【桃花殿试炼第一关,内力试炼。 试炼者需使用内力劈开湖中之水找到收水机关,或全程屏息进入湖底桃花殿,完成试炼。】 宋音尘:“……” 宋音尘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恶意。 若非这纸条本身以及上面的墨迹瞧起来有好些年头了,他一定怀疑这纸条是宋天铭故意找人写来坑他们的,鬼才能够拥有那么强大的内力吧? 云栎潇也瞧见了纸条上的内容,他低笑一声:“果然是至今没有活物能从中出来的试炼,光是这第一关,就足够卡死大部分人了。” 云栎潇所言非虚。 从现有的情况来看,这桃花殿是位于映天湖的底部,可即便是湖水如此清澈,都不能窥探出丝毫桃花殿的轮廓,完全可以推断出它掩埋的位置非常之深。 从这第一个锦囊的提示来看,虽然它提供了两个方法,但实际上能够平安到达桃花殿的方法只有第一个,那就是使用内力破开湖面,启动收水机关,将这湖水都排遣干净。 因为屏息潜入湖中通过整个试炼,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寻常人屏息的时间最长不超过五分钟,即便是内力深厚者,也不可能超过十分钟。 就算试炼者有幸找到桃花殿并且进入其中,但只要时间一到,就会溺死在这湖水之中,根本不可能完成试炼。 可是第一个选择,也是强人所难。 这湖水虽然远不及大海般广袤,可那也是实打实的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要凭借内力在短时间内破开,简直是天方夜谭。 江湖上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是凤毛麟角,难怪之前那么多武功超绝的宋氏先祖,都殒命于此了。 不过宋音尘的幸运之处在于,他并非一人面对挑战,还有云栎潇一同面对。 这一个人的力量差点火候,多一个人可就增加了不少胜算。 云栎潇牵住宋音尘的手,轻轻道:“你我的内功平分阴阳,虽无法像同种属性的内功那样可以融合来增加力量,但一阴一阳可以往复生熄,如同太极那般,应当能够维持较长时间。” “一会儿运功之后一定要全神贯注,如若岔了气,可就前功尽弃了。” 宋音尘也回握紧云栎潇的手,表示知道了。 宋天铭在后边冷嘲热讽道:“放心,试炼没有次数和时间限制,失败了大不了上岸重来。” “宋二公子,您大可以慢慢试,只要您能坚持,我们就会陪着您,陪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宋音尘:“……” 众人:“……” 宋音尘小小声问云栎潇:“我是不是真的把他气得太狠,都快要疯了?” 云栎潇抿紧唇,以免自己在这样的场合下笑出声来有失庄重,只能快速点个头表示肯定。 不然呢? 若不是精神状态堪忧,一向威严沉稳的宋氏家主,哪可能这般当众阴阳怪气?阴阳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儿子? 云栎潇捏紧了宋音尘的手掌,还在掌心摩挲了下,对着映天湖扬了扬下巴。 宋音尘会意,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须臾之间,两人的手掌心就蒸腾起橘红和银色的两道烟雾,虚虚如同丝线般缠绕在一起,却又保持着一米粒大小的距离,相互吸引,又微微排斥。 这正是至阳内力同至阴内力的体现,橘色为阳,代表太阳;银色为阴,代表月亮。 两道内力冲着平静无波的湖面猛力冲开去了! 水面泛起阵阵涟漪,湖面里的天空和桃花树都呈现了不同程度的歪曲和震荡,可除了这些动静外,再无其他。 云栎潇和宋音尘明显感受到湖面之下有一股力量正在同他们抗衡,使得他们不得不加大内力的输入来抵抗那股反作用力。 果然,凭借人的力量要破开湖面,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云栎潇朗声道:“音尘哥哥,稳住,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要再收敛内力,全部倾入其中,看看能不能将这湖面破开,反正这试炼不止一次,失败了也没什么可怕的。” 宋音尘明白云栎潇的意思,眼前这种局面,他们徐徐图之没有任何意义,如若使用了全部内力还不能劈开这湖面,那短时间内无论试多少次都是不可能成功的,就需要另寻他法进入桃花殿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便全神贯注地注入内力。 又是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湖面出现了变化,那接连不断的涟漪逐渐变少变小而后消失,里头的天空和桃花林恍如被一条成年人小手臂般的粗线横空劈开,边缘模糊显出好几分阴森诡异来。 云栎潇唇角露出一抹笑容道:“湖面被劈开了,继续。” 随着内力的持续注入,他们面前一丈内的湖面已经全部被内力排遣开来,湖底出现了类似岸上的黄土地,云栎潇同宋音尘便跳了下去。 他们边往前走边继续注入内力,所经过之处的湖水分裂开来,如同两条瀑布一般,在他们边上湍急流淌,就像是置身于海底宫殿之中,可这景象美则美矣却分外危险,因为一旦湖水挣脱内力的压制,这两道瀑布便会立即合拢,将二人吞噬其中。 第244章 云栎潇同宋音尘的脸色都有些发白,这么大的内力消耗,他们怕也是撑不了多久的。 就这么走到了映天湖的正中间,云栎潇突然快速朝边上指了指:“你看。” 只见在两边瀑布湍急掀起的白色浪花之中,各自隐藏着一个类似机关的墨色按钮,非常小,大约只有孩童一个手掌大,若非云栎潇视力超绝,根本不可能发现这收水机关就藏在瀑布后边。 湖面是在正中间被劈开的,机关大多安在岩壁上,不可能虚空漂浮于水中,这意味着瞧起来挺近的机关按钮,实际离他们有段不小的距离,现在两人就要经历下一个考验,那就是分开去按下这个收水机关。 虽然锦囊里没有提示,但按照经验来看,这两个机关多半是要一同按下才会有效。 可两人现在的内力合在一起才能维持住湖水的分开,如若骤然减小一半,给到双方的压力会更大,随时随地可能控制不住湖水导致失控,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于是云栎潇同宋音尘对眼之后,就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快速闪入两边的瀑布,他们已经顾不得内力会不会立刻耗尽,恍如逃命一般地向前冲。 果然,由于内力突然分散开,两边的瀑布停滞了一下,接着更汹涌地流动起来,看这个趋势很快就要合上了。 云栎潇一头扎进水中之后,视野受到干扰,收水机关更是在水中晃晃悠悠地辨不真切,他恍若喝了几坛百里香那般,脚感觉踩不到实地,只能靠身体的直觉维持着直线行走,摒除一切杂念的向着那个目标冲去。 当云栎潇按上那个机关之时,内力也已经消耗殆尽,他屏不住呼吸了,眼看着水里吐出几个泡泡以后,咸湿的湖水就汹涌地往他眼耳口鼻里钻,水流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平和,而是当胸直接冲击过来,力道之大如同狂风席卷,常人根本无法抵抗。 云栎潇都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卷进了漩涡之中。 岸上的人自然是将一切都看得更为清晰,从他们二人破开湖水跳下去后,整个岸上就针落可闻,大家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惊动了湖水导致倾泻。 宋音歌见状立刻就急了:“父亲,赶紧派熟悉水性的侍卫下去救人吧。” 宋天铭看到此情此景,脸上终于涌出一抹扬眉吐气的笑容,站起身,笑吟吟道:“你别心急,这才刚刚被淹,死不了的。” “我这个当爹的话他不听,自然有其他事来教他做人,现在总算是知道自己的渺小了吧,到头来还要仰仗着我去救....” 宋天铭的手挥到一半,只见本来已经逐渐变窄的黑线突然停滞住了,水流也从湍急变为了平缓,接着那道黑线仿佛膨胀开来那般,越来越宽,片刻后,所有的湖水都消失殆尽,仿佛映天湖从来不存在这世间一般,只留下一个极圆极大的深坑。 湖底的另一端赫然出现了一扇黝黑光滑的偌大石门,粗略看来最少也有十几米高,上头的牌匾犹如黄金光芒万丈,【桃花殿】三个字在晴空下熠熠生辉。 宋天铭:“.......” 这不成器的东西,是闯过第一关了? 如此轻而易举吗? 第107章 云栎潇从地上爬起来, 晃了晃方才被卷进旋涡以后七荤八素的脑袋,眼前的重影才总算消失了,他举目四顾, 就瞧见宋音尘四仰八叉地躺在不远处。 云栎潇赶忙跑了过去, 只见宋音尘双眸紧闭,濡湿的长睫覆在脸上一颤不颤,已经晕过去了,他赶忙轻拍宋音尘的脸:“音尘哥哥,音尘哥哥....” 见宋音尘毫无反应,云栎潇立即捏住宋音尘的鼻子,往他嘴里吹气, 如此这般好几下后,就见宋音尘薄薄眼皮下的瞳孔微微滚动了几下, 侧过头去剧烈咳嗽, 咳出了不少湖水。 果然是一时被水呛闷了,不过现下既已醒转过来, 便无大碍了。 谨慎起见, 云栎潇还替他把了把脉,见脉象平稳且有力,就彻底放了心。 宋音尘缓过气来后终于睁开眼睛,见到云栎潇后就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云栎潇摇摇头:“无事。” 两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按下了收水机关,现在整个映天湖的湖水都被排遣了出去, 第一关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宋音尘起身后,抬头就见映天湖深坑外围着一圈人,最前方的就是一脸不愉的宋天铭和微皱着眉头满脸担忧的宋音歌。 宋音尘站起来后就双手叉腰, 向上扯了一嗓子:“赶紧去拿两身干净衣服来,不然这试炼都没结束, 我们就得冻风寒了。” 宋音尘所言有理。 虽是仲春,但毕竟不是酷暑,现下是日头当空照,并不觉得特别湿冷,可等进入桃花殿内后,就不见阳光了,穿着一身湿透的衣服确实很不舒爽。 宋天铭冷哼一声,倒也没有拒绝宋音尘的要求,宋音歌便赶紧派侍卫去办。 一来二去耽搁了些时间,二人终于要正式进入桃花殿内了。 为了防止突发暗器,云栎潇同宋音尘站在两侧,小心谨慎地推开了黝黑光滑的殿门,除了扑鼻而来的灰尘以及许久未通风的潮湿霉味外,并无其他东西了。 不过谨慎起见二人还是在外等了一会儿,才终于抬脚进入,没走几步大门就在身后自动关上了,如此坚硬厚实的玄铁门关起来竟这般迅速且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当真是诡异。 第245章 云栎潇神色一凝,特地上前推了推,发现殿门已经从外部死死封锁住,凭他们二人之力,根本打不开了。 云栎潇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气氛中更为清亮:“看来进入殿内后就只能通过试炼才能离开,想要中途反悔,从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 宋音尘没说什么,而是低头打开了第二个锦囊,虽说现在才刚进入殿内,应当不会那么快就到试炼之地,可毕竟他们对这桃花殿一点都不熟悉,此处又分外凶险,提前先了解下第二关的试炼内容,心里有个准备总是没错的。 只见锦囊上写着:【桃花殿试炼第二关力量试炼,请前往山坳处,清除其中一切活物,夺得内丹即通关。】 锦囊上的提示很简单,而且从【力量试炼】这个词来看,对手应当是一个力大无穷难以击倒的东西。 宋音尘将纸条塞进锦囊,将已经没用的锦囊如同垃圾一般往后一扔,低声调侃道:“难道会是一只巨鳄?” 云栎潇微微蹙眉,他直觉并非那么简单:“虽说鳄鱼的铠甲确实难以破开,力量也非常之大,但并非不可杀死。若只是如此程度,当不至于让那么多武林高手有去无回。” “况且既然已经有内丹,说明这东西多半成了精,总之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 桃花林。 因着宋音尘和云栎潇已经进入了桃花殿,此处只留下了一个骇人的深坑,再没有任何看头,因而宋天铭等人在二人进入以后就立即转换了阵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穿过后山的瘴气进入山中腹地,绕过云栎潇曾经采摘雾血灵芝的沼泽,又走了好一段路,宋天铭才示意停步。 只见影影绰绰烟雾缭绕的背后,有一间看起来十分破败的庙宇,若不是宋天铭熟悉地形,他们是断不会寻到这边来的。 宋音歌好奇地问道:“父亲,难道这里就是桃花殿试炼的出口?” 宋天铭点点头,一脸凝重地回答:“百年来,只见有人从映天湖底的那扇门进入,却未见有人从这庙宇后的暗道中出来过。” “我们就在此等着,等着那不孝子通过试炼,取出神兵。” 宋音歌又问:“父亲,这第二关试炼是什么?” 宋天铭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忿中又带着欣慰:“那不孝子虽然荒唐不羁,但运气倒真不错。这第二关若是碰见了旁人铁定束手无策,只能死在那里,可谁让他带着个宝贝疙瘩呢?” 说到此处还长吁短叹一声:“上天真是不公平,我想和云兄换儿子!音歌,等他们出来后,我就给你换个弟弟,你愿不愿意?” 宋音歌:“.......” * 桃花殿内。 云栎潇和宋音尘一前一后走了许久,都未见到有任何试炼之地的迹象。 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处极为普通的大户人家宅院,只是因为年代已久,墙面斑驳不堪,而且因为一直浸在水中的缘故,地面上也皆是苔藓,走起来非常湿滑,空气的湿度特别重,他们现在的鬓发衣衫都有些湿了,好在宋音尘先前提议换了套干衣服,不然他们现在指定更难受。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此处虽然不见天日,也没有灯火,但这里的空气中都漂浮着一种不知名的小虫,像是萤火虫又像蒲公英,使得此处如同外头的阴天,虽然光线不够敞亮,可不影响视物,完全不需要用到火折子。 宋音尘抱怨道:“我们这已经走了足足一个时辰了,四周没有任何变化,也不见半个活物!这所谓的试炼不会是坑人吧?还是说时间太久,里面的活物都已经死光了?” 云栎潇没有回答,而是在仔细观察着周围,又走了一段路,他突然低声道:“那些白色的小虫开始变少了。” 宋音尘微愣了一下,抬眼往上看了看,上头还是飘着一大片如同棉絮的物质,甚至比方才亮了些,他疑惑道:“哪里有变少的痕迹?我看只有更多了。” 云栎潇的眼底划过一丝厉色,整个人都警觉起来,手搭在腰后的玲珑上:“不,是因为它们都聚集在了这里,不敢前行,前方一定有什么它们惧怕的东西。” 云栎潇平日里炼制毒药,经常与毒虫毒物为伍,是以他能够本能地感知到这些生物的变化。 虫子天生都是好斗的,并且恍若没有痛觉,战斗起来皆是不死不休。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是体积如此小的虫子,集合起来却可以战胜甚至吞噬比它们本身大上数百倍、数万倍敌人的原因。 因为它们无孔不入,还不惧牺牲,不惧死亡。 是以能够让虫子害怕到不敢前进,集体聚集在此处,前方的东西绝对异常恐怖。 云栎潇压低声音道:“音尘哥哥,小心,那东西应该距离我们不远了。” 见云栎潇小脸严肃,宋音尘也收起了先前吊儿郎当的状态,跟着紧张起来,一手扶住刀柄,一手拽住云栎潇的手,两人屏息向前。 果然如同云栎潇所料,他们越往前走,空中的那些白色照明虫就越少,光线整个沉了下来,再走了一段后,光线就被全然吞噬,两人仿佛突然浸透到了墨里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直到云栎潇感觉脚下有异,不再是坚硬光滑的大理石,而是松软的泥土。 他再踩了脚确认后,就拉住宋音尘,在他耳边呢喃道:“脚下变成泥土了,我们恐怕已经脱离先前的殿宇,进入那所谓的山坳中了,那活物必定就隐藏在周围。” 第246章 宋音尘回道:“可这伸手不见五指,我们什么都看不清,如何辨得出活物在哪里,又如何斩杀?” 云栎潇正在想法子,突然肩膀上一阵痒意,幼蝎竟然在这个时候爬出来了。 云栎潇伸手把它托到掌心,如此近的距离,他们还是能够从黑暗中看清幼蝎的。 只见幼蝎在云栎潇掌心咕噜咕噜转了好几圈,然后对着他“哐哐”砸响了几下自己的大鳌。 宋音尘:“它什么意思啊?” 云栎潇拧着眉思索了片刻,突然唇边扬起一抹笑意,瞳孔在黑暗中星亮,如同破除一切魔障的红莲业火:“它的意思是,那所谓的活物,是它的祖宗。” 活物....祖宗? 宋音尘顿了片刻,当答案在心头冒出来的时候,他差点管不住嘴巴要大声惊呼,好在急忙伸出手自己捂住了,放下后才急急道:“你的意思是,这里有一只毒蝎?” 云栎潇沉声道:“八九不离十。” 如若宋音歌在这里,就会立即明白宋天铭方才为何会说云栎潇是宝贝疙瘩了。 若是寻常的活物,哪怕再巨大难打,也不应该折损那么多的武林高手,可是在力量最大化的同时还附带上无解剧毒,那可就不是区区一个人类能够抗衡的了。 而在桃花殿的闯关试炼中,首先绝大多数人都是选择独自挑战的,毕竟神兵就那么一把,谁也不会想让给其他人,这也就意味着想要安然通过此关,除了要有过人的武艺之外,还要擅长解毒,更必须是个万中无一的毒药高手,这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宋音尘的幸运之处就在于,他携带了伴侣,而这个伴侣是江湖百年难遇的制毒天才,无论多难搞的剧毒,在他手上都能迎刃而解。 宋音尘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关的险恶之处,他压低声音批判道:“我们宋氏先祖真是用心险恶!如若敌人真的是只巨蝎,被它刺伤起码就掉了小半条命,同时还要身中剧毒,这两种伤害叠加起来,即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活着出去。” “我看他们设置这些关卡就压根没想着让人通关,而是变着法子想让人死在这里。” 云栎潇已经将幼蝎放出去,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可他和幼蝎之间有天然感应,幼蝎就如同他的另一双眼睛,能够帮他找到那巨蝎的所在之地。 云栎潇拉起宋音尘的手,低声嘱咐道:“音尘哥哥现在就跟着我走,并且唤醒体内的蛊虫。” “这幼蝎都开始干活了,情蛊也该动起来了。” 宋音尘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栎潇弟弟的意思是....” 云栎潇低低的笑声在黑暗中漾开来,里头有一种令人呼吸凝滞的自信与轻蔑:“任凭这畜生再毒,也毒不过万中无一的情蛊啊!” “有它们在,我们根本不用怕它的毒招。” 话音刚落,云栎潇就喊道:“就在前面!” 话音还未落,云栎潇就对着上空扔出一枚照明弹,这是在考虑到试炼过程中可能进入失去光源的地带而提前准备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照明弹如同烟花一般在空中炸开,将这本来如同被墨水灌满的空间照得无比敞亮。 真面目终于显现。 这果然是一处很宽阔的山坳,山峰和泥土都是乌黑色的,举目望去如同一片被攫取了所有生机和光亮的空间,而在这黑暗的笼罩下,一只长约三米左右的巨蝎从隐逸的黑暗中,颤动着爬行出来。 照明弹喷射出的刺眼光芒让这只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生物被惊扰了,是以爬行得非常缓慢,好像是醉了酒一般,但丝毫不能削减它庞大的体型所带来的压迫感,特别是那根足足有半米长短的尾针,云栎潇毫不怀疑被它扎上一下,身上绝对就是一个血窟窿。 是极度危险的敌人。 云栎潇抽出玲珑就运行轻功率先向巨蝎飞过去:“音尘哥哥,蝎子天生畏光,所以它现在会辨不清方向,行动迟缓!但是这照明弹所能维持的时间不长,一旦光线黯淡或者消失,在黑暗中我们绝不是它的对手,速战速决吧!” 云栎潇说罢就径直从空中跳下,小脸肃杀,乌发迎风飞扬,腰间的铃铛发出清脆动听的回响,双手持的玲珑划出紫红相间的弧光,绚烂至极,带着无差别的毁灭,向着蝎子的脑袋就重重砍去! 第108章 云栎潇如同惊雷般凌空劈下, 巨蝎虽然被照明弹刺激的无法视物行动迟缓,但感知危险的本能还是敏锐的,它立即伸出两只大鳌护住头部, 玲珑劈砍在它漆黑瓦亮的外壳上, 瞬间就起了无数刺目的火花,足见这巨蝎的外壳是多么坚硬,不过玲珑毕竟是神兵利器,就算因为外壳抵挡无法将这巨蝎一击毙命,破开这坚硬的外壳还是绰绰有余的,双方僵持了一会儿后,云栎潇就砍断了巨蝎的一只大鳌。 云栎潇趁巨蝎吃痛后还在愣神的工夫, 站在他另一只大鳌上,单手反转玲珑, 刀尖就对着巨蝎的一只眼睛狠狠扎了下去。 蝎子喜暗畏光, 搜寻猎物其实并不靠眼睛,而是靠触肢各部分的绒毛等来感知, 但这不代表它的眼睛就无用了, 无论如何,多增加一些伤害对他们来说总是好事。 果然巨蝎接连遭遇两次挫败,损了一只鳌和一只眼睛后就暴怒了,动作也随之快了起来,剩余的那只大鳌“哐哐”砸在地上, 留下一个又一个深坑,滑行过程中还发出非常刺耳磨人的沙沙声,如同沙漠中掀起的沙尘暴。 第247章 云栎潇悄无声息地落了地, 希望尽量不引起巨蝎的注意,但巨蝎常年盘踞在此, 对周遭环境的变动最是敏感,并且它有非常灵敏的嗅觉,立刻就捕捉到了空气中一缕从前没有的梅花香,就在自己的正前方,就是方才那个不知死活伤了它的敌人,于是挥举着大鳌就如同炮弹一般冲了过来。 云栎潇双脚后点从容退后,眼神示意在巨蝎后方的宋音尘,只见宋音尘抽出了刀,对着巨蝎的那根尾针就狠狠劈砍过去。 这一劈砍宋音尘可是运足了内力,想要一击砍下那根尾针,可巨蝎的外壳实在太过坚硬,这一刀劈下,刀柄就卡在了肢节处,一时半会拔不出来了。 巨蝎的反应也是灵敏,半米长的尾针立刻刺了过来,宋音尘虽躲闪及时,但尾针速度更快,还是被巨蝎刺中了肩膀,留下一个血窟窿不说,整条手臂还瞬间麻痹了,连抬都抬不起来,刀柄松脱出去,接着就被巨蝎的尾巴直接扫飞到山壁上坠落在地,麻痹的感觉也从肩膀快速向心口蔓延,很明显,那是巨蝎尾针里的剧毒..... 云栎潇见宋音尘被巨蝎拍飞以后,并没有立即上前查探他的安危,那一尾针没有扎到致命部位,中的毒现在也只能交给蛊虫,当务之急是除了这只巨蝎,不然随着照明弹的消失,他们会愈加被动。 云栎潇飞速绕到了巨蝎的背后,动作迅疾地拔出卡在巨蝎尾巴上的刀,然后在同一个位置铆足了劲迅速劈砍,短短一会儿就已经劈出了几十刀,速度快到只留下残影,等巨蝎反应过来后方又有敌人之时,它的尾针也终于被砍断下来! 巨蝎因为剧痛,如同小山般的身体剧烈晃动起来,顷刻间地动山摇,云栎潇只能将手里的刀狠狠插入地下,死死握住刀柄,单膝跪地来稳固住身形,保证自己不被震飞出去。 好一会儿后,巨蝎停止了晃动,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转过身来,冲着云栎潇再次攻击过来,张开嘴恨不得狠狠咬断云栎潇,云栎潇将刀扔在地上,他们二人的武器虽然都很是锋利,但长度有限,现场有更趁手的武器,正是断落在不远处,闪着寒光的尾针。 云栎潇迅速戴上手套隔绝剧毒,跑去捡起尾针,运足轻功顺着山壁往上跑,凌空翻转,冲着巨蝎的背板狠狠扎去,那里是巨蝎的心脏部位! 无论再强悍的生物,脑和心脏都是致命部位,只要扎穿了它的心脏,这巨蝎即便再强悍,也绝对活不了。 巨蝎似乎也感受到了生死一线的威胁,庞大如小山的身躯瞬间就调整了方位,一只大鳌扭转出一个奇异的弧度,狠狠夹住了那根尾针,针尖就停留在它背板上一指左右的距离,无法再进分毫…… 云栎潇人悬在半空中无法借力,只能眼看着针尖离巨蝎的背板越来越远,无奈之下他正打算放弃,另寻他法之时,突然虚空之中寒光一闪,刺的他差点闭上眼睛,随即就感觉到卡在尾针上的力量骤然消失,剩下的那只大鳌已经被宋音尘利落砍断,云栎潇立刻狠狠向下扎了过去。 * 叶山。 所有的兵士们都集结完毕,可这些兵士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 首先体型上就比一般兵士壮大不少,要知道能够当兵的人原本身形就会比普通人高大不少,可这些兵士们每个都身高两米左右,腰身也有两个成年人般宽,这几乎是非人的范畴了。 其次是他们的神情都颇为诡异,个个都像是被摄魂夺魄了一般,虽然人还活着,却好似连发梢都透着死气,眼底还间歇性流淌过红色的血光,让人瞧着就心中发毛。 半炷香后,突然扬起了一阵空灵悠远的笛音,粗听起来还挺悦耳,可是仔细听来,却让人觉得如同猛鬼在哼唱,周身汗毛倒竖。 笛音响了好一会儿后,这些原本跟木桩子一般杵着不动的兵士们终于动了起来,一个接一个地向山坳外挪动出去。 羽寒月收起骨笛插在腰间,翻身上马后,和边上的李初叶相视一笑:“殿下,走吧,是时候了。” 这首曲子和林木之前在羽氏后山密林中吹奏的很是相似,足以证明林木没有听错,这确实是克制这些怪物的方法之一,但羽寒月操纵这些怪物却异常轻松,就是因为那支莹白玉润的骨笛,是用中了无解之毒的人腿部胫骨和好些特殊材料制作而成,只需要短短吹奏一番,就能控制这些怪物好几个时辰,并不需要像林木那般一直吹奏。 马匹上路后,羽寒月再次展开了一张书信,上面绘制着映天山以及宋氏府邸的详细地形图,甚至连侍卫的布防位置,布防数量,何时换班等都标记得一清二楚,最重要的是还详尽记录了宋氏之人所习功法以及攻破要点,特别是武力最强的宋天铭以及宋音歌。 有这些绝密信息的帮助,他们此次就等同于如虎添翼,拿下映天山只是时间的问题。 羽寒月看着那熟悉的娟秀字迹,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他轻轻说道:“放心,你既成全了我,我也定会如你所愿。” * 桃花殿.山坳。 宋音尘被巨蝎刺中摔倒在地以后,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那剧毒离心脉越来越近,他一直拼命地驱动情蛊,可惜没有任何动静。 当剧毒就要入侵心脉,宋音尘以为这次要马前失蹄,小命交代在此的时候,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接着便如同擂鼓般越来越快,快到宋音尘愈加头晕目眩,觉得自己还没被巨蝎毒死就会因为心脏爆裂而亡时,那过速的心脏减缓了跳动速度,接下来神奇的事发生了,他胸腔的麻痹感逐渐消退,先退到肩膀,接着是手臂,最后是指尖,恍如突然的退潮一般,他迅速拿回了身体的自主权。 第248章 是情蛊吞噬了巨蝎的毒! 宋音尘劫后余生般地笑了,虽然因为麻痹感的消逝,他肩膀上的血窟窿分外疼痛,牵扯之间就龇牙咧嘴,但这只是皮肉伤,宋音尘咬牙忍住站了起来,抬头一看就见云栎潇拿着尾针想要穿透巨蝎的身体,可是被巨蝎的大鳌阻挡住,不得进分毫,像一面旗帜般挂在半空。 宋音尘知道没有时间了,他四顾搜寻,找到自己的刀后就运行轻功腾空飞起,干脆利落地劈断了那只桎梏着云栎潇的大鳌,云栎潇脱困以后就借着下坠的力量,狠狠刺穿了巨蝎的心脏,将它钉死在了这片黑色的死地上。 宋音尘赶忙伸手接住因为脱力而摔下来的云栎潇,为了防止这巨蝎还没死透,会伤害到他们,宋音尘抱着云栎潇跑到了离开巨蝎一定距离的山壁边才放下云栎潇,两人就并排靠在山壁上大喘气,方才那场战斗耗损了他们几乎全部的精力,眼下得空必定要喘口气再说。 云栎潇除了一些擦伤之外并无大碍,他缓过气来后,见宋音尘的半边衣衫都被鲜血染透了,现在这情形也无法缝合伤口,任凭这鲜血流下去,宋音尘早晚也是个死。 云栎潇赶紧从囊袋里掏出一只黑漆漆的蛊虫,蛊虫尖锐的口器在他莹白透粉的指尖晃动,十分恐怖,接着云栎潇就撕下宋音尘的衣袖,准备把蛊虫往宋音尘肩膀上的血窟窿里放。 宋音尘本能抵触这可怕的虫子,忙道:“栎潇弟弟不会是要把这个虫子塞进我的伤口里吧?” 云栎潇完全无视宋音尘的聒噪,眼睛都不眨地就将这个蛊虫塞了进去,等宋音尘叽里呱啦地叫完,他才冷声道:“这个蛊虫分泌的毒素和体.液能够暂时止住血,不然音尘哥哥还没通过试炼就没命了,音尘哥哥别看不上它,它可是我制作情蛊过程中留下的一只,也是万中无一的存在。” 宋音尘嘟嘟囔囔:“虽说都是万中无一,可栎潇弟弟以后能不能找些漂亮的虫子来驱使?你现在这些‘仆人们’长得委实渗人,这很丢你这个主人的脸,毕竟栎潇弟弟长得那么漂亮,跟在身边的东西也应该漂亮些,比如我这种,你说是不是?” 云栎潇再次无视了宋音尘这些无聊的话,吹口哨召唤幼蝎,等幼蝎过来后,他便走向那已经死透了的巨蝎,伸手将那根尾针拔出来后,将幼蝎放了上去,就见幼蝎在那有它身体两倍大的圆形伤口处转了转,眨眼间就钻了进去。 宋音尘很是好奇:“这是?” “纸条上不是说,除了杀死这个活物,还要取得它的内丹才算通关吗?”云栎潇浅笑吟吟,瞳孔流光溢彩,“既然是祖宗,即便死了,也应当匡扶后辈吧?” 宋音尘更迷惑了:“……” 云栎潇好心解释道:“要剖开这巨蝎夺取内丹,费时费力不说,还挺恶心的,不如就让幼蝎进去,直接吞噬了即可。” “想必经此一役,我的幼蝎也能获得突破性成长了,当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你们宋氏祖先还是挺仗义的,我这次试炼可真没有白来呢。” 宋音尘:“……” 第109章 幼蝎从巨蝎身体里出来后, 缓慢爬动到云栎潇手掌心上,就肚皮朝天仿若死了过去,那巨蝎的内丹如同浓烈的酒一般, 幼蝎吞噬后, 很明显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消化和适应,短时间内应该都不会醒转过来了。 云栎潇将幼蝎塞回自己的衣袖后,就让宋音尘打开第三个锦囊,只见上面写着:【桃花殿试炼第三关勇气试炼,请携带巨蝎尾针进入前方兵冢,神兵将亲自考验试炼者。】 宋音尘看完纸条之后挑了下眉:“这试炼还真是一环扣一环,桃花殿位置如此特殊, 竟然安置在映天湖底,想要进入殿内就必须解决那一汪池水, 仅凭一人之力几乎不可能完成;第二关如若没有毒理天才一同通关就是死路一条;最后的第三关还必须有前一关中巨蝎的尾针, 当真是想偷半点懒都不行。” 宋音尘最开始的确想过,如若实在打不过, 他们千万不要和巨蝎硬碰硬, 这惹不起总躲得起! 届时只要想法子直接甩掉巨蝎,离开这山坳,直接去闯第三关不就得了?谁又能知道他们并没有杀死这怪物呢?反正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夺得神兵,只要神兵到手就算胜利。 可这张纸条全然否决了他先前的妄想。 不过好在他们确实杀掉了巨蝎,也已经得到了它的尾针, 于是便由云栎潇拿着这根尾针,两人继续前进了。 这次他们没有走多久,出了山坳后没一会儿就见到了同先前一样的黑色石门, 两人推门而入后,入眼是一处非常大的厅堂, 这里应该就是纸条上所指的兵冢了。 这地方本来就无比空旷,更让人脚底冒寒气的是,四处都堆满了森森白骨,姿势都诡异非常,边上还散落着各种兵器,这些白骨恐怕就是那些未通过试炼的前辈了,而兵冢里的兵器竟然都是那些试炼者通关失败留下的,粗略数数就有几十把。 更奇怪的是,这昏暗之地不知哪里来了一束光,独独将宋音尘从头照到了脚,但这束光闪现的速度非常快,就如同雷电一般,眨眼之间就消失无踪,宛如一场错觉。 光一消逝,宋音尘就好似被人推了一把,力道之大让他整个人瞬时滑行了出去,最终停在了一个盖着红布头的东西前。 第249章 红布头下盖着的东西长约一尺,轮廓瞧起来好像是一把刀,加上这里只有这一个东西盖着红布,多半就是那所谓的神兵。 宋音尘深吸一口气揭下那块红布,一柄晶莹透白,线条流畅的刀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漂亮地一点不似人间兵器,反倒是像仙门出品。 它就静静地摆在宋音尘面前,除了漂亮之外,好像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宋音尘心中嘀咕:“这神兵如此简单就能取得了?” 宋音尘一边犹疑一边伸手去握住刀柄,没有任何异状发生,于是宋音尘鼓起勇气将它从刀架上拿下来,依然是安静如斯,也没有任何的暗器从刀架后面突然偷袭他。 于是宋音尘低头仔细观察这把神兵,琉璃色的瞳孔里皆是好奇,须臾后就发现了不寻常之处,这把刀竟然没有开刃! 这怎么可能呢? 这把刀既然是宋氏先祖的贴身佩刀,那必定是斩杀过万敌的,怎么可能没有开过刃? 一把未开刃的刀,又是如何让人闻风丧胆,还让宋氏先祖特地警告后代,非到迫不得已,不得再让它问世,否则就会为宋氏带来劫难的? 宋音尘百思不得其解,便暂时放下了对这把刀的研究,准备赶紧回去让云栎潇一同看看,方才他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迅速推了过来,想必云栎潇也没有想到,是以还没有跟上来。 宋音尘往前走了一阵后,果见云栎潇还站在方才的地方,表情惊讶地看着他,宋音尘走近云栎潇:“栎潇弟弟,我拿到神兵了....” 话音还未落,手上本来死寂的神兵突然动了起来,巨大的力量拖拽着宋音尘就向云栎潇刺过去了! 好在云栎潇反应够快,立即用手里的尾针抵挡住了这凌厉的攻势,“铿锵”一声巨响在这空旷的空间蔓延开来,震得人耳膜发麻,可是神兵却没有因为被阻挡而停止进攻,反倒是更猛力向前,似乎不杀死云栎潇就不罢休! 这股力量实在太大,宋音尘只能伸出双手死死拽住神兵,避免它伤害到云栎潇。 就在这时候,虚空之中突然浮起了几个大字,黑白变幻分外冰冷:【欲炼神兵,先斩挚爱。】 宋音尘:“……” 云栎潇也看到了这几个字,他下巴点了点方才情急之下扔在脚边的一本古朴小册子,低声道:“看样子这就是神兵未开刃的原因了,这本古籍上记载,它需要千人之血献祭后才能完全开刃,第一个献祭者必须是持有者的挚爱,杀死对方后神兵可以先达到半开刃状态。” “一次完全开刃后可以维持数百年的战斗力,所向披靡无人可挡,时间到了就要再次开刃,不然它就是一把废铜烂铁,除了漂亮外别无用处。” “难怪宋氏先祖会严厉警告后代,不要取此神兵,让它现世了。” 云栎潇眉眼弯弯,语气天真地问道:“所以音尘哥哥,你会怎么选呢?会杀了我吗?” 宋音尘瞪大眼睛,桃花眼里满是焦急,大声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当然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为了一把兵器就杀了你?” 云栎潇似乎早有所料,他收起笑容,脸色冰冷道:“那就只有第二个法子了,如若没有所爱之人的鲜血献祭,则使用持有者自己的鲜血替代。” 宋音尘:“……” 直到这一刻,宋音尘才彻底明白,为何从未有人能够从桃花殿的试炼中通关并取出神兵了。 还是先前所说,参加试炼的大多都是独自一人,即便是这些人心狠手辣愿意斩杀所爱来开刃,都无人可供他们砍,那只有第二条通关方法,就是斩杀自己血祭神兵,那更是死路一条。 没有多少人能为所谓的神兵或者武学至高境界献出性命。 更没有多少人能够为了另一个人存活而毅然决然地选择自己去死,即便对方是自己的挚爱也一样。 挚爱不等同于唯一,只要愿意就能找到替代者,自己可是真正的唯一,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这就是个死局。 宋音尘愈发坚定了先前的推断,这个试炼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试炼者死在这里,从未想过让他们通关。 恐怕就是因为这神兵太过凶残,宋氏先祖要永远把它锁死在这里。 但是这里头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总有人遵从过神兵的命令,斩杀了自己所爱之人,为何也没能通关呢? 宋音尘来不及细细思考了,手上的神兵还在往前冲,云栎潇的力量开始不敌,手中的尾针节节后退,马上神兵就能刺伤云栎潇了。 宋音尘使出所有的力气暂且稳住神兵,情急之下只能先一脚踢向云栎潇的肩膀,把云栎潇踢开神兵攻击的范围,接着以最快速度松开了神兵,挡在它的面前。 莹白透明的刀柄飘浮在空中,刀尖距离宋音尘的眉心不足半指宽,宋音尘眉头拧紧,眼神肃杀,一瞬不瞬地站在这把凶器面前,凶狠地吼道:“我绝不会斩杀自己所爱之人,也不会选择无能的自戕,你若真的需要用血祭奠,就自己直接来取啊!” 如月光般清丽的刀悬空漂浮半日,似乎在考量宋音尘的决心,片刻之后,终于向着宋音尘的额心狠狠刺去! * 宋氏后山.破败庙宇。 宋音歌瞧着大伙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月熙等人甚至已经拿出了纸牌,脸上都贴了好些惩罚的纸条,宋天铭更是已经打了个盹醒转过来,开始喝茶吃点心了。 第250章 宋音歌终于忍不住说道:“父亲,你为何一点都不担心??按照你所说的,这通关顺利的话不过三个时辰就一定能出来。现在就快三个时辰了,还没动静,音尘会不会遭遇不测了!” 宋音歌的担心自然不无道理,他从宋天铭那里知晓了第二关的通关内容后,就明白了宋天铭为何能够如此淡定,毕竟无论多么可怕的毒,只要有云栎潇在便不是问题。 可是这第三关却是最为凶险的,不是斩杀所爱就是自杀,在这样的情况下,宋音尘明显不可能通关,会和先前无数人那般,被困死在里面! 宋天铭拿了块糕点,慢条斯理地咬了口道:“你不用担心,这一关看似艰难,其实破解起来也特别简单,恰好那忤逆子就具备着那万中无一地通关要点。” 宋音歌连忙追问:“是什么?” 宋天铭不屑地吐出两个字:“情种。” 宋音歌:“……” * 桃花殿.兵冢。 神兵刺向宋音尘额心后,宋音尘本能地紧闭起眼睛,心道好不容易才从巨蝎的铁钳下逃脱,却要死在这里了,当真是命不好,注定了英年早逝不能和云栎潇厮守终身时,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喊:“音尘哥哥,音尘哥哥!” 宋音尘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站在兵冢的入口,四周安静如斯,没有那把发狂的神兵,也没有险些殒命的危机。 宋音尘:“” 云栎潇皱着眉头道:“方才一阵光照过你以后,你就站在原地发愣,怎么叫你都没有反应。你怎么了?中邪了?” 宋音尘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中邪了,他一把抓住云栎潇的手,感觉到肌肤的温热和有力的脉搏后,才确认现在的云栎潇是真实的,于是立刻将方才的所见所闻说与了云栎潇听。 云栎潇听完以后,两指捏着下巴,眉头依然紧紧蹙着,一看就是在认真思考分析宋音尘方才的遭遇,好一会后,他才缓缓道:“以我的猜测,音尘哥哥方才见到的东西,极有可能是刀灵,自古神兵都有自主意识,不可能被轻易降服,音尘哥哥方才应该已经被刀灵考验了。” “我在获得玲珑以前,也曾同它争斗许久。” “可是你这刀灵的考验未免太过诡异了,我一时也没有头绪……” 宋音尘:“我平安无事,难道代表通过了?” 云栎潇:“我们再进去瞧瞧便知道了。” “不行。”宋音尘一把拉住云栎潇,“如若方才发生的事不是考验而是一种预兆,那你同我一起进去就太过危险了,还是我独自进去,如若一有什么不对劲,你就赶紧逃,或者立即杀掉我。” 云栎潇轻笑了声,摇摇头:“这不可行,我们既然一同进来参加试炼,那就只有通关才能离开,更何况我不是宋氏之人,即便我杀了你,也出不了这桃花殿的。” “既然躲是没用的,不如坦然面对,即便音尘哥哥手握神兵后我打不过,自保应当没有问题,走吧。” 说罢就率先向前走去,宋音尘细想也的确只有这么个办法,于是便不再多言,赶忙跟上了。 两人再次来到了那个盖着红布的刀架前,宋音尘让云栎潇退开一些后,才再次摘下了那块红布,眼前依然是方才见到的刀,可是却有些不一样了,刀柄上多了两个金色的小字,边上还放着一本幻境中云栎潇翻阅的古朴小册子。 刀柄上写着:【绝尘】,好似是这把神兵的名字。 云栎潇拿下那本册子快速翻阅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唇边勾起笑意,揶揄道:“音尘哥哥应该是歪打正着,通过了这神兵的考验。” “这册子上写着,当宋氏血脉进入殿内后,试炼阵法就会启动,那束光就是用来检验试炼者身份的,确认后试炼者就会进入幻境之中,但无论是选择斩杀所爱还是自戕献祭,都是错误的解法。” “因为无情无义和不珍惜自己性命者,都不能通过试炼,结局就是永远困死在幻境里,重复着杀死挚爱的场景或者承受着反复自戕的痛苦。” “唯一正确的解法就是堪破幻境,勇于驳斥刀灵的命令,反其道而行之。” “自古神兵皆自傲,如若试炼者只是依照它所指示的去做,如此没有主见之人,根本没有资格驾驭它们,自然也无法获得它们的承认,让它们心甘情愿认主。” “毕竟再强大的兵器,也只是兵器,人才是根本。” “难怪这一关,会被称为勇气试炼了。” 宋音尘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又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得不说宋氏祖先当真是阴险,每一个表面看起来可以顺利通关的选择,背地里都是绝杀的陷阱,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谁能想到通关的方法就是不听刀灵的,同它对着干呢? 而且这个歹毒的试炼只有一次机会,失败了便不能重来。 若不是宋音尘把云栎潇的命看的比自己还重要,这里也会是他们的埋骨之地了。 云栎潇轻轻合上册子,晃了晃手里的巨蝎尾针,浅笑盈盈道:“不过到这里还不算完全成功,走吧,音尘哥哥,拿上这把刀,去锻造独属于你的神兵吧。” * 宋氏.破败庙宇。 只听到突然而起的轰隆巨响,整个庙宇仿佛地震一般左右晃动起来,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上的玩乐,紧张地看着四周,找寻突然震荡的原因。 第251章 几个呼吸间,位于菩萨后方的暗门突然打开,两个人火急火燎地从中窜了出来,其中伴随着宋音尘的尖叫:“这试炼也太坑人了吧?我刀刚锻造完,还没好好欣赏,炉子就给我原地爆炸?不要了我的命不死心是吧?” 他们刚跑到庙宇中央,众人便见到那暗道里“轰隆”喷射出一条火舌,足足几丈长,接着又是“轰隆”一声,整个暗道都崩塌了,里头被巨石全部封死了,看样子桃花殿已毁,再无法进出了。 这时大家才有心思看向站到正中的宋音尘以及云栎潇。 云栎潇倒是还好,除了脸上有些黑灰之外,并无什么异样,依旧昳丽出尘,从头到尾都是贵公子的气派,连呼吸都没怎么乱。 相比之下,宋音尘的外表就很诡异了。 首先整张脸漆黑如炭根本看不清五官不说,大半的衣衫早没了,露出了半个胸膛,皮肤上红与黑斑驳交错,是利器伤以及烧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及腰的发尾有一大半被烧得卷了起来,一只裤腿也没了,光着脚踩在地上,仿佛生存在丛林里,刚经过山火洗礼的原始人。 但比起这副连乞丐看着都嫌弃的邋遢外表,此时更攫取大家目光的,是他手上握着的那把刀,长约半丈,刀身清丽如雪,刀刃却璀璨如黄金,还如同流水一般缓慢循环流淌,炫目至极,一看就非凡物。 宋音尘竟然真的通过了试炼,还取出了宋氏先祖的神兵??!! 第110章 因为宋音尘现在的外表, 直视过于伤眼睛,再加上暗道的爆炸,这破败的庙宇开始隐隐摇晃, 很明显也有坍塌的危险, 一众人等还是决定先离开这破庙再说。 刚退出庙宇,一身褴褛的“土著人”宋音尘就先拦住了宋天铭,漆黑如炭的面孔因为没有笑意而更显深沉,他的声音也是难得的冰冷:“宋家主先前说过,只要有人能够通过桃花殿的试炼,就自动成为宋氏最高掌权人。现在我已经通过试炼并且取得宋氏先祖的贴身佩刀,应当有资格要求宋家主做一件事了吧?” 月熙等人皆是眉心一跳, 他们太知道宋音尘想做的是什么事了,可是眼下还有那么多侍卫丫鬟在场, 如若宋音尘真的用宋氏最高掌权人的身份要求宋天铭跪到云蕖墓前忏悔, 那父子之间必然又会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浪。 月熙刚准备设法将这件事先糊弄过去,宋天铭却先一步开口了:“宋二公子虽说通过了试炼, 取出了神兵, 可想来还未让神兵认主吧?他的主人现在依然是宋氏先祖才对。” 宋音尘:“……” 宋天铭沉着在胸,一脸皮笑肉不笑,颇有一种瞧着宋音尘班门弄斧的蔑视感:“既神兵还未认你做主,便算不得是你的兵器,你也还不是宋氏最高掌权人。无论你想让本家主做些什么, 都容后再说吧。” 宋音尘气结,没想到宋天铭竟然会这么不要脸:“……宋氏祖训里只说过,通过试炼取出神兵者既为宋氏最高掌权人, 你这是准备翻脸不认账?” 宋天铭眼睛睁得大大的,“语重心长”道:“如若取出神兵就能成为宋氏掌权人, 那这宋氏掌权人当得也太容易了。这把神兵既然曾经是先祖的贴身佩刀,只有能够让它认主的后人,才能拥有和先祖一样高的地位,不然我们宋氏要一把漂亮的破铜烂铁何用?如此简单的道理,你还非要旁人同你一字一句说清楚,可见你的理解力没有丝毫进步。” “若你实在不服,那现在就拿着这把神兵和我过招,赢了我,我便承认你,你也好服众,如何?” 宋音尘万万没想到宋天铭一把年纪了竟然和他玩文字游戏,气愤地想和他继续争论时,云栎潇却在一边拽了下他破落的衣袖:“音尘哥哥,先回吧。” 宋音尘一大通话瞬间卡在喉咙口,琉璃色的瞳孔里划过一丝惊异,他一时半会摸不透云栎潇突然出声阻止他的目的,是当真觉得先回去休整为好还是在替宋天铭解围? 他随即就否认了后者,先前还指不定有这个可能,但在经历过宋天铭当众拒绝婚事,还要把云栎潇送出映天山后便绝无可能,以小疯子那锱铢必较的性子,不火上倒油已经很不错了,怎么可能帮宋天铭一把? 月熙立刻应和道:“是啊,公子,这无论要做什么事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的,当务之急是回去疗伤!” 云栎潇都开口了,宋音尘便决定不再纠缠,只是坚定地看着宋天铭,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刀:“既然宋家主要神兵认主以后才肯承认我为宋氏最高掌权人,那我们就以此为准,您放心,我很快就会如您所愿。” 宋天铭轻蔑一笑,见宋音尘再次咬牙切齿,便没事人一般地转身离去,一群人更是浩浩荡荡地跟在后方,充分彰显了他宋氏家主的地位。 宋音尘:“.......” 大部队走了一大段距离后,宋音尘小分队才开始前行,月熙见周围已无闲杂人等了,便终于压抑不住好奇地问道:“公子,在桃花殿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还有那锅炉爆炸又是怎么一回事?” 宋音尘提着刀边走边心有余悸,简单地同他们诉说了下三关试炼的内容:“我们根据册子里的地图穿过那兵冢以后,就来到了一处锻造兵器之地,按照上头的指示,启动锅炉,将毒蝎尾针和那把刀一起融了。” 第252章 “什么?!!”饶是冷静如月影,也忍不住惊呼出声,“你们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把神兵融成铁水了?” 宋音尘应了声:“我们也无法判断真假,既然册子上这么写,我们也只能这么做,接着就是重新锻造一把刀,在最后的过程中融入了我的内力和精血,于是这把刀就变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模样。” 云栎潇在边上浅笑着补充:“音尘哥哥也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铸造兵器,就能打造出一柄这么漂亮的刀,正在得意呢,结果那炉子突然晃悠起来,里面通红的铁水还如同热油一般喷溅,最后就剧烈爆炸起来。若非刀身上的内力及时形成了屏障,他现在可就当真外焦里嫩,酥脆可口了。” 宋音尘伸手揉了把云栎潇的脑袋,对他的调笑表示不满,然后撇了撇嘴道:“接着我们就立刻寻找出路,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无意之间触摸到了机关,打开了这处暗道,千钧一发逃出生天!” 想到如此凶险的试炼,宋天铭竟然还能想出歪理来否定他,宋音尘就气不打一处来:“宋天铭那老小子就会在外面嘴巴叭叭叭的,有本事自己去体验一次,就知道通过试炼者到底配不配当宋氏最高掌权人了。” 众人:“……” * 半山腰的烟雾袅袅,竹林里间或响起鸟啼声,映天山一如既往地宁静祥和。 宋音尘同云栎潇回到宋氏后就直接进入医馆疗伤。 云栎潇只是皮外伤,伤口处理包扎好后,很快就没事了,宋音尘的伤势就相对严重,左肩的那一处蝎尾贯穿伤以及身上多处轻度灼伤,等处理好以后整个人都被绷带缠绕,只露出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需要卧床好好疗养些时日。 不过无论如何,这场惊心动魄的试炼总算是结束了,桃花殿也已经永远关止,不会再有人进入其中丧命,也算是拔除了一个隐患。 云栎潇伤势无碍后,便一头扎进了小药庐。 上次他同宋音尘去后山采药,不经意发现了宋音尘母亲身故的真相,后来被宋天铭撞破两人的关系,接着就被投入了那场九死一生的试炼,还没有空研究从后山捉到的那只“蘑菇”,没错,就是雾血灵芝。 云栎潇穿着浅紫色的长袍,略显宽松不会压到身上的伤口,也方便行动,他命令鬼针将药庐的所有门窗紧闭,将任何可以潜逃的地方封死以后,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铁皮盒的盖子。 鬼针见他恍若如临大敌的模样,很是不解:“公子,不过就是一朵灵芝,又不会跑,你这般紧张做什么?” 云栎潇勾着笑,露出一种“你不懂”的表情:“寻常的灵芝当然不会跑,可它会。” “这雾血灵芝虽叫灵芝,可在某种程度上和灵芝已经不是一个种类了,它既是植物又是动物,停下来的时候,可以在一个地方几年甚至十几年不挪动分毫,但如若感受到威胁或者想要迁徙,动起来跑得比兔子还快!若不是我轻功了得加上事先对它做足了功课,我还抓不到它……” 果然,云栎潇话都还没说完,那雾血灵芝便径直从铁盒子里跳了出来,果真如同云栎潇形容的那般,快如脱兔,二人视线里只晃过一道红色的残影,接着铁盒子里就空空如也了。 只可惜这里早就被云栎潇封死了所有出路,那雾血灵芝根本无路可逃。 云栎潇见它动作如此利落,便知它还活得好好的,没有在铁盒子里给闷死了,于是便放了心,寻都不寻它,只是坐下来认真摆弄边上一个半丈长,一尺宽的长条形陶瓷缸,低头往里面倒入好些黑色的土,又从几个小瓷瓶里倒出一种带着馥郁梅花香的红色液体,接着将液体同黑土充分糅合,然后仔细铺平,直接就变成了一个盆栽,恍若是要种什么东西似的,接着他就抱着臂,坐在椅子上安静等待。 一炷香后,只见一抹红色的身影再次出现,正是那只诡计多端的雾血灵芝,它缓缓从桌角下现出巴掌大的身形,然后一步一步从桌腿往上挪腾,看样子是想要进入桌上的盆栽之中。 正当雾血灵芝爬到盆栽边,一半根须将要伸进那黑土之中的时候,云栎潇快狠准地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了它的蘑菇伞顶,将它死死摁在桌面上。 没想到被按住的雾血灵芝竟然不逃,反而再次起了倔劲,顶着伞柄上如同巨石般的压力,硬要往那盆栽里爬。 云栎潇温柔地贴着它的蘑菇顶问道:“你想进去?是不是因为这里头的血腥味特别好闻?特别美味?” 雾血灵芝继续挣扎,想要进去的劲头更大了。 云栎潇依旧温柔似水,但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你想进去可以,但如若你还想着要逃的话,我就直接把你煮了,你长的这么肥美,炖汤应当还是挺美味的吧。” 鬼针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公子,你确定这蘑菇听得懂你说的话?” “当然不能了。”云栎潇回得干脆利落,“不然它可不成精了?只是这东西虽不通人性,但该有的灵性还是有的,不然也不会是所有医者都趋之若鹜的珍稀药材了。” “它叫雾血灵芝,虽不需要一直嗜血,但适当的血液才能让它更好地长成,所以当它确认了某个地方最适宜它生长甚至繁衍,没有意外的话,它便不会离开。” 云栎潇边说,边非常不客气地用小剪刀在蘑菇伞上剪下一角,雾血林芝立刻在他的指尖下乱跳,它当然不是因为痛,而是明显气急了,它的根须还试图绞缠云栎潇的手指,别看这些根须很是细弱,力气根本微不足道,但那是因为云栎潇是人类,寻常的植物以及那些体积较小的各类飞虫被这些根须缠上后可就难以逃脱了,雾血林芝在野外就是靠这些根须攻击和补食的。 第253章 云栎潇得到了部分药材,便不和它计较了,他松开了手指,见雾血灵芝飞速爬进黑土里,先是停留在原地,蘑菇伞略微动了动,好像在确认味道似的,然后就将根须狠狠地扎入黑土,看样子已经是在吸收土壤中的鲜血来修补自己的损伤了。 云栎潇见它已经扎根,便起了身,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用了一个玻璃罩子,罩住了雾血灵芝,这东西极其珍贵,当真是马虎不得。 “公子,你方才往土里倒的是不是你的血?”鬼针忧心忡忡,“你老这样下去可不行。” 云栎潇将那一小片雾血林芝放入磨粉的石钵中,边研磨边道:“当然是不行的,所以才需要培育这雾血灵芝。根据我同药材铺老板探讨后得出的信息,雾血灵芝其实培育起来并非太难,只是它总是生在各种险恶之地,又极难捕捉,即便捕捉到了,也少有人愿意用自己的血来一直喂养它,多是采用动物血,可动物血哪有人血精贵?所以几乎没有人能培育成功,都是捉到一朵就用去一朵,长此以往下来,才导致它的数量越来越少。” “现在我给它提供了绝佳的生长环境,这里面的土是我从后山它生长的沼泽边挖来的,再加上我的血,能够顺利繁衍的可能性很大,只要多培育出几朵,届时对付那无解之毒就更有希望了。” “那无解之毒实在太过诡异,云紫钰又下落不明,所以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放过。” 鬼针听到这雾血灵芝培育出来后,云栎潇便不再需要一直取血做药了,立即高兴道:“公子放心,我会同你一起好好养护这株蘑菇的。” 云栎潇未再言语,低头摆弄各种瓶瓶罐罐,忙碌了一个时辰后,终于制造出了新的解药,他将几颗药丸塞进玉瓶中,递给鬼针:“你去给林木,让他下一次服用解药时换成这瓶新药,应当可以延长压制无解之毒的时间。如若服用下去后有任何不适,都让他及时告知于我。” 鬼针刚准备出去,小药庐的门就被从外叩响了,鬼针赶忙拉开门,就见一个侍卫站在门外,见到云栎潇后就恭敬说道:“栎潇公子,音尘公子醒了,说请您过去。” 云栎潇笑着回了句:“好。” * 觅音楼。 楼外多了好些刚移植过来的新树,这些都是宋音尘不远千里采买的高品级梅花树,说是要替云栎潇将雪梅园重现。 云栎潇轻轻瞥了眼那些已经冒出青葱嫩芽的树苗,眉眼间恍若落下了星星,轻声道:“来年冬日,想必就能见到梅花开了吧?” 云栎潇笑着走向寝殿,刚想要敲门,里头的谈话声却攫取了他的注意,让他的手指停留在半空中。 只听月熙的声音咋咋呼呼地穿透出来:“公子,家主真的同意你们的婚事了?这不可能啊!” 宋音尘语气不屑的回道:“我看他就是自知理亏,耍嘴皮子否了我这个宋氏最高掌权人,生怕先祖怪罪,才在这件事上做出了让步。再说他同意不同意有什么关系,无论是谁,都不可能阻止我同栎潇弟弟成婚!” …… 数日前。 日落将至,白羽般的云层和映天山谷里的桃花林相得益彰,橘橘粉粉的斑驳颜色,宛如即将入夜的仙境。 云栎潇缓步向映天湖走去,腰间的小铃铛轻轻晃荡,远远就见到一个高大挺拔的中年男人背对着他站在湖边,好似在等人。 云栎潇走近以后,宋天铭便转过身来,云栎潇行了个礼:“宋家主召我来此,所为何事?” 宋天铭的五官不怒自威,只是神色相比前两日在殿上时平和了许多:“如若劝你和宋音尘分开,你必不会答应。” 云栎潇浅笑了下,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宋天铭接着道:“你少年英才,最是有自己的主意,即便不谈你对宋音尘的感情,你也不会随他人摆布。” 云栎潇直视宋天铭,没有丝毫怯意:“家主既然都知道,那想必找我前来是有其他事同我商量。” “家主前几日在大殿上一时冲动说出了桃花殿试炼,宋音尘又一时脑热答应了此事。据说那桃花殿试炼凶险万分,家主应当是担心宋音尘的安危,可又不好自行反悔,所以希望我劝说宋音尘放弃试炼?” 宋天铭眼里划过一丝欣赏。 欣赏云栎潇的胆色,小小年纪面对他都丝毫不怕;也欣赏云栎潇的聪慧,光凭这些就能推断出他的大致意图。 不过他随即摇摇头道:“并非完全如此,我的确是担心宋音尘的安危,所以我希望你陪宋音尘一同参加此次试炼。” 云栎潇神色毫无变化,依旧一脸镇静地看着宋天铭,在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宋天铭坦然道:“宋音尘既然选择了你,凭他那倔牛般的性子,除非他自己想要放弃,否则任何人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可对于你…” 云栎潇替他说出了心中想说的话:“家主对我还心存疑虑,担心我可能会伤害宋音尘,所以这场试炼你虽也想历练宋音尘,但你更想考验的是我对宋音尘的感情,考验我是否能够赌上性命来守护他。” 宋天铭目光炯炯地盯着云栎潇,片刻之后才说道:“如你能够陪同他通过试炼,我便同意了你们的婚事。你当知道这世上没有白得的午餐,万事万物都必须先付出才能得到,你既想要以宋氏主人的身份长留于此,那就必须获得大家的认可。这不是小事,你可以先回去考虑一下,明日正午前,告诉我你的决定。” 第254章 云栎潇凤眼弯弯,没有丝毫迟疑,直接道:“不用了,我答应参加试炼。” “不过我希望您明白,我这么做并不是需要获得您或者其他人的认可,只是我不愿意让宋音尘一人冒险。” “只要我在,任何东西都不得伤他。” …… 云栎潇从回忆中抽离,推门而入,刚进门就见到宋音尘的枕边放着几张红色的喜帖,宋音尘正如同对待价值连城的宝贝一般,细细抚摸着,绷带缝隙中露出的桃花眼也弯成了月牙,他也忍不住笑了,尔后明知故问道:“音尘哥哥这么急着唤我回来,是有什么好事要告诉我?” 第111章 云栎潇同宋音尘的订婚宴在半个月后举行。 如若可以, 宋音尘当然是想直接成婚的,可是一来云栎潇还未及弱冠,现在成婚不符合大曜王朝的规矩; 二来筹备一场盛大的婚宴需要的时日很长, 宋音尘又是在这方面特别讲究之人, 草草了事绝对不是他的风格。 婚宴以及新房的大多数物饰摆设都需要特别定做,好些材料都要从各处采买后再运回映天山,短则一月多需一年。 是以这两个因素综合起来就注定此事急不来,原本也可以等到两年后直接成婚,可宋音尘总怕云栎潇跑了,想要尽快和云栎潇定下来,从云栎潇那边讨到一个正式的名分, 于是便决定先订婚,昭告天下云栎潇属于他才能心安。 请帖发出后, 整个江湖再次震动了, 毕竟宋音歌的婚宴才结束没几个月,映天山就要再办喜事, 不得不说是江湖少见之事。 最关键是此次举办婚宴的两个人都颇为特殊, 一个是名震江湖的风流浪子,一个是令江湖闻风丧胆的毒药天才,还曾身处势不两立的宋氏和羽氏。 在此之前,谁都无法将他们俩送作堆,是以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场值得看的热闹。 江湖人为此津津乐道, 各大酒楼茶馆都能见到大家凑在一起议论此事,短短两日,赶往映天山的江湖人又明显增多了。 一张大红喜帖扔在一把通体银蓝的剑边上, 李初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道:“你的宝贝疙瘩就要嫁给你瞧不上的那个废物了。” 羽寒月打开喜帖,看了上头的内容后, 脸色就冰冷如霜,随即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也是冰冷嗜血的:“还要麻烦初叶兄从旁人那里顺来这么张喜帖给我瞧,多谢了。” “可惜从时日上来看,他们这订婚宴当是办不成了,不过这整个江湖人都齐聚在映天山,倒是更方便我行事了。” 羽氏风光时,各个上赶着来巴结,随便从身上拔根毛都能让他们感恩戴德,一朝倒台,就都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恨不得将羽氏吃拆入腹,吃不到就各种贬损和污蔑。 羽寒月目露凶光,当真是要好好收拾一番了。 李初叶在羽寒月边上坐下,窃窃私语道:“你匡扶我登上王位,江湖之事则全部交由你管,我们既已经达成一致,各取所需,你要怎么对付那些江湖人,随你,我绝不会干涉。” 羽寒月又瞥到边上的喜帖,伸出手指摩挲了下上头云栎潇烫金的名字,喃喃自语了一句:“很快就要见面了,栎潇弟弟,我可真是太想你了。” * 映天山谷依旧一派热烈喧闹。 虽只是订婚宴,但宋氏上下依然忙活了起来,云栎潇对这些事不甚关心,都交由宋音尘,自己依然每日窝在小药庐里,照料他前些日子种下的那株雾血林芝。 这雾血灵芝前两日被云栎潇剪掉一块的地方已经完好如初,从上往下看去,呈现的是一顶更圆润的蘑菇伞,看样子他的推断果然没错,他的血能够助力雾血灵芝快速增长。 如若订婚宴之前能够多长出一朵来,便可以将它作为赠予宋音尘的礼物了,也算是犒劳他这些时日来筹备婚宴的辛苦。 不过云栎潇不知的是,宋音尘这些时日并没有在忙订婚宴的筹备,而是都交托给了宋音歌和月影他们,自己则日日去练武场练刀。 这会儿就抱着双臂坐在地上,面前插着绝尘,苦思冥想着什么,眉头拧得如同麻花一般,可以夹死飞过的苍蝇。 月熙又好奇了:“公子,你这一脸的苦大仇深,在想什么呢?” 片刻后宋音尘才道:“我在想如何突破到大成之境。” 正在一边沉默擦刀的月影:“........” 月熙嘴巴张大到可以直接塞进一个鸡蛋,他将自己的嘴巴先合上后,赶忙摸了摸宋音尘的额头:“公子,你没发烧吧?大成之境可是武学最高境界,除了已经逝去的各大宗门先祖,百年来从未有人达到过,你该不会以为,你这么随便舞两下神兵就能突破到那种境界了?” 宋音尘睁开眼睛,斜睨了一眼两个侍卫:“这你们就不懂了。”他说着就翻开一本古朴的小册子,指着其中一行道,“这上面写着,绝尘乃上古神器,如若持有者可以驯服它,武功便可媲美半神。这半神的实力,难道还达不到大成之境?” 月熙:“........” 月影劝解道:“宋氏先祖的神兵自然非同寻常,可是这神兵易主也绝非易事,公子才刚通过试炼,何必急于求成?” 月熙点头如鸡啄米:“是啊,公子,你这还有几日就要订婚了,平日里你不是最喜欢忙这些事了,怎么这次反而想着在功法上用功了?” 第255章 宋音尘沉默了半晌,在四只眼睛锲而不舍地盯视下才道:“正因为很快要和栎潇弟弟订婚了,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月熙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公子是想要在武学上有所突破,这样能够得到栎潇公子的崇拜是吧?” 月影轻轻拍了拍宋音尘的肩:“我还要去帮忙核对订婚宴的宾客名单,公子你慢慢折腾。” 看到两个侍卫强压着嘴角的笑容离开,宋音尘握紧刀柄,忍不住喊了一嗓子:“你们给我看着,订婚日前我一定会做到的!” 喊完以后他便收回目光,再次打量起手中这把绚丽的神兵,陷入沉沉的思索中。 根据他搜集到的各种资料以及自己的理解,所谓大成之境更多的是一种心境上的提升,而并非内力以及招式的精进,换言之更像是修仙途中所要经历的天劫亦或者是心魔,可是无论他如何呼唤绝尘,甚至在刀柄上滴自己的血,绝尘都如同死物般毫无反应。 “难道是因为重新熔炼以后刀灵消失了?”宋音尘摆动着手里的刀,“应当不可能,这刀柄只是外在形态,若刀灵因此就消失了,那也太弱了吧?还是说我心思纯净,所以没有心魔?” 整个练武场依然安静如斯,只有暖风缓缓吹过发梢,没有任何答案。 * 时光如梭,白云苍狗。 在云栎潇沉迷种蘑菇和宋音尘不解刀灵为何不现身的状态里,很快就到了举办订婚宴的前一日。 按照规矩,今日宋音尘同云栎潇不能见面。 云栎潇倒是不觉有什么,宋音尘就老大的不乐意,晨起的时候对自己今夜要独守空闺表达强烈的不满,腻歪半天后才放云栎潇走人。 云栎潇走后,月熙忍不住调侃道:“公子,这明日就是订婚宴了,你今日还没摸到大成之境的门槛呢。” 宋音尘倒了杯茶一口喝尽,装上一尺厚的脸皮坦然道:“那不是很正常。若这大成之境真的那么容易练成,那怎么称得上武学的最高境界?公子我只是不想通过取巧的方式获得,才想要提前尝试自我突破罢了。” 根据先前那本记载情蛊的册子上所写的内容,持了情蛊的双方如若两情相悦,其后灵肉合一,就能自动达到大成之境。 只不过一来云栎潇还小,即便他们明日订了婚,有了名正言顺在一起的身份,宋音尘也想将此事放到他弱冠成年之后再做,再者明明应当是爱人之间最为亲密的拥抱与结合,宋音尘可不想将它变成突破武学的一个捷径。 是以无论如何,突破大成之境,还是要靠他自己。 想到此处后,宋音尘便再次提起绝尘,往练武场去了。 * 因为婚前一日不能见面,云栎潇便留宿在药庐,并且一早就进去摆弄那雾血灵芝,直到用晚膳的时辰才出来。 鬼针早准备好了一桌子的美酒佳肴,见云栎潇出来后就赶忙招呼道:“公子,快过来用膳,你这顿要多吃点,明日一早起身,直到晚上礼成,音尘公子回房前,你都不能吃东西了。” 云栎潇薄唇微微抿紧,然后小脸皱成一团,眉宇间皆是不愉:“这需要守一日,饿着肚子的不该是新娘吗?” 鬼针缩了缩脖子,到底还是小声解释道:“可这怎么看,音尘公子也不可能做新娘啊!” 云栎潇:“.......” 在云栎潇如刀锋般冷冽的目光下,鬼针急忙宽慰道:“公子,如若你要和音尘公子易地而处,那明日一早你就要去前厅招待江湖各路宾客,晚上还要挨桌敬酒,和他们互相寒暄,所以相比之下,是不是这新娘的位置松快多了?至少能图一个清静!” 云栎潇回忆了下上次参加宋音歌婚宴,宋音歌迎来送往的样子,顿觉这个活儿确实只适合映天山第一交际花宋音尘,于是便不再对此表达不满,低头用膳,一碗饭用完以后,他迟疑了下,还是将碗递给了鬼针,冷声道:“再来一碗。” 他虽不讲究口腹之欲,可饿着肚子还是挺难受的,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当天晚上,云栎潇就因过饱而失眠了,他虽然身体没有大问题,可经年累月的以身试毒,到底还是损了肠胃的,于是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了好一阵后,便决定起身看会儿书打发漫漫长夜。 他刚掀开锦被,一支飞箭破窗而入,如同劈开迷雾的电光,擦着云栎潇的脸颊就射到了他的枕边,在他眼下划出了一道狭长而锐利的血痕! 云栎潇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一骨碌就下了床,整个人如同荒野中警觉的猎豹,仔细洞察着周围所有危险的讯号。 这深更半夜的,宋音尘即便是想着来见他,也断不会开这种没有分寸的玩笑,其余人更是不可能胆子大到如此地步,因而这支飞箭绝非对他善意之人所发,他伸手揭下箭后绑着的纸条,展开后,漆黑瞳孔里瞬时泛起浓烈的杀意。 * 今夜没有月亮,整个映天山谷如同乌云盖顶,那一片美丽的桃花林也显出妖异的颜色,仿若其中潜藏着吃人嗜血的妖魔。 云栎潇施展轻功,以最快速度来到此处,就见在不远处的一棵桃花树上坐着一个单薄的人影,从身形轮廓判断应当是个女子。 云栎潇心中疑惑渐深,又有些分明的猜想,等落到近处之后,他的猜想便成了真,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冷笑:“果然是你。” 第256章 树上的女子跳了下来,一张脸在深沉的夜色下更为恐怖,如同恶鬼亲临,声音却清澈好听,还带着点娇俏:“弟弟明日就要成婚了,做姐姐的怎么能不来恭贺呢?” 少女修长粉嫩的指尖划过疤痕满布的脸,一双美艳绝伦的凤眼里尽是恶毒和嘲讽:“弟弟见到姐姐,可有高兴?” 云栎潇双臂抱胸,挑了挑眉,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自然是高兴,我找姐姐找了那么久,姐姐都杳无踪迹,现下竟然自投罗网了,那你我之间的账,可以好好清算了。” 云栎潇的笑容倏然消失,整张小脸冷如霜雪,漆黑的瞳孔凝结成化不开的冰碴:“今夜了结了你我之间的破事,明日我便可以高高兴兴地成婚了。” 云紫钰掩唇低笑了半天,甚至都笑出了眼泪,她擦去眼角晶莹的泪珠,才开口道:“我很好奇,弟弟要怎么同我算这笔账?你当真会亲手杀了姐姐吗?我可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呢!” 云栎潇将手伸到身后,握住玲珑的刀柄,不准备再同云紫钰啰唆,他如同在看一具冰冷尸体,毫无感情地回答:“五岁的时候,姐姐就可以设计让一群山匪打断我全身的骨头,差点要了我的命,后来又一直心心念念设计要喝我的血,挖我的心,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你我之间的事无论找谁说理,我都没有一点错处!难道事到如今,姐姐还指望做弟弟的大发慈悲,念在姐弟之情,放你一马?” 云紫钰依旧笑着,使得这张丑陋的脸更让人恶心反胃,她还张开双手原地转了一圈,裙摆扬起漂亮的弧度,恍如最轻灵的蝶翅:“弟弟也看到了,我今日未携带任何兵器,当然没打算同弟弟动武呀。” “况且我一介女流,哪可能打得过弟弟呢?” “我只是来传达一下爹娘的意思。” 云紫钰眼底的兴奋和嗜血分外刺眼,妖异的光芒赛过万千繁星,她缓缓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书信,纸张泛黄看起来很是陈旧,她如同诱人堕落的恶魔一般,将包裹着糖衣的剧毒向云栎潇递过去:“栎潇弟弟,你敢看吗?” 第112章 映天山谷。 日头西斜, 一半落于厚重的云层后面,整个天空靛蓝与浓橘交织,距离吉时已经很近了, 宾客们陆陆续续进入映天山谷, 正三三两两和熟识的人一起聊天,等候喜宴的开始。 “还没找到云栎潇吗?”芷韵迎上去,压低声音急急问匆匆回来的鬼针,“音尘公子都急疯了,他能去哪儿?” 鬼针一脸不安,听芷韵这般说后,知晓云栎潇并没有回来, 神色更是难看:“我同月熙带领两队侍卫已经搜寻过整个映天山谷,也去各个商铺打探了, 都无人见过公子。” 四周皆是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 芷韵脸上依然挂着得体的笑容,语气却万分不愉道:“订婚宴很快就要开始了, 音歌公子先代替音尘公子去前厅招待宾客, 可他代替不了云栎潇拜堂!我们必须赶紧找到他,否则今日宋氏就会成为一个笑话!” 说到此处,芷韵终于难掩心中不满,直接数落道:“云栎潇也太任性了,平日里不守规矩, 肆意妄为也就罢了,怎么能在定亲当日玩失踪?” 鬼针忙解释:“早晨药庐里的被褥都是透凉的,公子一定是夜半就出去了, 还整夜未归,一定是碰到了什么事!芷韵姑娘, 我们公子并非这般儿戏之人。” “能有什么事?!!”芷韵立即反驳道,“就算是真碰到了什么事,难道不能提前知会一下大家,留张字条的时间都没有吗?这样无故失踪算什么?他多么大的人了,不知道大家会担心?我们音尘公子盼着今日的订婚宴盼了许久,今早满心欢喜去药庐接人,结果连他人都找不到了,他根本就从未将音尘公子放在心上!” “好了。”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宋音尘的眼里满是紧张和担忧,呼吸急促,一看就是刚赶回来,见此情形,眼底的失望又加重了一分,“栎潇当真还没回来?” 两人用沉默表示了默认。 宋音尘确认云栎潇还未回府后就立即道:“我相信栎潇不会无故失踪,芷韵你也别在这闹情绪了,宾客越来越多,你赶紧去前厅帮下我哥哥。” 芷韵咬了咬唇,脸上划过一分气色,想要争辩些什么,可在看到宋音尘的脸色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狠狠剜了一眼鬼针后,便匆匆离开,赶去前厅了。 宋音尘对鬼针道:“我们继续分头找。” * 映天山.小竹林。 映天山最负盛名的自然是映天山谷内的桃花林,每年春日都会吸引好些人特意前来赏花游玩,但极少有人知道距离山道不远的这处小竹林,这个秘密之地还是上一回云栎潇来映天山,自己偷溜闲逛时发现的,也还未来得及告诉宋音尘。 其实说它是小竹林也并不准确,严格说来只是在无边无际的竹海中,这片地方略显稀疏,能有空间让人通行罢了,现在却成了一处绝好的藏身之地,因为它隐逸在偌大的竹海中,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云栎潇正背靠着一棵有他半个身子粗的老竹树上,黑色的裤腿上沾了好些泥土和草屑,垂落在前襟的乌发被打得半湿了,但原本讲究干净的他,现在却毫不在意这些。 第257章 他恍若瞧不见自己这一身的狼狈,身边放着好些酒坛子,半眯着眼伸出手去摸,拍倒了好几个空了的酒坛后,终于又摸到一坛没有打开的,只是这酒竟是百里香,而不是他一贯爱喝的桃花醉。 这酒烈得很,云栎潇整张小脸都是红扑扑的,凤眼迷离,里面含着的东西似水又似泪,他一口气灌完了整坛,一半都洒到了衣服上,看样子那几缕头发就是这么湿了的。 云栎潇扔开酒坛,伸手笨拙地捋了捋湿透的衣服,那封书信就从袖子里滑落,如羽毛般轻轻舒展开来,摊开在云栎潇的裤腿上,书信上那字迹熟悉到令人心痛,每个字再次幻化成利箭,齐齐向云栎潇射了过来。 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终于,云栎潇已经封闭了整整一夜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洪水霎时决堤,那双本还木然的凤眼里迅疾涌出无数的泪珠,骤雨般砸落开来。 云栎潇强行遏制住即将止不住的抽泣与哀嚎,低低诘问:“爹爹,娘亲,为什么?” …… 昨夜.桃花林。 云栎潇只是迟疑了一瞬,就接过了云紫钰递过来的书信,边展开边冷笑道:“姐姐还真是不撞南墙不死心,无论你现在拿出什么来,都不可能改变我杀掉你的决心.....” 熟悉的字迹在信纸上跃然而出,云栎潇立刻被攫取了所有的注意力,这千真万确是父亲的字迹,他绝对不会认错。 【吾女紫钰: 见信如面。 近来谪仙岛异状频发,经常有歹人出入,为父预感危险将至,以防万一,故留下此信,置于你的长命锁中。 如若你从此信中知道以下信息,则说明我同你母亲已多半不在这世上。 天人永隔,至此不甚哀思,无奈没有过多时间留给我们来倾诉对你的爱。 以下所有你必须谨记在心,尔后烧毁此信。 世有奇毒,名为无根,能够操控世间所有活物,掌此毒即可掌天下。可此毒异常凶险,一旦泄露必会危害人间。 数百年前的人间浩劫,正是因此而起。 其后云氏先祖以心为器,血为媒,将此毒封于体内,此器即称七窍玲珑心。持有七窍玲珑心者可以自身之血压制无根,使其保持瞑止状态。 云氏族人励精图治百年,仍未能找到破解此毒之法,而七窍玲珑心一旦止停,此毒即醒转,摆脱桎梏后就会操控持有者血脉逆流,爆体而亡,通过外流的血液再次蔓延。 因而云氏族人只能代代挑选幼子,自小继承七窍玲珑心,以自身为器,将无根代代封锁,以达到永久抑制此毒的目的。 为父犹豫再三,终是舍不得你受苦,与恶魔为伍,日日担惊受怕,分秒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因而同你母亲一致决定,由栎潇来继承我体内的七窍玲珑心。 你是云家长女,一定要尊崇祖训,终生看顾栎潇,直到七窍玲珑心易主,万不能让此毒为祸天下,否则人间将再次沦为炼狱,生灵涂炭,再无生机。】 云栎潇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直到剧烈晃动到都看不清书信上面的字迹:“不可能,你骗我!” 云紫钰丑陋的脸上笑意尽散,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悲悯,而这悲悯更像一种恶毒的诅咒,要置云栎潇于深渊:“弟弟这般冰雪聪明,我如何骗得了你?你是不是想说,我伪造了父亲的字迹来诓骗与你?” 云栎潇捏紧书信,连指骨都发白了,死死咬着唇,原本伶牙俐齿的人,此刻却说不出一句话。 云紫钰继续道:“可父亲的字迹你最是熟悉,我若作假,想必也瞒不过你。更何况,我这么做有何意义?最重要的是,继承了七窍玲珑心之人,的确是你,这可是不可辩驳的铁证。” 云栎潇未握着书信的那只手,指甲狠狠刺入掌心,疼痛流血,一滴泪将落不落,被他死死困在眼中,他强迫自己冷静,不要落入云紫钰的圈套:“既然这七窍玲珑心是祸害,你又为何心心念念地想要夺取它?” “那是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我对背后的真相一无所知,是真心在嫉妒你啊,我的好弟弟。” 云紫钰笑容飞扬,坦率承认道:“我一直都认为爹娘太过偏心与你,平日里只对你无微不至,无事的时候更是寸步不离。你我一母同胞,我当然不甘心了。” “所以当我无意间找到了关于无根的秘密记载,知晓此毒如此厉害,便开始制造这无解之毒,既然家中人都视我为无物,那我便要以此控制所有人,让你们都跪伏在我的脚下!” “可我低估了这无解之毒的厉害,不幸也染上了此毒,万幸的是爹娘庇佑,让我在准备放弃等死之时,发现了父亲的这封书信。”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误会了爹娘,他们是如此的爱护我,而我曾经以为,只有云氏家主才能继承的七窍玲珑心,原来是个可悲的容器,继承了它,就要背负如此沉重的命运。” “但我已经身中这无解之毒,既然只有七窍玲珑心才能抑制此毒,我为了好好活下去,不让九泉之下的爹娘伤心,当然是要挖取你的心了。” “弟弟自小就最乖,最是听爹娘的话,难道你忍心违背他们的遗愿,对姐姐下杀手吗?” “你我之间,他们早就做好了抉择,更想我活下去呢!” 云紫钰的笑容再一次刺痛了云栎潇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被最敬爱的爹娘背叛的痛楚和愤怒,让他再无任何理智,拔出玲珑就朝云紫钰刺过去。 第258章 他今日一定要将云紫钰碎尸万段! 云紫钰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急忙抽身后退,避开了玲珑猩红的刀锋后,就急急扔下一枚烟雾弹,刹那阻挡了云栎潇的视线,她单薄的身影转瞬消失,银铃般的笑声在桃花林蔓延开来:“栎潇弟弟别急啊,好戏才刚开始呢!” …… 谪仙岛.云家。 正逢夏日,知了在枝头不知疲倦地叫着,才三岁的云栎潇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便立刻从秋千跳了下来,晃着粉嫩的小腿跑出去,直直撞在了刚回府的云风靖腿上。 云风靖低头看到小腿上挂了一个漂亮的小娃娃,便笑容满面的弯腰将他抱起,亲了亲他粉嫩的脸颊,柔声问道:“栎潇是不是想爹爹了,跑得那么快?” 云栎潇伸出莲藕般白嫩又胖乎乎的小手,抱住云风靖的脖子,把脑袋搁到他肩上轻轻道:“嗯,爹爹出去好久了。” 云风靖忍不住笑了:“爹爹这才出诊一日,哪有很久?” 云栎潇奶声奶气的声音在院内荡漾开来,颇为认真地强调:“就是很久,我都坐在秋千上好半日了!” 云风靖揉了揉云栎潇毛茸茸的小脑袋:“爹爹给栎潇带了最爱吃的糖糕,我们进去吃好不好?” “好!”云栎潇紫葡萄般的大眼睛里透着最纯粹的欢喜和仰慕,“爹爹对栎潇最好了!” …… 云氏.少爷房。 四岁的云栎潇发着烧,不舒服地哼哼唧唧,额头上的毛巾又给换了新的,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他睁开眼睛,就见到母亲温柔担忧的脸,他伸出手拽住母亲的手,低声道:“娘亲照顾栎潇一整日也累了,快回去歇息吧。” 母亲温柔美丽的脸略显朦胧,语气温柔如水:“娘亲不走,今晚都留下来陪栎潇,娘亲抱着栎潇睡觉好不好?睡醒了,栎潇的病就好了。” 云栎潇其实也想要母亲陪,于是立刻点点肉肉的下巴:“好,栎潇最喜欢娘亲了。” 最是思念和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娘亲也最喜欢栎潇了,娘亲会一直陪着栎潇,慢慢长大。” …… 五岁那年,谪仙岛突然遭逢敌人攻打,来人攻势凶猛,皆是武艺高强之辈,云氏之人虽也习武,但到底只是行医之人,根本无力抵抗,一夜之间整个岛就尸山血海,惨遭灭门。 萧妘怡满身浴血,将云栎潇和云紫钰拼死带到岛屿后方的一处暗门前,按下机关就急急道:“紫钰,你带着栎潇赶紧从这里逃出去,有多远走多远,永远别再回来!” 云紫钰不吭一声转身就跑,云栎潇则扑上来抱住萧妘怡,哇哇大哭着喊:“娘亲,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萧妘怡半跪下来,她一把抹去满脸的血泪,挤出一抹笑容哄道:“栎潇听话,跟着姐姐走,从此以后你就是云家唯一的男儿了,你要照顾好姐姐,知道吗?” 云栎潇重重点了点头,但还是不肯撒手:“娘亲,你跟我们一起走,我也会照顾好你的!” “不行!”萧妘怡厉声道,“这样他们会发现你们,爹爹还留在这里,娘亲也已经走不了了。栎潇,记住娘亲的话,照顾好姐姐,好好活下去!” 说罢就将云栎潇拽离开来,狠狠一把推进了石门里,石门即刻关闭,无论云栎潇如何拍打,都再也不会打开。 …… 云栎潇决堤许久的泪终于干涸了,他缓缓将那封书信撕裂,直到撕成如同雪花般的碎片,洋洋洒洒从空中坠落,混入泥土,再也不值得捡起。 他曾经以为爹娘最是爱他,因而即便五岁的时候就沦为孤儿,被姐姐抛弃,在人间颠沛流离挣扎求生,也还是满怀希望努力学医,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重振云家,却没想到..... 他抬起空洞的双眼望了望广阔的碧蓝苍穹,刺目的天光让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天光逐渐汇聚成他在映天山谷见到的那位哥哥,那般好看,也那般耀眼,见过一次,便永生不会再忘记那张容颜。 云栎潇终于扶着竹树步履蹒跚地站了起来,方才那一瞬间,他就如同身在海中即将溺毙的人,终于抓到了救命的浮木,绝望又惊喜地喃喃自语:“就算爹娘不在乎我的死活也没关系,这世间还是有一个人,是全心全意地爱我,还有一个人的....” 云栎潇跌跌撞撞地走出竹林,刚想运行轻功以最快速度回宋氏,回宋音尘身边,他敏锐的听觉就捕捉到了不对劲! 那是马蹄声,而且绝对不是少数! 心中不祥的预感令他立刻趴到地上听音,瞳孔瞬间放大,透出无比的震惊,这数量绝不可能是前来参加订亲宴的宾客,更像是一支军队。 而且,很近了! 云栎潇立刻飞上最高的一棵树,远远望去,果见不足百里处正有一支军队冲着映天山来了,而且很快就要到达宋氏的山门守卫处了。 更让云栎潇心胆俱寒的是,他瞧见了羽寒月,本该早已死去的羽寒月。 云栎潇周身发凉,指尖微微颤抖,无论羽寒月是如何死而复生的,直觉都告诉他,现在的羽寒月,一定比从前更难对付! 还有那些兵士们,明显已经不是正常人了,而是同羽氏后山那些怪物如出一辙。 羽寒月用无解之毒制造了一支无敌的军队! 云栎潇不再犹疑,立即回身拼命往宋氏赶去,当务之急是赶紧通知宋氏所有人,绝不能被打得措手不及。 第259章 云栎潇飞速在竹林里穿梭着,直到终于瞧见宋氏府邸的轮廓后,突然面前寒光一闪,云栎潇急忙退后才躲过了那一招突袭,等他在一根枝丫上站定以后,抬眼就见到一双分外熟悉的狭长眼睛,里头还带着温柔熟悉的笑意,羽寒月嗓音低沉,如同他们初见时候那般温和:“栎潇弟弟,好久不见,你想我了吗?” 第113章 寂静的山道上, 两边茂密的竹林都在迅疾后退,响彻天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阎王的催命符来到了宋氏大门前, 马上的侍卫终于力竭滚落到地上。 喜宴快要开始了, 喧哗的街道上突然闯来这么个满身浴血之人,周围的宾客都止住脚步,赶紧后退围成一个圈,给一人一马留出一大块空地。 正在门口接待宾客的宋音歌一眼就认出这是守山门的侍卫,脸色剧变,步履匆匆地出来扶起他,急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吼道:“三皇子携军队入侵映天山, 一路烧杀掳掠,山下已成火海, 死伤无数!他们的兵士都是怪物, 力大无穷还刀枪不入,快通知家主!快逃!快逃!!!!” * 宋音尘发现事情不对劲时, 正要从映天山谷回来。 这里是宋音尘第一次同云栎潇见面的地方, 他猜想云栎潇也许会在此躲着喝酒,便再次将映天山谷从里到外搜寻了一圈,仍旧没见到云栎潇的踪迹。 于是他便推断云栎潇极可能是离开了映天山谷的范围,便决定要去外头寻一寻,谁知在即将走出桃花林的时候, 听到了宋府方向传来不同寻常的呼嚎声还有冲天蔓延的火光,这绝不是举办喜宴之处该有的景象。 宋音尘立即飞上就近的一棵桃花树,此处就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宋氏, 然而接下来所见到的景象让他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里明明是他的家,是他从出生到现在待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怎么会顷刻之间沦为战场呢? 这怎么可能呢? 宋音尘心急如焚,运行轻功就要立刻回宋府,哪想到腰间一股巨力把他从树上狠狠掼到了地上,整个人都摔闷了。 宋音尘只模糊瞥见绝尘悬浮半空,金光肆意亮过太阳,用力挣扎了几下后,就堕入了无边黑暗。 * 映天山脚下。 好些马匹正在远处吃草,兵士们也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歇息,这一支队伍是李初叶的亲信队伍,因而都还保留着神志,没有服下毒药被改造成怪物。 羽寒月驾着一匹周身雪白的高大骏马,在他前面还有一个人面朝下横在马背上,腰间的小铃铛晃悠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正是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云栎潇。 李初叶见羽寒月胜利归来后,就笑着道:“寒月兄果真武艺高强,这才眨眼工夫,你就把这犟小子给抓回来了。” 羽寒月也浅笑着答:“我先将他带回殿下的营地,关到夜半就让他走,殿下不用派人看守。” 李初叶脸上划过一丝惊讶,不解地问道:“为何?” 羽寒月一把抓住云栎潇的后领,把人扯了起来,抱到怀里,伸出手指轻轻划过云栎潇漂亮精致的眉眼:“要抓到人自然简单,栎潇从前就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是现在?可要让他对宋音尘死心,还得费上一些功夫。我筹谋了那么久,断不会再因为一时心急而坏了事。” 李初叶略略一想,便知道羽寒月想做什么了,他揶揄了一句:“论玩弄人心,寒月兄确实一绝。” * 宋府沦为战场,不远处的桃花林却静谧一片,桃花随风微微晃动,好似在窃窃私语,又纷纷落下,盖在地上沉睡的贵公子身上。 宋音尘正在他“期盼已久”的幻境里。 他身处一片虚空,脚底下好似是透明的玻璃,可他瞧了半天,里头除了自己的倒影外,什么都没有。 宋音尘在这仿佛没有尽头的道路上走了许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人影听到脚步声,回过身来,那是一张和他近乎一模一样的脸。 宋音尘毫不避讳地仔细瞪着这张脸看了好一会儿,从他冰冷无情的神色来判断,这人应当不是自己的影子,毕竟他再心情不悦,也从未有这般冰冷无情的时候。 再加上他清楚记得自己是被绝尘拖下树摔晕的,是以这个人的身份应当是:“你是绝尘的刀灵?” 刀灵冷漠地点了下高贵的头颅,仍旧不发一言。 “……”宋音尘急急道,“宋氏正在遭逢歹人洗劫,我必须立即回去,你有事要找我也换个时间,快放我出去。” 绝尘听完宋音尘的话,毫不给面子地轻蔑一笑:“放你出去又如何?凭借你现在的本事,你能解救宋氏如今的危局?” 宋音尘被这冰冷的言语堵了一下,还是道:“我总不可能躲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吧?” “宋氏正在面临百年难遇的浩劫。”绝尘的语气依然冰冷没有起伏,就好像此事与他毫无关系一般,“你胡乱闯过去也只有一死,现今唯有你达到大成之境才有可能解此危局,否则我作为宋氏先祖的佩刀,会一直将你封锁在此,直到歹人离去,也算为宋氏保留下最后的血脉。” 绝尘斜睨了两眼宋音尘:“虽然这血脉看起来同废物无异。” 宋音尘没空计较绝尘的冷嘲热讽,他焦急万分:“.......我们没时间废话了,要怎样才能达到大成之境?你赶紧说!” 第260章 绝尘薄唇倾吐出三个字:“打败我。” * 映天山没了。 曾经山岭俊秀的映天山,恍如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所见之处皆是焦土和烈火,满地散落的不再是孩童的玩具和竹叶花草,而是形态各异的头颅和尸块,更残忍的是,这些尸块通体赤红或焦黑,地上也几乎见不到任何的血迹,因为它们早就被烈火烧熟了,血迹也随着高温而蒸发散尽,这里活脱脱地成了炼狱。 宋府大门处,为了宋音尘喜宴特地布置的龙凤喜拱门早就坍塌,随处可见的红灯笼不是掉落下来毁损了,就是早已熄灭了,大红喜字更是如同冥钱一般,洒落在地上,被践踏的肮脏不堪。 宋天铭持着刀,衣衫早就破旧褴褛,鲜血不间断地从各处伤口滴落,他立在正中间,对着面前那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冷冷嘲讽道:“没想到世侄竟能死而复生,从地狱爬回来继续为祸世间。” 羽寒月一身素白,如同洁净的雪,好似不会沾染人世间一丝尘埃,可手上那把冰蓝的天雪剑,此刻却如同玲珑一般魂红妖异,炫耀着它一路行来吞噬了无数性命。 羽寒月的语气依旧温文尔雅,恍若是在和宋天铭品茶论棋,而非是残酷的死斗:“自古成王败寇,胜者才有资格决定命运。” “既然上天让我活下来,我自要感谢它的好生之德,竭尽所能地将我失去的东西都拿回来。” 宋天铭已经失血过多,周身如坠冰窖,但他还是强行压下喉咙要喷涌而出的鲜血,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站着,不会透出丝毫的脆弱。 他是宋氏家主,无论如何都不能向如此畜生跪下:“你失去的东西?你的父亲是被你亲手斩杀,整个羽氏也已不复往昔!你失去的东西已经永远失去,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何谈拿回来?” 羽寒月伸腿踢了下横在自己面前的一具宋氏侍卫的尸体,尸体被踢翻过来,面目好似有些眼熟。 羽寒月略微回忆了下,大约是宋音尘身边那个叫月什么的,他曾经在羽氏见过几次。 不过他随即将此人抛诸脑后,这样的人死多少都不重要,他跨过这具尸体,原本充满笑意的脸转瞬就森冷如魑魅:“三皇子同意来映天山只为财,确不需要对你们如此赶尽杀绝。” “屠山....是我的意思。” “要怪就怪宋家主生了个不成器的儿子,他既胆敢动我的东西,我自会向他千百倍地讨还。” 宋天铭愣了下,明白了羽寒月话中所指后,便觉得分外可笑:“你屠我映天山的原因,只是为了报复宋音尘夺你弟弟之恨?” 羽寒月举起剑,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如同看一个已死之人:“宋家主睿智,不知道宋音尘看到如今这幅画面,知道短暂得到栎潇的代价,是要赔上整个宋氏,会不会后悔?” “可惜的是,您没有机会知道这个答案了。” 话音落下后,天雪剑就如同疾雷般刺穿了宋天铭的心脏,拔出的时候带起一丈的血浪,一代英豪就此命丧于恶魔之手。 可让人钦佩的是,直到断气,宋天铭都依然笔直地站着,没有折损一丝颜面,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人间,更无愧于宋氏。 “父亲!”一声惊呼划破天际,宋音歌提剑冲了过来,狠狠劈向羽寒月,“我杀了你这个畜生!” 羽寒月轻松闪避,边闪边笑道:“音歌兄莫动怒,左右不久后你也会去陪宋家主,现在还是平静些,好好听我说几句话,如何?” 宋音歌双目赤红,泪珠纷飞:“羽寒月,你丧尽天良!你劫我映天山就罢了,竟然狠毒到一路烧杀辱掠,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你当真不怕这些冤魂以后都向你索命吗?” 羽寒月浅灰色的瞳孔兴奋不已,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那就来啊,我杀过那么多人,多一个映天山又如何?” “不过我方才也同你父亲解释过了,这整个映天山的人原本不该得到如此下场,可惜的是,你的宝贝弟弟动了不该动的人。” 宋音歌愣住了:“你是为了云栎潇?!!!你屠我整个映天山,竟然只是为了云栎潇?!!!!” 羽寒月唇角又勾起一抹冷笑:“自然,栎潇弟弟是我从小养到大的,一直都视我如兄如父。小孩子经受不住外头花花世界的诱惑,一时犯了糊涂。他既真心知道错了,我这个兄长当然会原谅他。” “但栎潇弟弟对我最是重要,是以那处心积虑从中挑唆,险些让我们兄弟反目成仇之人,自然是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整个映天山的人命,就是我给宋音尘的小小教训。” 宋音歌握住刀柄的手剧烈颤抖,眼里的凶光如同猛兽,恨不得立即撕碎面前的人。 羽寒月敏锐地捕捉到后方传来了脚步声,他加快语速道:“你应当很疑惑吧?宋氏盘踞这映天山数百年,还是响当当的武学世家。即便三皇子兵力强大,也不应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突破了映天山的防御,杀得你们这般措手不及。” 宋音歌面色难看至极,说出了关键:“云栎潇是你的内应!” 羽寒月一剑刺入宋音歌的胸膛,动作快到宋音歌都来不及反应:“音歌兄果然聪明,一点就透。我同栎潇十多年的兄弟之情,他怎可能真的背叛于我?这一切自始至终都是他设的局。” 第261章 “为了替我拿下这映天山。” “你该上路了。” 羽寒月拔出剑后,就闪身进了竹林,隐匿住了身形,他在黑暗中见到来人是那个叛徒青夜,心中更是一喜,感叹当真是天助他也。 宋音尘直到现在都不知所踪,他要确保宋音尘知晓他精心设计的消息。 是以他方才刺穿宋音歌的那一剑故意偏离了些,虽也是回天乏术,但不会即刻要了宋音歌的命,如此宋音歌便可以将云栎潇是叛徒的讯息透露出去。 由宋音歌亲口指认的叛徒,宋音尘以及其余宋氏族人不可能不信。 他后续探查得知,这青夜就是宋音歌指派来羽氏的暗卫,同宋音歌主仆情深,加上此人嫉恶如仇,一直就和云栎潇不对付,认定云栎潇助纣为虐,就是个祸害,届时更会斩钉截铁地咬死云栎潇,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矛盾激化到这般不可调和的地步后,当云栎潇同宋音尘再见面之时,那场面一定无比精彩。 果见青夜扶起宋音歌后,宋音歌就死死拽着青夜的衣领,脖子上青筋暴起,用尽力气道:“是云栎潇,是他和羽寒月里应外合,灭了我映天山!羽寒月的武功已至大成之境,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快!快找到音尘,立即带他离开映天山!一定要让他活下去!” 羽寒月见目的达成后,便轻笑一声,运行轻功就飞往竹林深处,向天空发射了一个讯号,看着绚烂的红色花火在黑幕般的天空炸裂开来,他无比温柔地说道:“栎潇弟弟,很快你就会亲眼见识到,你那音尘哥哥根本就不是真的信你,爱你,护你,他一定会为了他的家人报仇,置你于死地。” “只有我才是真心对你好的人,无论你做错了什么,无论你如何背叛我,我都会陪着你,永远不会离开。” * 星子被厚重的云层遮盖,黑夜暗沉如吃人的怪兽,神明都默契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怪兽肆虐。 云栎潇从昏迷中逐渐醒转过来,他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营帐里,他立即坐起来,后脑勺的钝痛感差点让他再次昏厥。 云栎潇立即咬了下舌尖,麻痛的感觉让他维持住了清醒,他四顾观察了下,发现营帐里没有人,可是他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铁链拴死在床榻上,根本无法逃离。 云栎潇赶紧吹了吹口哨,幼蝎这几日都在沉睡中,但对主人的呼唤还是立刻响应的,爬出来后在云栎潇的示意下明白了他的意图,便立刻挥起大鳌开始磨绳子,一盏茶后,绳子就被锋利的大鳌磨断了。 玲珑在桌案上。 云栎潇将幼蝎塞回袖子后,就赶忙手脚并用爬下床榻想要去拿自己的刀,无奈铁链绷到最紧后,他距离桌案还差了一点距离。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直到脚踝都被铁链磨出了鲜血,染红了雪白的筒袜以后,床榻才终于向前移动了半分,云栎潇终于握住了桌案腿,咬着牙将放置在边缘的玲珑晃落下来。 他大大松了口气,随即手起刀落,困住他双脚的桎梏终于被砍断了。 云栎潇恢复自由后,悄无声息地走到营帐门口,轻轻撩开帷幔后观察外边,整个营地都没有人,安静得如同虚影。 云栎潇虽觉得现在的情况很是诡异,可实在没有时间细细思索了,无人更方便行动,于是他不再迟疑,迅速离开回宋氏。 行至外面,云栎潇才发现自己此刻竟然都不在映天山内,这营地是设置在映天山外的山道上的,看样子三皇子他们已经在此蛰伏有些时日了。 云栎潇心中愈发焦急,可整个营地和附近都找不到一匹马,于是他只能用尽全力向映天山跑去,直到映天山的轮廓出现在他眼前,饶是冷静如云栎潇,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座已经全然焦黑的山,怎可能是之前满山竹林,苍翠如同仙境的映天山? 云栎潇行至山道上,就看到了横死在外的喜铺老板娘,整个铺子的桌椅全部翻倒在地上,一片狼藉,金银财帛全被洗劫一空,那张在死前还透着难以置信的脸,与前些日子还笑盈盈叫着他栎潇公子的脸,残酷地重叠在了一起。 云栎潇:“……” 他一路从山道飞奔回映天山谷,举目所见是漫山的焦尸,破落的屋宇,以及永不熄灭的山火。 此时此刻的映天山,如此安静又如此喧闹,静得已经听不到一丝一毫的人声、笑声、欢闹声,闹得冷风的呼啸和烈火的怒吼不绝于耳。 一切都揭示了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映天山彻底毁了。 往日灯火阑珊处的烟火气全部消逝,只剩下断桥残垣,尸山血海,此处绵延百年的静谧美好,已再无法找回。 云栎潇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 三皇子来映天山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劫财充军饷,重新杀回金陵夺取王位,映天山里不过都是江湖人,且宋氏从不介入朝局,屠映天山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能对宋氏有如此恶意的人,只有羽寒月。 以羽寒月那阴沉狠辣的性子,这一切都是他报复宋音尘的手段! 宋音尘荒唐不羁,可最是柔软善良,如若他知晓整个映天山的人都是因他而死,那对宋音尘来说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杀人不过头点地,痛快的死并不可怕,有时候活着才是折磨,羽寒月太知道如何让人最痛了。 第262章 他会将宋音尘留到最后。 云栎潇越想越害怕,他全速向宋氏奔去,开阔的山道上终于见到了人,可他还来不及高兴,心头就如同被巨石压垮,那些活物不是映天山的人,而是造成这一切噩梦的怪物们,是那些被改造了的兵士们! 他们正源源不断地向着映天山谷涌去,目标必然就是宋府。 云栎潇运行轻功,踩在这些怪物的肩膀上前行,须臾之间就落到了这些怪物前方不远处,看着这些如同巨人一般的怪物,密密麻麻地向自己涌来。 云栎潇伸手将长发竖起,眼底厉色翻涌,喉结剧烈滚动,死死咬住牙关。 他知道凭借他一人之力不可能打败这些怪物,可他没有退路。 根据云紫钰透露的信息,他的血是唯一能够短暂压制无解之毒的东西,如若他都无法阻挡它们,那这整个映天山怕是再无人可以做到了。 外头已是这番光景,宋氏之人一定早就察觉异动,以宋天铭和宋音歌的聪慧,绝不会莽撞迎敌,死守到底,发现情况不对他们一定会及时撤离的,而且有他们在,就一定能保护好宋音尘。 他要为宋氏的人争取足够多的逃离时间。 那些怪物们转瞬间近在咫尺,云栎潇漆黑的凤眼闪过冷光,他拔出玲珑就狠狠划开了掌心,将自己的鲜血抹在玲珑的刀柄上,尔后直直地扎入了怪物群中..... 第114章 刀灵.幻境。 宋音尘与刀灵缠斗许久, 若真是刀灵强过他许多,宋音尘并不会觉得诧异,但现在的情况是, 刀灵和他中间隔着一层东西, 他们仿佛置身镜子的两边,以至于他根本无法碰到刀灵,更别提找到什么突破口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宋音尘的心中愈发着急,他终于停下那些无意义的招式,轻轻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要冷静, 凡事都有破局之法。 他深吸了几口气,细细思索起来。 首先这刀灵是宋氏先祖的佩刀, 又全然知晓现在宋氏正在面临巨大的危机, 断不可能真的置身事外,是以他在这幻境之中看似停留了许久, 也许外界的时间流逝只是一瞬罢了。 其次是这刀灵既然能将他拉入这幻境中, 并告知只有他突破到大成之境才能解此危局,那便说明他全然有能力达到这个武学最高境界。 也许正如刀灵所说,只要自己能够打败它,就能瞬间突破到大成之境。 但现在这样的情况,他都触碰不到刀灵, 要如何才能打败它呢? 【至高武学,置之死地而后生。】 宋音尘的脑海里骤然划过在古朴小册子最后一页看过的这句话。 漂亮的桃花眼倏然睁开,琉璃色的瞳孔已不再犹疑和迷茫, 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勇气。 宋音尘再次举起刀,可这次却没有向刀灵攻击过去, 而是直接调转刀柄,对着自己的胸口刺去,直接贯穿了胸膛! 刀灵依旧如同先前那般复制宋音尘的动作,当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宋音尘没有感觉到胸口的疼痛,唇边终于溢出一抹笑意,看来他的推断是对的。 在这幻境之中,他是全然受保护的,刀灵不会伤他,而他却可以借此击败刀灵。 刀灵的脸孔依然是冰冷无双的,只是先前的轻慢消失殆尽,它缓缓地将刀柄从自己身体里抽出,单膝跪地道:“你既可以伤到我,从此我便听凭你差遣,可要真正达到大成之境,你还差最后一步。” 宋音尘急道:“是什么?” 刀灵道:“灭人欲。” “没有了七情六欲的烦扰,才能够将武学发挥到最高层次,你的刀才能够斩断任何东西,所向无敌。” 宋音尘:“……” * 青黑色的夜空逐渐变浅,最浅的地方已经露出一抹鱼肚白,接着鱼肚白的范围越来越大,最终一缕金色的阳光刺破浓重的黑暗,即将终结施加在映天山身上,持续了一整夜的血腥罪恶。 云栎潇在极度的疲累中,隐约觉得眼皮有点痒,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原来是幼蝎见他一直未醒,爬到了他的脸上,用身上柔软的绒毛轻扫着他的眼皮,试图叫醒他。 云栎潇坐起来环顾四周,那些骇人的怪物都不见了,整条山道上只有他和幼蝎两个活物。 昨夜他不断地将自己的血抹到玲珑上劈砍那些怪物,记忆里怪物被砍中后确实原地不动了,最后他力竭倒在地上,晕死之前,认为自己死定了。 难道后来这些怪物恢复了行动力,已经去了宋府? 想到此处,云栎潇顾不上满身的疼痛立刻起身,急急向宋氏跑去。 进入宋氏之后,入眼也是满地的尸体,可却未见任何怪物。 云栎潇立即向觅音楼跑去,在看到觅音楼里还有好些侍卫下人的时候,他终于松了口气,看样子那些怪物并没有进入宋氏,不然这里不可能留有任何活口。 云栎潇跑上二楼宋音尘的寝殿,在见到守在外边的青夜后,赶忙问道:“大家怎么样了,音尘哥哥呢?” 青夜唇边勾着一抹淡笑,眼神前所未有的温和:“都在里面,你进去吧。” 云栎潇无暇顾及青夜的态度反常,只是应了声就推开了门,只见床榻边围着不少人,大家都神色哀泣,气氛分外凝重。 宋音尘弯腰放下了一个人,高大的背影静默如同木偶,透出令人窒息的压抑。 第263章 宋音尘这人很讲究,还有洁癖,非特别亲近之人都不能触碰他的床榻,云栎潇已经隐约猜到,床榻上躺着的是何人了,他哑着嗓子轻唤一声:“音尘哥哥。” 宋音尘平静地对边上的月熙道:“哥哥的后事,也一并准备起来吧。” 云栎潇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的心头仿佛被锤子重重击打了一下,又疼又麻。 宋音歌果然死了吗? 那个事事袒护纵容宋音尘的哥哥,宋音尘一直以来最是依赖之人,就这么死了? 云栎潇刚想上前看个究竟,颈间突然感到一阵凉意。 有人对他出了剑。 青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裹挟着冰冷和彻骨的恨意:“栎潇公子这么急急赶回来,是为了观赏自己的杰作吗?我很好奇,羽寒月怎么舍得放你回来?不怕你的小命就交代在这里吗?” 青夜的话惊动了一屋子泣不成声的人,大家纷纷转过头来,在看到云栎潇后,所有人都勃然变色。 其中一个美妇人更是直接冲上来,她正是宋音歌的新婚夫人慕容沐瑶,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显示她已经有几个月的身孕了,可现在腹中的孩子,永远没有了父亲。 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哭天抢地,那双和芷韵极其相似的狐狸眼里只剩彻骨的杀意,她扬手就狠狠扇了云栎潇一巴掌:“你竟然还敢回来?” “好,既然回来了,那就别想走了,我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为夫君、为公公以及为这映天山所有冤死的亡魂讨回公道。” 云栎潇被这一巴掌打得半边脸都发麻了,也正因为此,他从方才开始一直乱糟糟的脑袋清醒了好几分。 虽然一时半会还无法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可眼下的情形已经非常明了了,一定是羽寒月做了什么,让宋氏的人认为这一切的惨剧都因他而起,甚至是他筹谋的。 云栎潇的心口隐隐有些发疼,他没工夫搭理任何人,他的嗓子因为失血过多开始干涩,藏在衣袖中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连掌心刀口的剧痛都顾不得了。 他强压下心头猛烈的不安,硬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对着那个熟悉的背影道:“音尘哥哥也信,这一切都是我所为,是吗?” 那道背影没有立刻否认,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前所未有的漫长。 你会信我的对吗?音尘哥哥,你会信我的。 宋音尘终于转过身了,那双熟悉的桃花眼不复从前温柔似水,徒留一片冰冷,英俊的脸上也没有一丝笑意,他终于开口道:“这些事情容后再说,栎潇弟弟也累了,先去偏殿歇息吧。” 云栎潇提到嗓子眼的心瞬时坠落下去。 它不停地,不停地坠落,终于坠落到了无底深渊,所有的光芒都熄灭了,包围他的只剩下黑暗和冰冷。 宋音尘避而不谈,他不信他了。 两人就这样互相凝望着,明明只是几步的距离就能拥抱彼此,现在却恍如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云栎潇在那双桃花眼里,再也找不到昔日宋音尘的影子。 他忽然有了一种很强烈的确定,他曾经拥有的那个宋音尘,大约是随着映天山的寂灭,也永远消失了。 这世间,竟真无人还会爱他了。 云栎潇突然就笑了,整个寝殿内都扬着他的笑声,诡绝而空灵,眼角的泪轻轻滑落,砸在地上,溅出绝望的水花。 青夜的刀再逼近了一分,在云栎潇白皙的脖颈上落下一道殷红的血痕:“我这就割断你的喉咙,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云栎潇止住了笑,用最是淡漠的语气对宋音尘道:“一切都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云栎潇丝毫不在意青夜搁在他脖颈上的刀,他一步一步走近宋音尘,走到床榻下,抬头望向宋音尘,对上那双漂亮冷漠的桃花眼,眉眼弯弯地继续刺激对方:“从始至终这都是我的计划,和哥哥假意反目成仇,为了顺理成章的来到映天山,我还帮助了哥哥假死,骗取了你们的信任。” “来到映天山后,我就一直同哥哥保持联络,等时机成熟后,我就和哥哥里应外合,洗劫了这映天山。” “羽氏和宋氏自始至终都是敌人,事到如今,你们与其责怪别人,怨怼命运不公,还不如怪是自己太蠢……” 云栎潇讥讽的话还未说完,肩部突然一凉,然后剧痛蔓延开来,他低头瞧了一眼,只见自己的肩胛骨处探出一截锐利冰冷的剑锋,是青夜的剑。 云栎潇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他依然没有回头,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也没有丝毫收敛,继续望着宋音尘,软着嗓子问:“所以呢,音尘哥哥,这回是要杀我了,对吗?” 宋音尘眼底翻涌着惊痛和戾气。 他从桃花林回来,整个宋氏一夜变了天,绝大多数人都死了,他跪爬着,一具一具地翻开尸体,管家、乳娘,丫鬟……全都死不瞑目。 那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都像在诘问他:“音尘公子,明明在办你的喜宴呢,我们怎么被杀了?” 下一具是月影。 这个从小陪他一起长大,总是沉默寡言却武艺高强,无数次保护了他的人,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月熙的怀里,喉间狰狞的血痕清晰可见,轻易夺走了他年轻的性命。 月熙没有流泪,他只是抬着一样空洞的眼睛,望着宋音尘道:“公子,哥哥只是暂时睡着了,对吗?哥哥不会死的,一定不会的,对不对?他只是睡着了,睡一觉就会醒的。” 第264章 再下一具是宋天铭。 是他曾经最恨的人,他拼了命的参加试炼,拼了命地想突破大成之境,一心想着要以宋氏最高掌权人的身份,命令他跪到母亲的坟墓前忏悔认错。 他要宋天铭认输。 可现在这个他最恨的人,就这么坚毅倔强地站着,身中百剑被人虐杀,却至死都没有服输。 他是那样顶天立地,正气浩然。 宋音尘有些恍惚,他曾经为何会那么坚定地以为,他的父亲是个卑鄙小人呢? 最后是宋音歌。 在见到宋音歌还活着的时候,宋音尘仿佛绝境中的人终于看到了一缕阳光,他冲过去挤开青夜,抱起宋音歌就要去医馆。 他要赶紧带着哥哥去治伤,他要哥哥活着,他不能没有哥哥。 可是宋音歌见到他后,说出的每个字都如同利刃,毫无防备地扎入他的心:“这一切都是云栎潇和羽寒月设的局。音尘,我已经不行了,宋氏只有你了。你莫要再糊涂,再信那蛇蝎之人。” 他不信! 明明一日前,他还满心欢喜和紧张地等待同最心爱的人订婚,让全天下都见证他的幸福。可是现在,他的父亲,他的哥哥,他的家全部毁于一旦,要他如何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应当立刻杀掉云栎潇,告慰映天山所有的亡魂。 可…… 宋音尘低头望着面前那张依然昳丽无比的容颜,还有那双他亲吻过无数次的漂亮凤眼,漆黑的瞳孔依然天真无邪,亮如星辰。 他下不了手。 即便是如此的血海深仇,他还是无法向云栎潇下手:“青夜,住手。” “公子!你!月影死了,音歌公子死了,家主死了,整个映天山数百条人命都因他而死,你还要护着他???” 宋音尘眼神如刀,气场冷冽,不容置喙:“现在我是宋氏家主,所有人都必须听我命令,放他离开映天山,谁都不能伤他。” 云栎潇笑得更张扬可爱了,连语调都带上了些许撒娇:“既然音尘哥哥不愿再留我,那我便走了。” 云栎潇一步一步的走到门口,止住了脚步,回了头,掠过那一张张充满恨意,恨不得上前生吞活剥了他的脸,最后落在那张异常冷酷又英俊绝伦的脸上,轻轻道了句:“音尘哥哥,你我至此不复相见,保重。” 那一抹红色的身影飞向屋檐,转瞬消逝在了大家的视线之中。 “公子!”青夜气恨地扔下剑,“你!你这般是非不分,偏心他于此,如何对得起所有人?” 宋音尘只是望着那清瘦身影消逝了的方向,一瞬不瞬地看着,直到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他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 映天山顶。 一抹火红的身影漫无目的飘荡到了这里。 这里是映天山的最高处,那些人洗劫完了宋氏就原路返回了,因而没有人来过这里,还保留着先前漂亮的景色,可这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景,在云栎潇眼里也皆是黑色的。 他缓步走到悬崖边,望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含着焦臭味的风吹来,吹起了他的鬓发,少年喃喃自语,透着无边无际的迷茫:“接下来,我该去哪里呢?” 好一会儿后,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云栎潇回过头去,果见云紫钰出现了,狰狞的脸上全是大仇终得报的笑容:“栎潇弟弟,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你处心积虑让寒月哥哥背叛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报应会来得如此之快?怎么样,被宋音尘抛弃的感受如何?” 云栎潇只是站着,恍如失了灵魂的漂亮玩偶,没有任何反应。 云紫钰一步一步走近,声音如同鬼魅:“你这副面容和表情当真是熟悉呢,姐姐很理解你,你现在一定特别心痛吧?” 云栎潇漆黑的瞳孔空灵一片,恍若隔绝了所有的声音,甚至没看见任何人。 “姐姐是来救你的,你马上就不会疼了,等我把你的心拿走,你就能安稳地睡去了。” “睡着了,就什么痛苦都不会有了。” 云栎潇这才慢悠悠地回道:“姐姐可真心急,这七窍玲珑心已经许久没有用你的药膳滋养,我也还未到十七,这未长成的心,你取了也无用吧?” 云紫钰笑吟吟道:“你也快到十七了,差些时日不打紧。至于这药膳……来到映天山后,你日日食用的桃花糕,便是那滋养之物啊。” 云栎潇总算是有了一丝活气,瞬间明白了:“你....难怪我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你。姐姐玩得好一手金蝉脱壳,你杀了芷韵!” “没错。”云紫钰坦率承认道,“宋氏的所有信息,也是我透露给羽寒月的。” “我告诉他,我‘爱’上了宋音尘,想要同他再合作最后一次。届时他把你带走,而我则以芷韵的身份,永远留在宋氏,留在宋音尘身边。这也算是成全了那傻丫头临死前的心愿。” “羽寒月原本就要来洗劫映天山充军饷,而我提供的地图和信息正是他需要的,便立即答应了我。” “不过他出尔反尔,还是想要宋音尘的命,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宋音尘在危急时刻竟然突破到了大成之境,他非但没能除了这个眼中钉,还险些丢了性命。” “不过这倒省了我不少麻烦,毕竟有羽寒月在,我要取你的心,委实不太容易呢。” 第265章 云紫钰伸出手,那指甲就如同上一世在羽氏地牢里一般,瞬间变成了锋利的铁爪,向着云栎潇的心口就抓来,可还没触及他,就被骤然出现的天雪剑给拍退开去。 云栎潇开心地笑了,满脸看笑话的神情:“姐姐是够聪明,可哥哥好似也不笨,看破了你的目的呢。” 羽寒月懒得搭理被击飞后晕死过去的云紫钰,他脸色确实很不好,看来云紫钰说得是真的,他被宋音尘伤得不轻。 他看向云栎潇就命令道:“栎潇,你不是我的对手,整个宋氏现在也都视你为死敌,除了跟着我,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云栎潇一动不动。 冷风不断地吹拂着,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云栎潇用来束发的红绳被吹落了,如同绸缎的乌发披散开来,衬得那张素白小脸美艳不可方物。 他缓缓低下头,鬓发遮住了眼底的神色,他看着自己布满刀痕的手,清丽的笑声带着无尽的嘲弄。 嘲弄他自己。 没想到他做了那么多,命运的终局依然没有改变,一切和上一世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他依然是被命运选中的那个牺牲者。 宋音尘突破到了武学最高境界,和羽寒月势均力敌,甚至略胜一筹。 云紫钰依旧将七窍玲珑心养成了,就等着取走之后延续自己的性命。 羽寒月还是那么强大,即便现在身负重伤,他却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更可笑的是,原来非但是亲姐姐要他死,连他的爹娘都要他死。 云栎潇的视线终于落到了手腕上那串红艳漂亮的珊瑚手串上,那是他同宋音尘的定情之物。 他轻轻将它取下,放在掌心摩挲着。 他和宋音尘之间,上一世不曾相识,这一世,从相爱到反目成仇,竟还不如上一世。 他转身要离开,宋音尘没有任何挽留与不舍。 他再一次被人放弃了。 他想要的那个会无条件爱他,永远不离不弃的人,原来真的不存在。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原来真的是世间最大的笑话。 原来羽寒月才是对的。 自始至终,最是愚蠢的人,是他自己。 云栎潇掌心翻转,红珊瑚手串摔落在地上,红线断裂开来,殷红圆润的珠子滚落了一地,如同云栎潇早已破碎的心,再无法拼凑完全。 云栎潇已经有了决定,至少这一世,还有件事是他能够决定的。 无论落在云紫钰手里还是落在羽寒月手里,他的下场都可想而知。 他怎会如他们所愿呢? 云栎潇抬眼看向羽寒月,那双眼眸依然是那么漂亮,可眼里却藏着羽寒月从未见过的情绪,两个梨涡甜甜地浮现在脸上,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哥哥总是这么自信,所以我一定要让哥哥猜错一次。” 云栎潇往后退了两步,在见到羽寒月的神色变了以后,笑得更肆意飞扬了:“谁说我无路可走了?” 云栎潇向后决绝地仰去,空灵的声音在风中飘荡:“即便这世间已经无路,我还有一条路可走。” “便是你们谁都不愿来的……死路啊。” “栎潇!!!” 凄厉的惊呼划破了整个苍穹,一道身影如同雷电般落到山崖边上,宋音尘伸出手去够那火红的衣袖,明明已经触碰到那略显冰凉的手指,却没有被紧紧抓住,反而被狠狠推开了。 云栎潇推开了他的手。 那抹火红的身影越陷越深,似火更似血,最后寂灭在了无底深渊里。 这天下不容他,他便也不要这整个天下。 第115章 ......... 刀灵.幻境。 宋音尘拒绝了绝尘的要求。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满心满眼皆是温柔:“如若在没有遇到栎潇之前,这个要求我全然接受。可是在遇到栎潇之后便恕难从命,我绝不可能用我与他之间的感情, 换取武学的最高境界。” 绝尘轻蔑道:“现在宋氏正在面临残酷的浩劫, 你是唯一可以解此危局之人,你竟要为那不值一提的情爱,置那么多人的性命于不顾??” “当然不是了,所以我有个建议。”宋音尘眼里精光一闪,“暂时性地封锁七情六欲,这个应当没问题吧?” 绝尘:“……” 宋音尘继续道:“想必这比让我永久断情绝爱要容易得多。如此既可以让宋氏度过此次危局,也可以让我守住所爱之人, 岂不是一举两得?” “子孙枝繁叶茂自是最好,若是先祖在此, 想必也会赞成的。毕竟我若断情绝爱了, 宋氏绵延血脉的人就只有我哥哥了。宋天铭那老小子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以他古板守旧的性子, 是万万不肯再娶的, 多一个子孙多一条血脉,你说是不是?” “你作为先祖的佩刀,也应当大力支持我才是。” 绝尘无语到想立即消失:“.......难怪大家都说你最是不守规矩!” “我们宋氏历来家风肃正,循规守礼,怎么会有你这样荒唐的后辈??再说那云栎潇是男子, 你怎么绵延血脉?” 宋音尘扬了扬眉,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随即英俊的五官皱成一团,满脸嫌弃道:“你不会是一直在偷窥吧?看样子以后不能将你置于寝殿内了!” 想到他和云栎潇在床榻上耳鬓厮磨之时, 竟然还有非人力量在暗中观赏,这非人力量还同他长着一摸一样的脸, 饶是宋音尘这般浪荡无羁之人,也顿觉心头发毛。 第266章 素来冷淡无甚情绪的绝尘立即怒斥道:“.......我怎么可能偷窥?我是刀灵不是鬼魂!只能在你的意识里同你相见!!要不是你这木鱼脑袋里成日都塞满了云栎潇,我怎么会知道他的事!!!” 宋音尘听到此处,对方才的推测愈发肯定:“所以你还不快协助我?外头的事不能等了,大家都各退一步,有商有量地把这个事解决了!都是男人痛快点!!” “若是宋氏因为你磨磨蹭蹭而覆灭,你就是千古罪人!” 绝尘:“……” * 宋氏.觅音楼。 宋音尘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一骨碌就从床榻上起了身。 他着了绝尘的道了! 绝尘表面上答应了他的建议,也确实封锁了他的七情六欲,以自己的意识来操控他,从而便可使他进入大成之境,˙果然在最危急的时刻击退了羽寒月,解了宋氏的危局。 可绝尘真正的目的,是要杀掉所有迫害宋氏之人,而云栎潇也在它所猎杀的目标之内。 如若不是他护云栎潇的心实在太过强烈,一直在意识中抵抗绝尘的操纵,云栎潇早就惨死在他的刀下了。 宋音尘到底还没凭借自身的实力突破到大成之境,因而能够以自身意识抵抗绝尘的操纵已经是极限,旁的实在无暇分身了。 是以方才他才没能看穿云栎潇的逞强,才没有给云栎潇想要的答案。 云栎潇一定以为,他不信他了。 宋音尘心口一阵刺痛,是体内的蛊虫开始躁动了。 他下榻就要去寻云栎潇。 刚打开房门,守在门外的青夜就挡住了他的去路,青夜一脸的怒容,朗声质问道:“公子这是要去哪里?该不是要去找云栎潇吧?” 宋音尘眉眼皆是焦急:“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栎潇绝不会背叛于我。你先容我找到他,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青夜毫不退让,眼神如刀:“对不起,我不信公子。公子为了云栎潇从来都毫无原则,我不能再放任你做出对不起宋氏之事。” 宋音尘气急了:“你再不让开,就休怪我动手了!羽寒月还未离去,栎潇一人在外十分危险,一定要立即把他找回宋氏!” 青夜冷笑一声:“他能有什么危险?怕是现在早就和羽寒月离开了。公子你醒一醒吧,云栎潇从来就没有在意过你……” “他不可能和羽寒月在一起!除了我以外,他不可能和任何人在一起!!”宋音尘满脸冰霜,冷声警告,“我以宋氏家主的身份命令你,立刻退开!” 青夜也已经对宋音尘这个风流浪荡子忍无可忍,他直接拔出剑指向宋音尘,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公子对自己还真有自信……” “青夜,别阻拦公子。”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月熙伸手按下了青夜执剑的手,转而对宋音尘温声道:“公子快去吧。” 宋音尘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后,青夜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月熙,满脸的惊讶和不理解:“你也跟着疯了?为什么要帮云栎潇?月影都是因他而死的!” 月熙听青夜提到这个名字,双眼立即就红了,他强忍住泪水,努力维持平静的语气:“哥哥是因为羽寒月而死,我一定会亲手为他报仇。可是我相信云栎潇,他应当与此事无关。” “为什么??!!”青夜全然不理解,他双手紧抓住月熙的肩膀,“你凭什么这么说?” 月熙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抽泣了几声道:“云栎潇同公子之间缔结了情蛊。” 青夜:“……” 月熙轻轻解释道:“缔结了情蛊之人,此生都只能同对方在一起,甚至还不能距离对方太远,否则就会受到情蛊反噬,虐心噬骨,痛不欲生。” “解开情蛊的唯一方法,就是杀死一方。如若云栎潇真的对公子、对宋氏心存歹念,他早就下手了,否则他即便是离开这里,也生不如死。” “所以,他对公子应当是真心的。” 青夜愣了好半天都说不出话,他这才明白宋音尘方才为什么会说,云栎潇只能同他在一起。 那不是因为宋音尘自信,而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云栎潇除非是疯了或者不想活了,否则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同羽寒月走。 青夜回忆起同云栎潇接触以来的种种,因为仇恨而被刻意忽略的细节都浮上了心头。 云栎潇为搭救宋音尘数次遇险负伤;在知道他是宋氏暗卫身份之后,不动声色地替他掩盖;以及后来为林木数次取血解毒…… 青夜又回忆起在羽氏的时候,他跟在羽寒月身边,见识过无数次羽寒月阴毒狠辣的小人行径,以羽寒月那狭小的心胸,对于背叛他的人,怎可能不计前嫌? 青夜曾经的坚定不移开始动摇了,也许,这一切都是羽寒月故意为之,利用宋氏和羽氏之间根深蒂固的成见,精心策划了这一场离间计。 但青夜嘴上还是不愿承认,支吾着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再说如若真的不是云栎潇所为,他又为何要当众认下这一切?” 月熙接着道:“公子确实没有特地告知我们,但我和哥哥是公子的贴身侍卫,经常同他们形影不离,自然也就知道了。” 月熙沉默了一下,言辞沉稳,好像一夜之间,曾经毛毛躁躁的小子就长大了,轻易就能洞察人心:“云栎潇是什么性子的人,难道这么长的日子以来,你还不了解?” 第267章 “他不过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他方才在大殿上会如此说,恐怕都是气公子的反话。” “若一切真如羽寒月所说,他是叛徒,那就断不可能回来送死。他能够回来,就证明他是清白的。” 青夜:“……” * 宋音尘出了宋府以后就沿着山道寻云栎潇,可是到处都不见他的踪影,心口的疼痛也越来越强烈。 宋音尘停住脚步,略一思索。 情蛊之间互有联系,蛊虫这般躁动,很有可能是他寻错了方向。 于是便回过身来向山顶寻去,蛊虫的躁动瞬时减弱了许多,果然他的推断是对的,云栎潇多半在山顶。 宋音尘以最快速度往山顶赶去,即将到达时,突然心口剧烈一跳,抬眼就见到那道火红的身影直直向后仰去,他立即扑过去要抓住云栎潇。 可才触到指尖,就被云栎潇推开了。 那双漆黑的眼眸如同最剔透的星子,冰冷没有情绪,仿佛他是最陌路之人,尔后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缓缓阖上了眼眸。 宋音尘心胆俱裂,立即就要跳下山崖去追云栎潇。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云栎潇孤身一人去那种地方。 可身后骤然出现的利剑阻止了他的动作,羽寒月眼神森冷,含着滔天的愤怒:“你要为栎潇偿命!” 事到如今,羽寒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云栎潇性子那样烈,素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肯跟他走而选择自裁,他不算太过意外。 因为他早已经想清楚,如若真的得不到,那将云栎潇毁掉,也未必是件坏事。 他得不到,别人也休想。 可云栎潇在见到宋音尘前来救他后,竟还是放弃了求生!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云栎潇的万念俱灰同他根本没有一丝关系,全是因为宋音尘! 是他设计离间宋音尘和云栎潇没有错,可是他的目的只是想让云栎潇对宋音尘厌恶死心,然后乖乖跟他走罢了。 他从不曾想到,云栎潇竟已爱宋音尘至此。 自小在羽氏波云诡谲的环境中长大,从没有一刻放弃的云栎潇,竟然只是因为宋音尘那一点点的不信任,就可笑地选择了绝路。 那棵生命力如此顽强坚韧的幼树,竟是为了宋音尘才自断根须,连他一直以来都想要追逐的星月和云雨,也都一并放弃了,甘愿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地底,化成一根无人问津的枯木! 云栎潇可以被他逼死,但他绝不能接受,云栎潇是为了宋音尘去死! 这一笔账,他一定要找宋音尘清算。 宋音尘的心已如同撕裂一般,望过去的所有东西都像是绚烂有毒的光影,扭曲而模糊,他只觉得周身血气上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身体呼啸而出一般。 绝尘从竹林间飞出,直直落于他的掌心。 宋音尘从未如此愤怒,也从未如此饱含杀意,从未如此想要撕碎所见到的一切。 他提起绝尘就向羽寒月冲去,琉璃色的眼睛里波涛汹涌,每走一步地面上就出现一个浅坑,他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头噬人的凶兽。 他一刀劈斩过去,虚空之中就掀起无形的巨浪,声线冰寒刺骨:“找死就成全你!” 羽寒月立刻提剑阻挡,金色和蓝色两把神兵就此缠斗在一起,两道人影速度快到无法用肉眼分辨轨迹。 羽寒月本就身负重伤,即便是宋音尘此刻的大成之境不够稳固,对付这样的羽寒月仍旧不费吹灰之力,只不消一会儿,羽寒月手里的天雪剑就被宋音尘的绝尘震脱开手,整个人也摔倒在地上。 锐利的刀锋挥向羽寒月的脖颈,只差分毫就能杀了这孽畜! 可恰在此时,被强行压下的巨大悲伤终于冲破了绝尘的遏制,如同千军万马般,不可阻挡地撞入了宋音尘的脑海。 他的栎潇拒绝了他的相救。 他的栎潇坠崖了。 他的栎潇……死了? 无边无际的恐慌如同浓黑的海水般将宋音尘顷刻吞没,绝尘就在羽寒月脖颈一指处止不住地颤抖,却再没有一丝力气劈砍下去。 大家都是习武之人,还是武学层面的顶尖高手。 羽寒月立即发现了宋音尘的不对劲,于是他提起一脚踹向宋音尘,将人踹开以后,就运行轻功逃离开去。 他是非常会审时度势的人,断不会因为一时意气而丢掉性命,方才对宋音尘动手,也是看到他徒手而来,没带神兵的关系,便想就此杀了他。 现在情势逆转,对他十分不利,赶紧跑才是上策。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宋音尘,你的狗命暂且留着,我日后自会来取。” 宋音尘还站在原地,仿佛变成了一座没有知觉的石像。 顷刻之后,他终于腿一软,单膝跪地,绝尘狠狠插入地面,扬起的气浪吹拂起他的长发,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到达巅峰,他终于喷出一大口鲜血,缓缓向后倒去…… 第116章 一个月后。 宋府外的一支马车队正整装待发。 慕容沐瑶回过身来, 低声对宋音尘道:“音尘,实在对不起,映天山刚刚历此浩劫, 你连日来几乎不眠不休地帮着大家重建屋院, 还要治疗伤员以及安顿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我非但不能帮上忙,还要在这紧要关头离开……” 第268章 慕容沐瑶正要弯腰行礼表示歉意,宋音尘赶忙扶住了她:“嫂嫂莫要拘礼,你怀着身孕,映天山刚遭遇洗劫,确实不适合在此安胎, 孩子也不能在这满目疮痍的地方成长。” 宋音尘的目光扫过慕容沐瑶隆起的腹部,强压下哀伤道:“嫂嫂现在怀着哥哥唯一的骨肉, 他日后也是我们宋氏唯一的血脉, 当不能出任何差错。即便嫂嫂不提,我也会送嫂嫂回娘家。” 慕容沐瑶赶忙用帕子擦去脸上的泪珠, 硬挤出一个微笑道:“那我就不再多言, 等孩子出生了,我会给你报信,届时你一定要来。” 宋音尘扶着慕容沐瑶上马车,又叮嘱了一句:“逝者已矣,嫂嫂切勿太过伤心, 以免伤了身子,动了胎气,嫂嫂保重。” 慕容沐瑶拉开马车的帷幔, 转过头来又道:“你快进去吧,里头还忙得不可开交, 现在大小事都要你拿主意,别在我这耽搁了。” 宋音尘确实忙得很,于是便没有在门口相送马车离去,便转身进府了。 慕容沐瑶见宋音尘的身影消失,对马车夫唤了句:“走吧。” 马车夫爽朗地喊了声:“好咧。” 这声响也恰好遮盖了车厢内骤然响起的一道警告:“别动!” 慕容沐瑶整个人都僵直了,她刚踏进车厢内,就有人拔了她发上的簪子,随即脖颈处一阵冰凉。 那根尖锐的簪子已经抵上了她的脖子。 来人这才从阴影里显出修长挺拔的身形,那双星亮的眼眸分外熟悉,笑容也是一贯的天真无邪:“嫂嫂不想一尸两命的话,接下来,就好好听我吩咐。” 慕容沐瑶惊惧又愤怒,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云栎潇,你这个畜生果然没死!” 云栎潇丝毫不在意被人当面辱骂是畜生,他扬了扬眉,笑吟吟道:“嫂嫂这就不懂了,既然是畜生,自然就端得一个生命力顽强啊!” …… 山风仍旧在耳边呼呼作响,大约是因为风力实在太强,云栎潇本就清瘦,下落的速度略缓,像是一根红艳的羽毛般被托在虚空之中。 好安静…… 耳畔只有风声,举目所见也只有漆黑的岩壁和湛蓝的苍穹。 这里只有他自己,没有任何人。 云栎潇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全,只要没有旁人,他便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很快他就会坠落到崖底,摔得四分五裂,彻底与这里融为一体。 他闭着眼睛,感受着微湿的风,感受着缓慢的呼吸,感受着短暂的自由,欢欣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安眠。 然而一根从悬崖缝里伸出的树丫,毫不配合地打断这短暂的安宁,勾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悬挂在了半山腰。 云栎潇意识到下坠骤然止停,他疑惑地睁开眼睛,抬起头,才发现自己被一根树丫给挂住了。 他眯着眼睛仔细瞧了几眼,见这根树丫很细弱,全然不可能吊得住他这样一个修长挺拔的男子,料想没多久后,它就会断裂开来,他也会继续向下坠落。 可就在他生命停留的这片刻,云栎潇觉得手心有些痒,随即就看到幼蝎从衣袖里探出脑袋,然后迅速爬到他的肩膀上,对着他“哐哐”砸响自己的大鳌。 云栎潇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眉眼弯弯道:“对不起,我都忘了还带着你,你是…不想我死?” 云栎潇低低笑出了声,笑声在这山崖间分外空灵好听,他认真解释道:“可是我已经身处绝境,不得不死了。你赶紧回我的袖子里,我摔到山底下的时候,一定会好好保护这条手臂,不会压到你的。然后你就赶紧走,你是蝎子,即便在那样的环境下,也能好好活下去的。” “实在不行,你就喝我的血,吃我的肉,也能顶上好一阵,说不定你在山下还能遇到一只母蝎子,对你巾帼救英雄呢。” 幼蝎不停地摇晃着脑袋,继续“哐哐哐”砸着自己的大鳌,还在他的肩膀上乱转,充分彰显了自己的担忧和焦急。 头顶上突然传来危险的“咔嚓”一声,云栎潇抬头看了看,这根细弱的树丫果真出现了裂缝,很快就要断了。 云栎潇闭上眼睛,等待再次的坠落。 大约因为已经坠落到了极深处,风的流速开始减缓,柔柔地吹来,好似少女的轻抚。 虚空之中,少女温柔似水的声音响起:“公子,你明明是最不服输之人,怎可以轻易寻死?你还答应过我,要替我保护妹妹的,公子你不能言而无信!” 紧接着一道低沉浑厚的中年男子声音接了上来:“即便羽氏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回来,从我成为公子侍卫的那一刻起,我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你!” 最后一道清丽的少年声线有些熟悉,好似是他自己:“我要活下去,即便是在地狱中永久前行,我也要活下去。” “我不喜欢认输的人。” 云栎潇骤然睁开眼睛,他不由自主地喊道:“芷韵???鬼针??” 可是周围空无一物,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以及永不停歇的风声。 幼蝎还在他肩膀上急急乱转,终于,那树枝断了! 云栎潇立即下坠,但须臾后就停止了坠落。 他刀痕满布的手指死死卡进了一处岩石缝中,火红的身影就这样吊在了半山腰,好像是兀自绽放的荼蘼花。 云栎潇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簌簌颤抖,晶莹的泪水如同珍珠一般不断坠落,整个石壁之间回荡着令人心碎的哀恸哭声。 第269章 许久…许久…… 等哭声终于停下了,云栎潇抬手狠狠抹去脸上的泪。 这是他最后一次哭,最后一次脆弱。 凭什么他要这样死去?!! 这不公平。 他要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 即便未来还是逃不过一死,他也要拉着那些人面兽心的畜生一起殉葬! 云栎潇原本空洞的眼底深处仿佛重燃起了一把火,漆黑的瞳孔亮过烈阳,透出勃勃生机。 这样挂着绝非长久之计,此处杳无人烟,根本不能指望有人路过搭救。 他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遍体鳞伤加上失血过多,如若不赶紧找到一处安身之地,他随时随地会因为脱力摔得粉身碎骨。 云栎潇急忙环顾四周,发现下头本如同牛奶般的云层随着日光的渗透,疏淡了好多,能够隐隐约约看到下方的光景。 云栎潇过人的视力立刻捕捉到下方约十几丈处,有一处小小的石台,好像是从山体内自然延展出来的,略显狭窄,只有一丈多的宽度。 但没有时间迟疑了,云栎潇立刻运行轻功就向那座石台飞去,眼看就要抵达的时候,他的内功却在这时候消失殆尽,整个人急速坠落。 万幸的是,他大半个身子还是摔到了石台上,云栎潇当即朝里头翻了个身,远离了石台边缘,没有摔落危险后,这才彻底不动了。 他没有一处不痛,全身的骨头都好像断了,喉咙里翻涌着腥甜的血腥味,终于抵抗不住黑暗的侵袭。 不过缓缓闭上眼睛之前,他侧头看向边上的幼蝎,低笑着呢喃了句:“暂时活下来了,你不用担心。” “我先睡一会儿。” …… 马车缓缓地在映天山道上前行着,任凭是谁都不能想到,此刻车厢里有两人正在生死对峙。 云栎潇在山崖间挣扎求生了月余,才总算寻到法子回到了映天山上。 虽说已经过去许久,三皇子的军队早就撤离前往金陵,可难保羽寒月还滞留此处,再加上宋氏之人现在都恨不得对他杀之而后快,这段日子也一直有人下悬崖追捕,是以他必须尽快离开映天山。 可他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单凭自身的力量根本做不到,好在慕容沐瑶也要离开映天山回星海城,云栎潇便伺机潜入了这马车内。 此刻他的眼前已经阵阵发黑,再下去手上的簪子都要拿不稳了,他强行集中精力,指尖捏着一粒粉色药丸,冷声命令道:“吞下去。” 慕容沐瑶自是不肯,厉声威胁道:“我绝不会吃你给的任何东西!你还是赶紧束手就擒,莫要做无谓的挣扎。” “这整个映天山的人都恨你入骨,我只要喊一声,你就会被乱刀砍死。” 云栎潇的簪子又逼紧了一分,森冷如冰地说道:“那就看是嫂嫂的声音快,还是我的手更快!” “服下我的毒,只是暂时受控于我。只要嫂嫂不做出违背我心意之事,我一定保你们母子平安。可若是嫂嫂实在不愿听话,我这就扎穿你的喉咙,送你和你的孩子归西。” “嫂嫂也不要觉得你死了很快就会被发现,这毕竟是妇人家的车厢,马车夫可不会随意窥探,而且模仿嫂嫂的声音对我来说轻而易举,届时我只需要表示想在马车内独自待一阵,莫要有人打扰,你的丫鬟们短时间内也不会起疑。” “我只需在里头藏个一日半日的,等马车出了这映天山,天大地大的,除了死路,更多的是活路。” 慕容沐瑶咬紧牙关,沉默不言。 她不得不承认云栎潇说得是对的,即便她可以呼救,但云栎潇绝对能先一步要了她的命。 如若只有她自己,她绝不可能受云栎潇威胁,就算是拼了性命,她也要拖住他,命令马车折返回去,让宋氏的人将他捉回去凌迟处死。 可是,慕容沐瑶伸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腹部,她不能让孩子遭遇任何危险,于是她咬着牙,狠狠吞下了那颗粉红药丸。 见慕容沐瑶将药丸吞下后,云栎潇整个人都泄了气,他手一软,簪子就掉了下去,整个人也跌坐在了后头的椅凳上,气若游丝地说出一句:“嫂嫂可万万别想着耍花样,这毒只有我能解。我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和你的孩子就要跟着陪葬。” 说罢,云栎潇便头一歪,彻底晕死过去。 第117章 星海城.慕容府。 僻静的别院里, 男子一身白衣挺拔树立,衣裳下摆覆了层上好的月笼纱,随着微风轻轻扬起, 身形宛若仙中人。 他的发在头顶盘成一个干净利落的发髻, 银色的月光洒落下来,更衬的男子五官深邃,骨相极其优越,那微微眯起的双眼含着明显的风雅,可与这风雅全然相悖的是,他手上正捏着两根孩童爱吃的糖葫芦,再细看的话, 会发现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竟是有些紧张。 “公子。”站在边上的侍卫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你就是去送两根糖葫芦, 更何况那不过就是个才十多岁的小鬼,用不着如此紧张吧?” 慕容星海清了清喉咙, 快速眨了眨眼睛, 欲盖弥彰道:“我哪有紧张,不过是今儿衣裳穿少了,这夜风吹得我有点冷罢了!” 侍卫狐疑地瞧了一眼:“觉得冷,你还不快点进去?那小公子身子不好,再晚可就睡了!” 也难怪侍卫不信慕容星海的说辞。 第270章 数月前, 映天山遭逢浩劫的事震惊了整个江湖,小姐慕容沐瑶也回到府内安胎,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位覆着金色面具的少年。 少年刚到府中之时, 近乎奄奄一息,在这院内养了一个多月后才好转。 因着是陌生人, 慕容星海一开始向妹妹慕容沐瑶打听过这少年的身份,得知对方是宋氏的一个远方表亲,此次一夜之间失了爹娘,宋氏之人怕他醒转后触景伤情,便让慕容沐瑶先带回慕容府养一段时间,日后再决定是否回映天山。 知晓少年的身世后,慕容星海唏嘘了一阵,便未在意这个少年了。 毕竟慕容家可是整个北方的首富,整个慕容府可不比帝都金陵的皇宫小上多少,可以说原本富可敌国的宋氏与之相比都差了一截,这也是慕容沐瑶非慕容府亲出,还是能嫁与宋氏长子宋音歌的原因之一。 是以这府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慕容星海根本毫无感觉,若按照正常的发展,他这位慕容府尊贵的大公子同这个少年根本不会有交集,但一个寻常的夜晚,变故就这么来了。 …… 慕容星海在外游玩后回归,经过花团锦簇的中心花园时,突然瞥见边上的紫藤秋千架上,模模糊糊坐着一个人影,认真瞧了瞧,竟就是妹妹从映天山带回来的那少年。 慕容星海这人最喜结交朋友,因而便准备上去打个招呼,略微走近后就觉察到暗香浮动,一缕未曾闻过的香气慢悠悠地飘入他的鼻翼里,这绝不是任何一种花的味道,应当是从这少年身上发出的。 因着这香气太过特别,也引得慕容星海对这少年起了好奇。 月光如水,天空清澈如深蓝宝石,少年一身玄青色的长衣,更衬得身量单薄,乌发没有束起来,随意披散在肩背处,竟比这月色还有光泽,修长笔直的小腿轻轻蹬着地面来晃动秋千,一派天真悠闲的模样。 只是慕容星海瞧不见少年脸上与动作相配的笑意,因为少年的脸上还覆着那张暗金色繁花面具,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紫葡萄般,又圆又亮,仿佛能将任何窥探之人吸入其中。 少年许也是发现了有人靠近,便停下秋千起了身,他比慕容星海要低了约大半个头,可在这个年纪也算挺拔修长了,一道清脆的嗓音如同山涧清泉,微凉而沁心:“哥哥是何人?” 慕容星海被这脆生生的声音撩拨了下心弦,含着笑意问道:“我是慕容星海,你可以叫我星海哥哥。” “你就是沐瑶从宋氏带回来的那小孩儿吧?身体怎么样了?这段时日在这住着可还习惯?” 少年如同一只百灵鸟般活泼,眼眸微弯:“身体好多了,谢谢星海哥哥关心,这里很好。” 慕容星海又笑着问:“为何一直戴着面具?” “脸伤到了,不想吓着旁人。” 慕容星海想到慕容沐瑶说过这少年一夜之间成了孤儿,没曾想他的脸都遭到了毁损,竟能这般乐观坚强,还不忘替他人着想,心头不由更柔软了,他伸手摸了摸少年毛茸茸的头顶,温声道:“夜已经深了,早些回房歇息,身体还未好全,仔细着凉了。” 少年乖巧应了:“好,我这就回去,星海哥哥再见。” 原本这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慕容星海也会很快忘记这个少年,可目送少年离开后,他却瞥见一个暗金色的香囊掉在秋千架上,上头还绣着非常精致艳丽的梅花。 他拿起来嗅了嗅,正是那股顶好闻的味道,看来少年身上的香气就来自这一只香囊。 说不清为什么,慕容星海便跟了上去,他很快就看到了少年的背影,可慕容星海却没有出声,只是继续轻轻跟随,准备等到了别院后,再“数落”这小鬼丢三落四。 于是等到达别院,他正要出口唤少年,却见少年没有进入寝殿,而是在院内的廊亭上坐了下来,抬头望天赏月。 瞧这模样,慕容星海猜测这少年原本会在花园内再坐上许久,只是因为他这个主人家出现了,少年不好不听从主人家的意思,才立即离开了。 “这孩子瞧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又刚经历了那么大的变故,也太过懂事了。” 慕容星海低低说了句,便捏紧了手里的香囊,准备明日再差遣下人给少年送回来。 他即将转身离开之际,命运的齿轮如同骤然卡了壳,他也停下了动作。 因为少年伸手准备摘面具了。 少年方才说过自己的脸损毁了,怕吓着旁人,大约在这无人的地方,才想着摘下透透气。 旁人的伤疤本没什么好看,慕容星海也没有以他人痛苦为乐的癖好,大约是因为心疼少年年幼懂事,他就想着先暗暗瞧一下少年脸上的疤痕,若并不严重,他就去请城内最好的大夫来为少年诊治。 少年缓缓摘下了那金色繁花面具,慕容星海的心也不知道怎的就提到了喉咙口,紧张得连呼吸都暂且停住了。 只见随着面具逐渐移开,露出了一张毫无瑕疵的漂亮脸庞,杏眼红唇,鼻梁秀挺,睫毛如蝶翼般轻颤着,因着年龄还小,五官还未彻底长开,脸部线条还很柔和,但丝毫不影响他攫取所有的注目。 饶是慕容星海阅人无数,也不由得赞叹,这是一个绝顶的美人坯子,成年后定会惊艳世人。 慕容星海被少年的美貌给镇住了,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笑着上前揶揄道:“小鬼,你竟然骗哥哥?你这脸上何曾有伤?” 第271章 少年瞧见他后,眼底划过一丝惊讶,然后全无被抓包的忐忑不安,反而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道:“我哪有骗哥哥,我这里确实有一条疤!” 说着就凑过来,用葱段般的手指像模像样地指指自己上扬的眼尾处,稚嫩无邪的声音非常认真:“哥哥,你看,在这里。” 慕容星海借着月光看了老半日,才将一条淡淡的细纹确认为少年所说的疤。 慕容星海:“……” 他又好气又好笑,正想教育少年以后不许骗他,可在对上少年那紫葡萄般的大眼睛后,突然就忘了要说什么。 他急急忙忙往后退了好几步,和少年拉开距离,将香囊塞进少年的手里:“你掉的东西,早些回房,哥哥这就回去了。” …… 自那日后,慕容星海就对这少年念念不忘,可每次外出回来,提着好吃好玩的想去找少年,又半途打起了退堂鼓,同今日如出一辙。 慕容星海终于问出了这段日子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你说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变态?” “变态?”侍卫重复了下,沉默了几秒后,恍然大悟地惊叹道,“合着公子你是对这小公子起了那样的心思?” 慕容星海的脸色不太好看。 喜欢美貌之人本是本能,他平日里也不拘着,有过好些个红颜知己,可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被这么一个小孩牵动心绪。 他虽不是正人君子,可也断不是无耻小人,正因为心里这道坎,他才无数次想靠近又退却了。 侍卫跟着慕容星海这么多年,从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想了想后道:“公子不必如此忧虑,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既然对这小公子有好感,真心想要对他好,就别拘着。” “这小公子刚失去双亲,又身负重伤背井离乡,当真是可怜,公子可先以哥哥的身份好好照顾他,至于其他事,大可日后再说。” 慕容星海略一沉思,觉得侍卫所说甚有道理,他低声道了句:“也许是因为我太过在乎,才会这样束手束足,怕在他心头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轻轻摇了摇头:“说出来真是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随即他重重拍了拍侍卫的肩膀,终于爽朗地笑了:“你从小陪我伴读,果然没有白费功夫,这人生道理跟我一样通透!回头去账房多领一年的月钱,我赏的。” 侍卫:“……” * 门外的动静丝毫没有逃过门内人的耳朵,云栎潇若无其事地翻过一张书页。 慕容星海这段时日经常会来这间别院,却从不进来,心思实在很好猜。 他从很早之前就了解过慕容星海这个人。 论纨绔,他比不得宋音尘;论心机,他比不过羽寒月。 可凭借显赫的家世和不俗的样貌,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云栎潇微微勾起唇,眼底划过一丝嘲弄。 数月前,他下毒控制了慕容沐瑶,并警告慕容沐瑶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否则就会一尸两命后,便被装作是宋氏的亲戚带回慕容府,入府后就独自在屋内卧床养伤,足足月余才能起身。 羽寒月还未身死,宋音尘也没有放弃捉拿他,这两人都已进入大成之境,还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云紫钰,为保万一,他现在行事越低调越好。 他还活着这件事,越晚泄露出去,于他而言就越有利。 可此刻不同上一世,他的样貌经过了宋音歌婚宴以及自己的订婚宴后,已经被江湖大部分人所熟知,是以光易容还不够保险,况且易容这件事费时又费力,也着实不便,为了性命安全以及日后行事方便,他便狠了狠心,给自己下了童颜蛊。 经过三天三夜烧灼般的折磨后,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小鬼的模样,连身量都矮了一大截,这才放心出了别院。 在中心花园遇见慕容星海是个意外,可也是一个攀附上这位慕容公子的好时机。 那香囊是他故意留下的。 慕容星海果然就跟着他一起回了别院。 于是他特意在廊亭坐下,装作无意地摘下了自己的面具,他知道慕容星海见到自己容貌无损以后,一定会上来揭穿他方才的谎言。 于是便借机撒娇逗弄了他一下。 让人铭记的初见并不只需要美好,被捉弄也能令人记忆犹新。 他太知道如何以现在这副面貌,迅速再俘获一个好哥哥了。 毕竟他现在寄人篱下,慕容沐瑶还对他恨之入骨,所以在慕容府寻一个靠山总是没坏处的,最不济也能提前得知消息。 若慕容沐瑶不信守承诺,暗中告知宋音尘他的行踪,他也能在宋氏前来捉拿之前,先一步逃脱。 无疑,这慕容星海就是最好的人选。 只不过他委实没想到那日的逗弄过了火,自己现在这张不过十二三岁的脸,竟还能招一只狂蜂浪蝶回来。 云栎潇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知晓慕容星海终于是要寻上门了,他便合上了书页,轻嗤了一句:“这些世家公子,当真都是一模一样。”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左右他也不会在慕容府久留,既然这位慕容公子自己要撞上来,这段时日就莫怪他物尽其用了。 第118章 映天山.宋氏。 宋氏是武学世家, 却从没有羽氏那般的狼子野心,相反更憧憬桃花源般的生活,因而偌大的映天山, 百年来都不曾设有地牢等磋磨人的地方。 第272章 若是有宋氏族人犯了错, 通常都会被关到祠堂边上的小宅子里面壁思过,极为严重的也就是被驱逐出映天山,但自从映天山浩劫之后,这里有了一座地牢。 此时此刻,月熙同青夜两人正抱着剑各自站在木门的两边,里间不断传出少女凄厉的叫喊声,听之令人毛骨悚然。 时间久了, 月熙终于忍不住轻轻道了句:“我们要不要进去劝劝公子,再这么磋磨下去, 恐怕这人就没了。” 青夜一动不动, 闭着眼睛沉声道:“无妨,好不容易捉到的, 公子不会让她死。” 审讯房中央的刑架上, 面容狰狞可怖的少女被牢牢绑在上头,杏色的衣裙早就布满鲜血,羸弱的十指已有九根被扎进了半寸长的钢针,瞧一眼都觉着能让人活活疼死。 宋音尘正捏着云紫钰的一根小手指,眼底皆是疯狂之色, 唇角勾着残酷冰冷的笑意,捻转着将最后一根钢针扎入她的指缝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喊叫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宋音尘后退了一步,抱住双臂, 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人,微扬的眉梢显示他现在非常高兴:“明天我会将针取出来, 然后把你的指甲一片一片拔掉,重新长出新的来。”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的手废了的,因为只这么玩一次,远远不够。” 等到凄厉的喊叫停止了,云紫钰的脸上,皆是因为剧痛而冒出的虚汗,她喘着粗气,咬着牙问道:“你到底是怎么识破我的?” 这个问题,在云紫钰被严刑拷打的这三日内,她问过无数遍,宋音尘对此一直含笑不语,现下大约是心情很好,或者是想看云紫钰懊悔的模样,便决定好心为她答疑解惑。 “你伪装得很好,却不幸出了最关键的差错,想必你并没有了解过,当初羽寒月到底是如何让真正的芷韵为你顶罪的吧?” 云紫钰疤痕满布的脸抽搐了下,显得更加丑陋滑稽,有一丝念头迅速划过又抓不住,她立刻追问:“你什么意思?” 宋音尘掩唇轻笑了好一会儿,停下来的时候,眼底已经浸透了足以冻死人的冷意和仇恨:“芷韵是为了她的妹妹才受此威胁,以自己的性命揽下了你下毒谋害我之事,而她的妹妹正是我的嫂嫂慕容沐瑶。” “难道你从未发现,他们两人长得有些相似吗?” 云紫钰愣住了,好一会儿后终于理顺了其中的关窍,那心有不甘的神情已经充分说明了,她明白宋音尘所说的,最关键的错处是什么了。 宋音尘伸手狠狠捏住她的下巴,眼里的恨意如同烈火想要将她彻底焚毁:“在山顶上我和羽寒月打斗之时无暇顾及你,你也的确很会审时度势,借此良机就逃走了,并再次以芷韵的面目留在我身边。可如若你真是芷韵,断不可能在知道慕容沐瑶要回娘家后,还若无其事地留在宋氏,连一丝犹疑都没有!” 云紫钰下巴吃痛,微微皱起秀长的眉,那双宋音尘分外熟悉漂亮的眼睛里透出嘲讽和戏谑:“难道我就不能是因为喜欢公子,所以不乐意走吗?公子不会真以为芷韵对你只是朋友之意吧?” 宋音尘冷笑一声:“你的确聪明,可你并没有真正懂过芷韵。因为你永远自私冷血,为了自己的利益,连最亲的人都可以出卖。” “芷韵为了妹妹的幸福可以义无反顾地赴死,活下来也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和妹妹相认,又怎可能会为了对我的情爱,在这种时候放任妹妹孤身一人,大着肚子回远在千里的星海城??” “这就是你最大的破绽!” 云紫钰的心头暴虐再起,宋音尘的话激起了她暗藏在心底的自卑与黑暗,让她毫不迟疑地往宋音尘心底最痛之处扎去:“我确实不懂芷韵,可我懂栎潇。” “他这人看上去乖戾凶狠,冷漠无情,可一旦交付真心,心里头就将对方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对对方也会有太多远高于常人的期许。” “正因如此,从公子在大殿上没有回答他那个问题后,就注定永远失去了他。” 云紫钰粗喘了好几口气,身体的疼痛让她的气力不停流逝:“非但我懂,羽寒月也懂。若不然你以为,他费尽心思设计这一出离间计是为何?” “只是想让你厌弃栎潇?” “你错了,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断了栎潇对你所有的期望啊。” “啊对了,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吧?羽寒月利用那些怪物毁了整个映天山,却为何独独没有进入宋氏,让你们能够落得一个苟延残喘?” 宋音尘:“……” 云紫钰的眼眸因为残忍兴奋的笑意,在昏暗的地牢内亮如星辰,她一字一句揭露更残酷的事实:“那都是因为我的宝贝弟弟,用自己的血奋战了一夜,才阻挡住它们的呢。” “说起来我也真佩服我的弟弟,不愧是百年难遇的少年天才,竟然能以一己之力跟这些非人的怪物对抗了一整晚,这份意志力当真是世间鲜有。” “可惜,他万万没想到,当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满身是伤回到宋氏的时候,等待他的却不是爱人温暖的拥抱,而是冷酷无情的驱逐。” “想到他那般伤心欲绝,甚至跳崖自毁,我现在受再多的苦,也值了。” “音尘公子,真正不懂栎潇,杀了栎潇的人,是你才对!” 第273章 “你如今再磋磨我来泄愤,他也不会回来了。” 宋音尘死死掐住了云紫钰的脖颈,手上青筋暴起,下一刻就能拧断那细弱的脖颈,但随即他就松开了手,脸上所有激烈的表情全部散去,那双透彻的桃花眼里裹挟着万年不化的冷漠与隐忍。 “我知道你是想激怒我,给自己求个痛快。” 宋音尘轻轻一笑,看着云紫钰得意的脸色再次变得愤怒:“抱歉,我要让你失望了,在找到栎潇之前,我一定不会让你死。” “他受过的每一分伤害,我都会千百倍地施加在你身上。” “你最好从现在开始,每分每秒地祈祷,他活着。” 宋音尘盯住那双漂亮的凤眼:“好好地活着。” 里间少女凄厉的喊叫声停止了有一会儿,随后伴随着不停的辱骂声,木门被“吱呀”拉开了。 宋音尘低垂着浓密的眼睫,面部轮廓冷硬凶戾,拿着帕子细细擦去指尖的鲜血:“好好看着,万不能让她死。若出了差错,我定狠狠罚你们。”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星海城.慕容府。 日头斜斜地从纱窗照进屋内,给少年微笑的侧颜染上一层柔暖的光,像一幅美丽的画卷,只可惜坐在少年对面的女子横眉竖目,非常不好相与,破坏了原本和谐的气氛。 慕容沐瑶用恨不得生吞活剥的眼光瞪着云栎潇,接过他递来的解药,用水送服后就狠狠拍下茶盏:“你已经用药控制了我,还刻意接近我哥哥,到底想做什么?” 云栎潇慢慢品着茶,神情安静从容到根本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他微微皱起眉头,稚嫩的童音带着无辜和疑惑:“我哪有刻意接近慕容公子?只是他一直要来寻我,我现下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我能有什么办法?若是嫂嫂看不下去,不如帮个忙去劝劝慕容公子,让他别来打搅我?” “云栎潇!”慕容沐瑶厉声呵斥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若不是有所图谋,好端端的你为何要将自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哥哥是个单纯之人,你若是敢害他,我必定让你不得好死!” 云栎潇放下了茶盏,冷意替代了脸上的笑意:“若说狠话有用,嫂嫂又怎会落得如今这片田地?嫂嫂还是少说点话,不然……我的确是不知,现在的我生起气来,会干出些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呢。” 慕容沐瑶惊惧又愤怒:“你……” 云栎潇笑靥至纯至仙,不染一丝污秽:“怀有身孕之人,更要保持心情平和。嫂嫂经常这般动怒,对孩子可不好。” 接着似乎再无耐心,冷冷地下了逐客令:“我对你哥哥没有任何兴趣,我在慕容府也不会久留,等嫂嫂平安生产后,你便不会再见到我了。” “早些回去吧。” 慕容沐瑶:“……” * 映天山.山道。 宋氏遭逢浩劫的事震惊了整个江湖,更因为当时宋音尘正巧在举办订婚宴,绝大多数江湖人都齐聚在此。 羽寒月将所有不愿归顺于他的门派都屠了个干净,以至于从前和宋氏交好的好些门派因此对宋氏心生怨怼,认为如若宋氏不举办这该死的订婚宴,他们也不会遭此横祸。 因而非但不提供援手,反而各种使绊子,使得重建映天山之事,最初是举步维艰。 宋音尘那些时日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白日帮着百姓们一起休整屋院,夜里则坚持不懈地下悬崖搜寻云栎潇,实在撑不住了,就随便找一处打个盹,醒来后就继续找。 直到慕容府的支援抵达后,与慕容氏交好的各大世家以及江湖门派才开始陆续伸出援手,映天山的重建总算是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 数月过去,映天山虽和往日的繁盛无法相比,可比满目疮痍之时已经好上了许多,好歹像是人住的地方了。 所有人都在努力从那场浩劫中走出来,重建的不是屋院,更是他们的人生,只可是心底的巨大创伤,恐怕还需要更长的时日来淡忘和愈合。 宋音尘一步一步地走在山道上,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后来每一处都有过云栎潇的影子,更让他心痛难忍。 走到酒肆门口,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低声呢喃:“栎潇,你在哪里?你不爱这里的桃花醉了吗?” 酒肆的老板见宋音尘站在门口,赶忙迎了上来:“音尘公子,今日怎有空来?” 宋音尘收敛起心绪,面色如冰,沉声回答:“恰好出来走走,你继续忙你的,不用招呼我。” 说罢就要离开,酒肆老板忙道:“音尘公子你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 宋音尘不发一言,眼带疑惑地站在原地,直到酒肆老板从柜子里取出两把弯刀后,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要停止了。 “这是我们前几日清理废墟时候发现的,我瞧着眼熟,好像是云公子的刀,便赶紧收了起来。你要是不来,我也准备寻个空给你府里送去。” 宋音尘哽着嗓子,近乎是本能般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酒肆老板忙宽慰道:“音尘公子,别担心,一定会找到云公子的。” 宋音尘没有回答,只是伸手轻轻抚摸着这一红一紫的弯刀,上头干涸的血迹里,还泛出若有似无的梅花香。 …… “那都是因为我的宝贝弟弟,用自己的血奋战了一夜,才阻挡住它们的呢.....” 第274章 “可惜,他万万没想到,当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满身是伤回到宋氏的时候,等待他的不是爱人温暖的拥抱,而是冷酷无情的驱逐。” …… 云紫钰幸灾乐祸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宋音尘的泪如同决了堤,不断滴落在玲珑上,浅浅化开了那浓重的血迹,使得视野愈发模糊不清。 “栎潇,你的玲珑回来了,你也快点回来好不好?” 第119章 星海城.慕容府。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过, 转眼云栎潇已在慕容府待了数月。 今日慕容府宴客,主人家迎来送往忙得很,慕容星海自是没空再来寻他玩, 他便可以借机独自出门, 去寻一个人。 去那处地方,不能太高调,也不能太朴素。 云栎潇便从慕容星海送来的那一整柜新衣裳里,特意挑选了一件薄荷绿色的外袍,外头再套上一件米白色镶嵌着银线的薄马甲,如同细碎的钻石耀着微光,及腰的乌发垂落下来, 整个人低调华贵又不失俏皮,戴上暗金色繁花面具后, 又多了一分神秘, 配合这春暖花开的季节,端得一个刚刚好。 云栎潇最后抓起桌案上一叠厚厚的银票塞进宽袖里, 这自然是从慕容星海那里讨要来的, 接着便直接翻墙,从慕容府的后巷进入了星海城主街道。 这段日子以来,他同慕容星海外出游玩过好多次,也更为了解这个人。 这慕容星海就好似宋音尘的一位异性兄弟,脾性和爱好都如出一辙, 于云栎潇而言,掌控起来简直是游刃有余,因而现在只要他开口提的要求, 慕容星海就没有不答应的,哪怕是要这十万两的银票, 慕容星海也眼睛都没眨一下,不问缘由就让账房给云栎潇取了过来。 云栎潇不似这些纨绔子弟爱玩乐,他要那么多银票自然是为了正经事。 玲珑在映天山一役中丢失,即便他想要找回,现在也没有合适的时机,为了日后行事方便,他还是需要打造一把新的兵器才行。 选择来到星海城,一则这是当时最快最稳妥离开映天山的方式,二则…… 云栎潇微微眯起眼睛,是他一直都知道,那全天下最厉害的兵器锻造师,就隐匿在这星海城内。 此人极为神秘,已经好些年没有出山,上一次出山的作品,就是云栎潇的玲珑。 “就是这里了。” 云栎潇依着从慕容星海书房里顺来的星海城地图,拐进了一条小巷。 这条看似僻静的小巷与想象中截然相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比起主街都更为喧哗,包子铺、成衣店、首饰铺等等。 所有平日里所需的东西,这里应有尽有,不愧是天下首富慕容氏所在的城镇,一处寻常的巷道,瞧着都比金陵要华贵上好几分。 戴着暗金色繁花面具的少年游刃有余地走在其中,周围的商贩们见多识广,对世家显贵见怪不怪,因而只是略略打量了他两眼,便没事人一般地继续吆喝叫卖着。 云栎潇向前走了好一段路,再拐过一个转角,总算是将那些热闹喧哗抛诸身后,一抬眼就见到不远处,坐落着一间偌大的商铺。 它的占地面积着实不小,可以媲美普通官宦人家的宅院,统共有三层,当中挂着的巨大牌匾上,画着一把鲜红色的大刀,尤为霸道醒目。 这正是整个明曜王朝最大的兵器交易城,仅次于从前的羽氏后山兵器库,也是云栎潇此行的目的地。 大隐隐于市。 云栎潇面具下的唇角勾出一个弧度,大约极少人能想到,那神秘的兵器锻造师,竟会这么堂而皇之地躲在这闹市里,而且就干着自己的老本行。 只不过见过他真容的人少之又少,他又很可能乔装易容,普通人即便知道他在这里,但要从数百名锻造师中寻出他来,绝非易事。 可这难不倒云栎潇,作为一个易容高手,他只要用心分辨下,便能识破对方惟妙惟肖的伪装。 没曾想,进入兵器城后,即便是凡事处变不惊的云栎潇,心头也涌上了一阵无语。 因为举目四顾,这里好些掌柜的都戴着面具,就像是遵循着某种规矩一样。 这乔装易容云栎潇很能分辨,但若都如此直接地戴着面具,反倒是让云栎潇有些施展不开了。 “小公子是外来人吧?第一次来?” 一道如同公公般尖细的嗓音响起,云栎潇立即侧头看了眼主动搭话的这位掌柜,只见他面上覆着一只黑漆漆的乌鸡面具,冠顶还是用数根火红色的羽毛制成,随着他的动作左右飘荡,如同湖底的水草,一瞧就很不正常的样子。 不过云栎潇恰好有事要问,便道:“为何那么多人戴面具?不曾听说此处还有这等规矩。” “哦咯咯咯咯咯咯咯咯~”那只乌鸡笑出一长串刺痛耳膜的鸡打鸣后,缓缓道,“小公子有所不知。” “我们这兵器城是整个明曜王朝最大的兵器交易市场,前来要求锻造兵器的人那是络绎不绝。” “来锻造兵器之人,不是出自官家就是出自江湖。二者都容易卷入各种纷争,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是以好些寻不着线索的人,就会跑来这里找锻造师帮忙指认,这不就给我们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吗?” “我们不过是打造兵器的手艺人,哪里能管这些事??是以城主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让锻造师掩盖真容,戴上相同的面具进行交易,后续真出了什么事,也不会被那些人寻到徒增烦扰,算图个安生。” 第275章 云栎潇又问:“这有的戴,有的不戴,是不是这些佩戴面具的锻造师手艺更为精良?” 这只乌鸡的嗓门立刻飞扬,万分惊讶地问道:“公子怎知道?” 因着有面具遮挡,云栎潇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白眼。 他可曾经是天下第一兵器世家的少主,对这里头的门道不说了如指掌,也是了解颇深的:“若是锻造寻常不过甚至大批量产的兵器,比如给军队的士兵配备等,根本不可能惹上这些麻烦。” “唯有那些少量的甚至是独一份的兵器,指向性分外明显的,才会让持有者的仇家或者亲眷来此处寻线索。” “是以若买家能知晓其中关窍,便可以依此来选择要什么等级的锻造师,对吧?” 乌鸡摇晃着脑袋,语露赞赏道:“正是如此。” 随即就鸡头前倾,露出修长的脖子,双手交握在胸前,分外殷勤地问道:“小公子此番前来,想打造什么样的兵器?” 云栎潇覆在面具后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着这只乌鸡,心里已经略有计较,面上不动声色道:“我近日才开始习武,并不拘着兵器种类,不过我这人凡事都想要最好的,是以要寻这里头最厉害的兵器锻造师,掌柜的可否引荐?” 乌鸡听完以后,立刻大拍胸脯,热情招揽道:“那不就在你眼前吗?小公子可千万别觉着我是‘乌鸡卖蛋,自卖自夸’~” 说罢就凑得更近了,鸡头都快贴到云栎潇耳边,他轻轻吐出了几个名字,皆是江湖上闻名遐迩的兵器,随后拉开距离,又尖着嗓子道:“想必小公子对这几个名字不陌生吧?都是我亲手锻造的!不过小公子刚开始习武,暂且掌控不了如此强大的神兵,还是要循序渐进为好。不若到里头,我给你推荐一二?” 这么一小会儿,云栎潇心中已有了决断,表面装作犹疑了下,便点点头道:“也可以。” 话毕就跟着这只花枝招展的乌鸡离开了摊位,进了里间,七拐八拐地上了楼,到了二层。 此处比一层的摊位要大上许多,根据兵器种类分割出不同的区域,可供买家尽情挑选。 乌鸡如同水蛇般扭着身体,一路热情地介绍着,云栎潇对他吹得天花乱坠的那些兵器不为所动,连看都不想看一眼,一圈都参观完了,他只淡淡道了句:“店里只有这些?” 乌鸡愣怔了下,见这位小公子如此淡定,应是见惯了大世面的,身子扭得更勤快了:“绝好的自然有,不过价格嘛……” 云栎潇不多废话,只道一句:“慕容星海是我哥哥。” 乌鸡:“……” 一人一“鸡”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半盏茶功夫,乌鸡终于从石化的状态中活了过来,热情似火的仿若顷刻就能变成一只烧鸡:“我明白了!就是钱不是问题是吧?小公子这边请!!!!” 随即两人就拾级而上,从角落一处不起眼的楼梯上了三楼,直接进到一间小阁楼,格局呈正方形,云栎潇现在身量较低,倒是不打紧,但乌鸡这样的成年男子甚至都要微微低下头,不若就能顶着天花板,可见此处委实窄小·逼仄。 阁楼里头光线略微昏暗,但不妨碍云栎潇看清摆放有序的兵器。 不过这并不是他现在最关心之事。 云栎潇回头瞧了眼跟在后面,卑躬屈膝,分外殷切的乌鸡,朗声揶揄道:“你最近应当很缺钱,不然也不会这般热情揽客,我说的对吧,廖昙清?” 稚嫩的童音浅浅收尾,乌鸡那殷切的肢体动作立刻就停止,双方这么僵持了下,那原本尖细殷切的声音转瞬变得低沉警觉,细细听来还挺好听:“你是谁?” 云栎潇缓缓摘下面具:“认得吗?” 廖昙清再次寂然无声,好像死了一般,云栎潇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廖昙清重新活过来,抖着声音问:“你…你……云栎潇…你还魂了?” 云栎潇颇为无语,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就摘了廖昙清的乌鸡面具,面具下那张熟悉的浓眉大眼盛满了震惊,他冷淡至极地回了三个字:“我没死。” 也难怪廖昙清会如此惊讶。 映天山遭遇洗劫之事无人不知,云栎潇坠崖身亡也是无人不晓,现下这人非但出现在自己的店铺里,还是两人初见之时,十二三岁的孩童模样,谁能不往那方面去想? 不过在云栎潇否认后,廖昙清便明白过来,云栎潇一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把自己变小了。 云栎潇不再理会廖昙清的大惊小怪,回过头来开始寻找趁手的兵器,边找边道:“玲珑丢在映天山了,短时间内我也无法找回,需要一把新的兵器,这才来寻你。” 廖昙清比方才跟得更紧了,近乎贴在了云栎潇身后,不解地问:“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云栎潇解释道:“旁人要寻你确实不易,谁能想到这天下第一的兵器锻造师,不过是个刚及弱冠的毛头小子?再加上你出山不过两年就销声匿迹,要找到你更是难上加难。” 廖昙清道:“所以啊,我这副装扮没有任何问题吧?你还是没说你怎么认出我的。” “气味出卖了你。”云栎潇回过头,轻蔑一笑,“我记得每个人身上的气味,还记得你脖颈后面的星形胎记,还需要我说更多吗?” 廖昙清捏紧手里的乌鸡面具:“……你果然是真的云栎潇,这种变态的能力加上这种蔑视一切的神情,除了你,全天下没有第二个人!” 第276章 云栎潇同廖昙清虽私交不深,但两人算是投缘,廖昙清算的上是云栎潇孤寡人生中,难得的半个朋友。 那时正逢羽寒阳以及羽寒月将及弱冠,作为兵器世家尊贵的少主,自然是要专门为他们打造兵器的,于是羽凌威便通过沐夫人,请来了当时只为皇室锻造兵器的廖家人。 云栎潇记得当时来了一对父子,那父亲正是当时掌管皇家兵器锻造师的廖家主,边上的少年正是廖昙清。 羽寒月同羽寒阳便立即上前同廖家主提起了兵器需求,廖昙清就默默站在一旁,如同空气一般无人注意。 可云栎潇却在廖昙清身上闻到了极淡的铁烨树味道,而廖家主身上却并无同样的味道,近日还听闻,宫中三皇子刚得了一把硬如钢铁的木质剑,甚为喜欢,视若珍宝。 铁烨树的木质就极为坚硬。 云栎潇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廖昙清。 在羽寒月处理完自己的事,走到他边上,柔声问他想不想也要把兵器之时,他拉住羽寒月的衣袖,仰起小脸,脆生生地回答:“什么样的兵器我都可以,但我想让这位哥哥给我做。” 他小手指着的人,正是廖昙清。 那时的云栎潇便大胆推测,这位瞧着吊儿郎当的少年,才是传言可以同先祖比肩,廖氏一族真正的天才,而廖氏先祖……正是锻造了绝尘的天才锻造师。 廖家人没有对外言明这一点,恐怕也是想保护廖昙清。 云栎潇的这个提议有些荒唐可笑,但羽凌威此次本就只计划给两个亲儿子打造兵器,压根就没考虑过云栎潇。 既然是顺带的,麻烦一直都给皇族锻造兵器的廖氏家主自是不妥,但若是身边那毛头小子,以他们羽氏的地位,倒也不算僭越。 于是在羽凌威询问过廖氏家主,对方也未拒绝后,这件事就这么成了。 后来云栎潇除了研读医理,空余时间都是和廖昙清一起设计自己的兵器,在相处中,两人更是惺惺相惜,后就有了玲珑的横空出世。 可以说云栎潇后头能在兵器锻造上帮助羽氏青云直上,除了他对毒理的掌控无人能及,还要得益于廖昙清早年在兵器设计上给他的启蒙。 后来廖昙清将玲珑送到他手上后,不日就从金陵消失了。 还给他留下了一封简短的书信,说是廖家主已经年迈,便向陛下请辞,日后有缘江湖再见。 云栎潇感叹廖家主是个聪明人,恐怕是早就看穿了羽凌威的野心,避其锋芒,携家带口离开金陵求安稳去了。 于是两人便就此分别了。 这一别就是好些年。 现如今看来,廖家主当时的选择真是正确无比。 两人多年未见,却没什么生分,廖昙清化解了云栎潇骤然出现的震惊,然后就为朋友还活着高兴起来,再次滔滔不绝:“也不是缺钱,只是老爷子非要我掌管家业,还月月要查账。” “若是我每个月卖出的兵器够不上兵器城前三,便要我跳雄鸡舞给大家取乐!” “我这人你也知道,就是不想干活儿的主。因而方才见到你一身华贵,年纪又挺小的,便觉得是个冤大头。若是能够敲上一笔,我后头几个月都不用开店了……” “冤大头”云栎潇回眸冷冷扫了这只阴险的“乌鸡”一眼,未发一言,继续别过头去挑选兵器。 廖昙清习惯了云栎潇这种冷淡的模样,便接着道:“你说你是慕容星海的弟弟,这又是怎么回事?这是你下一个悲惨的哥哥吗?” 云栎潇暗暗捏紧藏在宽袖里的小拳头,硬生生按下了一刀砍了乌鸡头的冲动。 廖昙清全然没察觉自己在丧命边缘,继续喋喋不休:“你也别怪我这么想,那是江湖上好多人都这么想!” “羽氏倒台后,你立即归顺了宋氏,当时坊间就传言你冰冷无情,瞧着羽氏不行了就果断绿了羽寒月,找了宋音尘这么个靠山。” “没多久安逸了百年的映天山也灭了,你又坠了崖……” “宋音尘忙着重建映天山,还日日下悬崖搜寻你,听说他已经性情大变,状若疯魔。羽寒月人在金陵打仗,还不忘命令各地三皇子的势力,满大街贴你的寻人启事。” “大家都说你是蓝颜祸水。” “毕竟朋友一场,我劝你还是低调点,若再被天下人知道,你没死还认了慕容星海做新哥哥,宋音尘江湖第一交际花的名头就要让给你了。” 云栎潇:“……” 廖昙清说着说着,骤然醍醐灌顶:“所以你才把自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就是为了躲避宋羽二人的追捕是不是?” “这人啊!朝秦暮楚的都没有好下场,还是忠贞点的好。你不能仗着长得好看就胡乱欠桃花债,若日后再加上慕容星海,这三方势力打起来,你必定会被反噬得渣都不剩。” 廖昙清的喋喋不休还未说完,就觉得脖子一凉,一把短小的匕首抵了上来,云栎潇纯纯一笑:“再不闭嘴,我就让你永远开不了口。” 廖昙清:“……” 威胁奏效,耳根终于清静了,云栎潇终于可以认真挑选兵器,可还挑不出称心的:“都在这里了?” 廖昙清紧闭嘴巴不说话。 云栎潇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微笑,保持耐心:“现在可以张嘴说话。” 第277章 “当然不止!可是亲兄弟明算账,你今日带了多少银钱?”廖昙清瞬时切换回奸商的身份,“上回你可是用一整箱的解毒圣品以及替我父亲治好了陈年旧疾,才抵了玲珑的锻造费用,这次当然也不能白送……” 云栎潇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大摞银票和一个白玉小瓶子:“十万两银票加上木偶蛊一只,够吗?” “那当然是不能再够了。”廖昙清立马换了副嘴脸,笑的见牙不见眼,“这十万两银票倒是其次,木偶蛊可是千金难得!有了它便可以肆意操控任何比自己武力低下之人,在黑市上都断货许久了。” “栎潇,你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云栎潇眼眸凉凉一扫,廖昙清便立刻停止了无用的废话,他按下藏在某一把兵器下的按钮,侧边的暗门就打开了,他扬扬头道:“走。” 进入暗门后,里头统共才陈列了三把兵器,如天雪和绝尘一般,各自闪耀着漂亮柔和的光芒,瞧一眼便知是旷世珍宝。 分别是一把弓、一柄剑以及一支短笛。 那支短笛青葱翠绿,油光瓦亮,竟还全然保持着原料本身的色彩,表面隐隐流淌着青黄色的光芒,宛若仙器。 云栎潇的目光停在此处,便无法移开了。 廖昙清知晓云栎潇是对此笛感兴趣,便立即介绍:“它叫念思,是思念之意,相传制作之人是一位情痴。” “材料取自一棵百年不朽的竹树。硬如玄铁,莫看它瞧着小巧玲珑,但武艺高强者,用它轻轻一敲就能使人皮开肉绽。它的笛音委婉悠扬,令人神往。如若持有者心法了得,还可以通过笛音操控活物。” “和你的木偶蛊有些相似。” “百年来有不少人得到过它,可最终都无法驾驭它,或走火入魔或狠心将它丢弃,是以这把神兵迄今为止,没有主人。” 云栎潇伸手抚摸了下笛身,冰凉油润,是上好羊脂玉的触感,当他的指尖离开后,一直安静的笛子竟然晃动起来,明显想要脱离桎梏。 廖昙清微微一笑:“看来它找到了它的主人。” “对了,忘了跟你说,那棵百年不朽的竹树,来自映天山。” 第120章 云栎潇选择了那支漂亮的短笛。 除了因为外表和攻击力符合他的高要求外, 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先前映天山浩劫,他同羽寒月交手之时,发现羽寒月的腰间多了一支骨笛, 再加上先前在羽氏后山, 林木也是吹奏了一首特定的曲子,才暂且控制住了那些怪物们。 因而云栎潇推断,那首曲子应当是操控这些怪物的关键之一,他现在无法断定用其他乐器演奏,操控效果会不会更好,是以相较之下,方便携带的笛子就是不二选择。 入手好新兵器, 云栎潇便准备告辞,可没想到被廖昙清一把揪住衣领:“别这么急着回去, 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 跟我去喝一杯。” 云栎潇嫌弃道:“你不用顾店了?” 廖昙清拍了拍手中那一摞厚实的银票,笑得如同秋菊般灿烂:“赚了这一笔, 我个把月都不用开张了!何况只是去喝个酒, 我带你去星海城最大的酒楼,长长见识!” 云栎潇:“……” * 是夜,慕容府。 朦胧的月光全然被府内通明的灯火所掩盖,里头的人都有些喝高了,正勾肩搭背的高谈阔论, 下人们进进出出的端茶送水更换碟子,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慕容星海扫了一眼, 发现对面的位置空了,便拍了拍边上脸色通红的侍卫:“你们公子人呢?” 该侍卫环顾了一圈, 不以为意地继续将酒盏斟满,尔后重重拍了拍慕容星海的肩膀:“许是出去透气了吧?没事,我们继续,今夜定要不醉不归!” * 浅淡的月亮缓缓隐入云层后面,只露出半个轮廓,好像是要窥探什么好戏似的。 云栎潇走在前头,廖昙清在后头歪七扭八地推搡着他走,云栎潇不发一言,努力在走直线,迷蒙的双眼望过去,所有的东西都是重影的。 云栎潇暗自腹诽。 下午跟着廖昙清进了星海城最大的酒楼后,他便点了一壶号称最清浅的酒,未曾想这最清浅的酒竟然比映天山的百里香还要烈,好在这一年来他酒量见长,硬生生维持住了神志,不然现在别说努力走直线,怕是要横着进来了。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坚持到别院然后倒头就睡,万不能在这慕容府里出洋相。 他边走,边用嫌弃的语气问廖昙清:“我方才就想问了,你不回你的兵器城,跟着我回慕容府做什么?” “我这不是见你不胜酒力,不放心你一个人回来吗?”廖昙清轻轻打了个酒嗝,伸手揽住云栎潇的肩膀,“再说我和慕容星海也算是熟识,这慕容府我可比你熟悉得多,你方才没发现,门口的侍卫拦都没拦我吗?” 云栎潇不再说话,他现在头晕得紧,既然廖昙清这么说了,那他也没必要和廖昙清客气:“我就暂住在西边的别院,既然你熟悉,便由你带路。” 廖昙清拍拍胸脯:“当然没问题。” 云栎潇便闭上眼睛,不再看那些会让他更为头晕的重影,只抱着廖昙清的胳膊,整个人倚在他身上,由着他抓着自己走。 廖昙清正要拐过一条巷道往西边别院走,却听到了宴客厅方向传来分外热闹的响声。 第278章 慕容府今日要宴请的客人恐怕还在那里。 先前慕容星海就曾说过,此次宴请的客人十分尊贵,为了好生招待他,这两日都不同他出来喝酒了。 廖昙清见宴席还未散,便起了好奇心,拉着迷迷瞪瞪的云栎潇就往宴会厅方向去了,想看看慕容星海都称之为十分尊贵的客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到宴客厅外后,廖昙清便瞧见慕容星海正和一个人举杯共饮,侧过头来见到他后就眼前一亮,对他招手:“你怎么突然来了?快进来,一起喝!我给你介绍新朋友……” 本闭着眼的云栎潇只觉得怀中廖昙清的手臂突然没了,他本能地向前跟,就被高高的门槛给绊了。 他立刻睁开眼睛,眼瞧着自己距离地面越来越近,就要摔个狗吃屎时,腰间突然横过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把他给抱住了。 低沉冷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小心。” 云栎潇好不容易站稳,侧过头来想道一声谢,半眯着眼睛抬起头,就撞入了一双分外熟悉的桃花眼。 琉璃色的瞳孔在月色和灯火的映衬下更是摄人心魄,少了曾经的多情似水,更显出冰冷高洁,如同冰山雪莲般不可亵渎。 可这冰冷至极的瞳孔,转瞬之间就仿佛被炽烈的烟火点燃,透亮了起来。 云栎潇的酒劲瞬时被吓去了七八分,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仿佛活见鬼一般。 宋音尘,他为何会在这儿?!!!!! …… 宋氏.觅音楼。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在觅音楼前殿翻查账本的宋音尘应声抬起头,就见青夜面色凝重地进来了:“公子,这是刚传来的密信。” 映天山遭逢浩劫后,三皇子以及羽寒月就向金陵去了,不日后就同皇城的军队在城外正面开战,金陵瞬时沦入炮火,再无从前繁华安生之象。 正如云栎潇此前去公主府参加园游会时所预见的,反目成仇的父子,割席断交的挚友以及同床异梦的夫妻…… 所有人世间能够想象到的伦常惨剧,开始在金陵各个世家之间轮番上演。 神话传说里,战争能将高高在上的九重天一瞬间拖入地狱,何况只是区区人间? 此战双方都罄其所有,没有任何让步或者和谈的可能,因而已焦灼了好一段日子了。 就目前的局势看来,除非能够有新的助力瞬时改变战局,不然这场战争短则半载,长则数年结束不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宋音尘发誓一定要手刃羽寒月,断掉三皇子的帝王之路,才对得起映天山所有的亡魂,因而从那时起,就时刻关注着金陵的动向。 见青夜神色凝重,看来这次的密信提供了重要线索。 宋音尘立即展开,细细看了两眼后,眉头就紧皱起来:“羽寒月果然离开了金陵,去往谪仙岛了,那传言多半是真。” 半个月前,江湖突然流传出一则消息。 说是云家百年来掌控着一种世所罕见的奇毒,此毒可以操控万物,且没有随着云家灭门而消失,而是就隐藏在已经荒芜许久的谪仙岛上。 不过这则消息只是传播了数日,并没有掀起大的风浪,但因为事关云家,宋音尘便一直派下面的探子继续跟进着,一有消息就立即上报。 现下羽寒月带着一支队伍秘密前往谪仙岛,可见那传闻不像是儿戏。 宋音尘冷冷道:“羽寒月用云紫钰调配的无解之毒改造士兵,使得三皇子用仅仅五万兵力就能够抗衡金陵城内的十五万皇城守卫军。” “但数量相差太过悬殊,是以现在战况才如此焦灼,但长久看下来,无论从人力还是财力,三皇子都耗不过他皇兄。” “他们一定是得知了这个消息,便想去谪仙岛一探。” “若真能得了云家代代相传的那无解之毒,一定比云紫钰研制得更为凶悍,届时必定可以让这些士兵的战斗力大为提升,如此才能取得金陵之战的最终胜利。” 青夜眼底划过一丝冷光:“公子,那我们万不能让他们得逞!” 先前一直沉默的月熙开口道:“可据我所知,十几年前云家被灭门后,整个谪仙岛就已经荒废,多年来都未曾有人踏足,云家祖宅更是被深埋入了地下,早就不见天日了。” “要去那地方寻到无解之毒,恐怕不是易事,任凭羽寒月武功再高强,那也不是他一人之力可以完成的事。” 宋音尘将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火光映衬下那双桃花眼更冷酷似冰,随即浮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所以他才暗暗带了一支队伍前往,恐怕是想到了谪仙岛先探探情况。如若事情不难办,那自然是速战速决,拿到东西后就火速返回金陵。若确实工程巨大,需要掘地三尺,届时再从附近购买壮劳力也不迟。” “我们既然知道了这样的好事,怎么能让他一人独享呢?” 密信烧成黑黢黢的灰烬后,宋音尘看向青夜道:“将这则消息散播出去,务必要让全天下都知道,特别是二皇子那边,要第一时间通知到位。” “届时惊动了皇室以及整个江湖,羽寒月行事可就没那么顺利了。” 青夜点点头,便立即转身出去了。 月熙这才轻声道:“公子将这则消息散播出去,是为了掣肘羽寒月的行动,可这并非上策,因为知道的人越多,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也很不利。” 第279章 “公子这样做,是还不信栎潇公子已不在人世了,是吗?” 宋音尘抿紧薄唇,眼底的惊痛骤然浮现,他握紧拳头,气息翻涌道:“一朝没有见到栎潇的尸体,我就不会信他死了!” 想到那日在悬崖生死之际,云栎潇推开了他的手,宋音尘心头的钝痛更为强烈,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压下蛊虫的躁动,沉着声道:“我体内的蛊虫还活着,栎潇也一定活着,他是故意躲我,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他主动现身了。” “知道这则消息后,他一定会去谪仙岛的。” 月熙伸出一只手搭在宋音尘肩上:“公子会得偿所愿的。” 宋音尘收敛起情绪,又问道:“去慕容府的贺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月熙想了想后道:“差不多了,少夫人生产之日尚早,来得及,公子别担心。” 宋音尘命令道:“你吩咐下去,明日务必准备稳妥,三天后我们就出发去星海城。” 月熙不解:“为何?原本不是要等少夫人临产之际再去吗?” 宋音尘唇边噙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羽寒月都已经行动了,我们更不能坐以待毙。” “这件事很快就会天下皆知,届时江湖一定风起云涌。谪仙岛离星海城最近,我们早些去慕容府,还有很多事要做。” …… 云栎潇知道宋音尘一定会来。 慕容沐瑶怀着宋氏唯一的骨血,等孩子生下来后,宋音尘一定会来慕容府参加满月宴,看看自己唯一的侄子。 云栎潇早就打算好,慕容沐瑶平安生产完毕后,他就离开慕容府。 这样就不会撞上宋音尘了。 可天不遂人愿,谁能想到,宋音尘会提早那么多时日就光临慕容府???? 不过云栎潇的反应还算是机敏,他立即压下心头的震惊,低头行了行礼道:“谢谢。” 虽说他没有戴面具遮盖容貌,可毕竟夜色昏沉,现在的他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只要他坚称不是云栎潇,认定是宋音尘认错人了,宋音尘便很难捉到他的破绽! 当然还有一个最显而易见的危险因素,那就是慕容沐瑶。 他之前就琢磨过,他在慕容府待了数月,映天山都没有消息,可见慕容沐瑶的确没有和宋音尘通风报信。 可这未必是她真的信守承诺,毕竟他们之间横着的是“杀夫之仇”,是以慕容沐瑶不告知宋音尘,多半是担心宋音尘知晓后,非但不会杀了他,还会继续袒护他。 基于这个理由,宋音尘即便找来慕容沐瑶指认,慕容沐瑶也会矢口否认他的真实身份的。 是以只要他自己不慌了阵脚,就没有任何问题。 宋音尘不发一言,只是一把抓住云栎潇的胳膊,力道很大,让云栎潇有些吃疼,见他的神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好似什么都说不出来。 云栎潇脆生生的声音同时吸引了慕容星海的注意,他立即跑了出来,见到云栎潇小脸薄红,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明显晃晃悠悠站不稳的样子,便立即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哪个杀千刀的竟然带你去喝酒??” 又看到宋音尘拽着云栎潇的胳膊,神色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知道这位主现在脾气乖戾,不好对付,早就不似从前了,便笑着解释道:“今日府内宴客,我没空照看这宝贝弟弟,他大约是一个人无聊,便贪玩去了酒楼,喝多了不小心冲撞了音尘兄,还请音尘兄莫要见怪。” 那道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已是明显的不悦:“久未到访,竟不知慕容府多了位如此漂亮的小少爷。” 宋音尘下颚线绷出一道流畅的弧度,潋滟的桃花眼扫过云栎潇,非但没有因为慕容星海这番解释而松手,反而将云栎潇拽得离自己更近:“你这位弟弟同我的栎潇弟弟,长得太过相像。可以同我解释下,这是因何缘由吗?” 云栎潇:“……” 慕容星海:“…………” 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匆匆从里头凑过来的廖昙清:“!!!!!!!!” 完了,他可闯大祸了!! 早知道就不要有什么好奇心,直接把云栎潇送回别院才是啊!!!! 谁能想到,所谓的贵客是这个煞神啊!!! 第121章 廖昙清同宋音尘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 此前宋音尘还是那个名震江湖的风流浪荡子,宋氏之人来慕容府提亲的那几日,闲暇之余他们经常一同去酒楼喝酒聊天, 端的一个风花雪月。 因而见到云栎潇面临身份被揭穿的危险, 他便立即上前道:“音尘兄许久未见,还是那么爱开玩笑。那云栎潇年方十七,这小鬼不过才十二,怎可能是同一个人?” 宋音尘脸上的冰霜未褪去分毫,冷冷回道:“我从未说这位小少爷就是我的栎潇弟弟。我只是好奇,为何他同我的栎潇弟弟长得如此相像罢了。你这般急着撇清,倒更让我觉着其中暗藏猫腻。” 廖昙清:“……” 云栎潇快速剜了廖昙清一眼, 示意他不会说话就闭嘴,接着他就故作挣扎起来, 如同小鸡试图甩开老鹰的魔爪, 想要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未曾想宋音尘抓的死紧, 手指如同铁钳一般无法撼动半分。 他只能抬眼看向宋音尘, 微微睁大眼睛,紫葡萄般的瞳孔纯真透亮,还染上了一层湿气,用最是委屈巴巴的语气道:“疼……” 第280章 宋音尘听到云栎潇呼痛以后就本能地松开了手,低下头对上少年水汪汪的眼眸, 瞳孔如同水洗过的紫葡萄,透亮干净,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绷紧的脸。 宋音尘仔细瞧着, 却未从中捕捉到一丝熟悉的眼神。 云栎潇的眼瞳是漆黑的,也一贯透着天真无辜, 可若细看,会发现其中藏着顽童般的古灵精怪,好像随时随地会给你来个恶作剧,把你狠狠捉弄一番。 可现在他面对的这双眼睛,天真不减,剩下的却都是真实的脆弱和胆怯,好像他是个顶可怕的人。 那不是云栎潇会有的眼神。 宋音尘松开云栎潇后,云栎潇就立即躲到了慕容星海的背后,然后才慢慢探出半张小脸,对着慕容星海怯生生道:“星海哥哥,这人是谁,他为什么这么凶?” 宋音尘:“……” 慕容星海这才回过神来。 慕容星海并不认识云栎潇,可宋音歌婚宴时,他曾经远远瞥过一眼云栎潇,是以当宋音尘说这小鬼和云栎潇长得极为相像时,他真的一时愣住了。 不过廖昙清的话也让他从荒唐的猜想中找回了该有的理智,廖昙清说得没错,哪怕长得再相像,云栎潇今年都十七了,断不可能是这小鬼。 慕容星海见这小鬼似乎被吓得不轻,心头掠过一丝疼惜,随即对宋音尘也涌起了不满,虽说宋音尘性情大变后,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极好相与的公子哥了,可这毕竟是慕容府,慕容星海也不会真怕了他去,于是微微蹙起眉头道:“音尘兄,这是花落衡,不是云栎潇。” 慕容星海摸了摸云栎潇的脑袋,温柔笑问:“他就是宋音尘啊,你不认识吗?你们家不是宋氏的远房亲戚吗?” 云栎潇望过去,微微睁大眼睛,故作在仔细辨认的模样,尔后摇了摇头,抓紧慕容星海的袖子:“我同爹娘是订婚宴当日才到映天山谷的,没多久就出事了,还未见过这位音尘哥哥。” 云栎潇这番回答全然消解了慕容星海心头的疑惑。 他从方才开始就觉得很奇怪,既然沐瑶说了这小鬼是宋氏的远房亲戚,映天山浩劫之后带回慕容府养伤的,他和宋音尘怎会不认识? 现在这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原来是变故来得突然,两人的确还未碰上过。 果然是一场误会了。 慕容星海便道:“天色已晚,音尘兄也早些回房歇息,明日等沐瑶起了,我们再请她过来,仔细问问缘由便是。” 说罢就回过头,轻轻敲了下云栎潇的脑袋:“小小年纪出去喝酒,下次不许了,我让昙清送你回别院。” 云栎潇脆生生地回了句:“好。” 宋音尘也未阻拦,只是冷冰冰地接上:“明日再寻嫂嫂过来解释自然没问题,但栎潇对我来说非同寻常,牵扯到栎潇的事,我再小心些都不为过。” “今夜我便留宿别院,就由我送这位…花小少爷回去便是!” 刚刚把手伸过去准备拽走云栎潇的廖昙清,倏然收回了手,笔直站在原地,不吭一声。 慕容星海的脸色也终于不好看起来,竭力维持着客气道:“音尘兄……” 宋音尘直接打断,毫不客气地反问道:“怎么?星海弟弟还怕我把花小少爷给吃了不成?” 云栎潇见宋音尘的目光一落不落在他的脸上,眼底浮现出一丝熟悉的温柔:“即便我真是认错了,但长得如此像栎潇的孩子,我喜欢还来不及,怎忍心伤害?” 云栎潇藏在宽袖里的手握成了拳,他知道宋音尘万不可能因为这三言两语就信了他不是云栎潇。 既然直接撞上了,便没必要躲,越躲反而越让人觉得他心虚。 于是云栎潇扬起一个笑容,打破双方僵持的气氛,对慕容星海道:“星海哥哥,既然这位是音尘哥哥,那便没关系,我们就一起回别院歇息了。” 慕容星海沉默了一瞬,终于妥协道:“哥哥这里还有些事走不开,那就让音尘哥哥和昙清哥哥送你回去,早些就寝,我明日一早便来看你。” 云栎潇乖巧点头。 宋音尘和慕容星海交错而过时,慕容星海在宋音尘耳边低声道了句:“音尘兄,我知道也理解你对云栎潇的感情,但落衡只是一个与此无关的孩子,希望你记清楚自己的身份,千万自重。” “这里毕竟是我慕容府,若落衡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宋音尘听着旁人在他面前如此袒护云栎潇,衬得他像是一个无关的外人,心头戾气翻涌,面上愈发冷漠如冰,未发一言就跟上了那清瘦的背影。 * 廖昙清一直知道慕容府很大,可他从未觉得慕容府大得那么可恨! 他们穿过了好几条长廊,拐过好几个拐角,距离西边别院还有段距离,偏巧那煞神还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如同一柄随时能取人性命的利剑,让他根本不敢说话。 三个人就这么无声地走着,越走越压抑,在廖昙清忍不住要放声尖叫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到了别院。 本以为进了房间后就能万事大吉,可廖昙清刚推开房门,背后那道阴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既已经到了,昙清你可以回去了。” 廖昙清回过头,硬着头皮看向宋音尘,嬉笑着道:“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先前就打算留宿在衡衡这里.....” 第281章 廖昙清话还未说完,迎面就起了一阵飓风,片刻之后,他就重重摔在了别院外边,别院的门还在他眼前重重关上了。 廖昙清:“…………” 廖昙清龇牙咧嘴地站起来,揉了揉摔得生疼的屁股,推了推那扇门,果然打不开。 他只犹豫了一下,便对着门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事到如今,云栎潇你就自求多福吧,这种变态我实在打不过,帮不了你!告辞!” * 天将亮未亮,云栎潇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白玉酒盏,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套黑色寝衣,缓缓走向浴堂。 慕容府的一切都是顶好的,浴堂更是直接建在温泉泉眼上,因而无论什么时候想要去泡澡,都不需要吩咐下人额外准备热水。 云栎潇赤足泡进池子后,低头看着水面倒映出的那张稚嫩的脸,他轻轻挥动了下水面,平静的水面就晃荡起来,转而汇聚成了宋音尘不可置信的脸。 云栎潇伸手摸了摸自己左胸口一块像指甲盖大小的疤痕,唇边不由勾起了一抹凄凉的笑意。 …… 两个时辰前。 宋音尘将廖昙清击飞以后,就抬手锁上了云栎潇的房门。 云栎潇适时挂上了惊慌害怕的表情,往后退了好几步,怯生生道:“音尘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宋音尘走上前来,用力握住他的肩膀,眼底透着急切,丝毫没有了方才的冷淡自持:“栎潇,现在四下无人了,你可以不用伪装了。” 云栎潇头摇得像拨浪鼓,急急解释道:“音尘哥哥,你真的误会了,我不是栎潇哥哥,我是花落衡。” 宋音尘根本听不进这种可笑的借口,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激动已经全然操控了他,他不接受任何希望再次落空的可能性:“栎潇,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我都能解释的。” 云栎潇终于忍不住挣扎起来,眼底都噙出了泪花,吸着鼻子道:“音尘哥哥你别这样,我真的不是栎潇哥哥!你快放开我,你这样我好害怕!” 宋音尘非但没有放开云栎潇,反而直接把人抱到怀里,低着头在他耳边道:“栎潇,你可以不承认,可有一样东西,你掩盖不了的!” 云栎潇突然停止了挣扎,宋音尘便把他搂得更紧,分外温柔似水地说道:“情蛊,我已经学会了它的驱动方式了。” 屋内霎时寂静无声。 半盏茶后,宋音尘不可置信地松开了云栎潇,见到他小脸愈加迷茫地望过来,怯生生地问:“什么是情蛊?” 宋音尘脱口而出:“不可能!” 情蛊怎可能没有任何反应??? 宋音尘瞬时失去了理智,失去云栎潇的恐慌再次袭来,他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就开始扒云栎潇的外袍。 一定是因为隔着衣裳,他们又分开了许久,云栎潇体内的情蛊一时还未感应到副蛊的存在。 一定是这样! 只要他们肌肤相亲,蛊虫就会醒过来的! 少年奋力挣扎起来,可是在宋音尘的手下毫无反抗之力,须臾之间就被脱去了马甲和外袍,接着就是薄薄的寝衣了。 眼看着自己马上就要被剥个精光,少年的情绪似乎压抑到极致,终于放声大哭起来:“救命…不要这样……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娘亲…爹爹……你们快来救救我…………” 哀恸凄惨的哭声终于制止了宋音尘粗鲁的动作,他跟少年一动不动地僵持了一会儿后,好像突然失了所有的力气。 他松开了少年,弯腰将地上的外袍捡了起来,轻轻披到少年身上后,伸手轻轻抹去他决堤的眼泪,低声致歉:“对不起,别哭了,是哥哥不好。” “哥哥这就走,不碰你了。” 宋音尘转身离开,背影仓皇而落寞,透出无尽的悲凉。 …… 云栎潇对着水面上的那张俊脸喃喃道:“音尘哥哥,你一定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吧?” 他微微笑了起来,紫葡萄般的眼瞳里尽是嘲讽:“情蛊早就被我亲手杀死了,怎还会有反应呢?” “若不然心爱之人背弃了我不说,我还要日夜受这情蛊的折磨,岂不是太可怜了些?” 云栎潇将脸埋入了水里,掩去那段孤身一人,在悬崖底不堪回首的日子,再抬起头的时候,晶莹的水珠从光洁的额头划过稚嫩姣好的脸庞,已经看不出任何神情,就这么冷淡又冷静地道:“我不会再让你找到云栎潇了。” “他已经死了。” 第122章 浅金色的阳光刚划过草间垂挂着的晶莹朝露, 云栎潇便被门外窸窸窣窣的响动惊扰,他料想多半是慕容星海来寻他一同用早膳,下了榻, 赤着足, 小跑过去开了门。 没料到,出现在门外的却是另一张熟悉的脸。 许久未见的脸。 云栎潇:“……” 惊讶只是一瞬,冷静沉稳的心性让他即刻换上了迷惑的表情,轻轻道:“请问…你是谁?” 来人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先是好奇、转而惊讶、最后是强行镇定,他清了清嗓子道:“花落衡公子……是吧?我是音尘公子的贴身侍卫月熙,音尘公子同星海公子已经在偏厅议事了, 便派我来喊你。” 昨日慕容星海就说过,等今早慕容沐瑶起了, 便要叫她过来, 当面同宋音尘交代花落衡的身世。 第282章 左右这一场对峙是逃不过的,云栎潇便笑了笑, 点了下头道:“还请月熙哥哥稍等一会儿, 我收拾下就来。” 随即就关上了门。 月熙本想跟着进去,结果门就这么突然关上了,差点夹了他的鼻子。 他往后退了一步,吐了口气,抱着剑靠在门边, 耐心候着。 昨夜慕容府的接风宴上,他同慕容星海喝了不少,等宴席结束, 才发现宋音尘半途离席以后就再未回来过,便和青夜去寻, 寻了老半日,最后还是问了慕容星海,才知道宋音尘临时决定住到西边别院去了。 月熙同青夜两人好生奇怪,这别院与他们原本的住处相距甚远,宋音尘无事怎地突然改了主意? 等寻到别院后,入门就见到宋音尘坐在外边的石凳上,一动不动,恍如和石凳长在了一起。 月熙担心他是情蛊又发作,动弹不得了,便赶忙上去,刚走近就听宋音尘道了句:“去把屋内的行李都搬过来,离开慕容府去谪仙岛前,我们就住这儿了。” 两个侍卫更为迷惑,刚想问为什么,就听到宋音尘用最是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一句惊为天人的话:“我找到栎潇了。” 月熙:“……” 青夜:“……” 宋音尘不顾他们的震惊,又轻轻补了句:“只是他变得……和从前不太一样了,还躲着我,不想同我相认。你们明日见着他后,千万注意些,若像我方才那样,吓着他了,我便家法伺候。” 月熙回忆起方才那张稚嫩不已的小脸,恨不得抓心挠肝来缓解心头的不适:“这哪只是不太一样??虽然这小鬼五官确是和云栎潇特别像,可年纪完全对不上!公子当真是疯魔了!” * 云栎潇同月熙到达偏厅的时候,宋音尘同慕容星海正坐在桌边喝茶用点心,两人神色如常,全然没有了昨夜的暗流涌动。 慕容星海见云栎潇来了以后,便赶忙招呼他到身边坐下,温声道:“刚起吧?昨夜喝了那么多酒,头疼吗?” 云栎潇轻轻摇了摇头,全程都没有赏给宋音尘一个眼神。 他倒不是怕了宋音尘,只是昨夜宋音尘对他做了那么逾矩的事情,若他今日还能如常地面对宋音尘,那当真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小鬼该有的沉稳心性,反倒是会露破绽了。 是以,这适当的回避和无视是必须的。 慕容星海大约是见他神色不太好,以为他的确是宿醉还难受,只是嘴上逞强不愿承认,便赶紧拿起另一壶茶,斟满以后递到了他面前:“这是我早上吩咐厨房专门煮的解酒茶,你先喝点醒醒酒,这样会好受些的。” “来日我碰见廖昙清,一定要好好说说他。自己平日里好酒就算了,怎能带着你一起去?对了,这家伙平日里没几个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尽管没有抬头往对面看,云栎潇都能感受到宋音尘那灼灼的目光,看似只是一个普通的问题,但还是要好好回答,断不能说自己是特地去铸造新兵器的。 好在慕容沐瑶给自己的身份是宋氏的远房亲戚。 既是远房,很多事宋音尘不清楚是再正常不过了,他半真半假的编造一些,就能糊弄过去了。 于是他喝了口解酒茶道:“我同他也好些年没有来往了。从前他爹爹同我爹爹来往甚密,那段时日我们经常一起玩。昨日府内宴客,我便想独自出去逛逛,无意中走到了兵器城,被他当客人给招揽了进去,就这么又碰上了。” 说到此处,云栎潇适时抬起头,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紫葡萄般的眼眸里都是无法遮掩的兴奋和喜悦:“我挺高兴的,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儿时的朋友。” 慕容星海想到少年一朝成了孤儿,心头便如同被针重重扎了下,很是刺疼,他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万分宠溺道:“你高兴就好,这家伙懒得很,断不会离开星海城,只要你愿意一直住在这……” “咳咳咳。” 骤然而起的急促咳嗽声,霎时打断了慕容星海的话。 云栎潇同慕容星海循声望过去,就见宋音尘突然捂住胸口,弓起腰,紧闭着眼,长而直的睫毛剧烈颤抖,脸色迅速透粉,脖颈更是青筋暴起,咳的非常厉害的样子。 慕容星海急忙问道:“音尘兄是不小心呛着了?” 月熙立即上前,轻拍宋音尘的背部助他顺气,急切地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蛊虫又发作了吧?抑制蛊虫的香粉呢?” 云栎潇:“……” 他见月熙同慕容星海一样满脸紧张,急得都像要跳脚的模样,就很想翻个天大的白眼。 若不是他还想要隐藏自己的身份,这会儿早就直接上去给宋音尘来两下,让他真正的蛊虫发作! 如此拙劣的演技,大约只能骗过关心则乱的月熙以及心思简单的慕容星海了。 蛊虫发作只有疼到生不如死,哪有咳嗽的? 云栎潇轻轻咬着唇,冷脸看着宋音尘表演,反正这场戏很快就会结束了。 果见几个呼吸之间,宋音尘就止住了咳,端起桌上的茶盏,哑着嗓子装模作样道:“无碍,我确实是呛着了。” 慕容星海这才松了口气:“无碍就好。” 随即又问月熙:“这蛊虫是怎么回事?” 月熙望向宋音尘,用眼神询问是不是要告知慕容星海实话时,宋音尘直接道:“是栎潇给我种的情蛊。代表着我们之间的感情,矢志不渝,生生世世无可替代。” 第283章 宋音尘唇边勾起一抹瑰丽的笑容,那双桃花眼都亮晶晶的,好看到可以让人迷了心智,仿佛依然是不久前那个风流潇洒的贵公子,他对着慕容星海道:“星海弟弟,栎潇这么爱我,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的心里都容不下旁人,你说对吧?” “即便是变小了,我也有耐心慢慢等他长大。” 慕容星海:“……” 云栎潇:“……” 月熙:“……” 慕容星海刚想再次同宋音尘解释,花落衡绝不是云栎潇时,走廊上响起的脚步声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头。 青夜进了门,可慕容沐瑶却没有跟来。 “慕容公子,慕容小姐见红了,你赶紧去看看。” * 慕容沐瑶的寝殿外,一众人等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星海城内最好的大夫们都齐聚一堂,已经诊了一个时辰了还没个结果,下人们进进出出,端出的都是浅粉色的血水,看起来情况不容乐观。 慕容星海急得原地打转,宋音尘则面若冰霜站在一边。 慕容沐瑶肚子里的孩子是宋音歌唯一的孩子,也是宋氏唯一的血脉,若出了什么差错,对慕容氏和宋氏来说,都无疑是又一个巨大的打击。 又这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一个大夫出来了,他径直走向慕容星海道:“慕容公子,沐瑶小姐自从有身孕以来,就一直哀思过度,郁结在心。这次滑胎起病很急,毫无征兆,我同其他几位医师哪怕是拼尽医术,也只能两个保一个了……” 慕容星海眼眸倏然瞪大,抓紧大夫的手:“怎么可能?!!她之前都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只能保一个了???” 大夫摇了摇头,又急又无奈道:“这病自然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但现在讨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公子快做决断!再拖下去,多半就要一尸两命了!!!!” 云栎潇站在后侧,抿紧唇,眼眸幽深。 他知道,如若没有医术更精湛,可以妙手回春的医师出手,损失最小的选择只有保孩子。 宋音歌同慕容沐瑶伉俪情深,宋音歌已经去了,若再失了这个孩子,慕容沐瑶断不能独活。 可慕容星海同慕容沐瑶兄妹一向情深,他又怎能为了个未出世的孩子,而选择让疼爱了十几年的妹妹去死? 确实不能再等了。 这里所有人的医术都不可能越过他去。 即便是要暴露身份,他也不能让慕容沐瑶和孩子出事。 他承诺过芷韵,会一直护她妹妹周全,绝不能食言。 他刚准备踏出步子,要上楼进寝殿内查看慕容沐瑶的情况,突然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分外熟悉:“先不急着做决定,容老夫看过再说!” 云栎潇立即回头,循声望去,整个人就怔住了。 宋音尘迎上前来,语气也是难得的焦急:“您老赶紧去看看。” 随后走到慕容星海身边,低声解释道:“先让老爷子进去看看,若他都束手无策,那这世间怕是再无人可保母子平安了,届时星海弟弟必要迅速决断才是。” 慕容星海慌乱的心神略微定了定,随即又不放心地问道:“这是谁?” 宋音尘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吐出两个字:“药王。” 随即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便落向了慕容星海身后之人,意有所指道:“映天山一役后,他实在不放心栎潇,便从金陵寻来了映天山。得知栎潇确实坠崖不知所踪后,更是把我狠狠揍了一顿,说是除非找到栎潇,确认他安然无恙,不然做鬼也要跟着我。” 云栎潇:“……” 第123章 日暮西垂, 火烧云如同棉花糖般一团一团地挨在一起,逐步填满暗下来的天空。 药王进去半日,总算是从慕容沐瑶的闺房里出来了, 见着门外焦急等候的人也不耽误, 立即切入正题:“出血止住了,情况暂且稳定。不过先前大夫的诊断没错,她一直以来都哀思过度,身体底子也薄弱,接下来的日子都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让她尽量卧床,放宽心,才能保母子平安。” 慕容星海点头如捣蒜, 悬起的心暂且回到了肚子里,他匆匆谢过药王后便掀开帘子进去看妹妹了。 药王解决了棘手之事, 便走到云栎潇跟前, 只道了一句:“跟我来。” * 夜风轻抚,深浅不一的树叶轻轻摇曳, 云栎潇不发一言, 跟在药王身后,他们穿过了好些亭台楼阁,来到了一处僻静的湖心亭。 药王这才转过身,那双睿智温厚的眼眸直直看过来,平直的唇角未勾起, 辨不出他此刻心情的好坏。 云栎潇只听他道:“为何要用童颜蛊?” 云栎潇抿了抿唇,在药王面前他的那些伪装皆同儿戏,根本糊弄不过去, 更何况药王是他最是敬重之人,他也没打算糊弄他, 只轻轻回答:“想避一些人。” 他垂下浓密的睫毛,在脸上落下薄薄的暗影,透着几分可怜,声音愈发轻了,不知道是说给谁听:“也……不想再做云栎潇了。” 云栎潇的人生皆是血腥和暗色,瞧不见一丝光亮,他的确是累了。 药王平静回问:“只因为姓宋的那小子没有信你,你便失望到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要了?” “从前你为了羽寒月放弃医师的原则底线,甘愿被我逐出师门也要为他去制毒害人,现在又要为了宋音尘要死要活,隐姓埋名做一只缩头乌龟?” 第284章 药王说到此处,再次恨铁不成钢,语气也愈发严厉:“你是男儿,怎能如此感情用事?你这般下去,何谈日后重振云家,将云家的医术发扬光大?” 云栎潇握紧双拳,低头沉默了许久,才再次掀开那好些时日未敢触碰的伤疤:“前辈,并非栎潇不堪大任,为一点儿女私情就想要逃避,只是连我爹娘都希望我死,我已经寻不到存在的意义了。” 药王平静的眼神里终于划过一丝诧异,脸部肌肉明显紧绷起来。 云栎潇最开始拜入他门下的时候,潜心钻研医术,为的就是将来重振云家,让他爹娘在九泉之下得以安心,怎的突然会如此? 不过他知道云栎潇断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恐怕是得知了某些不足同外人道的残酷真相。 这些常人无法承受的打击接踵而来,爹娘是他坚持梦想的船锚,现下连固定梦想的船锚都已经崩毁,又何谈继续扬帆起航? 难怪他这个一向心性坚毅的徒儿,都会心灰意冷了。 他当然很想知道真相,可他更不愿让自己的徒儿忍痛回忆那些过往,于是他沉默片刻后,便扬起声音道:“逝者已矣,你不要你爹娘也就罢了,现在是连你师父都不想要了?” “这前辈前辈的叫,你小子是不是存心膈应我,报复我当年让你在院子里跪了三天三夜,又逐你出师门之仇?” 云栎潇闻言立即抬头,紫葡萄般的眼眸里透着难以置信,一贯冷静的他,都结结巴巴地道:“前辈…的意思……不是…师父……你的意思是?” 药王上前一步,伸出手压在云栎潇单薄的肩膀上,平直的唇角终于勾起,是从前那个待他和善温厚的良师益友:“我年岁已高,膝下无子,也就正式认过你这么个徒儿。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可我早就当你是自己的孩子,日后还指着你继承我的衣钵,再给我养老送终,今日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之前的忤逆不孝。” 云栎潇:“……” 他仔细看着药王的脸,在确认药王的确没有开玩笑后,终于露出了这段时日以来,第一次真心地笑,脆生生地喊了句:“师父。” 一如许多年前,第一次拜入药王门下的时候。 药王拍了拍他的肩,又问:“你当真不愿做回云栎潇了?” 云栎潇轻轻摇了摇头,脆生生的声音里有坚定,更有重新燃起的希冀:“等一切事情了了,我便回药王谷,继续跟着师父精进医术。日后再开个医馆,师父可以在里头颐养天年,还能指点我救治更多的人,当真是一件幸事,可这一切都同云家无关了。” “我也……同云家无关了。” “云栎潇已经死了,我想让他好好在那崖底沉睡,莫要再被任何事惊扰了。” “如今我只想做花落衡,还请师父成全。” “你这性子当真是一点没变,决定了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谁劝你都无用!”药王无奈地笑了笑,“既是如此,师父便知道怎么做了。” “只是即便师父愿意帮你隐瞒,那姓宋的小子也是不会信的,他断不会放弃寻你。” 云栎潇淡淡道:“他不信归他不信,我已不在乎他如何想了。” 药王便不再多言,转而严肃道:“那就先说正事。” “那慕容女娃我诊过了,我在她身上发现了喋血蛊的痕迹,恐怕是有人要暗害她,为避免慕容氏关心则乱,我方才便没有挑明。” “下毒种蛊这些,即便是为师也越不过你去,既你不想暴露身份,我们晚些时候再一同去一次,解了这喋血蛊,我再给她好生调养些时日,她应当可以安然无虞了。” 云栎潇愣了一下,慕容沐瑶怎会中蛊? 他托着下巴,略微想了下,便推出了个大概。 这喋血蛊研制起来不难,但寻常普通的医师还是没有此等能力的,多半是云紫钰在宋氏时,利用芷韵的身份接近慕容沐瑶,对她下了毒手。 至于慕容沐瑶同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这样做? 云栎潇冷笑了下。 怕只是他这位好姐姐一贯的恶趣味。 慕容沐瑶出生慕容府,即便是抱养的,但慕容氏一直待她视如己出,因而身份依然高贵,后又嫁给江湖名门的宋氏大公子宋音歌,两人琴瑟和鸣,恩爱非常,不日还有了身孕,当真是羡煞所有女子。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为了她的幸福,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的姐姐。 这般被命运眷顾的天之骄女,最是碍云紫钰的眼睛,出手暗害是再寻常不过之事。 恐怕云紫钰还觉得,早日送她们姐妹下地府团聚,还是功德一件呢。 若不是药王在此,他也在此,慕容沐瑶这回就是劫数难逃。 云栎潇立即道:“师父,人命关天,事不宜迟,我同你用完晚膳就去。” * 慕容府.别院。 月熙轻轻瞥了眼闷头喝酒的宋音尘,终于忍不住道:“公子,药王都说那花落衡不是云栎潇了,他是云栎潇的师父,不可能认错。” 见宋音尘依旧沉默不语,酒盏还重重砸在桌上,月熙闭了闭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劝道:“这世间之人长得相似也是常事,公子莫要执拗于此。” 宋音尘知道月熙所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药王在映天山待了数月,此番会跟随他而来,也是因为实在寻不到云栎潇的下落,才想着去别处看看,若花落衡当真是云栎潇,他们师徒没有互不相认的理由。 第285章 可是,他就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不能接受是他搞错了,不愿相信花落衡不是云栎潇,因为那就意味着,他的栎潇还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房内一时再无人说话,直到青夜低沉透凉的声音打破这沉闷的气氛:“云栎潇不是受过羽雷鞭之刑吗?羽雷鞭造成的伤痕,终生不可消弭。” “即便云栎潇使用了非常手段变成了花落衡,可他也没法掩盖那道伤痕。” “慕容小姐病情稳定了,慕容星海心情大好,方才还邀请我们晚膳后同去后山泡温泉。” “公子大可让慕容星海邀请花落衡一同前去,届时便可知晓他到底是谁了。” 月熙先是觉得有道理,随即就反对道:“不妥,若那花落衡真是云栎潇,凭他的多智近妖,怎会不知这是一个巨大的破绽?断不可能上当!” 青夜冷冷道:“那就让公子表示今日劳累,拒绝慕容星海的邀请,这样花落衡便不会有所防备,接着公子悄悄跟去,暗中偷窥便是,凭公子如今的武功,也无人会发现……” 宋音尘:“……” 月熙张大嘴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青夜的额头:“你也没发烧啊,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青夜吗?” 青夜甩开月熙覆在他额头上的手,冷冷横了他一眼:“只需瞧上一眼,便可见分晓,也省去我们坐在这里猜来猜去,浪费时间。” 宋音尘清了清嗓子,琉璃色的瞳孔微微闪烁,挣扎犹疑片刻后才道:“做这等事,成何体统?那都是宵小之徒才会做的不耻之事!” 青夜刚决定就此闭嘴,日后万不要多管这等闲事之时,就听宋音尘道了句:“我们就正大光明地去,那慕容星海明摆着是不怀好意,我们若推了反倒是称了他的心意!即便花落衡不是栎潇,也万不能让他占小孩儿便宜。” 青夜:“……” 月熙见宋音尘已经拐了出去,只留下一片衣角在视线内晃过,他不确定地问:“他真不是因为自己介意吗?” 青夜翻了个白眼,抬步跟了上去:“若是你心爱之人要和你的情敌一同沐浴,你介意吗?” 月熙:“……” * 慕容府的每座别院中,都设有一个可以用来沐浴放松的小温泉,但在慕容府的后山之中,有一处偌大的温泉,周围皆是林海,曲径通幽,尽显清新雅致。 夜晚来这里泡着,抬头还能望见浩瀚星空,比起映天山的温泉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温泉水还是特殊调配的,有助于习武之人强健体魄,是极为上乘的享受。 宋音尘等人拾级而上,便在下人的指引下进了边上的屏风后面换衣裳,恰好撞上了刚褪去外袍的花落衡。 那花落衡见到宋音尘似乎有些害怕,急急退了两步,可惜后边是漆黑的石壁,无处可逃。 宋音尘挂上一抹笑容,努力保持温和友善:“你别怕,昨日是我行事不妥当,当真不会再犯。” 花落衡睁大眼睛望了宋音尘好一会儿,好像是终于信了,便又慢吞吞地走向前,石凳上已经放了一套枣红色的浴袍,看样子花落衡是准备换上了。 见着少年不言不语,低头开始解寝衣的动作,宋音尘直接一巴掌将月熙和青夜拍去旁边的屏风,在见到花落衡疑惑的眼神时,浅笑吟吟地补上了一句:“这里空间狭小,有些挤,让他们去旁边换便是。” 花落衡不疑有他,继续解衣服,等上衣完全解开,宋音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接着随着衣衫的滑落,也迅疾滑落谷底。 少年的后背光滑如凝脂,肤色白到晃眼,上头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 第124章 背对着宋音尘的云栎潇, 低垂眉眼,蝶翼般的睫毛轻颤,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他接到慕容星海的邀约说晚上来泡温泉时, 便想到羽雷鞭的伤痕是他的一大破绽, 宋音尘也一定会闻风赶来,以此验明他的身份。 羽雷鞭使用特殊材质制作而成,所造成的伤痕的确不可消弭,这也是为了让那些受惩戒之人,身上一辈子带着耻辱的印记,饱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可云栎潇是个易容高手,短时间内要掩盖这道疤痕, 还是轻而易举的。 既然宋音尘等着要捉他的马脚,云栎潇便要让他尝尝算计失败的滋味。 他低头系好浴袍, 回过身, 看向宋音尘怅然若失的神情,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眼底浮起一抹疑惑, 怯生生问:“音尘哥哥既是来泡温泉的,怎得站在原地不动?” 宋音尘似乎被他的问话召回了神志,轻声回:“一时晃了神,落衡弟弟莫见怪。” 宋音尘说罢也开始宽衣解带,转瞬间就脱到只剩一条白色及膝的里裤。 云栎潇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那线条流畅挺拔的胸背现如今是一块摔碎了的美玉,上头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裂痕,瞧着就可以让人想见, 当时映天山的战役是多么惨烈。 云栎潇心念一动。 当时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从未思考过, 宋音尘是如何骤然突破到大成之境,又是如何凭借一己之力,从羽寒月以及怪物们的围剿中活下来的,想来其中必定是万分艰险,九死一生的局面。 想到此处,云栎潇口比心快:“音尘哥哥身上的这些伤,都是映天山被屠之时留下的?” 第286章 “疼吗?” 说完后,云栎潇就恨不得闪了自己的舌头。 宋音尘低头瞧了瞧那些刀伤剑痕,眼底精光一闪,上前两步,略微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用哄小孩的语气缓缓对他说道:“当时哥哥为了能够尽快打败坏人,便同意了刀灵附体,由它控制我暂且进入了大成之境,等哥哥醒过来时,这些伤口都已经处理好了。” “不疼。” 宋音尘突然凑得如此之近,云栎潇都能够清晰感受到他的呼吸,那双漂亮勾人的桃花眼里都是他昔日最熟悉的宠溺。 云栎潇搁在浴袍后面的手倏然揪住衣摆,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他的眼神,沉默无言。 绝尘控制住了他的神志? 云栎潇想到在桃花殿时,绝尘就曾经操纵宋音尘要对他下手,难道当时在觅音楼的宋音尘,也是处在被操控的状态中? 云栎潇立刻压下心头这胡乱的猜想。 结果已定,无论当时真相到底如何,于他而言都不重要了。 于是他重又仰起头,用最符合孩童的表情,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道:“不疼便好了。” “那我先去了,音尘哥哥自便。” 等那道小小的身影离开屏风处,隔壁屏风才探出两个头来,月熙忙问:“怎么样?” 宋音尘摇摇头,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往林海深处的温泉方向走去,脚步不似少年人那般蹦蹦跳跳,反倒是沉稳有力,不慌不忙,他勾起一抹笑容:“他的背后没有疤痕,但……他一定是栎潇。” 月熙:“?” 以往在寝殿内耳鬓厮磨时,只要他如此看着云栎潇,云栎潇就会因为紧张而不由自主地避开他的眼神,转瞬又倔强地迎难而上,以彰显自己的冷静自持。 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下意识反应,他隐藏不了。 宋音尘心头的大石暂且掉落了,只要栎潇好好地活着,他便心满意足了。 他用鲜有的轻快语气道:“我们也赶紧更衣过去吧。” * 温泉上空白烟袅袅,织成了一张薄纱,轻笼着绿色的林海,瞧过去略显朦胧,但不影响视物。 云栎潇过去后,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纸醉金迷的生活。 只见在距离温泉几丈处,架起了一个约十来丈的长桌,上头摆满了美味珍馐,各色美酒,饶是云栎潇都目不暇接。 这到底是来泡温泉的,还是来吃席的? 云栎潇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边上就有一只黑漆漆的鸡头伸了过来,在接收到云栎潇厌弃的目光后,廖昙清赶忙把面具摘了下来,嬉皮笑脸地问:“这才一日未见,栎…落衡弟弟对哥哥就这副脸色了?” 云栎潇继续冷脸瞧着他不说话,廖昙清终于心虚道:“你不会是怪我昨日见死不救吧?你也看到了,我根本打不过那变态,留在那里也是无用,再说你现在不也没事吗?” 云栎潇懒得申讨廖昙清昨日偷跑的小人行为,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你管好你的嘴,要是不当心让我的身份露了马脚,我就一刀结果了你。” 廖昙清:“……” “你们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什么呢?”慕容星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脚步声也逐渐近了。 云栎潇回过头,就见慕容星海随意披着湿透的浴袍,线条流畅的胸口还有晶莹的水珠划过,应当是刚从温泉里出来,眼底还似乎掠过一抹惊艳。 果然,慕容星海凑上前道:“落衡弟弟穿这一身红色,当真是好看。” “想吃什么就同下人说,他们会放在食盒中端过来。” “落衡弟弟是第一次来我慕容氏温泉,定要体会一下这泡在泉水之中,仰望星空,把酒言欢的快乐。” 说罢就伸出手要揽住云栎潇的肩膀:“小心路滑,我带你过去。” 那只手堪堪就要搭上云栎潇的肩膀,就被一道冷淡的声音打断了:“星海弟弟眼里只有落衡弟弟,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莫要自讨没趣的好。” 云栎潇抬眼望去,果见宋音尘已经换好衣裳,带着两个侍卫站在不足一丈之处,那副冰冷霸道的架势像是自个儿才是慕容氏的主人。 慕容星海被宋音尘冷冽的目光吓了一跳,本能地收回手,笑着道:“音尘兄这话说的,我可就不爱听了!来者都是客,慕容氏和宋氏还是亲家,我怎可能嫌你们?” “是吗?那就烦请星海弟弟拿些好酒来,让我也可以体验下泡在池水之中,仰望星空,把酒言欢的快乐。”说罢就拉起云栎潇的手,往几丈外的温泉去了,“星海弟弟要忙,我带你过去。” 走了两步后还不忘回头客气一声:“有劳。” 慕容星海:“……” * 温泉池水轻轻晃荡,如同母亲的手一般温柔划过肌肤,云栎潇抬头望天,果见慕容星海所说的那般美景。 在无边无际的林海合围下,天空被圈成了一方椭圆形,上头繁星交替闪烁,如同无数置于黑色绒布上的璀璨钻石。 ˙说来也真是神奇。 在闹腾腾的慕容府所见的星空,同几个月前他独自躺在悬崖底部仰望的模样,竟没有什么不同。 果然是星空无情,永远以这般淡然的模样,静观着人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 “音尘兄,你要去谪仙岛的计划,家父已经同意了。” 第287章 云栎潇掩在水面下的手倏然握拳,立即低头向侧边望去,眼眸微微睁大,怀疑自己听错了。 谪仙岛…… 宋音尘挑了挑眉,一直淡漠的语气难得有了几分惊讶:“这不是一件小事,慕容家主怎如此快就应允了?” 要前往谪仙岛,将深埋在地底的云家祖宅挖出来,还要同时提防羽寒月和三皇子的势力从中作梗,需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这笔支出即使对富可敌国的慕容府来说,也是个天文数字。 宋音尘有信心一定能说服慕容家主,可他的确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慕容星海早就收起了笑意,神情正经到有些严肃,和平日里判若两人,可见确实事关重大:“今日正午,家父就收到了二皇子的亲笔书信,只是当时沐瑶性命垂危,便无暇顾及,方才用晚膳之时才告知我。” “具体筹备事宜,我们明日一早到偏厅再仔细商议,你此行来慕容府就是为了此事,我先给你透个底,也好让你安心。” 宋音尘了然了。 他让青夜将羽寒月前往谪仙岛之事尽快告知金陵,原本只是想让金陵对此事做到心中有数,届时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未曾想到二皇子行事竟然这般迅速,短短几日内就直接下旨要求慕容府全面配合,坊间传言他们暗地里支持的是二皇子,所言非虚了。 如此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看来金陵如今的形势,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峻。 不过现在,他有更严峻的事,要优先处理。 他要去谪仙岛之事,本就没准备瞒着云栎潇,最开始让青夜放出消息,搞得天下皆知,主要目的也是为了逼云栎潇现身。 在方才肯定了花落衡就是云栎潇后,他便准备在出发前寻个机会,让云栎潇知晓。 可没有想到,慕容星海会在此时,突然提及此事,云栎潇受到的冲击一定不小。 他赶忙侧过去,果见云栎潇睁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他握住云栎潇的小拳头,轻轻将它松展开来,尔后温声问道:“落衡弟弟这般表情,是对我们方才所谈之事,感到好奇吗?” 只是还未等到云栎潇回应,身后一道嘹亮的声音就打断了还未进行的谈话。 是廖昙清来了。 云栎潇霎时回过神来,急忙抽回手,暗暗舒了口气。 若不是廖昙清嘹亮的嗓门振聋发聩,他方才差点就要点头了,甚至都想直接问宋音尘为何要去那儿。 现下冷静下来,便不着急了,左右这事还要慕容星海来安排,他明日找机会打探下缘由便是。 * 酒过三巡,畅谈天地,还未到夜半,多半人就有些醉了。 云栎潇酒量一向不好,但又经不住爱喝酒,于是方才便拿了一款据说是男女老少皆宜的果酒,尝过一口后,发现这味道如同柑橘般甜爽可口,瞬间爱上了,便不断地吩咐下人去取,直到他手中喝空的酒壶怎么都着不了地,他半眯着眼睛回头一看,才发现他身后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好些空酒壶了。 云栎潇:“……” 似乎是那些空酒壶的数量让云栎潇意识到自己喝得太多了,他开始觉着身体有些重,再被蒸腾的热气一熏,连脑袋也愈发昏沉,仿佛没了骨头一般,歪歪斜斜的就要往边上倒,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只是没过一会儿,他的意志力也抵抗不过那迅猛侵袭而来的浓烈酒意,直直就往边上栽倒,却并没有溺进水里,反倒好似枕上了一个舒服的“肉垫”。 云栎潇微微睁开一只眼睛,迷迷糊糊地抬头望去,就见到一个轮廓分明的下巴,然后下巴的主人就将他拦腰抱起。 骤然离开温热的池水,加上夜风一吹,还穿着湿透的浴袍,云栎潇冷得颤了一下,紧贴住对方裸露的胸膛来取暖。 暖意抵达的时候,云栎潇又困倦地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个低沉的声音,又责怪又心疼道:“还是那么贪杯……” 对方身上的味道是他很喜欢的冷香,还好似有些熟悉,云栎潇费力地再次睁开眼睛,这回看清了,原来是宋音尘。 既是宋音尘,云栎潇便屈从本能,卸下了所有防备,闭上沉重的眼皮,由着他将自己抱回了先前换衣裳的屏风后面。 衣袍被褪去后,宋音尘便拿了毛巾给他擦拭,身上已经凉了的温泉水被擦去后,干燥的感觉分外舒适,可是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宋音尘给他换上干净的寝衣。 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不高兴地再次用力睁开眼,迷迷糊糊看到宋音尘半跪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好似灵魂出窍一般。 云栎潇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就见他捏着白色毛巾的手停留在自己胸前,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快点给我穿衣服,冷。” “栎潇,你这里怎会有疤?” 云栎潇又低头瞧了瞧,确认宋音尘指的是那个指甲盖大小的疤痕后,先是愣怔了一下,混沌的大脑完全没发现宋音尘喊的名字不对,笑嘻嘻道:“因为里头本来有只虫,一直让我很疼,我寻思着长痛不如短痛,就用暗器把它扎死了…” 说罢便不耐烦地锤了锤宋音尘的肩膀:“你别研究我的疤了,快给我穿衣服!不然……” 云栎潇撅起红润的小嘴,轻轻吹了下口哨,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了一只蝎子,他用手指重重戳着宋音尘的脑门:“我就让我的幼蝎毒死你!” 第288章 哪知道威胁没有奏效,他的下巴反而被狠狠捏住了,轻微的疼痛让他不由得瞪大眼睛,就见宋音尘眼底晶莹闪烁,整个人都好似在微微颤抖,悲喜交加地道:“小骗子!这回……你逃不掉了!” 云栎潇:“?” 第125章 阳光爬上云栎潇的脸时, 他非常不悦地皱起眉头,翻了个身,将被子拉过头顶准备继续睡, 随即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 他不是在泡温泉吗, 怎么在床榻上了? 云栎潇赶忙坐起,揉了揉睡意蒙眬的脸,抱着被子想了半天,都没想起丝毫关于昨晚的记忆。 没想到醉酒断片这样的事也能发生在他身上,大约是使用了童颜蛊之后,体质比从前虚弱很多的关系吧。 即是这样,坐在这里硬想也是浪费时间, 他索性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肯定是昨晚他醉了,被人送了回来, 不过此人断不可能是宋音尘。 因为若是宋音尘的话, 可不会乖乖地将他独自留在房内。 经过这么一番闹腾,云栎潇的瞌睡虫早就跑到九霄云外了, 他想到昨日在温泉处, 慕容星海提过今日一早会和宋音尘在偏厅商议谪仙岛的相关事宜,便也不耽搁,立即起身洗漱,急急往偏厅赶去。 事关谪仙岛,事关云家, 他一定要知道个清楚。 * 一个时辰前,宋音尘厢房。 昨夜泡温泉之时,宋音尘半途抱着醉了的花落衡离开, 月熙并未太当回事,毕竟他从心里已经认定是宋音尘疯魔了, 才会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认成云栎潇,是以宋音尘做出这般护犊子的行为,他也就随宋音尘了。 可当他和青夜回到院内的厢房后,发现宋音尘竟然迟迟未归,便不由自主地忐忑起来。 直等到天光微亮,他终于忍不住问青夜:“要不我们还是去花落衡房里看看?自从云栎潇出事后,公子明显就脑筋不太正常,万一他做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事……” 青夜坐在罗汉榻上,抱着剑,背靠着墙,眼睛都未睁开,只淡淡道:“你放心,公子越认定那花落衡是云栎潇,越不会做出什么有违伦常之事……” 话还未说完,宋音尘就推门进来了,见着他们两个后,并未说话,坐到桌边倒了盏茶,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 月熙好奇道:“公子,何事这般高兴?还有你这一整夜去哪儿了?” 宋音尘便回了句:“我在花落衡房里。” 月熙不由瞪大眼睛:“你和他共床而眠了一整夜?那为何赶着凌晨回来?” 宋音尘笑着道:“为了配合他演戏。” 既然云栎潇现在坚定不移地要做花落衡,宋音尘便决定先由着他去了,贸然戳穿他的话,指不定这小子又逃了。 到时候天南地北的,到哪里再去寻他? 不若先利用这段时间处理正事,待他除掉羽寒月,替宋氏和云栎潇报仇雪恨后,再和云栎潇好好谈谈便是,届时他相信,一切都会得到圆满解决。 月熙:“?” * 慕容府.偏厅。 云栎潇到达偏厅的时候,宋音尘等人都已经在了,正围在桌案前仔细商讨着什么。 见他进来,慕容星海立即上前道:“落衡弟弟怎么来了?用过早膳了没有?” 云栎潇一醒来就匆匆赶来了,哪里有空用早膳?更何况现在比起用膳,他更关心的是谪仙岛的计划。 慕容星海见他摇头,忙牵着他到边上的桌子坐下,并吩咐下人去准备,温声道:“稍坐一会儿,早膳很快就来了。” 云栎潇不置可否,正犹豫要找个什么由头加入他们的讨论时,宋音尘清冷又温和的声音响起:“落衡弟弟,过来。” 云栎潇虽然不明白宋音尘突然叫他过去是为何,但还是立即起身走了过去,这才看清桌案上放着的,正是星海城到谪仙岛的航线图。 其实从星海城到谪仙岛的路途并不复杂,沿途也没有什么危险地带,只是航程很长,可能需要在海上走个十天半个月的,因而必备物资等都需要准备好。 特别是食物以及药品,若到时候在茫茫大海上,急需些什么,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是以那时候爹爹只要带人去星海城采购,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回来的。 未等云栎潇试探缘由,宋音尘便主动开口道:“前不久江湖传出流言,说是云家百年来都守护着一种无解之毒,得此毒者可操控天下万物,得知可得天下。之后我就得到内幕消息,羽寒月带着一支队伍秘密前往谪仙岛,想要找寻无解之毒母本。如若让他得逞,于天下又是一场浩劫,因而我们也必须尽快赶往谪仙岛,阻止他的阴谋。” 云栎潇眉头微蹙,薄唇抿紧,心头飞速盘算起来。 羽寒月既然秘密带队伍前往,明显是不想惊动太多人,那这则消息就断不可能是由他散播出去的。 云栎潇微微眯起眼睛,紫葡萄般的瞳孔尽显冷意。 那就只有云紫钰了。 只是她散播这则消息出去是为何? 若是因为他坠崖导致她失去了七窍玲珑心,为了活命只能回家,看看能不能寻到其他解决之法,那更应当秘密进行,这散播的天下皆知,不是平添麻烦? 还是在谪仙岛上,潜藏着什么他都不知道的陷阱?她放出消息只是为了引诱更多的人过去,来完成什么恶毒的计划? 第289章 抑或者是不相信他已经死了,想以此逼他现身,好再次害他性命? 现在已知的线索实在太少,云栎潇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不过如此看来,他必须回谪仙岛一趟了。 这心念刚起,就听宋音尘又道:“羽寒月灭我映天山,也牵连了你父母无辜丧生。落衡弟弟,你愿意同我一起去,为他们报仇雪恨吗?” 云栎潇愣了一下,心头怪异的感觉涌起。 这宋音尘怎么一夜之间,就接受了他是花落衡的事实?还叫得那么顺溜? 他仔细瞧了瞧宋音尘的脸,五官俊朗,平静无波,瞧不出任何不寻常之处。 难道是暗地里又在谋划什么? 不过他转瞬就绷紧小脸,眼神坚毅道:“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当然去!” 先暂且不管宋音尘到底藏了什么歪心思,反正是不可能抓住他的破绽的,再者这谪仙岛他也是非去不可。 既如此,现下不如就顺着宋音尘抛下的台阶下去便是。 得到应允以后,一众人便不再废话,迅速进入正题…… 等大体商讨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计划后,已经日落西山了。 今夜星海城有每月一次的游湖灯节,慕容星海见大家劳累一天,神思倦怠,便提议大家出去转转,并在护城河边上最大的酒楼设宴,可以边赏景边用膳。 主人家这么提议了,做客人的自然没意见,于是就这么说定了。 慕容星海凑到云栎潇边上道:“虽不是上元灯节,没有特供的兔子灯,但还是有许多好看的花灯的。到时候哥哥给落衡弟弟买一盏,让你拉着玩!” 云栎潇:“……” * 星海城是明曜王朝最富饶之城,每月举办的游湖灯节自是分外热闹,满街都是商贩们的吆喝声,路人的交谈声以及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 虽已经过了孩童的年纪,但云栎潇走在其中,被这热烈的氛围感染,心情不由得轻快起来。 如若身后不要跟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花孔雀”以及一位冰冷酷吏的“煞神”,且在他想买糖人,想吃糖葫芦,想选花灯的时候,这两个碍眼的东西不要争相买单,甚至暗地里过招的话,那一切就都完美了。 与他们相比,身旁的廖昙清都愈发显得眉清目秀起来。 虽是多年未见的朋友,可一点都不妨碍廖昙清燃烧他熊熊的八卦之心。 他见慕容星海同宋音尘因为要阻止对方过于靠近云栎潇,而不得不都和云栎潇保持一段距离后,忍不住笑出声来,轻声问道:“云栎潇,这一个旧爱一个新欢,你到底更喜欢哪个?” 在被云栎潇狠狠剜了一眼后,廖昙清也没有任何收敛,他知道云栎潇不会真的动手殴打他,接着道:“不会还是宋音尘吧?不然你昨晚怎会任由他抱着你就走了?” 云栎潇眼眸微微睁大,怀疑自己的耳朵:“……” 晃过神来后,他马上问道:“昨夜是宋音尘带我回房的?” “当然了!”廖昙清一口应道,“昨夜你喝多了,在温泉池里就整个人黏糊在宋音尘怀里,宋音尘这狗贼也是焉坏,立即指使月熙等人挡住了慕容星海的视线,然后就直接把你抱走了。” 云栎潇想到宋音尘早晨在偏厅里有些诡异的态度,不由心头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莫不是他露了什么马脚?让宋音尘发现了他的身份? 随即他就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提醒自己不能乱了阵脚,必须冷静分析才是。 若他真的露出了破绽,让宋音尘发现了,那宋音尘断不会如此平静,装作若无其事地不戳穿他。 再者凭借他坚毅隐忍的心性,就算是严刑拷打也不能撬开他的嘴,何况只是醉了酒? 除非他自己亲口承认,不然宋音尘断不可能发现他是云栎潇的证据。 他有这个自信! 想到此处,云栎潇加速的心跳逐渐平稳,随即又对自己产生了恼意。 他觉得自己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左思右想,心情摇摆,简直就像个女儿家一样可笑! 即便宋音尘发现了又如何?宋音尘能拿他怎么着? 于是云栎潇越想越不高兴,终于忍不住把气撒了出去,冷着张小脸,毫不留情地指责廖昙清:“亏你还是这里唯一知晓我身份的至交好友,竟然眼睁睁地看着醉酒的我被这种无耻之徒抱走,也不拦一下!贪生怕死的小人!” 廖昙清铁嘴一张,用手比了比身高堪堪超过他胸口的云栎潇,立马回击:“云栎潇!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只要不是恋·童·癖,谁会对你产生邪念?” 说到此处,廖昙清顿了顿,随即茅塞顿开,连嗓音都拔高了两度:“我知道了,你果然还对宋音尘心存肖想,希望他趁着你醉酒,对你做点什么,是不是?” 云栎潇闭了闭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终于忍无可忍,抽出念思就准备砸向廖昙清的乌鸡头,给他来个杠上开花时,突然腿上被一团东西紧紧抱住了,随即就听到凄厉的呐喊:“少主!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找得你好苦啊!!!” 第126章 云栎潇皱眉低头, 来人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脸上沾满泥灰, 根本辨不清真实的模样, 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云栎潇却很是熟悉,他惊讶地微微张大嘴巴,低声唤了一句:“鬼针……” 第290章 在映天山坠崖,又九死一生的逃离,云栎潇那段时日实在无暇顾及任何人,再者鬼针武艺高强, 自保全然不是问题,是以直到云栎潇在慕容府安顿下来后, 他才设法给鬼针传了信, 让鬼针来寻他。 只是没曾想鬼针这么快就出现了,还是以现在这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模样。 云栎潇弯腰把鬼针扶起来, 还来不及细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横空飞来一只无影脚就踹在鬼针的屁股上,只觉得一阵微风贴面吹过,云栎潇手里的人就不见了。 云栎潇:“……” 这么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恍如乞丐般的人惊动了云栎潇的同时, 自然也惊动了后面正在较劲的两人。 慕容星海见状就疾步上前,连问都没问,就把这个疑似要袭击花落衡的乞丐给踢走了:“落衡弟弟, 你没事吧?” 云栎潇狠狠剜了一眼慕容星海,侧头见廖昙清已经将鬼针扶了起来, 他便对慕容星海冷冷道:“他是我的贴身侍卫。” 慕容星海:“…………” 跟在后头上来的宋音尘恰好听到了这句话,目光沉静地瞥了眼廖昙清扶着的人,看起来脏兮兮的,但从年龄来推断,大约也就刚及弱冠。 云栎潇的贴身侍卫他再熟悉不过,是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这般年轻的? 不过这段时间的经历已经让他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于是他暂且将心头的疑云压下,在见到云栎潇瞪了一眼慕容星海,绷紧小脸,明显不高兴后,唇边勾出一抹极浅极浅的笑意,体贴温柔道:“既是落衡弟弟的贴身侍卫,怎弄得这般狼狈?赶紧送他回去收拾一下吧。” 廖昙清自小和云栎潇玩过一阵,听云栎潇这般说,再看看这位乞丐的眼睛的确有些熟悉,于是赶忙道:“这里离我的兵器城很近,不如先去那里吧。” 慕容星海刚才踹了花落衡的贴身侍卫,正暗自后悔自己冲动,听到此处只能立刻打圆场:“那就麻烦昙清兄了。” * 一个时辰后。 云栎潇同廖昙清带着鬼针去沐浴清理的过程中,也了解了他为何会以这副鬼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原来映天山浩劫之后,鬼针就一直独自寻找云栎潇的踪迹,随着重建映天山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宋音尘捉到云紫钰,又寻回了玲珑后,便有了决定性的证据,向大家证明云栎潇并非勾结羽寒月的叛徒,反倒是整个映天山幸存者的救命恩人时,原先很是抵触宋音尘命令,不愿配合寻找云栎潇的人,都纷纷加入了搜寻的队伍。 但令鬼针灰心丧气的是,寻了几个月,依然没有发现云栎潇的任何踪迹。 鬼针继续道:“前阵子药王寻来了,替我解了体内剩余的毒素,为此我昏睡了足足半个月。醒来后,就瞧见药王留的字条,说江湖上有人放出消息,称谪仙岛上有无解之毒,他同宋音尘一起前往慕容府商议此事。” “药王说,既然映天山无论如何都寻不到你的踪迹,那么以他对你的了解,你一定是早就离开了那里,再搜寻只是无用功。” “谪仙岛是你的家乡,你得到消息后一定也会前往那里,让我醒来后速速赶往慕容府。” “可我们都没想到的是,解除这个毒素让我恢复了从前的容貌,却也让我功法尽失,手无缚鸡之力,是以我刚出了映天山没多久就遭人打劫,身无分文又急于赶路之下,便一路乞讨来了星海城。” 云栎潇:“……” 廖昙清是个憋不住话的,急忙问:“那你的武功还能不能恢复?” 鬼针懊丧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本准备跟药王接头以后再让他好好查看一番,结果就瞧见了你们,虽然公子的模样起了大变化,但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公子,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激动,就直接冲了过来。” 云栎潇微微蹙眉,急忙拉过鬼针的手细细诊脉,半炷香之后,才露出一抹笑容道:“不日就可恢复,不用担心。” 鬼针松了口气,随即疑惑道:“公子,我为何会暂时失了武功?” 云栎潇耐心解释道:“你是恰好碰上了功法跃阶的档口,再加上药物的作用,才一时无法运气,从而就像失了武功一般。这次恢复后,你的心法应当会更进一层了,莫要着急。” 鬼针自是很信云栎潇的医术,云栎潇让他如何做,他便如何做,不再就此事多言,接着听云栎潇问道:“你说宋音尘捉到了云紫钰?” 鬼针立刻应道:“是的,映天山浩劫没多久,有一日音尘公子就将‘芷韵’姑娘捉拿下狱,当时大家都对此迷惑不解,不久后得知真正的芷韵早已身死,一直以来都是云紫钰冒充她潜伏在我们身边,也正是因为云紫钰的身份曝光,整个宋氏和映天山的人才彻底相信,公子你是被陷害了。” 云栎潇略微思索了下,之前有些疑惑的地方,也得到了答案。 难怪此次青夜见宋音尘将他当作云栎潇来纠缠,非但没有任何不悦,甚至都没有前来刺探他身份的虚实,为宋氏惨死之人报仇。 原来是因为……早就知道了,他是无辜的啊。 想到此处,云栎潇禁不住笑了一下。 迟来的真相,挽回不了任何悲剧。 云栎潇更不会因为这样的真相大白而觉得欣慰,他收起这些纷乱的思绪,又问:“那我的好姐姐现在在哪儿?” 第291章 提到云紫钰的下落,鬼针的脸色瞬时变得有些难看:“音尘公子识破她的伪装后,每日…变着法地酷刑伺候,还嘱咐大家一定不能让她死了,说是要等寻到公子之后,再交由公子处置。” “现在人还关在宋氏地牢,由林木带人看管着。” 云栎潇闻言,眉头再次皱了起来,看来宋音尘的转变,的确不仅仅是外在的冷漠无情,从前的他,断不会做出这般残忍折辱女流之事。 无论如何,同鬼针会合,又得知了玲珑同云紫钰的下落,算是好消息。 云紫钰被关在宋氏,对他们前往谪仙岛的计划来说,起码少了一股潜藏在暗处的危险因素,现在他们除了寻找无解之毒外,只需要全心全力对付羽寒月即可。 云栎潇又同鬼针聊了会儿,离开前同他合计了下,还是决定让鬼针暂时留在兵器城。 一来是因为鬼针的武功还未恢复,起不到护卫云栎潇的职责,慕容府对他来说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不如让廖昙清暂且收留他,也好落个自在。 二来虽然大多数人都没见过鬼针真正的模样,可青夜在羽氏潜伏了那么多年,还是见过鬼针几次的,并且凭借这人的聪明才智,断不可能忘了鬼针从前的容貌。 如若让青夜见到鬼针,便等于是向宋音尘承认了,花落衡就是云栎潇。 云栎潇并不怕宋音尘真认出他来,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想在接下来这段时日里,还要应付宋音尘没完没了地纠缠。 烦得很。 他没那么宽容,也没那么耐心,陪宋音尘玩破镜重圆的游戏。 * 慕容府。 云栎潇处理完了鬼针的事,便离开了兵器城,走到巷弄口就见到宋音尘等人已经在此等着他了,见到他后便问:“你的侍卫呢?” 云栎潇笑着道:“他同廖昙清也相熟,功法又暂时有些问题,便决定先留在这里了。” 宋音尘没有追问:“挺晚了,我们先回去吧。” 能让云栎潇这般重视之人,他竟从不知道此人是谁。 宋音尘想一想,心头就很不舒服,他一定要搞清楚这小侍卫到底是何方神圣。 既然廖昙清同此人熟识,便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他明日就寻个机会,前来探一探。 刚从厨房提了一壶小酒,上楼准备找鬼针喝一杯的廖昙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廖昙清:“……” * 宋氏.地牢。 已是晚春,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地牢内密不透风,更是闷热潮湿。 里头的人全都神思倦怠,昏昏欲睡。 林木小憩了一会儿,便到了给云紫钰送饭的时候。 宋音尘离开后,无人再日日折磨云紫钰,更为了保证她性命无虞,已经将人从刑架上放了下来,略微处理了下伤口,便扔进了牢房里。 因而这段日子她也算是恢复了些气力,今天精神头还不错,打开食盒后,边吃边随意和林木攀谈,后头甚至哼起了曲子。 只是这曲子调性诡异,如同夜半鬼啼,令人听着十分不适。 林木本也不想管,但是边上其他的侍卫心情烦躁,眼看就要嚷嚷起来,准备进去收拾一顿云紫钰,他便先道了句:“别唱了,你快些吃,别磨蹭。” 云紫钰果然停止了哼曲,转而嬉笑起来,用一种极其勾魂的声音,娇滴滴地问道:“林木哥,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要突然唱这首曲子呢?” 林木一脸迷惑,顺着问了句:“为何?” “自然是…”云紫钰缓缓站了起来,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脏乱的头发都被顺到了耳后,露出那张已经失了颜色的脸,“为了从这鬼地方出去,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啊!” 话音刚落,林木突然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头晕目眩,云紫钰在他眼中分裂成了两个人,还晃个不停。 这种感觉林木太过熟悉了,是他每次毒发失控之前都会有的感受! 难怪方才听这首曲子,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他应当有所警觉的! 林木急急忙忙地掏出云栎潇给的解药,瓶口倒置掌心后,什么东西都没滚出来。 解药用完了! 周围的侍卫们不明所以,以为林木突然不舒服,立刻上前关切:“林木哥,你怎么了?” “林木哥,我带你去医馆!” 林木一把推开他们,双目赤红地嘶吼道:“快走!快离开这儿,把地牢大门封死,万不能让我们出去!” 说罢就急急地将这两个侍卫轰了出去,关闭里间的木门,转而就要拔刀刎颈。 他宁愿死,也不能再被云紫钰利用。 可刀才刚提起来,云紫钰就吹了声口哨,他的指甲瞬间变得长而尖利,握不住刀柄,“哐啷”一声砸在地上。 云紫钰嘻嘻笑着道:“林木哥先不着急死啊,我可是等了好久,才等到由你来看守我,这样大好的机会呢。” “我那弟弟的解药是能够暂且压制毒性,可也无法根除它,只要你体内还有无解之毒,我便能够操控你。” 她向着林木伸伸手,娇俏着道:“来,乖乖放我出去吧。” 第127章 隔天一早, 才刚有些天光,宋音尘便前往了兵器城,在边上的早点摊就遇到了廖昙清, 他正在吃早点, 心情也好似很不错。 第292章 宋音尘缓缓踱步过去,纯白的衣摆飘飘欲仙,毫不见外地在廖昙清对面坐下,笑了下,道:“昙清弟弟今儿倒是起得挺早,我本以为要在你的摊位上等好一阵子,才能等到你出来呢。” 廖昙清本高高兴兴地喝豆腐脑, 那可是早点铺的招牌,不早点赶来根本吃不到, 哪想到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美食的滋味, 对面就空降了一尊煞神,着实影响胃口! 不过他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 平日里看上去不怎么着调, 但心理素质极稳,于是转而就换上了亲切的笑容道:“音尘兄才叫我意外,这天刚蒙蒙亮,什么东风把你吹这儿来了?是来寻我打造兵器的?” 宋音尘也要了一份廖昙清同样的早点,等东西端上来后, 他低头尝了口,进食的动作清新优雅,让人觉得他吃的不是豆腐脑, 而是什么仙果佳酿:“确实有这个打算,只要昙清弟弟愿意和我交好, 往后映天山的所有兵器,都可以交给你。” 廖昙清:“……” 宋音尘接着道:“现如今映天山虽不比从前,所需要的兵器订单还不是很多,但给点时日休养生息,我定会让它回到从前,甚至比之更为繁荣。” “宋氏一直都和慕容氏交好,不久又要一同前往谪仙岛清缴逆贼,等慕容嫂嫂顺利生产之后,慕容氏同宋氏的关系更是紧密不可分,你是生意人,当知道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们达成合作后,昙清弟弟应当就不用日日出摊,可以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闲适生活了。” 廖昙清这人确实很懒散,可能够执掌明耀王朝最大的兵器城,哪可能真是等闲之辈? 他只略略听了宋音尘这几句话,便知道宋音尘已经调查过他的底细,全然是有备而来,便单刀直入道:“无功不受禄,音尘兄想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宋音尘顺了顺衣袖,抬起长而密的眼睫,满脸欣赏之色:“就知道昙清弟弟识时务,两件举手之劳之事,昙清弟弟一定会做得很好。” “一是,既然你和花落衡关系匪浅,想必在他跟前也能说得上话,我不需要你刻意制造话题,只需要见风使舵,为我吹吹耳边风即可。” “以昙清弟弟的三寸不烂之舌,想必这不是什么难事。” 廖昙清:“……” 宋音尘继续道:“还有,我要知道,昨日留宿在你这里的神秘小侍卫,到底是谁?” 廖昙清:“…………” 合着这位主是因为昨日云栎潇紧张鬼针,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心中吃味所以才一大早寻来了? 还用整个宋氏和慕容氏往后的兵器订单来做保,只为了套取点消息出来? 廖昙清因为过于惊讶,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宋音尘轻轻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昙清弟弟是不愿意?” “当然不是!” 廖昙清被宋音尘冰冷的声线吓得一激灵,先不说他拒绝这尊煞神会有什么后果,光从他是个生意人,送上门的生意,就断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再说了,他也没有直接承认云栎潇就是花落衡,不算是背叛朋友:“音尘兄如此慷慨,我自然也要投桃报李。昨日夜市上所救之人,的确是落衡的贴身侍卫,并非什么对落衡弟弟心存歹念之人,你大可放心。” 宋音尘修长的手指捻转了下筷子,细细回味廖昙清的话。 确实是云栎潇的贴身侍卫。 可云栎潇的贴身侍卫除了墨染之外,只有早就身死的鬼针。 宋音尘眼眸里倏然精光一闪,难道那位就是鬼针? 可这也说不通。 若鬼针没死,为何不回羽氏,直到现在才来星海城同云栎潇相认? 宋音尘眉头微微蹙起。 在来星海城的半月前,墨染就已经不见踪迹,药王称他是身体抱恙,需要卧床休养,已经给他留了字条,后续他会赶来星海城同他们会合。 由此可以推断,昨日前来之人应当是接到药王消息的墨染,可那副容貌却截然相反。 年纪根本对不上。 宋音尘又想到云栎潇骤然变为孩童的面容。 仿佛一道雷电劈过迷雾,一切霎时敞亮得很。 墨染…应当就是鬼针! 当初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变换了容貌,编造了墨染的身份重新回到羽氏。 难怪一样是云栎潇亲自从侍卫遴选中挑出来的人,云栎潇却独独将墨染留在身边,还对他特别信任。 宋音尘扶额低笑了下,这对主仆,当真是无时无刻能给人制造惊喜。 若是让月熙他们知道,他们叫了许久的“中年人”、“老大哥”墨染,真面目竟是比他们还小的俊秀少年时,怕是要怀疑人生。 他的栎潇,果然还是那样。 要他认定一个人很难,可认定了以后,就是永远地不离不弃,哪怕对方就是个侍卫,也依然如故。 他有一颗世间最为珍贵的赤子之心。 可自己却无意间,深深伤了那颗心。 宋音尘想到此处,便没有胃口继续用早膳,于是准备起身告辞:“那我就先回去,不叨扰昙清弟弟了,还麻烦你好生照顾那位小侍卫。” 廖昙清自然没有错过宋音尘脸上那一抹懊悔和惊痛的神色,想到映天山遭遇的无妄之灾,那一天一夜的人间炼狱,经不住同情起了宋音尘,便忍不住多几句嘴:“音尘兄与其费心思吃味落衡弟弟身边的小侍卫,不如集中火力对付慕容星海。” 第293章 宋音尘眼底微波流淌,轻问道:“为何?” 廖昙清笑着点穿关键之处:“音尘兄难道没发现,慕容星海同从前的你,很像吗?” 宋音尘:“……” “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亲近熟悉的人事物。”廖昙清顿了顿,“就算是少年天才,也是如此。” “他躲你,却亲近慕容星海。以我的拙见,你还有机会,可机会不多了。” 宋音尘抿紧唇,半晌后道了句:“多谢。” * 慕容府。 宋音尘刚走到中心花园,就见到慕容星海推着云栎潇在玩秋千,花团锦簇之下,云栎潇紫葡萄般的瞳孔亮晶晶的,唇边还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可见非常高兴。 宋音尘没见过这般天真烂漫的云栎潇。 廖昙清方才的话又在耳边回旋。 宋音尘没有上前,心中有了计较,带着月熙立即离开了中心花园:“你一会儿派人送个信,让慕容星海尽快去偏厅议事,这不日就要出发去谪仙岛,他还有空在这里闲散玩乐!” 月熙憋住笑道:“是。不过公子,廖昙清方才说的话,我听着也不无道理,你当真不采取任何行动吗?” 宋音尘道:“我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忙。” 月熙:“?” * 太阳西斜之时,云栎潇来到偏厅,宋音尘等人已经在议事了。 出发之日在即,确实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这几日大伙儿忙得脚不沾地,在这偏厅一待,少说就能待上半日。 只是今儿宋音尘的状况似乎不是很好,唇色比从前白了好些,有些憔悴,间或还低声咳嗽。 月熙关切道:“公子,不若先去边上喝口茶,歇息一会儿?” 慕容星海也早就发现了宋音尘的不对劲:“音尘兄这是身体不适?仔细感染了风寒,我去传医师过来瞧一下。” 宋音尘摆摆手拒绝:“不用,我这是老毛病了,等商议完这几处的人员部署,我就回房歇息,我们抓紧时间吧。” 云栎潇默不作声,只是眉头微微蹙起。 老毛病了? 从前可没听说宋音尘有什么老毛病啊? 难道是映天山战役之后,受伤留下的? 想到此处,云栎潇立刻打住这些胡思乱想的念头。 宋音尘身体不适跟他有什么关系? 又过了半个时辰,该商议的事终于商议完了,宋音尘的脸色比之前更是白了几分,竟比后边的墙壁都白了。 云栎潇还瞧见他在咳嗽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好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月熙急急道:“公子,我们赶紧回去吧。” 宋音尘似乎状况恶化,这次没有推拒,只点了点头,连告辞都来不及说一句,便由月熙搀扶着他离开了偏厅,步伐都有些蹒跚了。 云栎潇:“……” 慕容星海见天色已晚,便对花落衡道:“落衡弟弟,一起去用膳吧。” 云栎潇咬了咬唇,心中挣扎了好几下,最终还是道:“不了,我今日也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了。” 慕容星海:“那我送你……” “多谢星海哥哥,我步子快一些就能赶上音尘哥哥,我们都住在别院,结伴回去也方便。你忙了半日,早些去用晚膳吧。” 说罢就一阵风般地离开了偏厅。 慕容星海:“……” * 月熙扶着宋音尘走了好长一段路,身后都没有任何动静,他低声道:“公子,你停了抑制情蛊的花粉,就为了发作之时,能够博取云栎潇的同情。可我见云栎潇没有丝毫反应,你这招真的有用吗?” 这样的计策用在旁人身上或许还能奏效,可对方是阴毒狠辣的毒药天才,又对宋音尘有很大的误会,看到他痛苦不堪,恐怕高兴都来不及吧?? 月熙怎么想,都觉得宋音尘要再次失败。 宋音尘这会儿被情蛊折磨得生不如死,喘着粗气道:“自然有用。” 月熙知道宋音尘现在非常难受,可就是这样,他才需要不断转移宋音尘的注意力,让宋音尘能略微好过点:“可我还是不明白。” 宋音尘断断续续道:“栎潇外表阴狠冷漠,可心中最是柔软重情。他知道情蛊发作的厉害,更何况这情蛊还是他亲手为我种下的,所以我肯定,他不会对此…无动于衷。” “即便不谈对我的感情,就算是为了接下来谪仙岛的计划,他也不会想我出事的。” 说到此处,宋音尘似乎想到了什么,恶狠狠道:“我今日定要演好这个娇弱贵公子,这样就能一直跟在栎潇身边,让他照料我的身体!慕容星海想要跟我斗,还差得远呢!” 月熙:“……” “可就算你丢了抑制情蛊的花粉,云栎潇也能很快调配出新的来,届时你也没有理由一直跟在他身边啊。” 宋音尘因为疼痛,整张脸都是扭曲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但眼中还是藏不住得意:“所以我才说需要帮手,药王已经答应了帮我,那抑制花粉…这回起不了任何作用!” 月熙:“……” 身后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云栎潇急急穿过中心花园,就见到月熙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宋音尘,两人正慢吞吞地向别院的方向挪去。 云栎潇快步上前,就见宋音尘脚一崴,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第294章 云栎潇急忙将宋音尘抱起来,见他满脸皆是虚汗,呼吸急促,死死咬着唇,手还攥紧胸口的衣服。 一看就是疼得厉害。 应当是情蛊发作了。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宋音尘费力地睁开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皆是迷蒙的水雾,可见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有些许神志不清了,辨清楚是他以后,硬是露出一个笑容,轻轻问道:“落衡弟弟,你怎么来了?” “我没事…老毛病了……回去歇息下就好了。你赶紧回去同星海弟弟用晚膳吧,忙了一下午,千万别饿着……” 说罢就头一歪,彻底昏死在云栎潇的怀里。 云栎潇:“……” 第128章 慕容府.别院。 云栎潇同月熙一左一右扶着昏迷的宋音尘进了内院, 恰好遇见了独自坐在凉亭里喝酒赏月的药王。 虽说这一切本是宋音尘的计划,但月熙担忧宋音尘的身体,还是连忙对药王道:“公子情蛊发作了, 还麻烦药王赶紧来看一下。” 药王听到此话后, 便立即起了身:“好端端的怎会情蛊发作?赶紧先扶到屋里去。” 半炷香后,药王诊完脉,云栎潇便经不住疑惑地问道:“这情蛊躁动之时,只需要用特质的花粉便能够抑制,我从前就为他调配了许多,当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那花粉的确能够抑制情蛊发作,可你难道不知, 这只是暂时的?情蛊之所以称之为情蛊,那自然是要成双成对才行。”药王将宋音尘的手臂塞进被子里, 神情有些严肃, “情蛊是你亲手制作的,你当最清楚它们的脾性, 你狠心杀死了主蛊, 这副蛊哪可能因为区区花粉就一直安分下去?你是太小看情蛊的厉害还是太高估自己的能力?” 云栎潇:“……” 能够解除情蛊的方法只有杀死持蛊的一方,他在崖底的时候亲手杀了主蛊,却幸运地未伤及性命,难道正因为此,另一只蛊虫便想要了宋音尘的命吗? 云栎潇低声道:“师父, 杀都杀了,可还有其他解决之法?” 药王叹息了声道:“解决之法自然有,不过除了你, 我们都无法驾驭那东西。我得提醒你,如若你答应了用那东西调配解药, 那你的身份很可能就瞒不住了。” 云栎潇眼里划过一丝迷茫:“到底是什么东西,连师父你都治不住?” 直到月熙将一个长方形的玻璃盆栽端进来,云栎潇终于明白了药王指的是什么,正是他从宋氏后山冒死摘回来的那一株雾血灵芝。 云栎潇瞥了眼已经壮大到几乎撑满半个玻璃盆栽的雾血灵芝:“……” 药王起身站到云栎潇边上,无奈地笑了笑:“这东西一直被称为救命圣品,已经失踪百年,亏得有你,我竟然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本尊。” “由它磨制成粉,便可以制作出全然克制副蛊的良药,我到达映天山后,也碰见过一次宋音尘情蛊发作,当时就想用它入药,谁曾想明明是一棵植物却很是凶残。我刚靠近,它就射出根须在我手心划了一大道口子,其他人也曾经尝试着将它从土里给拔出来,被割伤不说,最危险的一次差点被扎穿手指,后来我们又尝试着去摘那些后续长出来的小灵芝,一样会被它攻击,其后就无人再敢靠近它了。” “是以直到现在,也没人可以从它身上剪下一片伞帽,用来缓解宋音尘蛊虫发作时候的痛苦。” 云栎潇:“……” 药王瞥了眼云栎潇绷紧的小脸,又道:“这蛊虫再这般剧烈发作几次,宋音尘恐怕就要命丧黄泉了。” 这雾血灵芝的确是滑如泥鳅,极难对付,云栎潇当时捉它的时候,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他万万没想到,只不过几个月未见,一只“蘑菇”都能变得如此凶悍。 他不是不信药王的话,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道:“你们此次来星海城,路途遥远,怎还惦记着将它带来?” 药王冷哼一声道:“还不是担心出现今日的状况,为了以防万一?若宋音尘真的危在旦夕,那能救他的只有这一缸凶残的“蘑菇”了。老夫作为医者,哪怕是冒着手指废了的风险,也得把它给拧下来做药啊!” 云栎潇抿紧唇,有他在此,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师父冒着残废的危险去摘取雾血灵芝,但如若他能够平安无事地摘取雾血灵芝,就足以证明他绝非一般人。 难怪药王方才会说,如若他打算救治宋音尘,那身份可能就瞒不住了。 云栎潇叹息了声,人命关天,瞒不住就瞒不住吧。再说了,谁规定只有云栎潇才能驾驭这雾血灵芝了,花落衡天赋异禀不行吗? 想通过这么一只丑不拉几的“蘑菇”就坐实他的身份,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云栎潇向前走了一步,屏住呼吸,伸手缓缓揭开玻璃罩。 他今日倒要看看,这雾血灵芝能有多难对付! 随着玻璃罩被完全揭开,一开始没有任何动静,云栎潇采摘到的那株雾血灵芝以及其他后续新培育出的小灵芝,都安安静静地蹲在黑土之中,如同假的一般。 正当云栎潇侧头想嘲笑药王大惊小怪之时,视线里就捕捉到一抹暗红色的残影,接着就感觉到肩膀有些痒,好像有什么东西迅速爬过了,不出几秒,湿滑柔软的东西就贴上了他的脖颈,死死黏住不放手。 第295章 他低头一看,缸内已经空出了一大块,这才意识到,是那株雾血灵芝飞出来了。 云栎潇原本以为雾血灵芝是想吸他的血,可等了好一会儿,除了湿滑柔软的感觉外,没有任何痛感。 心头又跃起一丝迷惑,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脖颈处又一阵痒,然后就听到大鳌相敲发出的“哐哐”声。 是幼蝎预感到他有危险,爬出来想要干掉雾血灵芝了。 雾血灵芝不愧是救命圣品,对危险的感知异常灵敏,觉察到那幼蝎不好对付,立马坠落下来,扒拉住云栎潇的掌心。 云栎潇低声对幼蝎说道:“无事。” 幼蝎这才止住了向下爬的攻势,乖乖地趴在云栎潇的肩膀上。 云栎潇举起雾血灵芝,只见这“蘑菇”在他的掌心歪七扭八,一点都不安分,可却没有药王所说的,伸出根须来扎穿他的掌心。 “难道……这玩意儿真的会认主?” 药王道:“也不是不可能,万物皆有灵,雾血灵芝更是灵性极高的东西,你用自己的精血喂养它,它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有了方才那番表现,也属正常。” 云栎潇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还能被一只“蘑菇”惦记。 觉得好笑的同时,又觉得有一丝温暖。 他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既如此,师父你去给我寻一把小剪刀来,我们要赶紧制作解药救宋音尘的性命了。” 雾血灵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停止了扭动,准备逃走,被云栎潇一把捏住伞柄,笑眯眯道:“我就要一小片你的蘑菇伞,反正你很快就能复原的,我动作很快的,一定不会让你疼。” 雾血灵芝伸出自己的根须,恶狠狠地拍打云栎潇的手掌。 云栎潇不以为然:“身为一只‘蘑菇’,就要做好被人吃的觉悟,你说是吧?” 雾血灵芝:“……” * 剪下的一小片雾血灵芝被研磨成粉后,再配合几十种珍稀花粉调配在一起,云栎潇便将这些粉末都装进了一个香囊中,放置到了宋音尘的枕边,见他紧皱在一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就为他诊脉,确认脉象平稳后,总算是放了心。 他向药王点了点头,药王便拉开门让月熙和青夜进来:“已经无事了,这香囊务必放在你们公子枕边,往后也要随身携带。夜已经深了,好生照看你们公子,我同落衡就先回房歇息了。” 月熙同青夜行了个礼道:“辛苦二位了。” 药王说罢就出门右转回房了,云栎潇跟在后面,刚准备踏出房门,就听青夜道:“落衡公子当真是年少有为,才见药王一面就能得到他如此赏识,拜入他的门下,让我好生佩服。” 云栎潇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道:“青夜哥哥过奖了,我方才只是在一边打下手罢了,音尘哥哥的病症如此凶险,怎可能是我一个无知小儿可以应付的。” 说完之后都未等他们回应,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压根不想搭理他们似的。 青夜翻了个白眼:“……你看,就这阴阳怪气的模样,全天下除了云栎潇,怕是根本找不出第二个!” 月熙无奈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同小孩子计较,全天下除了你青夜,我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青夜:“……” * 隔天一早,云栎潇起床后,便去隔壁房间查看宋音尘的情况,见他已经醒来,神色还是不太好,但相较于昨日,也算是添了些血色。 此刻正半靠在床榻上,喝着半碗粥。 云栎潇便问道:“音尘哥哥已经无事了吧?昨日突然半途晕倒,将大家都吓得不轻。” “无事。”宋音尘轻轻摇了摇头,还间或咳嗽两声,匀了匀气后,挤出一抹笑容道,“都说了是老毛病了,让落衡弟弟这般担心,一大早就过来探望,为兄当真是过意不去。” 云栎潇:“……” 他怎么一点都没觉得宋音尘是过意不去呢? 随即又听宋音尘拉长声音对月熙道:“这白粥吃着实在是无味,若是能有桃花糕就好了。” 月熙皱起眉,低声安慰:“公子,我们此行前来没有带映天山的桃花瓣,制不了桃花糕,要不我出去给你买些其他的糕点,先将就着解解馋?” 宋音尘摇摇头道:“不了,我还是想念栎潇弟弟给我做的桃花糕,旁的都无法替代。” 云栎潇:“?” 宋音尘适时看了过来,柔情似水的桃花眼仿若像桃花糕那般甜,他温声问道:“落衡弟弟怎是这般表情,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云栎潇终究没忍住:“我听说栎潇哥哥一向以制毒闻名天下,这样的人竟然还会亲自下厨做糕点,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宋音尘微微皱起眉头,声音都有些冷了:“听落衡弟弟的意思,是觉得你栎潇哥哥连如此简单的糕点都不会做吗?他连制毒这么难的事都能做得那么出色,区区桃花糕算什么?” 云栎潇握紧搁在后腰的手,暗暗磨了磨牙,提醒自己不要冲动。 这不是简单不简单的问题,是他根本就没做过的问题! 宋音尘是精神错乱导致记错了,还是故意玩他呢??? 宋音尘又接着道:“既然落衡弟弟觉得此事简单,那不如亲手做一份,给哥哥解解馋?” 第296章 云栎潇:“……” 第129章 别院.小厨房。 云栎潇蹙紧眉心, 用力搓揉着手里的粉白面团,仿若这面团就是宋音尘的脸,他搓圆捏扁了好一阵后, 狠狠将这面团扔在揉面台上:“当真是晦气, 我为什么会答应宋音尘做这桃花糕????” 制作桃花糕的方法确实不难,云栎潇在进入小厨房前就向慕容府的掌厨讨教了下,可直到开始搓起了面团,他才恍然意识到,他根本没必要向宋音尘证明,他可以将桃花糕做得很好!甚至好过云栎潇! 自己打败自己,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吧? 想到此处, 云栎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视线瞥过搁在左上方的青花瓷小碗, 里头放置着好些桃花糖, 半透明半浅粉的颜色,就像一颗一颗昂贵的宝石。 桃花糕的制作, 并不是简单地将桃花花瓣揉入面团中一起蒸熟即可, 要让这糕点吃起来有桃花的清甜,主要是靠桃花和白砂糖熬制出来的桃花糖。 此处虽然没有映天山的桃花花瓣可以熬煮出映天山特产的桃花糖,但寻到其他的桃花糖还是轻而易举的。 云栎潇将手上沾染的面粉冲洗干净,拿起一颗桃花糖扔进嘴里,清甜不腻的味道在唇齿间缓缓融化, 他的眼底也划过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 他转身打开上方的小柜子,慕容氏不愧家大业大,连做菜的佐料都有几十种, 一层一层整齐摆放其中。 云栎潇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佐料,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就要伸手去拿。 只要用这个替代桃花糖, 保证宋废物会对这次的桃花糕……毕生难忘! 片刻以后,云栎潇:“……” 他已经很努力地踮起脚尖,可指间还差那瓶佐料几指的距离。 他忘记他现在的身高比从前差了一大截,根本够不到放在柜子最上层的佐料。 云栎潇咬了咬牙,长长吐了口气,再一次告诉自己要冷静。 他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被身高憋死?去找一个小凳子来垫脚便是了。 哪想到他刚站稳,头顶上方就传来一道低沉调笑的声音:“这制作桃花糕的佐料都已经齐全了,落衡弟弟这么费力的,是还要取什么?” “我看那最上一排,都是辣椒、海盐以及陈醋呢!” 云栎潇抬起头,就见到宋音尘浅笑吟吟地从上向下看着他,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着,柔情似水地接着道:“要什么?哥哥帮你取。” 云栎潇:“……” 想干坏事被当场抓包,云栎潇还是第一次碰见,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解释道:“我方才请教了慕容府的掌厨,说是在制作桃花糕的时候,略微添一些海盐,能够做出其他桃花糕没有的咸甜滋味。” “既这是我第一次亲手做糕点,自然想做特别一些的。” 说到此处,云栎潇的眼底不可抑制地窜起了小火苗,没好气地反问:“有什么问题吗?宋音尘宋公子?” 宋音尘将那一小瓶海盐拿了下来,牵起云栎潇的手塞进他的掌心里,笑得露牙不露眼:“当然没问题,只要是落衡弟弟做的,我都愿意吃。” 宋音尘伸手摸了摸云栎潇的脑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了句:“咸死我也吃!” 云栎潇:“……” 待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离开小厨房,云栎潇才感觉到自己的耳朵似乎烧了起来,他伸手捏了捏耳朵,用略微冰凉的手指给它降降温,看着自己手里的海盐,挣扎了好一会儿后,还是丢到了一边。 他将面团均匀分割成十几个一样大小的面团,然后将桃花糖烧融开来,淋在那些面团上,低声嘟囔了句:“算了,如此小儿科的手段,不是我的格局,就不同宋音尘计较了。” * 出发之日越来越近,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完成得差不多了,因而这两日得了空,慕容府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宁静闲散。 还未入夏,晌午的日头虽然有些刺眼,却并不炙热,云栎潇正坐在中心花园的秋千架上,低头看书,忽听到了女子的脚步声,缓缓由远及近。 云栎潇抬起头,见到了好些日子未见的慕容沐瑶。 她前些日子才死里逃生,其后一直在闺阁中卧床静养,云栎潇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 现在这不速之客突然造访,云栎潇合起手里的书册,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道:“不日就要临盆,嫂嫂这时候还有闲心出来逛花园?怕不是知晓了我们出发去谪仙岛的日子将近,想着我这‘杀夫仇人’不日就要活蹦乱跳,完好无损地离开慕容府,所以心有不甘?” 慕容沐瑶对随侍的丫鬟们使了个眼色,几个丫鬟便快速退到了中心花园前后的两个入口,很明显是为了防止府内有人无意间经过,打搅到慕容沐瑶同云栎潇的谈话。 慕容沐瑶勾起一抹笑容,随即又被熟悉的哀伤替代,她轻轻道:“其实,我早就知道,映天山遭此横祸,与你无关。” 云栎潇:“……” 慕容沐瑶抚着肚子,在一边的木凳上坐下,抬头望着澄澈的天空,声线清澈透亮,却略显沧桑:“你坠崖之后没多久,音尘就抓到了冒充芷韵的云紫钰,她亲口交代了是她同羽寒月暗中勾结,将映天山的地形图以及侍卫布防图都透露给了羽寒月,不日后又找到了玲珑,还有当时恰好看见你和怪物打斗的幸存村民。” 第297章 “人证物证俱全,是以大家都意识到,是错怪你了。” 慕容沐瑶低下头,那双和芷韵很是相似的狐狸眼望过来,里头有真切的悲愤:“可我就是不愿相信!因为我打从心眼里觉得你就是个祸害!如若音尘没有认识你,没有带你回映天山,那么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即便你不是故意的,但我最挚爱的夫君以及映天山那么多人,都是因你而死的!我做不到原谅你,我认为你就该给他们陪葬!” “直到不日前我险些丢了性命,当时我虽然无法动弹,但我意识是清楚的。我听到了你和药王的谈话,知道是你再一次救了我。” 慕容沐瑶低头擦去了眼角溢出的泪:“这段日子我终于想明白了,即使没有你,以当时的局势以及羽氏一直以来对宋氏的敌意,这一把屠刀早晚还是要向映天山斩下的。” 慕容沐瑶说罢,撑着木桌起了身,向前踏了一步,眼底有最真切的歉意:“前几日,我给府里的大夫看过你用来控制我的毒药,他们说那只是糖丸罢了,都怪我自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如此轻易就被你糊弄过去了。” “我今日前来,是想亲口同你说一句,对不起。还有,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云栎潇:“……” 云栎潇同慕容沐瑶并没有什么交情,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在完成对芷韵的承诺罢了,因而他从未在意过慕容沐瑶对他的态度。 喜欢又如何?厌恶又如何? 都随她去。 可没曾想到,他竟然会听到慕容沐瑶亲口向他道歉。 慕容沐瑶说完想说的话后,就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道:“音尘从未不信你,你也要试着相信他。” 云栎潇:“……” * 七日后。 慕容沐瑶顺利生产,母子平安。 悬在宋音尘和慕容星海头顶无形的刀,终于安稳落下,他们可以放心离开星海城了。 今夜,是在星海城的最后一夜。 此去,无论谁胜谁败,终将迎来了结。 圆月当空照,悠扬的笛声如云朵般婉转缥缈,不绝如缕,又如朱雀般轻鸣,轻易撩人心弦。 是云栎潇吹响了念思。 云栎潇得到念思之后,便央着慕容星海给找来了先生,教导他吹笛子。 他本就天资聪颖,即便从前对乐器无甚兴趣,但用心学起来,端的是个一教就会,那星海城中最严厉的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只教了月余,便道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的了,只嘱咐云栎潇要好好练习,千万不可懈怠。 云栎潇自然是不可能懈怠的。 他学习吹笛子,就是为了其后遇到突发状况,能够控制那些怪物,莫要再像在映天山那样,束手无策。 云栎潇正闭着眼认真吹奏一首新学的曲子,不一会儿就有琴音融入进来,比起云栎潇的笛音,这琴音端得低沉而空灵,就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旅人,在婉转歌唱,诉说着心中不足向外人道的过往。 云栎潇睁开眼睛,就望见宋音尘坐在隔壁的凉亭里,正低头抚琴,轮廓深邃俊美,长而直的眼睫在脸上落下薄薄一片漂亮的暗影,一如当初在雪梅园的那个贵公子。 宋音尘的手曾经被天雪剑重伤过,云栎潇还以为,他从此不能抚琴了。 慕容沐瑶白日里的话又在耳边响起:“音尘从未不信你,你也要试着相信他。” 云栎潇垂下眼眸,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抖。 也许,宋音尘从未变过,无论是他这个人,还是……对他的感情。 等到一曲终了,宋音尘才从隔壁的亭子里缓步走了过来,将背后藏着的东西轻轻放到了石桌上,一手按在云栎潇的肩膀上道:“明日就要出发去谪仙岛,落衡弟弟还没有趁手的兵器,音尘哥哥送你一件,相信它很适合你,你也会很喜欢。” 宋音尘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不早了,再坐一会儿就回房歇息。” 等宋音尘的身影隐没在走廊尽头,云栎潇才向桌上看去。 魂红和妖紫两道颜色,在银色的月光下更显艳丽,还隐隐泛出微光,好似无声地在回应他的主人。 是玲珑。 云栎潇握紧玲珑的刀柄,想到宋音尘方才略有些发颤的手掌,应当是抚琴后力竭导致的,好半晌之后,他终于轻轻道了句:“谢谢。” 第130章 夜色低沉, 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低到就像一块黑色的帷幕,随时随地会坠落, 全然盖住慕容氏这艘巨轮。 慕容星海正坐在房内, 愁眉不展,仿佛在苦思冥想着什么。 一边的侍卫终于忍不住道:“公子,你今日是怎么了?晚膳回来后就闷闷不乐的。” 慕容星海沉默了片刻,问道:“你相信这世上,有人能够改变自己的容貌吗?” 侍卫迟疑了片刻才回答:“只要会易容,改变容貌应当不难吧?再说这世间无奇不有,有人能够用特殊手段改变自己的容貌, 也不是绝无可能之事。” 今日晚膳后,慕容星海跟着花落衡回房取东西, 无意间瞥见了他放在床榻边上的一对双刀。 世间双刀有无数种, 可唯有那把神兵,才拥有如此独一无二的颜色, 他当即就问了:“落衡弟弟哪里搞来的双刀?瞧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第298章 花落衡浅浅笑了笑, 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回答:“是音尘哥哥前些日子送我的,他说我没有趁手的武器,此次去谪仙岛又很危险,给我用来防身的。” 慕容星海见花落衡一脸的镇定自若,便不好继续问下去了。 世间谁人不知, 玲珑,是云栎潇的武器。 若非是云栎潇本人,宋音尘怎可能愿意相送? 慕容星海想起最初见面之时, 宋音尘就曾表示过,花落衡和云栎潇长得十分相似, 认定花落衡就是云栎潇。 若相貌相似这一点当真是巧合,可其后连只收过云栎潇一个弟子的药王在见到花落衡后,都对他另眼相待,进进出出都要带着他,俨然是又收了一个关门弟子的模样。 尽管很荒谬,但种种巧合在一起,花落衡的身份可谓是昭然若揭了。 慕容星海沉默许久,终于喃喃道:“即便他真是他,我也不会放弃,更何况如若是这样,我便可以无所顾忌了,不用等到他长大,再表明心意了。” 侍卫:“?” * 大海一望无际,是以时间就如同被拉长一般,即便慕容氏的这艘船上,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待了十数日后,众人也觉得有些无聊了。 云栎潇不似其余人喜欢吃喝玩乐,也就少了他们这些庸人自扰,此时正独自坐在甲板上看书,直到海风裹挟起一阵脚步声,他才侧头望去,见是慕容星海来了。 慕容星海手里拿着一个古朴的方形小盒子,见到云栎潇后就笑着道:“难怪找了一圈都没看见落衡弟弟,原来一个人躲在这里看书呢。” 云栎潇点了点头,微微睁大眼睛,主动问道:“星海哥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刚在赌坊里赢来的。”慕容星海将盒子打开,一颗璀璨圆润的夜明珠静静地躺在红色绒布上,泛出柔和的光晕,“据说是极为稀有的南海夜明珠,我想把它送给落衡弟弟。” 云栎潇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后,便毫不客气地接过了慕容星海递过来的首饰盒,细细观察了下道:“确实很漂亮,谢谢星海哥哥。” 他一向对旁人的示好和漂亮昂贵的礼物来者不拒,别人敢送,他自然就敢收。 不过他猜,慕容星海此次应当不是只想送一颗夜明珠了事,毕竟上次慕容星海来他房内取东西,瞧见玲珑之后那想问又不敢问的神情,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不过云栎潇对此并不在意,不然也不会将玲珑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他到底是谁,旁人揣测再多都无用,只由他自己说了算。 果然,当他欣然接受了这颗夜明珠后,慕容星海的神情就从略有忐忑转为了显而易见的惊喜,接着应当是酝酿了下语言才道:“落衡弟弟,我知道你同....宋音尘之间,兴许有一些我没有办法介入的过去,但我是真心喜欢你,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云栎潇心中暗道一声:果然被他猜中了。 云栎潇并没有打算直接拒绝慕容星海,因为这样的人即便被拒绝了,也不会立即放弃。 既如此,倒不如让他努力一下,努力过后依然得不到,至少就了无遗憾了。 不过当他瞧见拐角处熟悉的高大身影后,心头就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他立即睁大眼睛,佯装不解地说道:“星海哥哥,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慕容星海心一沉,若花落衡只是花落衡,以他这么小的年纪,那这句话一定是字面意思,可若是云栎潇,这句话就应当是拒绝的意思了。 慕容星海的心头立刻涌出一股不甘心,急急解释道:“落衡弟弟你误会了,我说的机会不是要你同我在一起,只是希望你不要拒绝我对你的好,你只需要一直接受,我就很高兴了。若是有一天,你也想对我好,那时候我们再谈旁的....” 云栎潇余光瞥见宋音尘已经走近,周身的气场如同刚从船底的冰窖出来,便笑眯眯地回答了一句:“星海哥哥对我好,我很高兴,我希望星海哥哥一直对我这么好!” 慕容星海的心瞬间又从谷底飞起,甚至禁不住像孩童那般雀跃。 这个回答至少证明了,云栎潇并不讨厌自己,再加上先前映天山之事,他同宋音尘之间的隔阂肯定不小,不然他也不会一声不响地离开映天山,隐姓埋名留在慕容府,更不会至今不认宋音尘,权当是陌路人。 所以,他是有机会的。 慕容星海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落衡弟弟。” 直到这时,慕容星海才感受到了身后阴寒冷冽的气息,他转过头后,就见到宋音尘那双冰冷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住他,出于心底对宋音尘的忌惮,慕容星海赶忙笑着问道:“音尘兄也上来了?” 哪知道宋音尘丝毫不给他面子,连表面的寒暄都不做,冷冷命令道:“我同落衡弟弟有些话要说,还麻烦星海弟弟回避。” 慕容星海虽对宋音尘的态度心中不悦,转而想到,如若花落衡真的是云栎潇的话,那宋音尘现在的反应已经算是极为克制了,他没必要和宋音尘当面起冲突,为这些事就伤了和气:“好。” 待慕容星海进入船舱后,云栎潇便向宋音尘挑了挑眉,准备迎接宋音尘气急了的质问,没想到宋音尘却收敛起了方才冷酷肃杀的表情,神色如同海风一般温柔,将手上的披风给云栎潇披上:“就穿这一身单衣坐在甲板上,不怕着凉?” 第299章 云栎潇对宋音尘的反应很是意外,又不好直接问,便抛出一个话题道:“夜深了,我很快就回房了,音尘哥哥没必要专程来给我送一件披风。” 宋音尘将披风的围脖系好,低下头在他耳边道:“不着急回房,还要一会儿呢。” 话音刚落,云栎潇就听到身后传来什么东西炸裂开来的声音,还隐约闻到一股硝烟的味道,他急忙回头一看,一朵绚丽的紫色烟花在漆黑如墨的天空和海面上绽放开来,如银的花火一瞬间点亮了云栎潇紫葡萄般的眼眸,仿佛坠落凡尘的灿星。 宋音尘站在他身后,双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带着一丝低低的气音,笑道:“生日快乐。” 云栎潇:“……” 宋音尘深情缱绻:“你忘了,我不会忘,你的每个生日,我都要为你点燃烟花。” 云栎潇只是默默地,看着一朵一朵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空中,一团接一团地绽放。 他的确是忘了。 五岁之后,他便开始流浪,连填饱肚子都极为困难,根本不敢奢望还有人会为他过生日。到羽氏后,与其说那些人是给云栎潇过生日,不如说是给羽氏少主这个身份过生日,那样的生日委实没有意义,是以他对这件事也逐渐看淡了。 直到遇见宋音尘,那年除夕,这个纨绔子用一场最盛大的烟火,点燃了整个金陵城,只为了他一笑。 从那时候起,他开始希冀,也许生日还是有些意义的,会有最心爱的人为他准备惊喜,忙活半日,就为了他能够快乐。 只可惜还未等到生日,他就在映天山坠了崖,再一次失去了所有,孑然一身,便彻底不再期待这个日子。 毕竟云栎潇都已经死了,又何谈为他过生日呢? 海上潮湿,要将烟火妥善保存,并不是一件容易事,若想要给人惊喜,并不需要选择这样麻烦的方式,可宋音尘记得自己的许诺,也不愿对他食言。 又……给了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惊喜。 随着烟花一团一团地炸裂开来,听到声响的人们都从船舱中出来,甲板上瞬时热闹了起来。 天上的烟花噼啪作响,船上的人们惊喜欢呼。 慕容星海同侍卫自然也在其中,侍卫见到宋音尘站在花落衡身后,双手亲昵地搭在花落衡的肩膀上,而花落衡的眼里仿佛有星星,一瞬不瞬地望着天空,忍不住道:“公子,夜明珠比起这烟花,似乎差了一截啊。” 慕容星海:“……” * 烟火燃尽后,夜色更深了,甲板上的人也都散了。 云栎潇裹了裹披风,抬起头望向宋音尘,嘴硬道:“谢谢音尘哥哥,我很喜欢,不过你应当是记错了,今日不是我的生日。” 宋音尘微微眯起眼,很是自然地回答:“哦,那大概是我记错了。今天应当是和落衡弟弟长得一模一样的…栎潇哥哥的生日,栎潇哥哥若是知道落衡弟弟替他观赏了烟花,想必也是非常高兴的。” 云栎潇:“……” 宋音尘依然是死不要脸! 他后悔没有带玲珑了,不然现在就可以一刀劈了宋音尘的脑袋! 宋音尘见好就收,低声哄着:“夜深了,我送你回去,以免吹久了海风得了风寒,在这海上生病总是麻烦。” 云栎潇确实有些乏了,便也没有再和宋音尘对着干,而是缓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们的房间都在船舱的最上层,云栎潇的房间在最边上,拾级而上后,拐个弯就到了。 云栎潇推门进去了,没想到宋音尘也跟着一起进来了。 云栎潇:“?” 宋音尘向前一步,云栎潇便退后两步,直到云栎潇的腰抵上了桌子,宋音尘便将双手撑到桌面上,高大的身影立刻将云栎潇困在自己的臂弯中。 宋音尘低下头,对上云栎潇的眼眸后,勾起一丝略带邪魅的笑容:“我送落衡弟弟神兵利器,又费尽心思给落衡弟弟准备盛大的烟花庆生,落衡弟弟除了气我之外,旁的都不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我要一点补偿。” 这样的姿势让云栎潇心生威胁,警觉地问道:“我哪有气你?” 宋音尘秋后算账:“你答应了慕容星海的追求。” 云栎潇:“……” 宋音尘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灼热的气息都喷在了他的脸上,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带着难言的蛊惑道:“给我亲一下的话,今日就放过你。” 云栎潇:“……” 第131章 宋音尘死不要脸! 云栎潇委实不理解, 宋音尘是如何用“今日用膳了吗?”这种平淡的语气,说出如此羞耻的话的,他撑在桌面上的手攥紧成拳, 佯装镇定道:“莫说是对我, 哪怕是对未及弱冠的栎潇哥哥说这样的话,都很不合适,音尘哥哥请自重……” 额心被一个炙热柔软的东西贴上,成功阻止了云栎潇还未说完的话。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额心吻。 云栎潇:“……” 宋音尘松开云栎潇后,忍俊不禁,还明知故问道:“哥哥就是亲一下额头罢了,这是哥哥表达对弟弟的珍爱之心, 落衡弟弟这般大惊小怪,怕是想到什么不该想的地方去了?” 云栎潇:“……” 嘤!宋音尘应该在船底! 云栎潇正要恼羞成怒, 宋音尘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白玉色的首饰盒, 大约他半个手掌宽,呈长方形, 还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梅花香气。 第300章 云栎潇吸了吸鼻子, 没忍住问:“这是什么?” “生日自然要有礼物。”宋音尘垂下长的惊人的睫毛,薄唇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因为音尘哥哥上一次为栎潇哥哥放烟花的时候,他曾经说过, ‘这短短一瞬就没了, 甚至都没法留作纪念,音尘哥哥送的礼物还真是特别,看得见…摸不着’, 他意思烟花虽美,却无法保存, 所以音尘哥哥这次便吸取教训,除了烟花盛宴以外,还给落衡弟弟准备了旁的。” 云栎潇:……宋音尘到底是怎么做到,一个字都没记岔的? 在云栎潇的腹诽中,宋音尘已经打开了那个白玉盒子,里头静静躺着一条梅花图案的抹额。 整条抹额都是枣红色的,正中间的地方是一大一小两朵栩栩如生的花朵,大的那朵是玫瑰,小的那朵是梅花,颜色相比边上更鲜艳一些,中间的花蕊是金色的,非常漂亮。 云栎潇忍不住又腹诽:熟悉的宋音尘,熟悉的配方,宋音尘果然从未变过。 宋音尘低声解释道:“落衡弟弟,这条抹额不光是漂亮,上头的花朵可是用特殊的宝石雕刻而成,可以镇静安神,佩戴久了有助于改善睡眠。” 云栎潇眉心微动,重生以后他一直被噩梦缠绕,即便之后有了宋音尘同塌而眠,这样的情况少了很多,可他确实……经常睡不好。 不管这东西到底有没有宋音尘说的那种功效,可这份心意,实属难得。 云栎潇伸手接过那个白玉盒子,刚想道谢,就听到宋音尘又多了句嘴:“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输给慕容星海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纨绔子弟!” 云栎潇心头的感动尽散,他抽了抽嘴角,冷声下逐客令:“……宋音尘宋公子,很晚了,我要歇息了,请你赶紧回房!” “莫要再碍我的眼!” 说罢就将白玉盒子合上,随手扔在了桌上。 宋音尘:“……” * 大海苍茫,在上头飘荡了半个月,他们已经离谪仙岛越来越近了,如若顺利的话,至多三四日后就能抵达。 随着航程将尽,云栎潇的心绪开始难平。 虽说他已经摒弃了云栎潇的身份,认定云家的事同自己无关了,可还是经不住想知道,那无解之毒到底是什么东西,爹爹娘亲为何这么狠心,选择了他来承担这可悲的命运? 现在弄清楚一切的机会就在不远处了,他怎能真的做到与己无关? 这两日,他的身体也没来由的不适,总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好像是喝了酒一般。 他自己辨不清个缘由,便去寻了药王,药王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头绪,于是便给他开了几副安神的汤药,这汤药一喝,加上船上晃晃悠悠的,云栎潇整日都神思倦怠,困乏不已,心情就更不好了。 今日便草草用了早膳,回床榻上继续睡回笼觉了。 这次更怪,他越睡越热,到后来将被褥全部踢开,还觉得不够,随手拉扯开了寝衣的前襟,裸露出肌肤以后,才感受到几分凉意,但这份舒坦没有维持多久,随着体温愈加升高,便无用了。 云栎潇一手攥紧被角,强迫自己思考。 这烧灼的感觉太过熟悉,是他之前下童颜蛊时候的反应,等周身烧灼的不适感消失后,他就变成了花落衡的模样。 难道是童颜蛊异动了? 可他没有下达解除童颜蛊的命令,怎会如此? 但接下来的情况,也由不得他细细思索了。 那烧灼的感觉被关节各处的胀痛酸软所取代,还越来越强烈,到后来酸软到云栎潇只能紧紧咬住牙关,以免自己没出息地哼出声。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随着一声响亮的衣衫被撕开的声音,云栎潇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栎潇被一阵隐隐的玫瑰香给唤醒,他半眯着眼睛往前凑了凑,鼻尖就触到了一个温暖的凸起,他微微往后仰了仰头,才看清这是男子的喉结。 云栎潇:“……” 云栎潇迷蒙的魂魄立即归位了大半,他忙抬头看去,就见到宋音尘垂眸温柔地看着他,只道了一句:“没事了,再睡一会儿,好好养足精神,明日就要登岛了。” 云栎潇怎可能乖乖听宋音尘的? 他想一把推开宋音尘,却发现根本推不动,从里到外的酸软滋味并没有消失,此刻的他仿佛服用了软经散似的,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云栎潇不满道:“我一点力气都没有,怎会没事?我到底怎么了?” 宋音尘伸手捏了捏云栎潇细滑的后脖肉,弄得他痒痒的:“药王已经看过了,是情蛊复苏导致了童颜蛊躁动,情蛊是万蛊之王,除了自己的伴侣,它所在的地方不允许有第二只蛊虫存在。童颜蛊为保性命,就想从你体内逃离,这才导致你这几日身体不适的。” “童颜蛊已经被药王取出了,但这番躁动之后,你的精力耗损过大,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现在还要好生歇着,恢复气力。” “我是不介意,但落衡弟弟应当不想到时候走不动路,要我抱着你上岛吧?” 云栎潇:……命运当真是一直给他层出不穷的惊喜呢!谁能想到这情蛊也可以诈死呢? 既然情蛊之事已经暴露,他再嘴硬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也不行了。 第301章 他最开始的判断就是没错,这该死的情蛊就是和他命中犯克! 已经不是第一次输给一条虫了,想到此处,云栎潇索性自暴自弃了。 既然现在没有丝毫气力,再多的挣扎都是无用的,不如好生歇息才是。 他正准备继续睡觉,随即想到了什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寝衣,是薄荷绿色,果然和他先前的寝衣不一样,再想到他昏睡前听到的衣服撕裂的声音,立即召唤出幼蝎,停在宋音尘的脖颈处,语气凉凉道:“你撕了我的衣服?” 宋音尘很明显诧异了下,接着低低笑了,把他搂紧后道:“我是这种人吗?” 云栎潇:“……” 随即宋音尘又道:“落衡弟弟真是脑子糊涂了,童颜蛊失效,你必然就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寝衣自然因为过小而被迅疾长大的你撑开了。” 云栎潇听完,脸忍不住红了一下,只好道:“是我多想了,抱歉。” “不过……”宋音尘来了个转折,丝毫不将脖子上幼蝎的死亡尾针放在心上,“撑破了的衣服是我给落衡弟弟脱下来的,还给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落衡弟弟洗了澡,这干净的寝衣也是我换上的。” “哥哥给弟弟洗澡,那是挺正常之事,落衡弟弟何必为此就对哥哥起了杀心?” “哥哥又伤心……又害怕……” 云栎潇紧紧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他要赶紧恢复力气,然后扒了宋废物的皮! * 谪仙岛.侧边海滩。 一艘小船在边上停下,不一会儿便从船舱中冒出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迅疾就下了船。 云紫钰下到海滩后,就从腰间抽出了信号弹,向天空发射了信号。 这是她同羽寒月之间的暗号,只要他在这里,就一定会前来见她。 放完信号弹后,她看都不看边上如同木桩般傻站着的林木,坐到一边的石头上,拧开水壶喝了几口水,接着便耐心等待。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天空逐渐转亮的时候,树林中终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夜色勾勒出来人英俊深邃的轮廓,正是她曾经的情郎。 云紫钰站了起来,不出声地看着羽寒月走近,瞥了眼身后的林木便冷冷道:“听说你被宋音尘识破了身份,没想到还能从映天山逃出来,果真是有点本事。” 云紫钰没理会羽寒月的冷嘲热讽,平淡地问道:“寒月哥哥能出现在这里,看样子也是接到了我传出去的信息,知道谪仙岛上有无解之毒的母本,为了让三皇子打个胜仗,不远千里寻来的吧?” 羽寒月哂笑一下:“紫钰妹妹天资聪颖,猜到哥哥来此处的目的不足为奇,不过我倒是很好奇,紫钰妹妹早知道无解之毒在谪仙岛上,为何现在才来寻?” 云紫钰笑得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只可惜脸上狰狞的疤痕显得这原本应当娇俏的笑容分外扭曲:“那要让寒月哥哥失望了,其实这岛上,没有无解之毒的母本呢。” 见羽寒月的脸色果然变了,云紫钰更高兴了,仿佛是偷到了糖果的孩童,接着道:“这么说也不够准确,应当是无解之毒的母本,很快就要到这岛上了。” 羽寒月目光比方才更冷:“什么意思?” 云紫钰“嘻嘻”笑了:“因为那无解之毒的母本,就在栎潇弟弟的体内,而我那好弟弟,正和宋氏、慕容氏的人,向谪仙岛来了。” 羽寒月:“……” 云紫钰接着道:“栎潇弟弟坠崖后,映天山无论如何都寻不到他的踪迹,我最是了解他,只要没有见到尸体,他就绝不可能死!所以我才放出了这个消息,就是为了引他现身。”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了,云氏代代相传的无解之毒就藏于栎潇弟弟的心脏内,那颗七窍玲珑心,正是我们都想要的东西。” “寒月哥哥这么喜欢栎潇弟弟,我很好奇,在他的性命和称霸武林之间,你会如何选呢?” 羽寒月:“……” 第132章 云紫钰原本没想同羽寒月合作, 她最开始放出谪仙岛有无解之毒的消息后,便准备离开映天山,到谪仙岛上等着云栎潇现身, 完成她筹谋已久的计划, 取了七窍玲珑心。 可人算不如天算,她还未来得及出逃,就被宋音尘识破身份,关押了起来,随即又从侍卫口中探听到消息,说是谪仙岛藏有无解之毒的事已经在江湖上流传开来,甚至惊动了金陵, 羽寒月也已经带人秘密赶往谪仙岛。 由此她推断,此次宋音尘去星海城不光只是慕容沐瑶将要临盆, 一定还会同慕容氏商议一起前往谪仙岛。 云栎潇是宋音尘的命, 知道这个消息,宋音尘断不可能忍住, 不去寻这哪怕千万分之一的奇迹。 云栎潇还活着的奇迹。 她只是擅长用毒罢了, 在武功上是断不可能和宋音尘等人平分秋色的,更何况没了芷韵这个好用的身份,她连制造机会接近宋音尘,暗中下毒也做不到了,要越过已到大成之境的宋音尘, 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云栎潇,那是比登天还难之事。 是以,她只能先利用同样到大成之境的羽寒月了。 待宋音尘等人上岛后, 就由羽寒月去拖住他,这谪仙岛可无人比她更熟了, 她届时只要见机行事,取了七窍玲珑心后便从密道出岛,逃出生天,至此天高任鸟飞,她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了。 第302章 羽寒月在原地驻足良久,终于走到云紫钰跟前,眼底寒光一闪,手起刀落之后,一股子腥甜炽热的鲜血就喷洒在云紫钰身上,接着云紫钰就听到后方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羽寒月杀了林木。 他缓缓收起剑,冷声道:“既然宋音尘要来,那我就在这座岛上,和他做个了断。” “至于栎潇……你要他的心,我要他的人,我们就各凭本事。紫钰妹妹若是可以先一步取了七窍玲珑心,那哥哥便当是上天要放你一条生路,我必成全你。反之,就请紫钰妹妹自生自灭了。” “如此,也算是对得起你我曾经相爱多年的情分。” 云紫钰笑着道:“成交。” * 已至夜半,慕容氏的船停在海面上,随着墨黑色的海浪微微晃动,已经可以通过肉眼看到远处的谪仙岛了。 明早启程后再行几个时辰,便可以登岛了。 花落衡前几日骤然病倒之后,便一直待在房内,除了宋音尘以及药王,其余人都还未同他见上面,自然包括了慕容星海。 也正因为这样,慕容星海心中已经没有半分犹疑,肯定花落衡就是云栎潇了。 若不然,病发时候,神志不清辨不清人也罢了,怎可能明明病情已经有所好转,还留宋音尘在自己房内呢? 慕容星海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只知道自己左右睡不着,便想着来甲板上透透气,蓦然就见到甲板上还有一人。 少年身姿挺拔,双手握着船头的栏杆,好似很认真地在看些什么,及腰的黑发披散着,被海风微微吹动。 听到后方有脚步声,少年回过头来,银色的月光洒落下来,他一身紫衣,气质华贵,头戴黑底红花抹额,右侧编了一股子极细的小辫,以一朵小小的梅花坠角,雪肤耀目,却还是及不过那双与小时候相比,更显狭长的凤眼,瞳孔星亮,微微眯起的时候,眼尾微扬,带起噬人骨髓的媚感。 明明从未见过,但慕容星海一瞬间就能断定,他便是云栎潇。 慕容星海说不出话来,只默默上前,倒是云栎潇神色很是自然,一如他们最开始见面时那般,勾起唇角道:“深更半夜的,星海哥哥也睡不着?” 慕容星海喉结剧烈滚动了下,终于出声:“落衡……不,我应当叫你栎潇弟弟了吧?” 云栎潇侧过头去,继续看着远处谪仙岛那影影绰绰的轮廓,并未立刻答话,等海风吹了一阵后,他低沉悦耳的声音才传入慕容星海的耳朵里:“是,虽是命运弄人,但思来想去,确实以这副面目回到那里,才最为合适。” 谪仙岛,一切开始的地方;或许,也将是一切结束的地方。 慕容星海最初见到云栎潇的时候,他是花落衡的外表,漂亮可爱,让人禁不住心生怜惜。而今见到了长大后的“花落衡”,他才终于深切体会到,为何名震江湖的花花公子宋音尘,都能为他收了心,从此只钟情于此一人。 即便是云栎潇坠崖,生死魂消的那段时日,也没有想过放弃。 花落衡是漂亮娇嫩的花苞,还没长成,经常晃晃悠悠地想要探寻这个世界,让人怜惜,让人堪当护花使者,只想替他遮风挡雨。 而云栎潇,则是盛开的红玫瑰,你明知道他全身是刺,却心甘情愿地拥抱他,哪怕被刺得遍体鳞伤,也想剥开那些刺,去探一探他藏在里头的真心。 极度危险……也极度迷人。 瞧上一眼,便永生不能忘怀。 慕容星海心提到嗓子眼:“那谪仙岛之后,你会是谁呢?” 云栎潇诧异地侧过头来,似乎没想到慕容星海会问这样的问题,转而又笑道:“我还没想好,不过现在,我更愿意自己是花落衡,因为他再一次给了我重生的机会。” 慕容星海怔了下,低声道:“我也希望……你一直是花落衡。” * 慕容氏的船到达谪仙岛外围时,已是第二日的傍晚,高耸入云的树木以漫天红霞为背景,枝丫微微晃动着,好似在欢迎这些远方的来客。 因为抵达传说中的药神之乡而有些兴奋的月熙,正扒拉着青夜和鬼针喋喋不休,叨唠个没完,随即只听青夜道:“鬼针弟弟应当也一样激动吧?可以见着你少主的家乡。” 花落衡童颜蛊失效变回原身之后,他是云栎潇的事实便已经无法掩盖了,月熙等人虽然惊讶了一瞬,但也很快就接受了事实,毕竟云栎潇一向神秘,现在在他身上发生任何事,众人都不足为奇了。 不过随着花落衡是云栎潇的身份被证实后,那名叫鬼针的小侍卫就引起了月熙的注意。 月熙曾经问过鬼针,既然是云栎潇的贴身侍卫,为何直到现在才出现? 当时鬼针只是笑着回答道:“我自小就跟着少主,只是因为一些缘由而被赶出了羽氏,是以未曾同你谋面。” 月熙记得,当时青夜在边上冷笑了下。 现在又听青夜这般说,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鬼针弟弟自小就跟着云栎潇,怎会没来过谪仙岛?我一直以为鬼针弟弟就是出生在谪仙岛的呢。” 青夜哂了一下道:“他既叫鬼针,便是羽氏培养的侍卫,先前自然不可能来过谪仙岛。而且你还没发现他是谁吗?” “映天山浩劫之前,他可是一直同你在一起的。” 第303章 月熙:“????” 在青夜面无表情地揭穿鬼针就是墨染后,月熙看着露出不好意思笑容的鬼针,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青夜瞥了眼站在船头的修长少年,阴阳怪气道:“所以说嘛,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人嘛。” 月熙本能反驳了句:“我不赞同,我可不像我们公子那般荒唐儿戏!” 莫名被殃及的宋音尘:“……” 云栎潇自然是将这些动静都听进去了,但此时此刻他却没有心情和青夜拌嘴皮子,那双如深潭般的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谪仙岛上黑漆漆的密林,神情颇为严肃,不一会儿,大家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原本还算轻快的气氛瞬时冷了下来。 宋音尘轻声道:“你在看什么?” 云栎潇冷着声回:“有人被挂在了密林之中。” 众人:“……” 云栎潇话音落下后,众人便起了鸡皮疙瘩,顺着他望的方向看去,这几人皆是在江湖上排得上号的高手,视力自然都不差,很快便确认了云栎潇所言非虚。 只见在暗戳戳的密林之中,有一个长条形的东西被挂在粗壮的枝丫上,随着风一晃一晃的,可是光线实在昏暗,距离又委实太远,只能从轮廓辨出应当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已经死寂多年的谪仙岛上突然出现了一具“尸体”,立即让大家的心情沉重起来。 云栎潇沉着声道:“看来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登岛了,将疑似尸体的东西挂在这里,是很明显的挑衅。” “挑衅?” 云栎潇点点头道:“谪仙岛有无解之毒的消息放出后,就震动了整个江湖,‘能够操控一切活物,得知可得天下’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除了羽寒月,一定也有很多其他人或者门派到了这座岛上,想要抢夺这无解之毒。” “我们上岛以后,一定要万分小心。” 宋音尘顺着道:“那就先让大船停在这里,我们几人先乘坐小船上岛探探,摸出一条安全隐蔽的行进路线后,再通知星海弟弟带着工匠们一起上岛。不然人多势众,我们极有可能一上岛就成为靶子。” 云栎潇没有异议:“就按音尘哥哥说的做,不过,无论他们如何探寻,都无法在这岛上,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云栎潇心底冷笑一声,这些乌合之众又怎可能想到,无解之毒就藏在他的体内呢? * 事不宜迟,云栎潇等人坐上小船后,就速速上岛,上岛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查探挂在树上的黑影。 走近了看后,确认了这的确是一具死透了的尸体,可是身形大到很不正常,也很为熟悉。 云栎潇低声道:“小心,这看起来好像是那些怪物。” 其余几人都是和怪物正面对决过的,自然也是察觉到了这不寻常之处,更是打心底里觉着,岛上的情形更为诡谲渗人。 直到几人确认了周围没有陷阱暗器,走到那摇晃着的尸体下方,抬起头望上去的时候,心脏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住了。 从这个角度,总算是能够避开杂乱的头发干扰,看到尸体的面目,可却是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人。 青夜忍不住喊出声:“林木!” 只见林木正是毒发时候的样子,五官凸起,指甲长如钩爪,从左肩到右腹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皮肉紫红外翻,明显是被极冰冷的兵器所杀害。 能够做到一刀干倒毒发状态的林木,使用的还是极寒兵器之人……江湖上只有一个。 云栎潇冷声道:“羽寒月…以及云紫钰,已经在这座岛上了。” 第133章 林木的出现, 足以证明云紫钰已经从映天山逃脱了,至于他们为何要将已经怪物化,实力强大的林木杀了挂在此处, 还故意留下如此明显的天雪剑伤口, 除了宣告联手,云栎潇想不到任何理由。 青夜手起刀落,绑着林木脖子的麻绳被瞬间斩断,他接下林木的尸体,伸手合上林木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公子,我们这一次, 一定要将羽寒月碎尸万段!” 宋音尘垂下长而密的睫毛,掩去眼底的情绪, 伸手搭在青夜颤抖的肩膀上, 轻声道:“你同月熙将林木带回大船上,跟慕容星海打个招呼, 将他好生安置于冰窖之中。” “他是宋氏之人, 决不能让他客死异乡,我们要带他回映天山安葬。” 月熙急急抹了一把泪,抽噎了下后,便默不作声地同青夜一起,将林木的尸体抬出去了。 这两人一走, 密林里便只剩下了宋音尘同云栎潇,云栎潇没再说什么,只道:“走吧。” 宋音尘低眉颔首, 两人便一同往密林深处走去。 原本的谪仙岛外围虽然也有密林,但林子间是挖掘过一条蜿蜒的石子路的, 沿着石子路就能到达位于岛中心的城镇上。 只是这里荒废了十多年,那石子路早就被无数齐腰的荒草给掩盖了,若不是云栎潇熟悉这里,恐怕他们在密林中转很久,也未必能很快找到出路。 前方隐约透出光亮,看样子很快就能出了这密林,云栎潇便加快脚步向前面走着:“羽寒月比我们先到这岛上,现在又和同样熟悉岛上情况的云紫钰联手了,敌暗我明,我们要万分小心……” 云栎潇话还未说完,突然捕捉到一束冷光,他本能地往后一避,只觉得有一阵细小的风从眼前吹过,接着脸颊上感觉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定睛看去之后,发现一个飞镖钉在了旁边的树干上,尾翼还在晃动。 第304章 这密林中有人! 云栎潇的眼神骤然冰冷,眼角下方被擦伤之处渗出殷红的血迹,他勾起邪气的笑容:“在我面前摆弄暗器,当真是不自量力!” 云栎潇只是微微动了下指尖,根本看不到暗器的踪迹,只瞧见一路上好些树叶晃动着落下,只眨眼功夫,距离他们十丈左右的地方就传来了轻微的物体坠落声。 那人被击中了。 云栎潇同宋音尘对视一眼,便向着那个方向飞去。 果然见到一个黑衣人蜷缩在地,暗器里的麻痹之毒正让他整个人抽搐不已。 云栎潇单膝跪下,将那人贴在地面的脸转过来,平平无奇的五官,随即又搜了下他的身,确认了此人隶属于江湖上一个善于用毒的小门派。 云栎潇捏紧黑衣人的下巴,冷声道:“说吧,为什么对我们暗下杀手?” 黑衣人还算有点气性,见自己不是他们二人的对手,便直截了当道:“对你们暗下杀手有何奇怪?现如今整个江湖都想要那传说中的无解之毒,因而出现在这个岛上的,不是自己人就是敌人。我见你们进了密林,自然是要出手除掉你们的。” 云栎潇挑了挑眉,笑着道:“你既提前到了岛上,不抓紧时间去找你们梦寐以求的无解之毒,反倒是在这里蹲守着暗杀上岛之人,当真是奇怪,不怕被人捷足先登了?” 黑衣人眼底闪过一丝心虚,急急避开了云栎潇的视线。 云栎潇继续道:“我猜,你们应当是听从了什么人的命令,那人同你们说,只要大家协同合作,你们帮着他们消除异己,待得到那无解之毒后,便会庇佑你们,让你们在江湖上占据一席之地,是不是?” 黑衣人继续沉默不语,颇有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架势。 云栎潇也不着急,只是干脆利落地拔出了黑衣人肩膀上的暗器,等黑衣人叽里呱啦地哀嚎一阵后,才缓缓丢出一句:“你的门派既然是善用毒的,那你要不要仔细辨一辨,我到底是谁?” 黑衣人恨恨地抬起头,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对云栎潇甩出悲愤的眼神,就被他手里的那枚暗器攫取了注意力。 这个暗器有成年人食指长短,通体漆黑,也没有任何标识,看上去挺平平无奇的,但是因为暗器已经使用,前端早就炸裂开来,呈现的是如同四叶草般的模样,那些铁片还是独特的暗金色,再结合他中招之后就全身麻痹不可动弹的反应,足见这枚暗器的厉害。 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就在他的脑海中逐渐形成。 黑衣人赶忙抬起头来,看向半蹲在他面前的少年,容貌惊艳绝伦,世无其二,还有那梅花图案的抹额与侧边小辫的梅花坠角…… 江湖上擅长用毒且钟爱梅花之人,应当只有那一位。 他的眼睛因为惊讶而骤然瞪大:“你不会是云栎潇吧?” 云栎潇很满意地点点头,蹙眉微笑道:“我猜你原本想等着同伙来救你,顺便再将我们二人一网打尽,所以才闭口不言。对两个将死之人,的确用不着废话。” “可现在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便也该知道,只要我不想,你便绝无可能逃脱,你的那些同伙若是敢出现,也是死路一条。所以……最好如实交代?” 黑衣人:“……” 黑衣人刚加入那个小门派不久,此次跟着师兄们来到这座岛上,就是想趁机捞点好处,本就没什么雄心壮志,更谈不上对门派的忠诚。 因而在知道面前之人就是那名江湖上所有制毒门派听之,皆是又爱又恨的天才少年后,没有半点犹豫就倒戈了。 大不了他将云栎潇想听的消息都说完后,就赶紧逃离这座岛,继续做回普通人便是了,总好过在云栎潇手下被折磨致死。 再说了,云栎潇的手段一贯神鬼莫测,即便是他意志坚定能够抵抗住那些折磨,也保不准云栎潇会使出什么特殊手段,操控他说真话。 既然左右都避免不了交代事实,索性就直接认怂。 于是黑衣人坦率说道:“只要你答应放过我,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栎潇对这样的小喽啰根本没有兴趣,要了这种人的命也不会给他带来丝毫快感,于是都没有迟疑就同意了:“我为数不多的优点就是言出必行。只要你给出的答案是我想要的,我一定放你一条生路。” 黑衣人得到云栎潇的回应后便放了心,加快语速道:“我们是前几天上岛的,在这密林之中就被几个神秘人给捆住了。他们都武艺高强,即便我们擅长用毒,但根本没机会出手反击。” “接着我们就被蒙上眼睛,到了一处山洞之后才被松绑,绑我们过去的人就是你曾经的好哥哥羽寒月。” “他告诉我们,只要在岛上配合他的行动,等他夺得无解之毒后,日后江湖必有我们一席之地。” 云栎潇抿紧唇,缓缓站起了身。 宋音尘凑到云栎潇耳边,轻声推测道:“羽寒月秘密潜入谪仙岛之时,消息还未在江湖上大肆传开,我猜测他是想暗中夺取无解之毒以后就立即赶回金陵。”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有想到我在得到消息后,为了寻你,会特地将这则消息闹大,搞得江湖皆知,无数人都来到这谪仙岛上,想分一杯羹。” “他应当是想顺势而为,既然此事已经被大家知道了,索性将这些江湖门派都收拢到自己麾下,利用他们的力量来拖住我们,待他取得无解之毒后,便可立于不败之地了。” 第305章 宋音尘所说的推测,正是云栎潇心中所想,不过他随即笑了:“若是在之前,这的确是个好法子,可现在他应当知道,这法子行不通了。” 宋音尘皱起眉头,疑惑道:“为何?” “若说之前可能有些困难,但他同云紫钰联手之后,一定知晓了无解之毒藏在何处。我们若不加速行动,一定会被他捷足先登。” 云栎潇沉着冷静道:“放心,无解之毒在我身上。” 宋音尘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 回过神来后,他还没来得及问缘由,只听云栎潇对那个黑衣人道:“那处山洞的位置,你可还记得?” 黑衣人摇摇头道:“我们进出都是被蒙着眼的,但是我曾经在心里暗暗估量过时间,从这里过去应当是半个时辰左右,就往那个方向去……” 黑衣人话还未说完,横空飞过一支箭,直接扎穿了他的喉咙,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双逐渐死灰的瞳孔透着不可置信,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会有这般结局。 这林子里还有人! 云栎潇急急道:“追!” 他们寻着那道黑影,一路追到密林外,便再也寻不到可疑的踪迹。 云栎潇从树上飞下来,便道:“音尘哥哥,不用追了。来人不是轻功了得,就是也熟悉岛上地形,我们若是执意寻他,恐怕会中调虎离山之计。” “还是先做应当做的事吧。” * 夜幕低垂,星子渐渐闪耀,月亮从云层后露出小半张脸来,如同见到情郎的女儿家。 整个岛上虽然没有灯火,但因着夜色晴朗,也不影响视物。 云栎潇同宋音尘走了小半日,抵达了岛中心的城镇。 举目所见,皆是断桥残垣,可从那些遗留下来的屋院里,依稀能瞧出曾经的谪仙岛,是多么美如仙境。 云栎潇咬了咬唇,抬脚便向中心处走去。 不一会儿,他们就见到一处巨大的圆坑,大约低于地面半丈,周围的房屋都坍塌了,恍若是受到过什么巨大冲击。 即便是经过这么多年风吹雨打,地上还遗留着黑火的痕迹,而在圆坑的中心,有一处露出了大半个身子的宅院。 云栎潇哑着嗓子道:“当时母亲送我们从密道离开,说是云家和谪仙岛都保不住了,让我们千万不要再回来。” “当时我还小,只能遵照着她的命令一往无前地跑,等跑到很远的地方,和云紫钰坐上逃生的小舟,我们还是经不住想回来看一眼,划到海中央的时候,便见到整个谪仙岛都化成了火海。” “天雨足足淋了一天一夜,才浇熄这毁灭之火。” 云栎潇单膝跪下,捏起地下的一捧黑土,在指尖细细辗转:“原来那无边火海,是这样来的。” 眼前这番苍茫的景象,宋音尘再是熟悉不过,大半年前的映天山,又何曾不是如此? 只是映天山还算幸运,不少人免于劫难,宋氏也留存了下来,大家都一点一滴地在努力让它恢复从前的模样,而谪仙岛,曾经在此处的人都已经消失,好似再无可能恢复生机了。 宋音尘在云栎潇身边跪下,把人抱进怀里,低声道:“都过去了,别难过,你爹娘一定不想瞧见你这副模样。” 好半日,云栎潇才低低回答:“我的确是本以为,我不会再难过的。” 可原来那场在五岁的他看来,犹如毁天灭地般的噩梦,从未消逝过,那些曾经和他血脉相连又要他死的人,依然能够牵动他的心绪。 “音尘哥哥,如若你知道你的家人都想你死,你会如何?” 宋音尘:“……” 第134章 “我不信。” 沉默良久以后, 宋音尘突然极为认真地道出这三个字。 云栎潇抬起头来,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双清澈坦诚的眼眸,见到宋音尘勾起一抹温柔的微笑, 低声缓缓解释道:“你是我想捧在手心里呵护一生一世的人, 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讨人喜欢,所以我不信爹娘会不喜欢你,甚至想要你死。” 云栎潇:“……” 宋音尘再次将云栎潇拥入怀中,低声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他同云栎潇在一起那么久了,如若云栎潇早就知道了此事,断不会一直隐瞒不说, 先前也不会一直以重建云家,将云家医术发扬光大作为自己的目标, 所以一定是他们分开的这段时光里, 云栎潇才遭遇了这样令人难以置信之事。 宋音尘想要知道,哪怕只是作为一个用来宣泄的树洞。 许是夜色太美, 宋音尘久违的怀抱太温暖, 加上刚回到故土触景伤情,云栎潇自映天山坠崖后,重新构建起的坚硬铠甲,便不可抵抗地出现了一道微小的裂缝,想将紧紧捂在心底的伤口, 翻出来透透气。 他咬了咬唇,尽量保持轻松随意的语气,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下事情的经过。 哪知道宋音尘越听就将他搂得越紧, 最后勒得他有点疼,甚至有些透不过气了。 云栎潇正不明所以, 刚想要挣脱,就听到宋音尘哽咽着道了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云栎潇微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宋音尘为何会突然情绪失控,是心痛和自责。 他便暂且放弃了挣扎,只轻轻回了句:“音尘哥哥说得对,云紫钰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从她嘴里透露出来的信息,的确不能尽信,这回抓到她,我一定会拷问个清楚。” 第306章 当时映天山被洗劫,前后发生了太多的事,他被巨大的伤痛和背叛紧紧包裹住,根本无法做到冷静思考。 如今看来,云紫钰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那时揭穿这个秘密,多半是为了联合羽寒月栽赃陷害他,将他变成映天山的叛徒。 那封信的确是父亲的亲笔,可也难保背后没有其他的隐情,无论如何,他都要将一切查得水落石出。 云栎潇等宋音尘松开他后,便直接进入正题:“藏着无解之毒的七窍玲珑心在我体内。羽寒月控制了我就能助三皇子夺得皇位,云紫钰则是要取我的心来救命。两人目的相悖,又早就翻脸,若非有特殊情况,她此次应当不会寻羽寒月合作。” 云栎潇看着皱起眉头,眼底皆是心疼的宋音尘,可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于是他继续冷着脸道:“我猜也是因为音尘哥哥你将事情闹大了,破坏了羽寒月计划的同时,也影响了云紫钰的计划。” “她原本只是想把我诱骗回谪仙岛,可现在江湖高手都在谪仙岛集结,还有你和羽寒月两位已达大成之境的顶尖高手。她一介女流,武功也一般,想要绕过这些强大的对手来摘取我的心,是不可能的。因而迫不得已之下,她只能选择同羽寒月合作。” 云栎潇讥讽地笑了笑:“可她也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即便暂时达成了合作,羽寒月留着她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在知晓了我就是操控无解之毒的关键后,羽寒月是绝无可能让她取我性命的,恐怕是想先利用她做些什么……” 宋音尘低声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让慕容星海带人上岛正常挖掘。”云栎潇望着圆坑中央露出半截的宅院道,“父亲将所有重要的资料置于书房,其中说不定会有无解之毒更详细的资料,甚至解药的线索。是以我们必须进去探一趟,此举也可以顺便麻痹岛上的其他势力,让他们认为无解之毒确实藏在云家祖宅之中,其后便能一网打尽。” “我们趁这段时间,在全岛搜寻,羽寒月一定会派人关注我们的动向,我们也可以从中找到他藏匿之处的蛛丝马迹!” * 七日后,挖掘工作的进展很是喜人。 由于云栎潇最是熟悉云家祖宅的内部结构,因而将结构图画出后,再交由领队,细细提点一下后,一切就都事半功倍了。 工匠们只需要挖通一条地道,直通到云家祖宅的内部即可,就像盗墓贼那般,只需要找到一个能进入地宫的入口便可以从中取物,不需要兴师动众地将整个地宫都重见天日。 因而估摸着再这么挖个一两日,就能完全打通那条地道了。 不过另一件事就发展的不那么让人高兴了。 这几日云栎潇等人一直在岛内搜寻羽寒月的踪迹,可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怎么都寻不到一丝线索,倒是不断地有其他的江湖势力乔装打扮,试图混进工匠们的队伍,被他们一一抓获。 云栎潇蹙着眉吩咐下去:“这密道马上就要挖通了,这两日大家尤其小心,羽寒月极有可能,等的就是这一刻。” 云栎潇一语成谶。 当天夜半,密林里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 云栎潇等人立即从帐篷里出来,转瞬就见到了好几十个已经被无解之毒改造了的人,面目狰狞地向他们直直围剿过来! 云栎潇面色沉静,快速从腰后拔出念思,低头吹奏了起来。 这些怪物听到悠扬的笛声,愣怔了下,行动便开始迟缓,随着云栎潇的吹奏,他们有了逐渐要停下进攻的架势。 云栎潇暗自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这曲子有用,不然如此多近乎刀枪不入的怪物,即便他们武艺高强,也势必会进入一场鏖战。 可还未等他们松快多久,密林上空就传出了另一道笛音,那些原本已经逐渐行动缓慢趋于静止的怪物,瞬间又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 云栎潇抬头望去,果见不远处有一道身姿挺拔的熟悉身影,正是许久未见的羽寒月! 羽寒月似乎感受到了云栎潇的目光,他放下手中的骨笛,对这边挥了挥手,好似在说:“栎潇,好久不见。” 云栎潇低头继续吹奏念思,可双方这般焦灼了半盏茶后,他就感觉到气血翻涌,接着唇边便溢出一丝鲜血。 不行,他的内力比不过羽寒月,根本无法长时间和羽寒月这般对抗下去,来争夺操纵这些怪物的主动权! 得将羽寒月从这里引开。 于是云栎潇眼神一凛,果断停止了吹奏念思,将它拍到身边宋音尘的胸膛上,宋音尘下意识按住这翠绿色的短笛,就听到云栎潇急急道:“音尘哥哥,当务之急是先解决这些怪物,否则即便有你在此,我们也会陷入被动!这里还有那么多的工匠,他们都是普通人,若是被这些怪物伤到,无解之毒蔓延开去,只会制造出更多新的怪物,届时我们可是死路一条了。” 宋音尘急急道:“你想做什么?” “羽寒月不会杀我。” “他选择这时候进攻,自己却不过来同你交手,只是在远处操纵这些怪物。”云栎潇顿了顿,“况且云紫钰竟然没有跟来,他是想要引我去什么地方!” 宋音尘一把拉住云栎潇,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我绝不会让你独自冒险!” 第307章 云栎潇眼底闪过寒光,唇边扬起一抹自信且疯狂的笑意,他低声回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敢来引,我就敢跟去。” “念思是神兵会认主,除了我,这里只有你能驾驭它。” 宋音尘不解:“为何?” “因为这玩意儿是映天山的竹子制成的,制作它的还是你们宋氏的主母,你说呢?” 云栎潇头也不回就直接运行轻功,向羽寒月所在之处飞去。 宋音尘:“……” 宋音尘急红了眼,刚想跟上去,那些怪物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伸出利爪攻击过来,他不得不迅疾后退,避开这些杀招。 宋音尘又瞥了眼不远处,正在拼死和这些怪物对抗的其余人,只能强压住心头的焦急,低下头吹奏起控制这些怪物的曲子。 先将这些怪物震住,再赶紧追上云栎潇! * 云栎潇落到羽寒月边上的枝丫后,就见到羽寒月已经收起骨笛,浅笑盈盈地道:“果然是我的栎潇弟弟,一眼就能明白我的心思。” 云栎潇也笑着回道:“密道还要半日才能挖掘成功,哥哥最是喜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若没有其他缘由,你断不会这么着急行动,应当会等我们挖通密道之后,尾随我们,待我们找到你要的东西,直接抢夺过去才是。” 羽寒月坦率承认道:“说得没错,哥哥此番举动,是打算先为我的宝贝弟弟报仇。” 云栎潇:“……” * 云栎潇同羽寒月如同林间鸟,一前一后穿梭于密林,小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到达了一处山坳。 云栎潇对此处自然熟悉,之所以没有亲自来此处搜寻,而只是派鬼针等人前来,是因为发生在这里的记忆,都不太愉快。 他幼年贪玩,便是在这里差点坠崖,被云紫钰救起的。 当时小小的云紫钰也没什么力气,只能一手抓着悬崖边上的黑色巨石,一手紧紧拽着他,这般艰难地维持了好几个时辰,终于等来了爹娘,救了他一条小命。 为这件事,云紫钰的手臂都脱臼了,养了好些时日才康复。 那时的云栎潇万分自责,发誓以后再不来此地游玩,又怎会想到,其实他的好姐姐,心里一直盼着他死呢? 云栎潇揣着回忆一步一步跟着羽寒月向里头走去,十几年过去了,这里的一切陌生又熟悉,使得云栎潇心中更不是滋味。 直到走到了那处悬崖边,眼前的场景,让云栎潇惊讶的同时,又心颤不已。 只见悬崖边矗立起了一个高约两丈的木色十字刑架,上头绑着一个纤弱的身影,头微微低垂着,好似睡着了。 可是白色的衣服前襟,正在被一滴一滴的鲜血染红。 云栎潇握紧拳头,一步一步跟着羽寒月走了上去,凑到极近的时候,那个人应当是听到了脚步声,倏然抬起头来! 一对血淋淋的黑洞就这么直直撞入了云栎潇的眼睛,仿佛还嫌不够恐怖,来人张开了嘴巴奋力哀嚎嘶吼,可是那新鲜的血洞里却再传不出任何话。 寂静……又绝望。 云紫钰。 她被挖了眼睛,割了舌头,捆在了这里…… 第135章 如若…… 早知下场会如此, 她当初是否还会这样做? 云紫钰在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说不出的悲惨境遇里,蓦然忆起了往昔, 好多好多的画面, 走马观花一般,在她脑海里接连绽放。 云家覆灭后,她以为甩掉云栎潇这样一个讨厌的累赘后,凭借自己天真漂亮的外表,聪慧的头脑和那神鬼莫测的用毒本领,一定能在这世间活得如鱼得水,自由自在。 距离谪仙岛最近的城镇就是星海城, 是整个明耀王朝最富有之地,名门世家慕容府也居于此处。 云家是名门正派, 在江湖也是声名赫赫, 不久之后,覆灭之事一定会传遍整个江湖, 届时她甚至都不用编造一个无比凄惨的身世, 只需要刻意晕倒在乐善好施的慕容府门前,便能够求得他们的收留。 慕容夫人生慕容星海之时就损了身子,慕容老爷又是个专情的,不考虑续弦,又一心想多要几个孩子…… 只要她能够顺利进入慕容府, 她又是个女儿身,不会对慕容星海造成威胁,是以凭借她的手段, 假以时日,她就会成为慕容府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 得到父母和兄长的万千宠爱,日后再依托于慕容氏寻得一段金玉良缘,嫁个好人家。 未来可谓是繁花似锦。 可奇怪的是,命运好似从那一刻起,开始同她作对。 她甩掉云栎潇后,还未开始这精心的筹谋,就被那些劫匪给转卖了出去! 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她自然是即刻给这些劫匪下毒,可这些劫匪之中,竟有一位略懂医理和毒理之人,很轻易就化解了她的手段,此举还打草惊蛇,让那些劫匪意识到她擅长用毒,便对她有了防备,她再也寻不到机会下手,更不用谈逃离了。 直到这时候她才明白,即便她会用毒,但在这险恶的江湖上,光凭借这个是远远不够的。 她只能审时度势,暂时学乖,配合那些劫匪将自己卖了出去。 她当时寻思着,自己毕竟还小,即便是被卖了出去,也不过是被买家当作童养媳和免费劳动力,暂且先熬着,左右有的是时间,寻到机会再将买家一家子毒死了事。 第308章 可命运再一次同她开起了恶毒的玩笑,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是个异于常人的变态,买下她,并非为了养大以后给他们家生儿育女,而是为了现在就能当媳妇用。 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在此时此刻,成为最深邃的噩梦。 在这无边的地狱里整整一年后,她终于收集齐了调配毒药需要的各类药草,将这一家人毒死,再乱刀劈砍到血肉模糊以后,才趁着夜黑风高,逃离这贫瘠又罪恶的山村。 可这一年来的忍饥挨饿和非人折磨,使得她奋力跑了半夜也才堪堪跑到了半山腰,于是在天明之时,她就听到了后方传来可怕的脚步声,是那些村民,他们追上来了! 她拼了命地向前跑,可她一个小女娃怎可能跑得过那些人? 顷刻之后就被一个壮汉抓住了后脑勺,狠狠按在了地上,凶戾地骂道:“好你个小贱蹄子,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歹毒,灭了我堂哥一家,我这就把你抓回去,让你日日夜夜都给村里做娼妓!” 她终于绝望了。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问自己,这是不是她抛弃了云栎潇的报应? 如若当时她没有这么做,而是同云栎潇相依为命,一同寻去慕容府求收留的话,再差也不会如此吧? 于是这时候,她便心存死志,与其受尽凌辱的活着,不如自我了断。 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暂且甩脱了壮汉的钳制,就冲着悬崖跑去,就在整个人已经冲出崖边的时候,有人紧紧箍住了她的腰,不同于那些壮汉身上永远洗不干净的汗腥臭味,而是非常干净好闻的冷香…… 她立即抬头,便看见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浅灰色的狭长眼眸里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英俊绝伦的少年低声道:“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能寻死呢?谁欺负了你,哥哥帮你报仇便是!” 于是接下来,这位叫羽寒月的哥哥,替她屠了全村的人。 也就是在那一刻,云紫钰已经死去的心,再次活了过来。 她的坚持是对的,她一定能够过上好日子的! 跟着羽寒月回到羽氏后,她便被暂且安置在了后山,羽寒月还答应她,将此处取名为【寒钰苑】,一切都由着她的喜好来安排。 云家覆灭已经两年,她终于再一次有了安居之所。 不过,在山村那段噩梦般的遭遇,还是给她带来了深切的影响,于是她便开始潜心研制更烈的毒药,她要研制出只有她自己才能解,旁人皆束手无策的毒。 如若当时她有这样的毒药傍身,便不会遭遇后来的横祸。 她翻出了从父亲那里偷来的一本秘籍,从里头找到了无解之毒的调配方式,这一次她的好运又消失了,非但没有研制成功,反而再次将自己推入了危在旦夕的境地。 于是她便想到了她唯一的弟弟,知晓了云栎潇在金陵乞讨后,便撒娇让羽寒月将他带回来,只要夺取了那颗心,她就再无后顾之忧。 可那恶毒的命运再一次登场了。 她视云栎潇为不值一钱的替身,是自己的药人,可岁月更替,替身竟然翻了身,成了羽寒月真正的所爱,也熄灭了她心头最后一丝微光。 她来到谪仙岛后,本打算曲意逢迎,获得羽寒月的信任,同他合作,夺取了云栎潇的心,掌控了无解之毒后,再送羽寒月同云栎潇一起归西,成全他们做一对黄泉路上的亡命鸳鸯! 可她错了!! 她根本就不该再与虎谋皮,还相信羽寒月这样的人会念及旧情!! 她当真是太蠢了!! * 山涧的风不动声色地徐徐吹拂着,云栎潇整个人仿佛被冻住了,彻骨的寒冷从心脏灌入,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眼前这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丑陋东西,真的是他的姐姐吗? 羽寒月站在他的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温声细语道:“我挖了她的眼睛,是因为我觉得她不配拥有和你一样漂亮的眼睛;我割了她的舌头,是因为她撒谎成性,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如若不是她一直从中作梗,你我之间,也不会有这么多的误会,还差点生死离别,天人永隔……” 云栎潇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握,指甲都扎进掌心里,刺疼不已,他的声音也冰冷彻骨:“她三番四次要我性命,我同她之间确实有不可磨灭的血海深仇,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不是我死,就是她亡。” “无论我怎么折磨她,都是天经地义!” 云栎潇倏然转过身,对向羽寒月含着笑意的眼眸,眼底喷出怒火:“可你没有资格这样对她!更没有资格替我这样做!” 羽寒月脸上的笑意倏然收起,神色有些不悦道:“我是你哥哥,为何没有资格?她非但想要杀你,还三番四次骗我,就连这一次,她也不过是要利用我来伤害你……” “从一开始,就是你给了她这样的权力!”云栎潇忍无可忍,直接打断羽寒月的强词夺理,毫不留情地道,“你身为兄长,是非不分,明知道她寻我回来是为了给她做药人,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助纣为虐!她被你惯得无法无天,逐渐嗜杀成性,你不规劝几句也就罢了,还送一批又一批无辜的人去寒钰苑供她虐杀取乐!因为在你心里,比起那些不值钱的人命,她更有价值,她能够替你研究那些毒物,助你夺得羽氏,成就你那可怕的野心!” 第309章 “后来你发现她能为你带来的好处及不上我了,再加上宋音尘的到来,对你造成了威胁,你觉得原本属于你的玩物要被一个荒唐的风流浪荡子夺走了,你便心有不甘,开始将我当回事了,她则成为了处处碍你眼的存在!” 云栎潇冷笑一声:“哥哥,你根本不在意身边的人会受到怎样的伤害,你在意的从来只有你自己!” 羽寒月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隐隐已经有了怒气:“栎潇,你对我的误会太深了!年少不知情爱,我遇见她的时候不过才十几岁,搞错了自己的感觉有什么奇怪?!!你为何就是不信我是真心喜欢你?你连宋音尘那样的废物都能接受,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我?” “连我现在要给你报仇,你都觉得我是别有用心,曲解我的好意!!!” “如若你怕脏了手,我可以替你将她的心挖出来,好不好?” 云栎潇不想再同羽寒月多说,他也不指望羽寒月这样的人能够因为他这三两句话就迷途知返,知晓自己错了。 他看向流下两行血泪,还在无声嘶吼的云紫钰,伸手摸向腰间的暗器,他知道云紫钰听得见,他的喉咙很干涩,干涩到发疼,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后,终于轻声道:“姐姐,若还有下一世,你我万不要再相见了。” 千言万语,到头来,他也只说得出这么一句话。 随着话音落下,云栎潇指尖微动,暗器随风,深深扎入了云紫钰的心脏,即将结束她这短暂却罪恶的一生。 云紫钰只觉得心口一凉,接着浑身的剧痛都仿佛消逝了。 云栎潇终止了她的痛苦。 在最后的弥留之际,云紫钰“看”到了如今的画面开始倒转,如同湖面与湖底一般,相似又相反。 绑在刑架上的人变成了云栎潇,而站在刑架前的人变成了她。 她眼神冰冷,狞笑着伸出利爪,从云栎潇的胸口掏出了那颗七窍玲珑心,而羽寒月依然是那副淡漠的样子,站在她的身后,看她亲手虐杀自己的弟弟。 “这……难道就是报应吗?” 云紫钰轻轻问自己,可她永远都不会知晓答案了。 “嗯,下一世,我们千万别再见了。” 她停止了呼吸,意识随风,再也寻不回任何她存在过的证据。 云栎潇的心口骤然剧疼,他禁不住单膝跪下,一手撑死死着地,一手紧紧揪住前襟,周身颤抖不已。 无论云紫钰做了什么,他们毕竟是携手来到这世上的龙凤胎,互为一半,成就了圆满。 现在云紫钰死去了,他的另一半就这样骤然毁灭了,云栎潇又怎可能毫无反应? 这种疼痛,全然不输给情蛊发作时候的痛楚。 至此,他在这世上,真的再无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羽寒月见云栎潇如此痛苦,急忙想上去安慰,可手刚要触及云栎潇的肩膀,就被一道锋利的刀气给震开了。 他抬头一看,便见到宋音尘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云栎潇身边,眼眸里含着彻骨的仇恨与厌恶,冰冷地警告道:“别用你的脏手碰他!” 第136章 宋音尘将云栎潇扶起来后, 急急问道:“怎么样?” 云栎潇脸色苍白如纸,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宋音尘看了眼刑架上刚刚惨死的云紫钰, 虽说也想好好安慰云栎潇, 可现在不是时候,于是他低声嘱咐道:“我怕时间久了,那些怪物会挣脱笛音的控制,月熙他们难以应付。这里交给我,你替我守住那里。” “我不放心你离开我的视线,可是这一次,我也不能再失去他们任何一个人了。” 云栎潇听得心头又是一抽。 上一次映天山遭逢洗劫, 宋音尘失去了父兄以及月影,那可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之人。 云栎潇知道宋音尘这句话的分量, 于是郑重承诺道:“我一定会护住他们, 哥哥自己小心。” 见云栎潇运行轻功离开后,宋音尘这才回过头来, 柔情似水的桃花眼此刻比羽寒月的眼睛还要冷漠, 绝尘的刀尖指向羽寒月道:“今日我便要为我父兄,以及映天山所有无辜枉死的冤魂,讨回公道。” 羽寒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随即冷笑一声道:“那就要看音尘弟弟手中的刀,能否战胜我手中的剑了。” 山顶肆虐的风吹响战斗的号角, 这对命中注定的宿敌,终于迎来了最后一战。 绝尘与天雪狠狠.碰.撞在一起,灿金与雪蓝的光芒纠缠, 如同爆裂的火花,直冲天际而去。 * 茂密如绿海的密林急速后退, 直到云栎潇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巨大的圆坑,以及密密麻麻包围住圆坑的怪物们。 如同宋音尘所预料的那样,这些被笛音暂且定住的怪物们,好些已经恢复了行动力,正要对他们形成围剿之势。 云栎潇迅速飞到圆坑中央,站到云家废墟的最顶端,立即将念思凑到唇边吹奏起来。 笛音随着黑色的衣摆扬起,这些怪物的动作再次迟缓,趋于静止。 云栎潇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若是他赶回来得晚一些,恐怕大家伙就要有生命危险了。 无解之毒的毒化是有时间限制的,这些怪物不可能一直维持如此强悍的战斗力,接下来只需要将这些被控制住的怪物都绑起来,直到毒发时间过去…… 第310章 还未等云栎潇思索出来,要寻何处来暂且安置这么多的怪物,不远处的密林之中又飞来个人影,竟是许久未见的瞿天宸。 金陵的事已经是遥远的记忆,因而云栎潇在见到“故友”之时未免惊诧了一下,随即才嬉笑着道:“这金陵战事正吃紧,瞿副统领身为初叶哥哥的左膀右臂,竟然不在他身边帮衬着,反而跑来这不远千里的谪仙岛,真让我稀奇。” 瞿天宸自也是不客气:“金陵战事的成败就在于是否能够夺得无解之毒,三皇子担心羽寒月一人恐出意外,是以派我跟随,有何奇怪?” 云栎潇眼眸微微睁大,装作惊诧的样子揭穿其中的龌龊:“原来初叶哥哥是不相信寒月哥哥,才派瞿副统领前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这要是让我哥哥知晓了,怕是要伤心吧?” 瞿天宸横眉竖目道:“羽寒月想要一统江湖,自然会全力匡扶三皇子夺得皇位,可只要事情牵涉到你,他便会有私心,他明明已经知晓了无解之毒就在你的体内,却刻意隐瞒不报,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三皇子对心怀二心之人,必然要有所防备,既然羽寒月不顾大局,儿女情长,那便由我来替三皇子完成任务!” 说罢,只见瞿天宸从腰带处掏出一颗黑漆漆的响雷,径直扔到怪物堆中炸裂开来,彩色的烟雾升腾起一朵小型的蘑菇云,等这美丽却诡异的烟雾散尽之后,那些怪物便再次挣脱了桎梏,向着云栎潇等人围杀过来。 雪上加霜的是,还有不少武林高手,也都陆续赶来了。 “云栎潇,任凭你武功再高强,再会使用毒药暗器,面对这么多人的围剿,你也是没有丝毫胜算的。不如现在就束手就擒,你体内有无解之毒的母本,对三皇子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只要你肯配合,我必定会好好优待你。” 云栎潇挑了挑眉,望着下面虎视眈眈的怪物群,阴阳怪气道:“看来我还要感谢瞿副统领,将我这最大的秘密公之于众,从此我非但是闻名江湖的毒药天才,更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唐僧肉,身价可真是一夕之间就水涨船高呢。” “只可惜……”云栎潇拉长声音道,“我这人天生反骨,旁人叫我往东,我就偏要往西,特别是那些我打从一开始就瞧不顺眼之人,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想好好配合。” 他又不是傻子。 知晓了无解之毒的母本藏于他的体内,得到他就能操控无解之毒,在三皇子金陵之战取得胜利之前,他们自然会将他当做座上宾来对待。 可利用完了以后呢? 往好的地方说,那就是李初叶依然欣赏他的才华,觉得杀之可惜,会将他囚禁在身边,继续替他研制各种毒药暗器,来铲除异己,巩固自己的巍巍皇权。 往坏的地方讲,那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他知晓三皇子那么多秘密,又明显是一个不服管的刺头,在金陵就经常当面顶撞他,还擅长用毒,能够杀人于无形。 这样的人养在身边,不就如同悬在头顶的冷剑一般,随时随地会命丧黄泉? 他若是三皇子,那必然也是除之而后快的! 更何况,他体内虽说有无解之毒和七窍玲珑心,可就连他自己现在都没闹明白,这东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届时他是真的不会操控无解之毒,三皇子只会认为是他负隅顽抗,气急之下指不定怎么折磨他呢。 不想被折断翅膀,他就只能先拧断对方的咽喉了,哪怕是真的身死魂消,也不能落入他们的手中! 瞿天宸大怒道:“等我一会儿抓到你,看你还怎么嘴硬!” 说罢就拔出剑来,要同云栎潇一战,可一道寒光从眼前划过,逼得他不得不往后退了两步,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月熙背对着云栎潇说道:“栎潇公子,他就交给我。” 月熙一贯有些憨傻的眼眸此刻沉静如雪,透出隐隐的冷光:“我同他之间,有账要算!” 云栎潇第一次见月熙如此模样,虽心中疑惑,但也知道此时不是满足好奇心的时候,便继续吹奏起了念思。 场上的怪物再次恢复了行动力,还有不少的武林高手入局,寡不敌众,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控制住这些怪物,尽量拉平双方悬殊的战力,再下场助他们一臂之力。 可不知道瞿天宸到底给那些怪物吃的是什么粉,念思的控制力竟然没有方才那么强了,于是云栎潇快速思索了一下后,索性直接跳下废墟,站到了怪物堆的中间吹奏起来。 果然,这些怪物的行进速度终于再次减缓。 看来他推断得没错,现在只有拉近距离才能控制这些怪物,难道是那彩色的粉末一定程度上麻痹了这些怪物的五感,特别是听觉,从而削弱了笛音对他们产生的影响? 看样子羽寒月留着云紫钰在岛上的这几日,很可能就是利用她来做这些事的。 为了再一次印证自己的猜想,云栎潇冒险靠近了一个怪物身边,直接站在他面前半尺内吹奏念思,怪物的利爪破风向他抓过来,眼看就要扎入他的眼睛,却在距离眼球一指的地方停了下来,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不再向前半分。 云栎潇眼底浮起笑意,果然是如此。 这无解之毒当真是难对付! 他还未腹诽完毕,紧接着一道寒光就从他眼前划过,将那怪物的爪子击退,随之而来的还有熟悉的冷嘲热讽:“大家都忙着打怪,没人看你耍帅。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眼珠子,不如让我给你挖了!” 第311章 云栎潇淡淡瞥了眼青夜,难得好脾气道:“青夜哥哥中气这般足,嗓门这般响,不如帮忙吼一嗓子,可好?” 青夜冷着脸立刻拒绝:“凭什么,你自己没有嘴巴吗?” “我体虚,接下来还要吹奏念思控制这些怪物。”云栎潇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眨巴着大眼睛认真对青夜道,“能多留一口气就多留一口气。” “音尘哥哥不在这里,青夜哥哥就连如此小忙都不愿意帮吗?” 青夜:“……” 这死小子当真是会拿着鸡毛当令箭! 青夜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忍着气问道:“你要我喊什么?” 云栎潇笑着指了指前方那些排列整齐的帐篷道:“那里,你瞧见慕容星海了吧?你跟他说一声,赶紧准备好捆绑这些怪物的铁链,带着工匠们过来。” “一会儿我吹奏念思定住它们,你武功最高,就在一边充当打手,保护这些工匠的安全,我们以最快速度将这些怪物给捆死了,再扔到密林的另一头去。” “充当打手”四个字钻入耳朵的时候,青夜恨不得直接先痛殴云栎潇一顿,但他并非不知轻重之人,于是忍着气再问:“你是发现了什么关窍?” “嗯。” 云栎潇收住了想要翻出去的白眼,这人能不能直接听从指令行事,不要这般磨磨唧唧? 可云栎潇也知道青夜一向同他不对付,于是只能耐着性子急急解释道:“方才瞿天宸扔下那药粉后,念思对这些怪物的控制力就减弱了,所以我只能跳到怪物群中来,近距离地控制他们。” “我推测那些药粉可以影响这些怪物的五感,尤其是听觉。不排除随着时间的推移,药粉的屏蔽力会逐渐增强,若是在念思完全失去作用之前,我们还没处理完这些难缠的怪物,现场还有那么多武林高手,那就真的被动了!” 青夜听到此处,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虽然对云栎潇没什么好感,可在这方面他还是非常信服云栎潇的,如若连云栎潇都对这些怪物束手无策,那可就真是绝境了。 于是青夜不再迟疑,而是道:“你再撑一会儿。” 说罢就向慕容星海所在的位置飞去。 这样喊来喊去太浪费时间,不如直接过去,一路护送慕容星海和工匠们过来才是上策! * 瞿天宸被月熙挡住去路之后,两人就拔剑相向,眨眼之间已经交手了好些个回合。 瞿天宸再一次被月熙击退,但他也在月熙的左肩处刺入一剑,在月熙身上留下了又一道伤口。 月熙那一袭雪白的衣袍上,已经绽放了好些血红的花朵。 瞿天宸有些恼怒,又有些轻贱地问道:“我的目的不过是捉拿云栎潇,他也不是你的少主,你何必如此拼命?” 月熙先是对瞿天宸的问题愣怔了下,随即脸色比方才更冷,眼底甚至窜出怒火:“我接下来就会让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非要取你狗命!” 瞿天宸拔剑阻挡月熙这凌厉的攻势,如此几招之后,突然明白过来:“这招式很是熟悉……我想起来了!宋音尘身边另一个侍卫也用过这套剑法,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月熙一剑将瞿天宸劈飞出去,直直撞倒了好几个怪物,直到撞到山壁上才停下来,剧痛使得瞿天宸跌坐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 月熙走到瞿天宸面前冷声道:“他叫月影,是我的哥哥,是你亲手杀死了他,你忘了吗?” “我今日就要送你去见他!” * 圆坑的另一边,远离了核心的战区,有两个人正面对面地站着,已经沉默许久。 直到终于有人先打破沉默:“没想到你还活着,也很高兴你还活着。” “我也没想到,我们竟然会有这般势不两立的一天。” 他们自小同榻而眠,一起训练,一起学习各种本领,直到考核合格,被派到各自的少主身边。 从未想过昔日好友,会落得如此的局面。 鬼针叹息了下,对鬼语说道:“你明知道寒月公子弑杀了亲族,连生身父亲都没放过,行了太多不义之事,为何还要助纣为虐?” 鬼语缓缓拔出剑,轻声道:“你我同为贴身侍卫,当明白我们的职责就是听从少主的一切命令,为他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不是质疑他们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我们只是少主的马前卒,不需要有任何自己的思想。” “若真要论个是非对错,云栎潇手上沾染过那么多条人命,他研制的毒药暗器,让多少数不清的人为之丧命?他又何谈干净高贵?” 鬼针也拔出刀,朗声道:“毒药暗器不会自己害人,少主也从没有因为一己私利而拿无辜的人殉葬,更不会大逆不道地弑杀亲族。” “我敬重他,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他值得。”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既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那便用刀剑说话吧!” * 青夜动作也是极快,只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便配合慕容星海取了捆绑这些怪物用的铁链,带着工匠们一路披荆斩棘过来了。 云栎潇耗去了一半的内力,才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再次压制住了这些怪物,他弯着腰,扶着膝盖,原地喘息了一阵后,正要上前帮着青夜他们一起捆绑这些怪物,上空突然飞过一道黑影,抬头一看,竟是宋音尘。 第312章 只见宋音尘如同暗色的流星一般,直直地砸了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入了那条快要挖通的密道之中! 云栎潇:“……” 第137章 宋音尘坠入密道之后, 云栎潇抬头望向他飞过来的方向,果见羽寒月正提着天雪剑,刀锋闪出森寒的光芒, 笔直站立在一棵高耸入云的树上, 冷眼看着这里。 云栎潇虽武功不及他们,可在武学上的造诣也是颇深,现在羽寒月周身的压迫感无法估量,他就这么瞧上一眼,竟觉得有些胆寒。 不对劲。 云栎潇想到此处,立即转身进入了密道,他要先查看宋音尘的情况。 云栎潇提着悬起的心在光线昏暗的密道中走了好一会儿, 终于在密道的尽头找到了宋音尘。 宋音尘瞧起来有些狼狈,不过看起来伤势不重, 在见到云栎潇后, 便撑着绝尘站起了身。 云栎潇连忙问道:“你怎么样?” “无碍。”宋音尘轻轻拍了拍云栎潇的手,未问先答道, “羽寒月的功法同先前很是不同, 无论是招式还是内功,都说不出的诡异,甚至可能超越了大成之境。” 云栎潇:“……” 大成之境已经是武学的最高层次了,超越了大成之境,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饶是云栎潇也难以想象。 不过情况危急, 暂且没时间细细思索此事,于是云栎潇道:“他很快就会追过来,我们先进去, 我父亲虽是医师,但平日里也爱好收集各种奇闻异事, 我们去他的书房,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或者应对之法。” 这也是目前尚且可行的法子了。 宋音尘没有迟疑,手起刀落就劈开了一个可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洞口,幸好工匠们已经快将这密道挖通了,否则他们在此处可就要耽搁好一会儿。 扑面而来的潮湿霉味让人禁不住后退了一步,进来的匆忙,没有准备任何物件,云栎潇便立即用玲珑割了自己的两块衣服布料,分给宋音尘一块道:“这里头被封闭许久,难保空气中是不是有毒,我们戴上再进去。” 一切准备妥帖后,两人终于进入了尘封十几年的云家祖宅。 即便这么久没回来,所有的陈设上都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角落里还有好些蛛网,再无曾经的漂亮整洁,但云栎潇对这里的一切还是无比熟悉,就仿佛昨日还在此处一般。 只是羽寒月随时随地会追上来,宋音尘虽说状况还行,但最好还是先找个地方运功疗伤,是以云栎潇没时间在此怀旧,直接拉着宋音尘道:“往这边走。” 为了多拖延羽寒月一阵,云栎潇先在一个通道口留下了脚印,接着再同宋音尘运行轻功,向另一处通往书房的过道处飞去。 进到书房后,宋音尘便坐在一旁运功疗伤,而云栎潇则是进入到里间的书架子上寻找资料,希望能从中找到关于无解之毒的线索。 搜寻一圈无果,正要离开时,云栎潇突然在书架下方发现了一本用来垫脚的小册子,他蹲下将书架微微抬起,把这本小册子给抽了出来,拍去上头厚厚的灰尘后,只见封面上写着四个字:【邪术揭秘】。 云栎潇心道其中说不定有无解之毒的线索,便赶忙翻开,才发现这是一本记录武林功法的册子,只不过里头记载的,都是邪魔歪道的修炼方法,好些还是已经失传许久的功法。 云栎潇正准备合上册子,却瞥见了一行字:【鲜有人知,在大成之境之上,还隐藏着更高一层的心法,名为无天之境,意喻习得此功法后,便可通天,然而凡人终是凡人,即便勉强修习成功,也恐难持久……】 下边还详细记载了,要修得此功法,先是要死一次,达到大成之境,接着在大成之境的基础上,再自废武功一次,重新修炼,方可能有万中之一的可能,触到这无天之境。 云栎潇:“……” 这功法看似短短时日内就能练成,但手段如此残忍,需要以自身性命以及一身武艺为代价,确实并非正道。 可,羽寒月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暂时顾不得那么多了,至少从这里头得到了有用的信息,云栎潇回到外间,见宋音尘还在运功疗伤,便抓紧时间搜寻外间,当务之急,还是要得到有关无解之毒的线索。 正在此时,云栎潇赫然听到了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不紧不慢,却明明白白是向这边走来。 不好,羽寒月已经追过来了,很快应当可以寻到这里。 云栎潇赶忙吹灭手里的火折子,坐到宋音尘身后,将自己的内力注入宋音尘的体内,帮助他尽快完成运功疗伤。 羽寒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快到书房门前之时,宋音尘也完成了运功,两人立即贴在书房门的两侧站着。 黑暗中,连呼吸声好似都震耳欲聋,如此僵持了好一会儿后,突然“吱呀”一声刺耳的响声,羽寒月便推门进来了,天雪剑泛出的幽蓝冷光,照亮了这黑暗书房的一隅,也让云栎潇同宋音尘的影子,在墙上清晰可辨地显现出来。 云栎潇当机立断,拔出玲珑就向羽寒月劈了过去,羽寒月手腕一翻转,天雪剑便出现在身后,挡住了玲珑的刀锋,接着再略微侧转,便暂且卡住了玲珑,让云栎潇不能再进分毫。 羽寒月转过身,在幽蓝刀锋的映衬下,那双本该浅灰色的眼眸竟然显得灰白可怖,仿佛瞎了一般。 第313章 云栎潇心中一惊,这诡异的眼神,羽寒月十有八九是修炼了邪术。 羽寒月浅浅一笑道:“栎潇弟弟不乖,怎么能在背后偷袭哥哥呢?” 说罢便微微一抬手,就将云栎潇给震退了好几步! 宋音尘的绝尘从边上刺了过来,直抵羽寒月的胸口,正当他以为这一击可以夺得羽寒月性命之时,绝尘的刀锋却恍如碰到了铜墙铁壁,被硬生生地反弹了回来。 云栎潇见状皱起眉头,略一思索,便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真相:“羽寒月,你用了无解之毒!” 虽说世上也有很多功法,可以用真气护体,短暂让人变得刀枪不入,可绝尘是宋氏先祖的贴身武器,百年难遇的神兵,这世上单凭功法就能够抵挡住它的进攻几乎是不可能的,而能够让人进入这般无敌状态的,只有一种东西,那便是无解之毒。 羽寒月笑道:“栎潇弟弟果然聪明,这无天之境加上无解之毒,你们觉得,今日还会有胜算吗?” “不过我还是要夸夸音尘弟弟,能够将我逼到此等地步,不得已动用了这用一次,就要折上十年寿数的心法,你的武功确实有了翻天覆地的长进。” “你是怎么知道无天之境的?” 云栎潇立即问道,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他是方才无意中发现了那本记载邪术的册子才知道的,羽寒月若是早就知道,并且修习此等秘术,即便是刻意隐瞒,但他们朝夕相伴多年,他不可能从未发现不寻常的端倪! 云家祖宅的密道是方才刚打通的,里头也没有人潜入的痕迹,羽寒月断不可能之前进来过,再说他若真的进来了,又何须瞧过秘籍之后,再将秘籍像模像样地塞去垫书架角,装作许久无人问津的样子呢? 羽寒月现在胜券在握,那眼神如同看待死人一般,因而也不着急动手:“在羽凌威书房的暗格里发现的。” 云栎潇:“……” 羽氏先祖便是制作兵器起家的,可是早年这不过是江湖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罢了,后来羽凌威功法精进,在皇家举办的比武擂台中胜出,获得了当时的长公主青睐,其后便背靠皇家,将羽氏不断扩大,之后又有了云栎潇的匡扶,一举成为天下第一的兵器世家。 现在细细想来,这其中却有不寻常之处,若是羽凌威早就有如此高深的武功,为何早年一直沉寂江湖,没有崭露头角呢? 仿佛一团迷雾中闪过一道光,云栎潇就快要抓住的时候,羽寒月直接道:“栎潇弟弟应当是想到了什么吧?当年洗劫谪仙岛的始作俑者,就是羽凌威,你我那高高在上的好父亲。” 什么? 云栎潇一下子愣住了。 羽寒月接着道:“我杀了羽凌威后,便潜入了他的密室里,想将他珍藏多年的武学秘籍一并收拢起来,无意中被我发现,密室之中还有一层暗格,里头记载着的,都是他同当时江湖各派的密信,便是要一同攻上谪仙岛,夺取那无解之毒。” “只可惜你爹娘拼死顽抗,也不愿将无解之毒交出来,他们苦寻无果,便恼羞成怒,烧杀辱掠,最后还放火雷炸了整座岛。” “虽未得到无解之毒,但也确实夺了很多珍贵草药,因而羽凌威的功法也大有长进,日后便赢得了沐夫人的青睐,一路平步青云。” “他掌握着这些密信,以此来威胁当时那些人共同编造谎言,因而这么多年来,都无人知晓云家当年覆灭的真相,只以为真是遇到了悍匪所致。” “你再猜,云家一直死守着这样一个秘密,羽凌威远在金陵,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云栎潇握紧玲珑,心头气血翻涌,冷着声问道:“别跟我卖关子。” 羽寒月一字一字地揭开尘封已久的真相:“羽凌威生来便是羽氏庶子,不得家主宠爱,可他并不甘心安分守己,机缘巧合下,他知晓了云家医术高明,非但能治病救人,还有可以让江湖人增长内力功法的法子,于是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上了谪仙岛。” “他寻到云家之后,不巧的是云家家主同夫人恰好不在,是一个小女娃接待了他。” 云栎潇:“……” “你已经猜到了吧?”羽寒月灰白的眼底透出残忍兴奋的光芒,“是你的好姐姐,透露了云家藏有无解之毒的秘密啊!”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她嫉妒,嫉妒你继承了七窍玲珑心,嫉妒你是男儿身,嫉妒你们明明是一母同胞,你的爹娘却独独偏爱你!” “她很聪明,看出了来人目的不纯,便抛出了无解之毒这个强大的诱饵,想要借这个江湖人之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你!” “只是她当时年纪到底还小,根本不知道无解之毒到底是一个怎样让人疯狂的东西,也从不曾想到过,将这样一个秘密捅了出去之后,会给整个云家,以及谪仙岛,招来灭顶之灾。” 羽寒月向前踏了一步道:“所以栎潇,他们都是死有余辜,我一直都在替你报仇,你可还怨怪于我?” 羽寒月伸手就想触碰云栎潇怒容满面的脸,抚平云栎潇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头,边上的宋音尘一刀击退了他,挡在云栎潇面前道:“我说过,别用你的脏手碰他!” 羽寒月转了转被绝尘震到发抖的手腕,终于收起脸上的笑意,面色冷酷如恶鬼:“确实是忘了,应该先除了你这个碍眼的绊脚石,再好好宽慰我的栎潇弟弟。” 第314章 “今日我就当着栎潇弟弟的面,让他亲眼看看,谁才是配得上他的良人!” 第138章 刀光剑影, 在这昏暗狭小的回廊边不停闪烁,每一次亮起,都意味着生与死的界限瞬间模糊。 武学境界, 差一分就是天差地别。 宋音尘虽已稳稳立于大成之境, 可面对这神秘莫测的无天之境时,还是渐渐落於下风。 终于,他被天雪的剑柄一撞,整个人便飞了出去,摔在云栎潇怀里,吐出一大口鲜血。 云栎潇方才被羽寒月击退后,没有上前继续同他缠斗, 而是静静地站在一边,仔细观察着羽寒月的招式。 他们对无天之境一无所知, 但云栎潇相信, 即便是再强大的武学功法,也必有破绽, 更何况这无天之境更像是一门邪术, 不可能无法战胜。 现在心中已略有了计较。 于是他压低声音,快速对宋音尘道:“音尘哥哥,那本册子上记载,无天之境已经脱离了凡人所能够承受的极限,虽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至高无上的战力, 但这样无敌的状态不会持续太久。” “我方才观察了,他玉柱和天枕两处穴道的气息流通不是很顺畅,很可能是他的罩门。一会儿你负责攻玉柱, 我负责天枕,只要能打破他的无天之境, 我们便有胜算。” 宋音尘皱着眉头道:“可他用了无解之毒,身体如同铜墙铁壁,我们根本无法伤到他。” 云栎潇浅浅笑了笑,在宋音尘的唇上啄了一下,像是要唤醒某些东西:“音尘哥哥可还记得情蛊?身为万蛊之王的它们,已经在我们体内作威作福了许久,是时候让它们出来干活了。” 宋音尘:“……” 云栎潇缓缓站了起来,眼睛都不眨地就用玲珑划开了自己的掌心,殷红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冷着声看向羽寒月道:“我虽还不知如何破解那无解之毒,但它的弱点是显而易见的。” “它怕我的血。” “就是现在!” 说罢,云栎潇便率先冲了过去,举刀就对着羽寒月的天枕穴刺了过去,沾染着鲜血的刀尖在刚刚触碰到羽寒月的身体时,还是卡顿了下,随即就有了喜人的进展,它径直刺进了羽寒月的天枕穴。 缠斗许久,他们终于第一次伤到了羽寒月! 羽寒月一甩手,强大醇厚的内力就将云栎潇给甩飞了出去! 宋音尘紧随其后,向着玉柱穴也刺了过去! 只是这次羽寒月已经有所防备,绝尘上也没有云栎潇的鲜血,被坚硬如铁的皮肤死死挡住,不能进分毫。 羽寒月一掌劈退了宋音尘后,瞥了眼暂且被他震晕过去的云栎潇,颇为欣赏地说道:“不愧是我的栎潇弟弟,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找到我功法的破绽,这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不输先前分毫。” “不过……”羽寒月顿了顿,提步向摔在墙角下,一时不能动弹的宋音尘走过去,“时间不多了,我这就送你上西天,只可惜栎潇弟弟晕了过去,不能亲眼送你走,当真是遗憾。” 羽寒月缓缓提起天雪剑,幽蓝的冷光划过那双残忍的眼眸,就准备向着宋音尘的胸口刺去。 “这一局,是我赢了。” “是吗?”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羽寒月突然周身僵硬,提着剑的手也无法向前寸进分毫。 宋音尘则立即提起绝尘,一刀就洞穿了羽寒月的胸膛! 羽寒月这才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瞧见了站在后边,嘴角噙着浅浅笑意的云栎潇。 云栎潇走到羽寒月跟前道:“哥哥一定很奇怪吧,为何你会突然动弹不得?” “你以为我用我的血攻击你的罩门,是为了破你的无天之境,可惜哥哥想错了。” 宋音尘拔出了绝尘,一刻不放松地盯着羽寒月,以免他突然暴起,伤了云栎潇。 羽寒月身体失去控制只是一瞬间,可他受了致命伤,因而恢复行动力后,天雪剑便因为他手腕脱力,砸落在地上,发出“哐嘡”的刺耳响声,一时之间寒光在屋内乱晃,刺的人微微眯起眼睛。 羽寒月捂住血流不止的胸口,双腿虚软地倒退了两步,咬着牙不甘心地问:“那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云栎潇笑着解释道:“我对无天之境一无所知,即便好似发现了你的罩门,也不能保证攻击了这两处以后就能打败你。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如若断错了,那必然会惨败无疑。” “哥哥也知道,我最不喜欢打无准备之仗,比起将一切交托给命运,我当然更乐于选择自己有把握的方法。” “所以与其对付无天之境,我不如对付无解之毒。” “比起无解之毒惊人的攻击力,最让人头疼的是它那铜墙铁壁般的防御能力。毕竟武功再强大,一直伤不到对手,怎可能赢得了?所以我方才在你体内注入了蛊毒,它能够在瞬间将无解之毒的功效放大好几倍,肌肤过于硬实之后,哥哥自然无法动弹了。” “啊,哥哥参考一下僵尸,便应该能理解了吧?” “不过让哥哥失去行动力,也只是短时间的事,这少量的蛊毒,可没有办法真的操控无解之毒,而无解之毒意识到有其他毒物入侵,便会开始本能地吞噬,这就会让哥哥暂且失去那无敌的防御力,音尘哥哥抓住的,就是这一瞬间的生机。” 第315章 “所以,这一局,是我们绝处逢生,哥哥承让了。” 心脏命门被绝尘穿了个透心凉,根本无法再运行无天之境,体内的无解之毒失去压制,便会开始疯狂地消解宿主的血肉,任凭羽寒月再强悍,此次也断无生还的可能。 见羽寒月终于力竭滚倒在地上,宋音尘便牵起云栎潇的手道:“结束了,我们走吧。” 他们刚踏出书房门,羽寒月吐出两口血沫,冷笑起来:“我虽然被你们用如此卑鄙的招数打败了,可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因为到头来,你们还是要为我陪葬!” 随着羽寒月的话音落下,整个宅子突然剧烈晃动起来,还隐约能听到火雷的声音,顶上的灰尘和碎石不间断地落下,感觉这里很快就要塌了。 宋音尘赶忙拉起云栎潇的手:“不好,我们要赶紧出去。” 他们在乱石雨中迅速奔跑,只听到羽寒月痴狂的声音在身后道:“我进来之前,早就和外头说好了,若半个时辰里,我没能出去,便炸塌了此处。” “十几年前谪仙岛遭遇的火雷,今日你们便陪我,一同尝一次吧!” “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 * 惊天火雷响起的时候,月熙刚一剑抹断了瞿天宸的喉咙,还未因为替月影大仇得报而欢喜,就见后方冉冉升起了漆黑的蘑菇云,他的心瞬间被揪紧了,急急就跑了过去。 与此同时,已经是遍体鳞伤,还缠斗在一起的鬼针与鬼语也望向了那正在不断爆裂的圆坑,停止了手上的攻势,鬼针转瞬就明白了什么,怒吼道:“你刚才发的信号,就是引爆这火雷?” 鬼语坦然道:“是,少主命令,半个时辰内如若他不能带着栎潇公子出来,便炸毁此处!” 鬼针脑袋嗡嗡的,怒火让他顾不得手下留情了,直接一剑刺穿了鬼语的腰腹:“你们都是疯子!” 鬼语身受重伤,单膝跪地喊道:“放弃吧,寒月公子早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圆坑周围的火雷被点爆,这整个宅子就会被炸塌到地底下,等你们把宅子重新挖出来的时候,云栎潇他们也早就饿死了。” 鬼针眼神坚决地回过头:“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放弃,就算是只剩下我一个人,就算是徒手挖,我也要将少主给救出来!” * 接连不断的火雷爆炸声响彻天际,即便身处地底,羽寒月也能听到这恍若鬼差寻命的声响。 他静静躺在书房的地上,望着那不断晃动的天花板,眼前还在回放着方才云栎潇同宋音尘携手逃离的画面,低声喃喃道:“栎潇,都要死了,你为何也不愿留在我身边?” “我不甘心,一点都不甘心,宋音尘到底哪里比我好?!!!” 随着他不断地诘问,本来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竟然开始扭曲了起来,好一会儿后,竟好似出现了一座地牢。 羽寒月仔细辩了下,确认了这是羽氏的地牢。 扭曲的天花板完全静止后,出现了一幅画面,他的双眼倏然睁大,这…这是 只见云栎潇被绑在刑架上,云紫钰一爪掏空了他的胸膛,留下一个碗口大的血洞,那颗殷红的心脏,正在云紫钰的手掌上鲜活地跳动着。 云栎潇喷出一大口鲜血,那双一贯充斥着崇拜的漂亮眼眸,此刻盛满了血泪,悲痛欲绝地盯着他问:“哥哥,你为什么看着我死?你为什么不救我?” 羽寒月呼吸一滞,胸口被绝尘所伤的刀口骤然比方才疼上千万倍。 他拼命摇头! 这都不是真的,这是幻觉! 可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都是真的。 他曾经纵着云紫钰亲手杀了云栎潇! 好半晌后,羽寒月才放声大笑。 过往种种的不明白,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答案,也许,云栎潇也早就见过这幅画面。 “栎潇,怨不得你这般待我,原来不是宋音尘太好,而是哥哥早就大错特错。” 地牢里残忍血腥的画面转瞬即逝,转而变成了在金陵城郊外,他抱着的那个瘦骨嶙峋的七岁少年,少年紫葡萄般的眼眸里都是笑意和依赖,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脆生生地回答道:“我答应跟哥哥回家,我要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原来,他很早之前就拥有了他想要的永远,可权力欲望叫他眼盲心瞎,最终也被他亲手弄丢了。 栎潇,若还有来世,愿你能给哥哥一个弥补的机会。 对不起。 * 一日一夜后,待漆黑的烟尘散去一部分,整个云家祖宅的确如同鬼语所说,几乎全部陷落进了地底深处,只堪堪留出一小部分屋顶,先前挖掘出的那条密道,也早就被碎石掩埋,无法利用了。 慕容星海命令工匠们轮番挖掘新的通道,争分夺秒地和阎王抢人。 每个人的心头都充斥着绝望,因为按照这样的进度下去,根本来不及将活埋的云栎潇和宋音尘救出来,可即便希望渺茫,也没有人会放弃。 不过与外头的忙碌相比,云家祖宅里的一处房间内,气氛却很是宁静祥和。 云栎潇同宋音尘在爆炸开始后就一路奔逃,只可惜这爆炸来得确实突然,等他们跑到密道口,那里早就被掩入了山体之中,堆了好多的碎石,还与山壁贴得死死的,根本不可能从此处逃出去。 于是二人便只能寻找其他出口,将整个宅子转了一圈后,也一无所获,最后就回到了云栎潇儿时的房间。 第316章 云栎潇的房内放置着许多草药,时隔那么多年竟然还有作用,因而整个房间内除了有些薄灰,没有任何蛇虫鼠蚁。 他打小就爱干净,不睡觉的时候,下人们便会在床榻上铺一层薄毯,加上还有床帘遮挡,掀开上层的薄毯后,整个床榻还算干净,云栎潇又点了几根随身携带的草药棒子熏蒸了一下后,被褥非但干燥松软,还有了隐隐的草药香。 两人这些日子都是连轴转,同羽寒月打斗都受了伤,又在宅子里寻了一整日,确实是很疲乏了,左右也出不去,不如先好好歇息会儿。 此时两人正并肩躺在床榻上,云栎潇突然笑出声,调侃道:“哥哥,我们好不容易将羽寒月这强劲的对手给打败了,没想到自己也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他对云家祖宅最是熟悉不过,之前陪着宋音尘一起找寻出口,也不过是想试一试有没有奇迹,其实他心中知道,除非上头的人能够在他们饿死之前将他们给挖出去,不然就是死路一条了。 宋音尘侧过身子看着云栎潇的侧脸,低声安慰道:“别乱想,你好好歇息,我一会儿再出去寻出路。” 云栎潇笑容未减道:“外头的人只要没被炸死,自然会想尽办法来救我们,可要把这处宅子挖掘开来重见天日,以现有的人力物力,没有十天半个月断不可能成功。这云家祖宅荒废了十多年,里头别说吃的,连口水都没有,我们不是神仙,是挨不到那个日子的。” 宋音尘伸手握住云栎潇的手,沉默了许久才道:“对不起,如果我没有被羽寒月击落到密道之中,你也不会寻着我进来,我们也就不会被困在这里了。” “我总是让你跟着我受苦。” 云栎潇摇摇头,也侧过身来看向宋音尘,漆黑的瞳孔亮晶晶的,像黑暗中闪着微光的小星星:“从前在江湖流浪,在羽氏挣扎求存,在映天山坠落山崖,每一次身处绝境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难免也会可怜自己,怨恨上天不公。可这一次绝境,有音尘哥哥陪在我身边,即便就要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非要觉得遗憾的话,那就是不能在死前,再喝一壶映天山谷的桃花醉,当真是很想念它的味道。” 两人凑得极近,能感受到呼吸在交缠,宋音尘伸手捏住云栎潇的下巴,喉结剧烈滚动了下,眼底似乎涌起了暗火,低哑着嗓子道:“我有另一个方法,可以让栎潇弟弟醉一醉。” 云栎潇:“?” * “轰隆!” 一声巨响,前方又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众人拼命挥去面前因为爆炸掀起来的尘埃,慕容星海咳嗽了两声道:“大家先原地歇息一下,能挖掘的地方尽量用人力挖掘,这下头还不知道多深,火雷要省着点用,统共就剩那么一些。” 一日前,挖掘工作继续紧锣密鼓地进行,可工程浩大,人力不足,进展十分缓慢。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大骂老天爷不长眼时,有两个去密林处方便的工匠突然一脸喜气地跑了回来,停在慕容星海面前都来不及喘气,便大声道:“公子,我们在密林那头,好似发现有残余的火雷!” 众人闻言,便立即前去查看,果见在一处大约到人小腿肚高的灌木丛后,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土丘,上边躺着一小个麻袋,小心探查后,里头真有好几颗完好无损的火雷! 可能是之前羽寒月的人用剩下的,便随手扔在了这里! 月熙激动得泪流满面,抱着青夜不停地说道:“公子他们有救了!有救了!” 第139章 由于寻到了几颗火雷, 原本沉闷压抑的气氛转瞬就松快了许多。 慕容星海赶忙叮嘱几个工匠将火雷运过去,务必小心,不能让这些火雷有任何闪失。 恰要离开之时, 一边早就被粗铁链捆绑在一起的怪物里, 突然喊出一句:“我们也可以帮忙。” 慕容星海等人甚为惊讶,小心翼翼地凑近查看,竟发现大部分怪物已经恢复了神志,不再是先前那癫狂弑杀的模样,但他们也不敢轻易就将这些人松绑,于是慕容星海问道:“你们…是醒了?你们到底是谁?” 率先出声的那个人立即回答道:“我们这些人都隶属于不同的门派,一样是听闻谪仙岛上有无解之毒, 便想要来此搜寻。哪知道刚进入岛内,就被羽寒月手下的人给抓获了, 我们都不想归顺于他, 便被他下毒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我曾听有人同羽寒月说过,这无解之毒的发作是有时间限制的, 恐怕是因为毒性渐渐减弱, 我们才恢复了神志,趁现在我们还未变回普通人,力大无穷,我们可以一同帮忙挖掘云家祖宅。” 青夜有些狐疑道:“即便你们不想归顺羽寒月,但既然是来岛上夺取无解之毒的, 便也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怎么相信你们?” 为首的那人急急解释道:“我们都是江湖人,寻无解之毒也不过就是想让自己的功法更精进罢了, 可我们哪知道这无解之毒竟然如此可怕?它非但不能让我们实力大增,反而会成为这不人不鬼的怪物!再者瞿副统领也告诉我们了, 无解之毒的母本就在云栎潇体内,他就是能够救我们的唯一希望。” “为了自己的性命,我们当然要救他。” 青夜等人一思量,觉得此人所说的不无道理,无解之毒发作之后,若没有缓解之法,变回普通人后不久就会爆体而亡,曾经羽氏后山里的那些死去的试验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317章 再者眼下云栎潇二人的性命最为重要,任何法子都要一试,这些人在毒发的状态下都是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的怪物,一个顶十个工匠的挖掘能力都不为过,而且指甲坚硬赛过钢铁,连挖掘工具都不用给他们配备,现在派他们去帮忙挖掘云家祖宅,是最有效率的做法了。 多一股助力,云栎潇二人就多一分生的希望,于是便同意了。 于是这些怪物和工匠们连续不停地挖掘了一整日,终于将云家祖宅的最上一层给挖了出来,慕容星海便指挥工匠将火雷在墙面下安置好,点爆以后就炸出了一个坑洞,一行人总算进入了这祖宅之中。 本以为进去后,就能够顺利向下搜寻,将云栎潇二人救出,没想到因为之前的爆炸太过剧烈,以至于每一层都堆满了无数的碎石,有的楼梯已经紧紧嵌入了山壁之间,不清理干净碎石和挖掘新的通道,根本无法往下走,因而还是需要动用到火雷。 所剩下的火雷数量不多,那些怪物们也都已经回到了毒发之前的状态,无解之毒对身体的损害过大,现在他们都已经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撤出去在外休息。 于是一行人带着工匠们,能人工挖掘的地方还是人工挖掘,实在不行的地方再用火雷炸开,再者现在还不知晓云栎潇二人到底在这宅子内的何处,也担心频繁用火雷会误伤到他们,还是谨慎为妙。 如此歇息了半个时辰后,慕容星海就招呼工匠们起身继续干活,他拍拍手对工匠们说道:“大家再接再厉,人命关天之事,一刻不能耽误,这几日大家辛苦些,回去以后我一定重赏。” 月熙快速抹了把灰尘满布的脸,忧心忡忡道:“慕容公子,只有两颗火雷了。” 慕容星海心一紧,随即道:“放心,这一层用掉一颗之后,我们手里还有一颗。这云家祖宅虽大,至多也不过四五层,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在最下头的两层了,若是火雷真没了,我们同心协力挖出个通道来便是,而且说不定到了下一层,就能找到他们了。” 月熙吸了吸鼻子,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吭声,提着铲子继续去挖掘了。 青夜走到月熙身边,轻声安慰道:“你别瞎担心。云栎潇一贯诡计多端,他们一定不会死在羽寒月的手里。他们也好歹是武林高手,几日不吃东西至多是虚弱不已,不至于已经饿死了。我们现在抓紧挖掘,把他们尽早救出来便是了。” 月熙的确是有些担心,一路挖掘过来都未见到云栎潇二人,他们铁定就在下头两层了,可他害怕万一挖出来的是两具尸体…… 现在听青夜这般说后,他重重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手下的铲子挖得比刚才更用力了。 * 昏暗的房间内,云栎潇竭力压抑住自己的喘息,用力睁开眼睛,但因为睫毛都沾上了水汽,所以瞧出去的时候有些朦胧,让他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在是身处现实还是梦境。 直到对上宋音尘那双星亮的眼眸,才蓦地觉得脸瞬间烧得慌,他轻声道:“哥哥,我们还未成亲……” 宋音尘匀了匀气息,眉眼弯弯,凑到云栎潇耳边,不怀好意道:“栎潇弟弟这么在意礼节,那不如我们先去祠堂行礼?左右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再互相跪拜后,我们就算正式成亲了。” “就是此处简陋,不能风光迎娶栎潇弟弟,确实有些遗憾。” 宋音尘嘴上说得义正辞严,手却已经非常干脆利落地扯去了云栎潇的腰带,掀开了他的外袍,云栎潇咬牙切齿道:“那你的手在做什么?难道要我穿着里衣去祠堂,见云家的列祖列宗吗?” 宋音尘笑容未减,接着又非常熟稔地解开云栎潇里衣的盘扣,衣襟即刻滑落下去,裸露出来的肩颈如同雪般白皙透亮,他压住急促的呼吸,低语道:“那就不去了。” 宋音尘的手在云栎潇身上四处点火,惹得他周身颤抖不已,只能强撑着快要被灼烧没了的理智,咬着牙恨恨想道:算了,就算是要浸猪笼,也有这浪荡子一起遭罪。 云栎潇瞧着宋音尘如画般俊朗的眉眼,回忆起两人在映天山谷初次相遇之时的画面,当时怎会想到,他们之间竟会有如此深的羁绊? 不同来时路,却能同归途; 生不同裘,死能同穴; 就已经够了。 他终于不会再孤身一人了。 薄薄的里衣已经被全部扯掉,扔到了床榻之下,云栎潇的手被宋音尘捉住,十指相扣的按在枕侧,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全然地接纳了宋音尘…… * 慕容星海等人此刻正围在一个坑洞前,看着里头的巨石愁眉不展。 方才他们用最后一颗火雷炸开了这一层后,没想到洞口是有了,但是有一块巨石好死不死地堵在了下方,所预留出来的缝隙只有半丈宽,人根本无法下去,他们手头的工具也因为高强度的挖掘,都已经损毁,正在绞尽脑汁,想是否还有其他法子,能将这缝隙给挖开来。 突然之间,青夜扯着嗓子向下喊道:“音尘公子,云栎潇!” 月熙疑惑地拉了下他的衣袖:“你这是做什么?” “这应当已经是最后一层了。”青夜冷静道,“我们大家不停地喊,若是云栎潇和公子能够听到,他们能看清楚下面的具体情况,或许我们双方能够合力想出办法脱困。” 第318章 “再不济,这缝隙虽然狭窄,人不能上来,起码也能先运送些粮食和水进去,若是受了伤,云栎潇是医师,只要给他药品,他便能救人。先确保他们性命无忧,我们想法子制作些工具,再挖掘便是!” 众人一听,青夜所说很有道理,这地下声音可以传播得更远,即便此处不是最后一层,只要宋音尘他们能听到声音寻过来,一时不能脱困,性命也多半能保住。 于是众人便一起喊了起来,约莫一炷香后,竟然真的听到了动静,是宋音尘的声音! 青夜等人还来不及问话,只听宋音尘高声喊了句:“你们都让开些!” 众人不明所以,但想着宋音尘大约是有什么招数,便还是先听从了。 他们退开后,下边便没有了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正想要再上前查探一下,确认方才是不是幻听时,洞口突然就炸裂了开来,动静之大使得整个宅子都开始些微晃动了,坑洞下面还冒出浓厚的烟尘,使得大家赶忙捂住口鼻,可还是慢了一步,被烟尘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嗽完毕,烟尘散尽后,他们赶忙跑到坑洞边,只见那巨石已经往边上挪腾了一丈多,足够一个成年人进出了。 众人:“……” 宋音尘搂着云栎潇的腰,两人正灰头土脸地站在下方。 月熙差点当场大哭,急急忙忙道:“公子,栎潇公子,你们快上来,这里危险,我们先赶紧离开这儿!” 宋音尘对月熙喊道:“有绳子吗?” 这二人运行一下轻功就能上来,月熙虽不解宋音尘为何要绳子,但还是即刻回答:“有!” 边上的工匠会意,赶忙扔了绳索下去,宋音尘一手拉住绳索,一手揽住云栎潇的腰,终于飞了上来。 众人见二人只是灰头土脸,衣衫凌乱,瞧上去颇为狼狈,但精神头不错,也没有受重伤,都大大松了口气。 青夜也赶紧道:“我们是一路用火雷炸过来的,这里随时可能再次坍塌,公子,我们先出去。” 云栎潇全身都像被马车碾过似的,酸软得不行,衣摆下的腿肚子都在微微发抖,某处还有难以名状的胀痛,要迈开一个步子都无比艰难。 他此刻心中无比怨念。 情蛊的灵肉合一果真不虚,可他万万想不到,明明是两个人结合,最后得益的竟然只有宋音尘。 宋音尘的内力瞬时翻了好几倍,甚至都强悍到能一掌劈退这足足百斤的巨石,而他则仿佛被吸干了一般,连站着都费劲,根本不能运行轻功。 这也是方才宋音尘需要一根绳子带他上去的原因。 云栎潇只能拽紧宋音尘,在他耳边气恨道:“我走不动路。” 宋音尘强行压平弯弯的嘴角,低头轻声回答:“栎潇弟弟现在不能运行轻功,也不能行走跑跳,更不能让我背你,那就只能……” 宋音尘弯腰将云栎潇打横抱了起来:“由我这般抱着出去了。” 青夜见此画面愣了一下,随即就出言讥讽道:“栎潇公子可当真是精贵得很呢,被埋了几日,连路都不愿自己走了!” 云栎潇:“……” 早知道能这么快逃出生天,他绝对不答应同宋音尘做那种事!!!!! * 云栎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了。 此次谪仙岛之战大家都精疲力竭,好些人身上都带着伤,只是没有时间医治,岛上还有那么多中了无解之毒的江湖人士,是以他们从云家祖宅出来之后,慕容星海就赶忙放了信号,接着大家都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大船开过来后,便迅速撤离了。 此刻云栎潇正站在甲板上,才离开谪仙岛三日,在此处还是能远远瞧见它的轮廓。 此次离开的匆忙,等日后得空,他还是要再回一趟岛上,将云紫钰和爹娘好生安葬才是。 他正细细思索着,突然被披上了一件柔软的白色貂绒披风,云栎潇侧过头,宋音尘柔声道:“甲板上风大,小心着凉。” 接着递过一封信道:“这是在云家祖宅搜寻出路时,我在你父亲房内无意发现的,只是当时情况危急,就急急揣进了兜里,现在才得空给你。” 云栎潇:“……” 云栎潇迟疑了下,还是接过了那封信,手指摩挲了下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好一会儿后,才屏息拆开了信,里头果然是父亲写给他的亲笔信,而且字迹潦草,好似是匆忙之中写下的。 【栎潇吾儿: 见字如面。 我最幸运之事,便是有了你和紫钰,平生夙愿也只是悬壶济世,还有陪着你们好好长大。 可云家代代相传的无根之毒,却是我们家逃不掉的诅咒,不肯放过每一个云家的后人。 你同紫钰皆是我的孩子,我爱你们。 我不亏欠紫钰,可于你而言,我却当不得一个好父亲。 我耗费了大量的时间找寻破解无根的方法,却还是未能成功,于是残酷的抉择再次到来,我必须在你和紫钰之间,选择一人继承七窍玲珑心来压制无根。 万般挣扎后,栎潇,我最终选择了你。 请你相信我与你母亲绝非偏袒紫钰,如若可以,我们都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保你平安,可命运弄人,我们不得不下如此狠心的决定。 你日后会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是云家未来的家主,这份重任也只能交托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