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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xnxn小说网 > > 无终之旅 > 16-魅力
    鹅黄的暖光打在申羽澜的惻脸,映着平时温和的笑顏多了几分嫵媚,与那深邃的眼眸在对上视线的瞬间,就如同她的囚徒般无所遁形。

    等意识到时,鐘沐言已经将手覆上对方的掌心。

    两人牵着手缓缓的走向舞池,没人分心于足下的脚步,紧锁着彼此的视线柔情似水,却灼得心口发烫。

    申羽澜的指尖轻擦过被自己握住的掌心,微痒得令人发颤,骨节一弯从指缝间扣住鐘沐言的手。

    另一侧她将对方的手覆在自己颈间,而后揽住对方的腰枝缓缓一带,两人身体紧密的靠在了一起。

    不知是酒精的发酵逐渐醉人,亦或是迷离的氛围蛊惑了人心,此刻鐘沐言丝毫没有先前的慌张,她任由身前的人领着自己随着音乐摆动,自然的倚在了对方的颈窝。

    平时话多的人也在此时噤了声,她轻靠着发顶闭上眼,品着期待已久的发香与温度。

    「阿羽。」

    自清冷的声线中传出的这声轻唤,带着不曾听过的柔糯和依恋,用的还是自己求而未得的小名,对申羽澜来说,这比任何一种酒都还要令她迷醉。

    她垂了脖颈,在对方耳边应道:「我在。」

    「那些你曾经交往过的人…」

    鐘沐言因犹豫而停顿,最后还是问了出口:「是因为他们需要你,你才选择跟他们在一起吗?」

    身体突然一僵,申羽澜没想到居然是这个问题,除了伤处被戳中的一些刺痛,更多的其实是惊喜。

    那些被她当作故事说出的往事都被鐘沐言听了进去,甚至站在她的立场细想过,不然不会有这样的疑问。

    「要这样说…也没有错吧。」虽然心中泛着苦涩,但申羽澜依然压不住嘴角扬起的笑容,扣着腰的手默默收紧了一些。

    讨好型人格,大家是这么说的吧,为了维系一段关係,努力取悦自己喜欢的人,满足对方的需要,她可以不断的付出,也愿意在情感中退让,要的就是能有一个人陪伴在身边。

    「可两人在一起,不会只是一方的选择。」鐘沐言下巴靠上了锁骨,酒精的发酵让她有些晕眩,「你知道他们为何选择你吗?」

    申羽澜笑了声,「因为我长得像天使下凡吗?」

    「对一半。」鐘沐言也轻轻的笑了,「可我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指尖摩挲着申羽澜的后颈,压低的嗓音却比触感更加酥麻,「若是有一天,你感觉不到伴侣对你的需要,你会离开吗?」

    「沐言,我从没想过离开这种事。」申羽澜难得严肃的语气中,是藏不住的忧伤,「从来,都是他们先离开我的。」

    语末的微颤扯得鐘沐言胸口一阵闷痛,她扬起头,看着向来清朗的眼眸蒙上一层哀伤,忍不住将掌心覆上了脸颊,指腹轻抚那失了顏色的眼角。

    越是容易得到,就越不懂得珍惜,习于索求的人要是无法从对方身上拿到自己想要的,放弃也不会是什么困难的决定。

    当然这之中也有后悔的,可申羽澜还是有自己的底线,她不会因两人的过往有任何怨懟,可也不会让自己在同个坑跌倒两次。

    宽慰般的勾了唇,申羽澜偏头紧贴着对方掌心的温度,可那却是比自己的脸颊还凉了许多。

    酒精消磨了理智,似乎能让人更加肆无忌惮,相撞的视线将累积已久的情愫催化,曖昧的落在了两人的心底。

    申羽澜闭上了眼,缓缓的低下头,鐘沐言也瞇了眼,收近了扶在面颊上的手,呼吸交织在了一起,已经分不清那剧烈的跳动是源于自己,还是身前渴求之人。

    可在鼻尖轻触的那一刻,时间却像是静止了一般,明明吸吐间已经全是对方的气息,只要再靠近几分,就能品味那期盼已久的双唇,只要再凑近一些,就能分得那柔软炙热的温度。

    但没有人这么做,两人彷彿因各自心中的束缚无法动弹,期待对方能再多表露一些渴望,亦或是自己能生出更多挣脱的勇气。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最后是鐘沐言先退了开来。

    她垂下头,松了手收回胸前,握紧的拳中还残留着些许馀温。

    「我去个洗手间。」鐘沐言盯着自己的脚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平静一些,可却在倒退两步时被自己拌得踉蹌了一下,险些摔倒。

    「小言还是…」

    「我自己去就好。」鐘沐言打断了对方,转头离开了舞池,没看申羽澜一眼。

    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申羽澜才收回了视线,她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向了吧台,抓起自己的酒仰头两三口吞下肚,又拿起鐘沐言喝得剩三分之一的杯子一饮而尽,连冰块都倒进了口中,咬得喀喀作响。

    太过心急了吧…

    她知道今天自己卯足了劲,没放过任何一个拉近关係的机会,这可能会让内敛的鐘沐言难以招架,操之过急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只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有些心慌,并非自己的亲近没得到对方的回应,而是每当自己觉得已经掌握住对方,却又在收紧时像散沙一般从指缝间溜走。

    像是那句『学着为自己而活』。

    不过这都与刚才的停顿无关,会有那样的犹豫,是因为蓝湘璇。

    这个人对鐘沐言的意义她很清楚,尤其她们正走在追寻蓝湘璇影子的路上,时而在鐘沐言表情中读出的忧伤,也是在提醒着自己,对方心中还有个更重要的人。

    她不希望自己只是填补空虚的过客,如果可以,她愿意陪鐘沐言走过这段时间的伤痛,可同时也会努力增加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份量,她相信总有那么一天,鐘沐言在想起自己最重要的人时,会是她申羽澜。

    厕所排队的人比预期的多,鐘沐言站在队伍的尾端,将手按在了还在失控乱跳的心口。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到底在做些什么?

    真的是荒谬至极,明明才刚提醒过不该越陷越深,转头就牵了对方的手,搭上了她的脖颈,甚至,还想索取更多…

    想到了申羽澜紧靠在身上的温度,勾在后腰的手,打在唇上的气息,热气忽地漫上了脸颊。

    顾不得这么多,鐘沐言绕过队伍挤进人满为患的厕所,找了一个空下来的洗手台,毫不犹豫的捧起水往脸上抹,似是怕自己不够清醒般,她弯下腰又再次泼了自己满脸水。

    忽地听见一声清脆敲响,颈上的吊坠撞到了陶瓷的洗手台上,惊得鐘沐言立刻拿起来查看,生怕自己的不小心让上面出现一丝裂痕。

    确认项鍊没事后,鐘沐言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未束起的黑长发有些凌乱的贴在面颊上,水如同泪珠般滑过白皙光滑的肌肤,在下巴匯聚滴落,有种凄美的破碎感。

    在有意识以来,她几乎不曾哭过,就连面对蓝湘璇的离世,她也只流过两次泪。

    第一次,是在接获死讯后的六个月后。

    是的,在蓝湘璇的葬礼上,她没有哭,并不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而是生命中支撑的梁柱突然倾倒,没有人会知道该如何面对。

    别人看她表现得镇定,只有她自己知道到自己完全乱了方针,数次吃饭时拿筷子捞着喝汤,整装出现在公司门口,才发现当天是假日,脚上还穿着家里的室内拖。

    失事的船运公司为了挽回一些声誉,将部份的遗物打捞上来归还给受难家属,收到这箱来自智利的包裹,鐘沐言才意识到,她的湘璇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当晚,她独坐在阳台的地上,手上灵活的把玩着一只煤油打火机,『鏘!』一声开盖,燃起的火心随风晃动着,『喀!』一声,火熄灭。

    这是鐘沐言用第一份打工钱买给蓝湘璇的生日礼物,选的是纯银全亮面的款式,右下角客製打上了两个字母「xx」。

    蓝湘璇非常珍惜这个礼物,打从收到之后就贴身携带,一有时间就拋光擦得雪亮,即使多年过去,在细心的保养下,依然崭新如初。

    说实话,鐘沐言很讨厌菸,毕竟伤身味道也不好闻,可蓝湘璇那洒脱不羈的性子没多少人管得了,她也不想去控制对方的喜好,而且就算很不愿意承认,她是真的很喜欢看蓝湘璇抽菸的样子。

    将唇覆上菸嘴时,蓝湘璇总会陶醉般的闭上双眼,似是这吞云吐雾间就能让她置于仙境,睁眼时目中的迷离带着万种风情,徐徐吐出繚绕的烟雾,让看着的人不由得也沉浸在这如梦似幻的画面中。

    蓝湘璇这个什么都大而化之的人,却在抽菸上特别龟毛,因为她只会抽自己捲的菸。

    每次看她修长的手指辗着菸草,动作缓而细緻,轻柔的压着纸缘捲起至尾端时,再微微探出粉色的舌尖滑过纸缘,将其包实,这经常重复的动作,却每次都让鐘沐言看得目不转睛。

    如今这备受珍视的打火机失去了它的主人,鐘沐言指腹轻抚过冰冷的金属表面,眼泪不受控的自眼角滑落,她哭得非常安静,彷彿连风声都能掩盖住这撕心的哀痛。

    掌中的火心亮了,又熄了,清脆的鏗响伴着无星星的夜空持续了一宿,直到泪水已乾,旭日东昇,火苗依旧再度燃起,却不能再为钟爱的那个人,点上一支菸。

    除了打火机还有一些衣物,箱子里还有着这只吊坠,它是连同一张明信片收在了夹链袋之中。

    这是蓝湘璇的习惯,长期旅外最怕的就是下雨,所以重要的东西一定会好好的密封起来。

    鐘沐言将吊坠日夜掛在颈上,就像是醒鐘般不断在的提醒自己,蓝湘璇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人独活,又怎能一人独乐?

    琉璃的缀饰系在颈上,是思念,也是桎梏,每一次悸动的心跳都在撕扯着捆在心房的枷锁,让鐘沐言几乎在愧疚中灭顶,转瞬之间,炙热的情愫就被自己毫不留情地捻熄了。

    走回舞厅时,不知为何吧台前挤满了人潮,鐘沐言艰难的穿过人墙,却被迫止步于几米外,在一群异国人中她没有太多身高的优势,听着周围越来越兴奋的高声呼喊,只能努力探头看清前方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人潮的缝隙间有四个身影明显比其他人高出许多,其中两位穿着酒保的背心站得最高,直接立于吧台桌子上,她们手脚迅速且俐落,接过助手递上一瓶瓶不同的基酒倒入盎司杯,而剩下两位坐上了架高金属椅,向后仰头,张着嘴接下了持续倒入的酒。

    其中一位不是别人,正是申羽澜。

    「hopingyourgirlfriendknowswhatshe'sdoing.」

    各种尖叫与喧哗声中突然传入这句话,鐘沐言一转头,发现刚才试图搭訕那位女子正笑着站在身侧,跟自己一样正看着眼前如竞赛一般的活动。

    一听对方这么说,心中的疑惑已经让鐘沐言无瑕感到紧张,急切的问道:「whatisthis?」

    「theycallthis『travelaroundworld』.」女子伸出食指转了一圈,眼睛没有离开台上的表演。

    经过解说,鐘沐言才知道这是酒吧自己发明的游戏,比赛一共十轮,酒保会直接在她们张开的口中调酒,吞下去之后要爬下铁椅走过一段类似独木桥的步道,要是掉下来了就得重新走,而后在通道尾端的气球上解下第二杯的品名,再原路折返,最快完成十杯或是对方弃权方即可获胜。

    从第一杯『血腥玛丽』开始,气球上全是最经典的烈酒shot,不只要喝得快、走得稳,还要能撑过酒精强烈的后劲,根本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尝试的游戏。

    说明结束时刚好第六轮开始,申羽澜比对方先吞下第五杯酒跳下了高脚椅,她脸上的笑容与脚步始终很从容,上独木桥时还如舞蹈般高举双手,游刃有馀的单脚在上面赚了一圈,引发一旁的观眾爆出一声欢呼。

    明艳的笑容,张扬活泼的魅力,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总能凝聚出欢愉的气氛,而她也会是眾人瞩目的焦点。

    「she'sindeedacharmingwoman.」女子由衷的点头讚道,可没听见任何回应,她微微偏头,却发现观看比赛的鐘沐言不但没有面露喜色,甚至眉头深锁。

    有件事鐘沐言从没跟任何人说过,待在蓝湘璇的身边,一直让她有种不安的心虚,起初她只当自己不习惯有人对自己好,可当经歷得越多,看得也越多,她终是明白了会有这样的感受,是源于自己的不值得。

    有些人注定与凡夫俗子不同,她们在生命中拥有自己的舞台,属于聚光灯下的宠儿,备受眾人喜爱,是天之骄子,是能燃起他人心中希冀的存在。

    蓝湘璇,申羽澜,她们本就是烧得灼热又耀眼的恆星,总能自然而然的让周围的人染上烫心的温度,绘上鲜艳的笑容,这样的人应该高悬于最美灿的夜空,属于每一个愿意抬头仰望的人。

    但她们却都选择待在了自己这个最黯淡无光的人身边,一个连映照光芒都做不到,只能在对方相伴时擦出一瞬生命火花,远离后就如同死灰般的存在。

    可笑的是,鐘沐言确实也接受了,甚至,她渴求得更多,她不想与人分享这份光芒,想独佔对方所有的温柔,贪得无厌的令人鄙夷。

    不只别人替她们不值,鐘沐言自己也觉得不值。

    第八轮还没结束,另一个对手已经从独木桥上踉蹌跌下来两次了,申羽澜也不急,拿着下一个酒品的气球站在旁边鼓掌帮对方加油。

    看到这里,不确定是心里的烦躁还是越来越挤的空间,鐘沐言只觉得现在呼吸的每一口气都沉得快把自己压垮,她垂下视线,转头朝出口走去。

    「hay!where'reyougoing?」

    后方的问题没得到回应,鐘沐言只是专心的找着人群中的缝隙,努力鑽出这个开始让她生厌的地方。